长街漫漫,天上的月光铺下来,地上一片银辉,若有风来,吹起衣袂飘逸,人仿佛自月辉上飘过。
顾莘莘很喜欢这种感觉,硕大的京城,褪去白日喧嚣,携一两个好友,自无人小道踱步,周身静谧,晚风吹来花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主要是顾莘莘说,谢栩听。
顾莘莘先是说今晚吃的菜,味道不错,她打算过段时间带徐清来,总得要他知道,人生除了八宝鸭之外,还得有别的伟大追求。
比如,今晚那盘果木鸡。
换了往日,谢栩怕是又要沉下脸,毕竟他跟徐清天生气场不和。
但今晚的谢栩,若有所思,一路话语极少。
顾莘莘便问:“想什么呢?那些珍稀?哎,我觉得不算什么,你以后会看到比这多百倍的珍稀……”
毕竟你日后是太尉大人,没准你还要做摄政王……
这般一想,顾莘莘露出了沉幻中的微笑。若真有哪一日,他能分自己一杯羹就好了。
傻笑一阵无人理,顾莘莘见谢栩仍低头不语,问:“怎么不说话,还想着公务么?”
谢栩这才回神,道:“没什么,在想那些画。”
“画?什么画?”今晚福阁里,有不少名家画作。
谢栩却道:“前会长何老爷子的画。”
“为什么?因为他独具一格?”
谢栩摇头,“非也。”
顾莘莘问:“你是觉得它怪吗?”其实她也有同感,“是有些,画风就算了,尤其是不留名,那些传世的画家生怕自己被忘记,什么都会忘,明鉴绝对不会,不然后世怎么记住自己?老爷子倒好,题句诗就跑,真真是淡泊名利。”
“对了,那诗叫什么来着?”顾莘莘想了会,没想起来。
谢栩道:“日复一日长永久,岁岁花叶各一半。”
“这有什么不对吗?自己作的画,想提什么都可以啊。”
她想了想,顿悟道:“哦!画境不符!”
谢栩颔首,“一般人提诗提词,多是跟画景相符,但他没有,而且不管每幅画什么内容,他都只留这一句。”
顾莘莘凝神回想,确实如此,老爷子的画在墙上挂了好几幅,但落款永远是那句诗……“莫非,它有什么玄机?”
这概率微乎其微,但顾莘莘相信谢栩的直觉,他不会平白无故发出质疑。
顾莘莘试探道:“这是不是映射了某种事物?或在暗示什么?”顾莘莘便将那句诗反复念叨,“日复一日长永久,岁岁花叶各一半……”
好奇怪,并不算押韵,语句也有些莫名,不知诗意究竟讲述何物。
再追思何老爷子的传说,顾莘莘慢慢觉出不对,名流、巨贾、与高官相识,一年前却急流勇退……一年前,不正是贩盐案发的时间吗?
一直深思的谢栩突然抬起头,眼中蹦出光。
“我懂了。”谢栩说:“这就是他的留名,每一幅画上,他的名鉴。”
“留名?”顾莘莘道:“哪有人名字这么长?长成了诗?”
谢栩道:“所有人都误解了,它不是诗,而是两句看似像诗的字谜。”
“字谜?”
“是。”谢栩用沉缓,且笃定的语气道:“日复一日长永久,岁岁花叶各一半……谜底就是——”
“昌华。”
顾莘莘一瞬瞪大眼。
那两字入耳时,顾莘莘是惊诧的。
可的确如此,那两句诗拆开来看,谜底千真万确就是“昌华”。
她不敢置信:“会不会是巧合啊?而且世上表字昌华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谢栩道:“是不是,一查就知了。”
再无多话,他直奔官署。
官署里,王大人正在为新案件头痛。
贩盐案还没破,又来了新案子,边关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大批不明军火武器悄悄入了关,对方手段隐蔽,目前不知这批武器流向哪里,背后黑手又是谁。
多事之春啊,王大人扶额。
好在,谢栩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好消息,贩盐案有进展了!
那个字“昌华”的嫌疑人,他暂时锁定了一个。
王大人同样雷厉风行,既有嫌疑,便立刻派人去查。
这一查,真不得了。
这个姓何名卓,前商会会长的人,的确表字昌华。
从这可以推断,谢栩推断的字谜,是正确的。
接着查,发现宴席上关于他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正确的,商人,年过五旬,去年因不明原因退出商会。
在会时,人脉广泛,官、商两道皆有密切来往,手握大笔资产,在行业内,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这样的人,如果想通过走私获取更大的暴利,人脉跟金钱,皆是允许的。
随着进一步调查,廷尉发现了他近半年的行动,他用隐秘的方式,将自己名下住宅、商铺等不动产逐一出售,搁现代,颇有些跑路的意味。
最后两条消息,则是最关键的。
一封是信,官府查出了何卓的两封私人信笺,拿出来与谢栩看过真匣子里的信,字体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而更关键的是!廷尉查出了何卓与走私案“畏罪纵火自杀”的孟云义乃是旧识!他们过去就是忘年交及结义兄弟!
所以,那封书信上以兄弟相称,拜托对方放行的关系逻辑,完全吻合!
追查到此,何卓的嫌疑越发浓重,整个廷尉越发警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派人紧盯着何家老宅。
这时又传来一个消息,何卓在某天深夜,竟然带着一屋老小跟部分贵重物品,用特殊的方法,出逃了!如果说,前面都只是怀疑,但最后的出逃,便真正坐实了他的犯罪事实。
不是心虚为何逃窜。
廷尉再不能等,直接派人追拦,可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为了躲避追查,何家人用的法子相当巧妙,借何卓母亲过大寿的名义,请了一大帮子戏班子与杂耍团来,而后借戏班子与杂耍团为幌子,易容假扮,混入戏班子或杂耍团里,整个悄悄出城!
为了出城,他们甚至买通了城门守卫,出了城后,便一路往外狂奔。
等廷尉司反应过来时,他们已逃了大半夜,快的话,只怕已到了附近都城。
顾莘莘虽没能跟谢栩一道,但能猜到这场追捕的激烈,狡兔三窟,夜长梦多,他们逃得越远,便越难抓捕。何卓财大气粗,纵横商界几十年,也许在每个城都有自己的落脚点与联络点,叫人防不胜防,尤其是,他们一旦逃出边关,逃到邻国,那就难了。
事已至此,廷尉再无选择,王大人亲自带队,谢栩陪在左右,一群人狂命追赶。日夜不休,马儿嘶鸣着,近乎风驰电掣。
经过两天两夜,在对方即将抵达某座都城时,廷尉卿的人马,在城外的树林将何家老小团团包围。
官兵高举的火把映亮了夜色,一派肃穆中,何家最前面的马车中,缓缓走出一个老者。
对着摇曳的火光,他说:“我知道早晚会被抓,没想到,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通知:
因某些原因,这本书的上半部系列文《反正我也不要脸》改名为《我的厚脸皮女友》。
但内容不变,还是栩哥跟莘妹在另一个现代社会的故事。内容依旧主打搞笑及甜宠与深情,有兴趣的可以点击作者专栏观看。
第69章 Chapter69 邀约
何卓被带到了刑狱。
王大人亲自审讯,谢栩等几位属官在旁协助。
何卓没有任何挣扎与反抗,相反,他面色平静至极,只有一句话,“一切乃何某一人所为,与一家老小无关,若大人能保我一家无虞,何某定当知无不言,绝无隐瞒。”
王大人道:“本官秉公守法,若真与你亲友无关,本官必不会追究,你放心便是。”
王大人在官场口碑甚好,铁面无私,言而有信。
何卓见状,拜了拜王大人,道:“大人想知道什么,问吧。”
王大人开始第一个问题,“贩盐案是否是你主使?”
“是。”
“为何?就我们搜查,你身家丰厚,多年来积累甚多,不至于为这些钱铤而走险。”
何卓苦笑,“身家丰厚,是,也不是,那是去年以前的事。大人有所不知,去年我退了商会,对外说是安逸养老,实际上想去瓦刺跟突厥一带开拓生意,路途遥远,京都里的商会事务管不了,才退出商会。至于去瓦刺跟突厥的原因,近些年因战事影响,大陈朝赋税日益加重,生意不如从前,我想将重心转移去别处,投了大笔资金,不想初去人生地不熟,误判了形式,不够了解别国的行情,反倒亏了一大笔,算是我大半辈子的最大失误。”
这些年大陈朝兵力孱弱,为了对外抗敌,无奈下加重了各行各业的税赋,商业则首当其冲。不少商人为了避税,将资本流向异国他乡。
王大人问:“因为你亏了钱,才想着在其他方面寻求利润,弥补窟窿?”
“对。”何卓道:“原本我不想,亏了就亏了,可我手低下养着几百上千人,好多人跟着我干了几十年,我空了,他们喝西北风去吗?为了这些人,我只能硬着头皮干,最后我选择了暴利最高的贩盐。”
“为何不去借?你是商会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开口借,不难吧。”
“借?”何卓道:“我亏得不是几万两,是几十万两,这么大的亏空,哪里够!”
“所以,你就走上了贩盐的道路。”
“对。”
“那孟云义是怎么回事,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自杀?”
“我跟孟云义二十多年前就认识,那会他十六,我二十八,我虽然长他十二岁,但我们意气相投,结为异性兄弟。后来我入了商道,他入了官道,彼此际遇不同,但关系一直不错,每隔几年会见上一面……我贩盐以后,载盐的船只刚好从他的广郡经过,我深知贩盐是重罪,惧怕被发现,便给孟云义写了封信,让他私底下放行,并承诺予他好处。”
“孟云义素来公正不阿,但我想着自己始终是他的结拜大哥,这些年没少照顾他,当年他尚未成为郡守时,在军营领军打仗,有一回粮草不够,是我拼了大半身价给他凑的粮草,不然他不仅吃败仗,多半得战败而亡,说他这条命是我的也不为过……我想着,哪怕他念着我的救命之恩,也该帮我一次。”
“不想他断然拒绝,还要将我贩盐之事,禀上朝廷。”
“而他说到做到,扣了我的船只,甚至要将我缉拿,我心寒至极,在他准备揭发我之前,想着他既然如此无情无义,便干脆嫁祸与他,在船只上伪造了关于他的信物,将私船扣在他身上,然后在悄悄雇人,将整个郡守府点燃大火,将他的死因嫁祸成“畏罪自杀。”
“那付勇呢?”
“孟云义察出我的想法,提前证物给了付勇。其实信物有几样,不仅有指出我的密信,还有其他物证,但付勇仓皇出逃,落了几样。但即便只拿着迷证,也足够我紧张。于是我便派人从羁押付勇进京的官兵中掳了付勇,将他关在城郊小荒物,付勇是个倔骨头,宁死不屈,我问不出什么,一怒割了他的舌头。”
“随后我干脆将物证调换,他身上有个匣子,装着我的罪证,那匣子十分古怪,付勇宁死不说,我打不开,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这匣子是怎么做的,他是制造者是刘山老人,跟我有过来往,我找到刘山老人,出了高价,让他不仅打开了盒子,还给我做了一各一模一样的,为了干扰你们廷尉查案,我拟了一封假线索,放入高勇的匣子里……后来你们果然找到了匣子。”
何卓说完看向谢栩,“年轻人,听说这匣子是你打开的?呵,后生可畏啊。”
谢栩不语,继续等王大人审讯。
王大人接着问:“那假匣子里,你为何冒充京兆尹卢大人的字迹,嫁祸与他?”
何卓笑:“京兆尹这个老顽固,死板又执拗,我在商会时,没少吃他的亏,就当报点私仇吧。再说,他在京城里本身就树敌太对,我报复他,一般人想不到我头上。”
“那真匣子,怎么会落入太尉手中。”
何卓露出遗恨,“手下人办事不力,被高太尉截了胡。许是他觉得我这些年在商会有些影响力,所以抓着那匣子当把柄,日后万一我有力可图,好拿捏我吧。只是没想到被你们的人发现了。”
说到这,大部分案情都得到了解释。一群人静默着,很是感叹。
何卓说:“没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他自嘲一笑,“只怪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不是那几幅字画出卖了我,你们根本找不到我。也怪我自己,为了附庸风雅,标榜别具一格,好端端非要留个字谜,哈,“昌华”、“昌华”——倒绊倒了自己,可笑。”
他看向谢栩,“少年人,那字画上的秘密,不会又是你吧?”
谢栩默认。
静默半晌,谢栩说:“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你自己,这世上但凡做过的事,哪怕掩盖得再小心,也不可能天.衣无缝。你没有输在任何人身上,输在你自己身上。”
夕阳西下,审讯工作就此结束。
案卷水落石出,何卓不仅交代的清清楚楚,还将与他勾结的几个官员也供了出来,毕竟二十万两的特大走私案,没有官员暗中发力是不可能的。
得了供词后,刑狱当场逮捕了好几个官员,跟所有证物一起呈上,此案涉及重大,会由陛下亲裁。
谢栩走出官署时,天已黑,夜幕沉沉浓如墨,无星也无月。
顾莘莘竟在门口等他。
廷尉抓到重犯,一路押解进京,瞧见的百姓不少,听说是个特大案件,造成了一波轰动,顾莘莘听到动静,过来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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