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得知何卓外逃时,她就用何卓的真名卜出了后来的情节,何卓被抓,她早已知情。
她是想过来看看后续处理。
见了谢栩,她赶紧表示自己的关心:“案子破了?”
谢栩颔首,“嗯。”
照理说案子破了,谢栩应该欢喜释然,然而他眸光复杂。
顾莘莘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太开心?”
谢栩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有些矛盾,很难定义。
照说,一切水落石出,他应该如释重负,轻松愉悦。忙碌这么久,总算有了结果,该重惩的,该发落的,该沉冤昭雪的,自有结局与归路。
只是,总觉得这案子意犹未尽,像是一幅画,留白过多,让人不适,无奈后续的事不再是他负责,他无权再过问,交由其他同僚。
他也该休息一下,毕竟累了这么久。
松开了拧着的眉峰,他说:“嗯,官署给了我几天休沐假,我可以在家休息。”
顾莘莘惊喜:“真的吗?那我们出去玩吧!”
“玩?”
“嗯。”顾莘莘道:“你看你也累了那么久,咱们放松一下?”
难得谢栩有假,顾莘莘当然得拉他去轻松轻松,更何况过几天京里很热闹。
可谢栩道:“再看吧。”
“为什么?”
“玩物丧志。”
顾莘莘:“……”你跟我在一起玩少了?
“不是,”顾莘莘继续说服他:“你这回也算是立了功,朝廷多半会嘉奖你,”然后指指自己,“我也帮了不少忙呢!我不要奖励,就拉你一起热闹热闹,你都不肯,哼,白给你跑了!”
她气咻咻,谢栩不由好笑,并非他不想答应,虽说官署给了他休沐假,后续的工作也不用他再处理,但明日他仍得去一趟廷尉,将要交接的资料给后续同僚。
原本他打算答应她的,官署虽然有事,但他抓紧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看顾莘莘气到小鼻子都皱了起来,颇有些孩童的可爱,他忍不住逗她,才说了那句玩物丧志。
“哼。”顾莘莘以为他真不去,嘟囔道:“不跟你玩了!”
孩童般离去。
目送顾莘莘回了顾宅,谢栩返身往自家走。
复杂的心情竟因与她的斗嘴好了起来,再踏上归家之路,心境平和了许多。直到——走到自家门口。
熟悉的院落前,站着一个不甚熟悉的身影,谢栩乍一看没认出来,再走几步见那身影一袭水红衫裙,外面套着春夜的薄披风,云鬓堆砌,容颜昳丽,正是裴娇娥。
见了谢栩,裴娇娥娇羞地打招呼:“谢大人。”
谢栩站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保持距离,“裴小姐,找谢某所为何事?”
裴娇娥道:“也没什么,听说谢大人破案立功,前来说声恭喜。”
“谢裴小姐关心,无事的话,裴小姐请回吧。”
裴娇娥哪里肯,反而走进几步,“裴大人,我……其实有事的……”她咬着嘴唇,羞赧道:“过几天就是夏至节,我想约大人……”
“夏至节?”谢栩一瞬顿悟,第一时间想的是顾莘莘,道:“抱歉裴小姐,我还有公务在身,恐怕不能答应你。”
“没关系,”裴娇娥继续争取:“我可以等谢大人。”
“不用。”谢栩说了这句,不想再多说,“天色不早,裴小姐早点回去吧。”
话毕进了屋子,屋外只剩两个谢府的下人,好声好气劝裴娇娥“裴小姐,我们主子实在不方面,您还是请回吧。”
裴娇娥心有不甘地站在屋外,想着每次来找谢栩,对方永远疏离冷漠,拒人以千里之外。
她的贴身侍女方才在巷子口放风,这会走上来,瞧主子失魂落魄,她只能劝慰,“小姐,您别难过,或许谢大人的确太忙了,据说这案子他出了不少力,如今幕后黑手抓到了,可能还有别的事需要善后吧。”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裴娇娥闷闷说:“也许吧。”
裴娇娥失落离开谢宅,谢栩却是在想顾莘莘。
他总算知道小东西为什么眼巴巴喊他去玩,因为后天就是夏至节。这阵子太忙,他都忘记了。
在古代社会,夏至是重大节日,自周代开始,每逢夏至日,便是正式宣告暑夏来临的日子,对农业生产来说,夏至是一年中重要的纪念日,朝廷必须举办隆重的祭天典礼,祈求上天消除灾祸,风调雨顺,田地丰收。民间也不例外,除了家家户户祭祀外,还有各项热闹的活动,比如吃面食、包馄饨,食乌饭,饮梅子酒,男人们会选择这一天剃头,妇女们则进彩扇,做香囊,寓意夏天到,纳凉除臭……某些地方还会休沐三天,供官民休息娱乐,而京城作为大陈朝之都,每一年京城的夏日节,城内热闹自不必多说,这是一年中的盛景之一。
顾莘莘那爱热闹的性子,定然期待已久。
罢了,等他忙完公务就陪她去。
第70章 Chapter70 夏至
翌日,去公署前,谢栩刚好路过顾莘莘的店铺,见顾莘莘就在七分甜里,便上前跟她招呼一声。
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别惹得小女子生恼。
不想刚进店面,话没说上几句,几个廷尉的官兵过来,冲入了七分甜,道:“不好了不好了,谢大人!何卓死了!”
“什么!”
谢栩匆匆赶到廷尉。
——何卓死了!昨夜里,当所有案情审完,签字画押后,他趁人不备,在夜半将衣袍撕成一条条布条,打结悬在监狱梁上,将自己吊死了。
不止谢栩,整个廷尉上下一片哗然。
可人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无从追起,谢栩在刑狱前看着何卓吊死的地方,沉默。
身边同僚拍拍他,“想开点,不少犯了重罪的囚徒怕受酷刑,会想法自我解脱……何卓可能就是吧。”
“反正,你该破的案子已经破了,估计朝廷还会嘉奖你,恭喜你啊谢大人。”
恭喜?
从廷尉再次回府的路上,谢栩没有半点喜色,反而陷入凝重。
所有人都说何卓是自杀,他看过现场,的确如此,另外何卓的供词、案情的人证物证,俱是全面,这是一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堪称完整的案件,他不该有遗憾,可为何这一刻的心情是沉重的。
有种无法言喻的草率感,像是一场大戏,起承转合,正角反角配角集体出场,一切铺垫好了,锣鼓喧天,然而高潮没来就戛然而止。
待谢栩再回到七分甜,什么话也没说,只在靠窗的位置坐了良久。
顾莘莘见他心情不好,没多问,泡了杯花果茶过去。
一直等了好久,谢栩还没出声,她才问:“那个……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啊?”她只知道何卓死了,并不知其中具体情况。
默了半晌,谢栩答:“总觉得这案子没有完。”
顾莘莘道:“可你们现有的证词证物,全都显示它已经完结了。”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你觉得它没完,只是主观上的猜测,而客观上更有说服力的,证词证言证据,整个案情始末清楚,皆在强有力的说明,本案件已了,无须再纠缠。
即便你想纠缠,也没有证据。任何一个案子,皆是以证据说话,而非猜测。
而随着主犯已死,廷尉司打算结案。这案子拖了大半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该了结了。
走到这个流程,谢栩即便质疑,也无法阻止整个案件的进程。
既如此,多想无益,人哪能跟庞大的国家机器相比,他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顾莘莘试着劝慰:“或许你就是太累了,劳累的人容易多想。”精神压力大,易多思多虑。
再说,既然案子了解,也该好好休息,谢栩为了这个案子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疯狂加班三四个月。
说到这她又想提夏至节,累了这么久,让谢栩过个节舒缓舒缓,许是好的。
可转念一想,昨天都被他否决了,那他应该是没兴趣的。
顾莘莘表情蔫蔫的。
当谢栩收回心神,便看到这样一幕,那小女子捧着花果茶守在他身边,耷拉着眉眼,应该是在为他担心忧虑。
想他走到这一步,何尝有人为他这般牵肠挂肚,事事忧心。
谢栩心中动容,语气格外柔和:“好了,不想了,明天夏至节,我陪你一起去。”
“啊?”顾莘莘喜出望外。她不晓得谢栩早就打算好了这个计划。她闹腾地站起身,笑的眉眼弯弯:“乌拉——谢大人威武!”
翌日傍晚,夏至节。
谢栩果然陪顾莘莘一起,不过却不只两人——来的人几乎排成一个横队。
谢栩、小书童、顾莘莘、徐清、小爵爷、宋致、还有……顾莘莘手里牵着的小屁孩沐沐。
本来顾莘莘只想跟谢栩徐清三个人去,小屁孩沐沐听了后哪里肯放过出门游玩的机会,至于宋家表弟,凌封爱凑热闹的个性,过节自然要呼朋唤友拉帮结派一起出游,而宋大人……嗯,初衷并不是为了过节,而是为了某人。
于是,心怀各异的人凑在一起,浩浩荡荡组成了节日小分队。
徐清第一个说:“是去吃八宝鸭吗?”
一群人:“……”怎么就这么深的执念!
若非念在徐清是顾莘莘的朋友,小爵爷很称呼叫他一声“鸭爷”。
顾莘莘只能安抚他:“先去过节,一会热闹完了,我们再打包带回家。”
徐清悻悻答应。
市集。
今夜的市集格外热闹,老远望去,整条街挂着一大排灯笼,而灯笼之下,渲染着过节的气氛,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小摊贩们的叫卖此起彼伏,“糖葫芦”、“凉粉”、“炒瓜子”、“烤地瓜”等等……除了吃喝,还有许多热闹的组合,玩杂耍、皮影戏、耍猴驯狗……小沐沐第一次在京城过节,见如此场景兴奋无比,先是在吃喝摊上大快朵颐,过一会见了杂耍的便立刻丢了吃喝,直往热闹堆里扎,那玩杂耍的花样众多,喷火、登天梯、高空踩绳索等等,小孩子兴奋得巴掌拍红。
看完表演节目,一群人逛周围的小摊,今天出摊的商人不少,有卖首饰簪花,胭脂水粉,孩童玩具,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一群人边逛边玩,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沐沐在玩具摊上挑了好几个玩具,小木马,波浪鼓,纸灯笼,孩子们对玩具总是不嫌多,刚巧沐沐身边又是一群大佬,各个不惜钱,小沐沐想挑啥就挑啥,眼花缭乱,尤其是小爵爷,拿着一大摞银票,“买买买!想要啥拿啥!半条街搬空都可以!”
小沐沐“好嘞”一声应,然后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顾莘莘道:“说了不许叫他爹!”
小沐沐问:“为什么?娘!”
“我也不是你娘!”顾莘莘重申。然后指着小爵爷道:“他,今年17岁,你6岁,他只大你11岁,怎能能做你爹,生得出来吗?”
小沐沐摸摸头,“这不要紧啊,我可以等几年,等我爹再长大几岁,就行了。”
一群人:“……”而后大笑。
沐沐太小了,摸不着头脑,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看向徐清,“那徐叔叔可以做我爹吧。”
徐清的年龄是一圈人中最大的,28岁,的确可以做沐沐爹。
顾莘莘转念一想,不对啊,徐清来自公元3025年,小沐沐是1082年,这么一比,小沐沐比徐清还大近两千岁……
顾莘莘;“……”不忍直视。
“反正都不可以。”她说。
小沐沐:“哼!”
“好了好了!”小爵爷打圆场,“沐沐,你看前面有什么?”
前面有家面具摊,琳琅满目挂了许多面具,孩子终归是贪玩,见了新鲜玩意,“嗷呜”一声又扑了上去。
面具摊上有各个传说里的人物,孙悟空、猪八戒、二郎神、黑熊精……小沐沐拿了个孙悟空,比划在脸上,小爵爷则拿了个太白金星逗弄。
一长一幼玩得欢,顾莘莘不禁也起了玩心,拿了一个哪吒的戴着脸上,见身边站着宋致,她冲宋致做了个鬼脸,宋致哑然失笑。
再一扭头看谢栩,没来得及做个鬼脸,脸上面具一空,谢栩摘了她的面具,给她套了个猪八戒。
顾莘莘:“……”我最讨厌猪八戒。
偏偏谢栩还瞅着她,似在得意。
“哼!”顾莘莘拿了个奇丑无比的黄毛怪,往谢栩脸上一套。
“哈哈哈……”小书童大笑。那面具做的十分传神,说是黄毛怪,不仅画了面谱,还在面具上面粘了几缕黄毛,倒真是应了“黄毛怪”的说法。
顾莘莘看着谢栩一贯沉郁的脸挂着丑面具,头上飘着几缕黄毛,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连旁边端重的宋致与一心只有八宝鸭的鸭爷也笑了出来。
而谢栩恼得摘了面具,瞪着顾莘莘,顾莘莘却呲溜躲到货架后面去,又挂了一个白虎精的面具,眼珠子在后面乌溜溜的转……
她也好不到哪去,面上挂着丑丑的面具,额上还有一个“王”。
一群人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包括谢栩,拿这淘气的丫头没办法。
一群人的气氛难得的和谐。
街头那边,却有人目光怔怔看过来。
长裙逶迤,步摇华美,面如娇花——裴娇娥。
她站在街头另一头,看这边灯火阑处众人的嬉笑。
她的丫鬟陪在她身边,一脸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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