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澜就这么看着裴井修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难得的觉得有趣儿。
“陛下是想要来道谢呀?还是要来感化臣妾?”
裴井修眉毛皱的更紧,那口气憋得难受,手是握拳又放开,握拳又放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不知皇后是如何做到的?”一国之君就算其他不行,嘴还是要硬的。
他昂着头,不去看杜楚澜,那神色,那口气,好像是他给杜楚澜办了件什么事情。
“却也不是很难,”杜楚澜故作轻松的挥了挥手,“你知道我这长阳宫里啊,进了些其他宫的人,有个小丫头,齐沅的,还有个小太监,如妃的,热闹的很。”
裴井修闻言,也不吃惊,从上次血溅长阳宫之后,他让盛昌将这里的宫人换了个遍,难免被其他人钻了空子,盛昌知道,也禀告了裴井修。
裴井修想着不如将计就计,也就默许了。
他知道,杜楚澜会知道的,她是个心思比谁都重的人,就算是上辈子,自己也在她手里吃了不少闷亏。
“臣妾知道,陛下是清楚的,”杜楚澜笑了笑,拿起盘子里的寒瓜,递给裴井修,“我们之间,心照不宣。”
裴井修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伸手将瓜接了过来,当然只是拿了过来。
他是很有腔调的,没有吃一口的。
“我故意在那小丫头面前说漏嘴,说我祖父正看好郑如安,就是苦于这人圆滑,拉不过来。”
“这不,那小丫头立刻着急上火的就把这事告诉齐沅了,齐沅那是更急,立刻告诉了齐鹤鸣,看看吧陛下,你的枕边人,与你那是二心的。”
“转身,我再告诉祖父,说齐沅说漏嘴了,齐鹤鸣正看好郑如安,正想将他招致麾下。”
裴井修皱眉,觉得这计谋属实有些荒唐了。
“怎么,觉得可笑?”杜楚澜看出了裴井修的想法,“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在镇国公府,我就是忠心不二,我说的一切,杜悟乾会思考,而且他思考的基础,是无条件的信任我。”
“他觉得现在的我,完全在他掌心里,可笑的自大。”
“只要杜悟乾做了,齐鹤鸣定能察觉,再加上郑如安不早就是你的人了?圆滑的很,他知道该怎么做。”
“看似拙劣的计谋,对于现在剑拔弩张的那俩个人来说,恰恰能奏效。”
裴井修叹了口气,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杜楚澜真的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上辈子这户部尚书的位子,三年换了五个,皆没有好下场,导致朝堂不稳,淅州大水,救助不及时,也是这朝堂争斗造的孽,如今,既然得了机会,总该避免惨剧发生。”
杜楚澜说到淅州大水,裴井修也是一震,这个他没有忘,且重活以后,立刻将加固大坝这事提了上来,银子如今已拨到了,他暗中也派了人去,想要保一个平安。
“三个月。”裴井修喃喃自语。
三个月后,就是淅州大水冲垮了大坝的时间。
“来得及的,我都安排了。”裴井修像是安慰般的对着杜楚澜说道。
杜楚澜却完全没有放心的意思,反而是不满的皱起了眉。
“不亲自去看看,怎么放的下心,”她不认可的看着裴井修,“以前就是如此优柔寡断,怎么地府走了一遭还是如此?”
“我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裴井修争论。
“不,”杜楚澜声音比他更大,“你与以前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你是个好的皇帝,心怀天下,慈悲心肠,这让你能成为一代仁君,却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上辈子你怎么败的?你难道怎么从未反思过?你聪明么?聪明!这大宁,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看得懂局势,更会伪装。”
“但你太过心慈手软,不够狠辣,这就是你上辈子为什么输了的原因!”
杜楚澜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坐着的裴井修,眼神冷漠。
“陛下,你要知道,这天下大争之势,虽不需要一直死人,但总有人要死!”
“你厌恶我残忍暴虐,这却就是正解。”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裴井修抬头看着杜楚澜,没有说话,但是抗拒之意,不用言表。
从这次之后,裴井修直到去避暑山庄之前,都没再见过杜楚澜。
虽没见,却也知道,杜楚澜在后宫的雷厉手段,一时间,不管是明目张胆厌她的齐沅,还是只在背地里搞搞小动作的如妃,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皇家会带着重臣以及部分家眷,一齐去避暑山庄,京中的盛夏,属实有些热的过分了。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在路过淅州的时候,裴井修还专门停留了一天。
他带着人亲自去见了见那大坝。
淅州知府年纪不小,带着裴井修和杜楚澜将那大坝介绍了个完全,杜悟乾,齐鹤鸣和一众大臣们跟着。
那知府从未见过这大阵仗,说起话来都心虚的很。
裴井修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些工人加固大坝,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淅州这几十年,从未发过大水,故而大坝确实多年未曾加固,今年幸得陛下提醒,警觉此乃隐患,”那知府拍着马屁,“我大宁有陛下,实属幸事。”
裴井修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心中却觉得尴尬异常,杜楚澜倒是很明显的白了这知府一眼。
“知府大人真是会说话!”这倒不是杜楚澜说的,是杜悟乾。
杜悟乾打了半辈子仗,对这种溜须拍马很是看不惯。
那知府尴尬的笑了笑。
“我倒是觉得知府大人所言非虚,”齐鹤鸣笑了,“陛下确实高瞻远瞩。”
杜悟乾看了眼齐鹤鸣,然后也笑着说,“那是当然!”
老争锋相对了。
离开淅州之时,裴井修又着重嘱咐了那知府,要将大坝这事,放在重中之重处,得到了承诺之后,才放心的离开了淅州。
他带着手下跪着恭送皇帝一行,等人走的远远的,才站了起来。
“父亲,陛下确实是个好说话的。”淅州知府的嫡长子将他扶了起来。
“那是陛下仁厚,”淅州知府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这大坝之事交给你之后,切不可像以前那般,做事情三心二意。”
“父亲放心,我定将这事办的漂漂亮亮,不过,也不知陛下怎么突然关注起了这个,我们淅州,哪里会有水灾。”
那男子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当今朝堂局势不明,陛下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淅州知府说完才惊觉自己身边还有外人,连忙改口,训斥自己的儿子,“少说这些话,这不是你有资格评论的,好好把这事给我办好了!”
“知道了父亲。”那男子被训了立刻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盘算起了能因着这事,挣多少银子。
而裴井修一行,浩浩荡荡走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避暑山庄。
那行宫修的漂亮,处处都已经打理好了,齐太后一到,便谢绝她人的请安,歇息去了,舟车劳顿,让她累得不轻。
杜楚澜倒是主动去了自己母亲的住处,还带了好些的东西,甚至是一张玉席。
一到那里,发现自己的俩个婶婶也在。
“哟,这可是好东西啊!”杜楚澜的三婶白氏也在,看到东西立刻喊了出来。
旁边的崔氏不自觉的翻白眼。
“母亲这里都是有的,你以后就莫要在送了,省的陛下和太后说话。”苏氏笑了笑,也觉得脸上有光了些。
“陛下和太后很疼女儿,不会在意这些的。”杜楚澜也笑着,她装的很好,眼睛里都是笑意。
“哼!”崔氏这下子是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搞得我们国公府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杜楚澜连忙摆手,无辜又局促,“婶婶不要误会。”
“她哪里是误会,她是妒忌!”白氏连忙阴阳怪气的讽刺道,她最喜欢看崔氏吃瘪了。
“皇后娘娘只是孝顺,你倒是也不必如此敏感。”苏氏看了眼崔氏,语气也不善。
崔氏站了起来,气呼呼的看了她们一眼,就走了。
“你瞅瞅她那副样子,当真好笑!”白氏那是笑的眯起了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苏氏没再说什么,而是拍了拍杜楚澜的手,“怎么最近越发瘦了?”
“天气热了,胃口就小了,不碍事的。”杜楚澜柔着声音回答。
苏氏点了点头。
“对了,你来的不巧,你那没出息的哥哥,一到这就出去了,”苏氏像是想起什么,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他倒是跟你父亲一样。”
“哥哥只是爱玩了些,将来定是有出息的。”杜楚澜安慰苏氏。
苏氏状若无意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杜楚澜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在皇帝和杜悟乾面前说说她那哥哥杜楚游的好话,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样子开口问,“目前为何忧愁?”
“澜澜,你也知道,你哥哥其实是个有才华的,只是缺个机会。”
她说的委婉,杜楚澜立马接话,“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和祖父面前,替哥哥说话的。”
苏氏心满意足的点头。
第十一章 禹州
避暑山庄的日子,说起来还是悠闲。
每日一早,杜楚澜和一众嫔妃就要给齐太后请安去,原本是该下面的妃子给皇后请安,太后双手一甩,不管事才对。
但齐太后摆明了不想给杜楚澜好脸色看,这权也不放。
杜楚澜也不生气,每日都早早等在齐太后宫门口,笑意盈盈,齐太后先是有意晾晾她,可没两天,她刁难杜楚澜又传了个沸沸扬扬。
这次倒不是杜楚澜故意往外递消息,大家都住在一块,虽说离的远了些,但人多口杂的,消息传得自然就快。
那些个妃子也都是人精,以前就知道太后不喜皇后,一起请安这么多天来,齐太后也一直冷落杜楚澜,甚至说是有些针对,杜楚澜只是赔笑,心下又起了些心思。
这次倒不是齐沅,齐沅被上次杜楚澜那疯魔的样子吓到之后,就一直对她敬而远之,觉得这是个疯子。
这次是如妃。
如妃的母家,那是新贵。
她姓薛,单字一个如。
如妃祖父一辈起势,他的父亲,如今已经做到了刑部尚书的位子。
薛如相貌上没有齐沅美,自然更比不上杜楚澜。
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一直自视甚高,很看不起齐沅,觉得那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对杜楚澜也没什么好感,武将家的女儿,虽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骨子里不过流着莽夫的血罢了。
再加上杜楚澜在长阳宫残忍的处置了两个宫人,更是坐实了屠夫的名头。
薛如原本等着杜楚澜和齐沅两败俱伤,可如今瞅着,齐沅对杜楚澜敬而远之,杜楚澜也对着齐太后低头示弱。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不,刚从齐太后那请安回来,薛如就带了碗汤,来找杜楚澜说话了。
“娘娘,我上次可听说了,皇后娘娘下手可狠了,那个人头,”如妃身边的小丫鬟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咔嚓就砍掉了,还有啊,齐妃身边的那个嬷嬷,被打的血肉模糊,身上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
如妃想了想那个画面,皱着眉打了个寒颤。
“不要讲这些,听得晚上都要做噩梦了。”
那小丫鬟眨了眨眼,也不说话了。
避暑山庄很大,但是人住的多,后宫嫔妃之间住的自然要比皇宫近,如妃刚走到杜楚澜宫门外,不自觉的就起了身鸡皮疙瘩。
“娘娘,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啊,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小丫鬟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这里却是太安静了。
“皇后娘娘原本就喜静,之前在皇宫不也是如此?”如妃强打起精神,然后让身边的小丫鬟去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小丫鬟见了如妃,眼睛一下子瞪了个老大。
“娘娘,您怎么来了?”千茗有些诧异的问。
如妃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千茗立刻心灵神会,她原本就是如妃安插在杜楚澜这儿的。
“如妃娘娘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
“去吧!”
千茗很快就回来了,弯着腰将如妃请了进来。
“皇后娘娘。”如妃一见到杜楚澜立刻堆上笑脸,给她行了个礼。
“姐姐怎的如此客气,快起来。”杜楚澜连忙抬了抬手,如妃身边的小丫鬟很懂事,立刻将自家娘娘扶了起来。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杜楚澜无辜的看着薛如,言语里皆是真切。
薛如倒是真有那么瞬间的迷糊了,这杜楚澜看上去人畜无害,天真无知。
可她的所作所为又不是这样的人。
装的可太好了!
“不是什么事,今日见娘娘脸色不是很好,正巧着臣妾那炖了汤,是个好滋补的,特地给娘娘送来,娘娘可莫要嫌弃。”
“自然是不会的,姐姐也莫要娘娘,娘娘这般叫了,倒是生疏了。”杜楚澜示意若桃去将那汤取来,然后接过就喝了口。
“好喝!”她细细品了品,然后笑眯着眼睛看着薛如。
薛如连忙说了句,“娘娘,不,妹妹喜欢便好。”
俩个人气氛倒是愉快,主要是杜楚澜很给面子,最后还让若桃送送薛如。
薛如一转身消失在杜楚澜的视线里,杜楚澜脸上的笑意就没了,她左手细细的摸了摸碗口,然后眯起了眼睛。
“姑娘很喜欢如妃么?”若桃回来之后,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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