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任没太当回事:“牛副局长,不就两个女人吗?她们也就吓唬吓唬你,她们能干什么?这录取通知书没到咱们县,我能有什么办法?说不定是在路上丢了,既然他们这么有本事,那去找省大再给他们补一份呗。”
牛副局长差点气得摔杯子:“女人?高主任,容我提醒你,她们是普通女人吗?一个省报的主编,一个是厂子的厂长,论起级别来,比你还高,惹毛了她们没好处。你赶紧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消停点,不要搞这些小动作了。”
现在大部分的录取通知书都已经发下去了,要是把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那今年他外甥就别想上大学了。高主任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牛副局长,我也不知道那姓楚的录取通知书去了哪儿。对了,他家祖上是做生意的,很可能是他政审不合格吧。”
这话糊弄不知情的人还行,牛副局长可不吃这一套:“合不合格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楚玉涛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他家在解放后把财产和铺子都捐了,你少找事。”
这成分是不大好,但因为财产捐得快,加上冯书记在红云公社的时候又不是很喜欢搞事的人,乡下祖祖辈辈都定居在那,楚家长辈也没干过什么鱼肉乡里的事,所以楚家并没有被批斗,被划为坏分子。
高主任打死都不肯承认:“牛副局长,我真不知道。你也看过咱们的记录册了,上面确实没收到这个叫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她们要再来找你,让她们去省城找找啊,说不定是邮局给遗漏了。”
他要真认了,岂不成了他以权谋私的铁证。
牛副局长被气得不轻:“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局长,要出了事,高主任,你自己担着!”
高主任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牛局长,出不了事的,要是出了事我担着。那个余思雅也不用牛副局长你操心了,我来打发她,她昨天给了你个电话号码吧,我给她打过去说清楚。”
他们可是县里面的单位,高主任压根儿不把乡下一个养鸭子的女人放在眼里。
牛副局长冷眼看着他,将纸条丢了过去:“好,很好,最好如你所说,不然出了事你自己兜着。”
高主任接过纸条,把电话打去了养殖场,还开了外放:“喂,余厂长啊,我是教育局的高主任。你们反应的情况我已经调查过了,确实没发现楚玉涛同志的录取通知书。会不会是他政审不合格,又或是录取通知书在从省城运输的过程中遗失了啊?”
电话那端传来余思雅平静的声音:“这样啊,谢谢高主任了,这个事有劳你费心了,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算不上,不好意思,余厂长,没帮上你们什么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你尽管说。”高主任虚伪地说。
那头余思雅也客套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高主任摊摊双手:“牛副局长,你看,我就说嘛,一个乡下女人,很好解决的,你太大惊小怪了。”
牛副局长觉得不大对,可又找不出端倪。昨天哪怕有证据,余思雅和那个路主编都挺和气的,非常好说话。也许,真的如高主任所说,是他想多了?女人到底是女人,尤其是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确实难以成事。
瞥了高主任一眼,牛副局长警告:“你收敛点,小心踢到铁板,不要再搞这样的小动作了。”
“知道了,牛副局长,我办事你放心。”高主任得瑟地说。
牛副局长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又拿他没办法,摇摇头,正要走人,忽然一个年轻小伙蹬蹬蹬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牛副局长,你也在这里啊,正好,局长叫你和高主任去他办公室,说有要紧的事要找你们。”
牛副局长因为心虚,心里咯噔了一下,问年轻人:“知道是什么事吗?”
年轻人摇头:“不知道,局长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就叫我来找你们。”
“好吧,我们这就去。”牛副局长一口应下,给高主任使了一记眼色。
高主任赶紧跟上。
走到楼梯中间,牛副局长回头斜了他一眼:“最好不是你惹的事。”
高主任嘿嘿笑:“我可没惹事,牛副局长,你想太多了。等过两年局长退下来,不就是你上去吗?”
牛副局长懒得理他。
两人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都没请他们坐,直接拧着眉说:“走吧,跟我去一趟县委,我刚接到梅书记的电话,让我带上你们俩一起去见梅书记。你们俩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牛副局长赶紧摇头:“不清楚,会不会问明年的教育计划?”
“那我把材料带上吧。”局长带上了东西,三个人一起去县委。
路上,牛副局长刻意落后了一些,低声对高主任说:“让你赶紧找出录取通知书你不听,要是余思雅告了状,闹到梅书记面前,这事就没法收拾了。”
他们前脚才挂了余思雅的电话,后脚就被梅书记叫过去,容不得他不多想。
高主任虽然也觉得挺巧的,但他不相信余思雅有这么大的能量,要真这么厉害,昨天就不会去找公安和省报的人了,直接找梅书记朝他们教育局施压了。
“放心吧,肯定没事的,牛副局长,你想多了,自己吓自己。”高主任还是老神在在。
牛副局长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追上了局长,懒得搭理这个家伙,不然会被他气死。
三人到了县委,胡秘书却说:“你们稍等一会儿,梅书记正在接电话。”
“好,胡秘书,梅书记突然叫我们过来,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咱们没个心理准备,怕待会儿说错话,惹梅书记不高兴。”局长试探地问道。
胡秘书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态度无懈可击,但却没透露一丝一毫:“我也不清楚,你们坐一会儿,等梅书记忙完,我再来叫你们。”
三人只好焦灼地等着。
不过这次,梅书记没让他们等多久,只是不到十分钟,就让人请他们进去了。
三人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情况不秒,素来平易近人的梅书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梅书记……”局长硬着头皮开了口,“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梅书记锐利的目光从他身上闪过,然后落到牛副局长和高主任的身上,突地抓起身后办公桌上的一份报纸,重重地砸到他们头上:“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三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一地的报纸,然后看到了头版头条上那条醒目的标题“录取通知书去了哪儿?”,下面的内容直接标明了,记者听说辰山县有名考生明明被省大录取了,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然后便去辰山县调查的事。
该新闻不到一千字的篇幅阐述了楚同学寻找录取通知书的经过,教育部门官员的推诿和变脸,最后还配了两张图。第一张是省大录取名单里楚同学的名字,另一张是辰山县登记表,上面并没有楚同学的名字。
在文章的结尾,记者还表示:这份录取通知书到底去了哪儿?本报将继续追踪!
看到昨天的事竟然上报了,牛副局长差点昏厥。这个高主任,还说没事,这就他所说的没事?
他们都低估了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胆子是真的大,人家哪是不敢把事情捅到梅书记面前啊,人家是要直接将事情戳到省里去!这下全省都知道他们辰山县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出了问题了。
这四个人里,就局长最懵逼,他捏着报纸手都在抖:“老牛,小高,怎么回事?你们当着梅书记的面说清楚!”
梅书记看着牛副局长和高主任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又气又怒:“迟了,先是市里给我打电话,刚才省里也给我打电话来了,很快就会成立调查小组查这个事。我们辰山县的老脸都被你们给丢光了,你们胆子肥了啊,连考生的录取通知书都敢动,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第74章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余思雅又接到了路明惠的电话。
“据说省里面非常重视这个事,决定成立调查小组,也同意咱们将考生的姓名公布在报纸上。财务做了预算,按照往常的发行量,加上邮寄费用,总共大约需要6400块。余厂长,这笔钱行吗?”路明惠试探地询问道。
虽然余思雅早承诺了会出这笔款子,可这个数目到底是不少,都顶的上她五六年的工资了。余思雅虽然是厂长,可这到底是集体的厂子。
余思雅一口应下:“没问题,你去安排吧,明天上午我就让财务去邮电局把款子汇到报社。这批特刊最快什么时候能发出来,年前行吗?”
钱到位事情就好办了,路明惠笑着说:“上面已经打了招呼,明天我们报社的几个记者分头行动,去各大学拿回录取名单,再跟印刷厂那边沟通。这次的数量比较大,印刷厂那边平时还有日常任务,就是赶工估计都得花个两三天。最快应该能在四天后将副刊发出去,不过偏远地方恐怕得等年后才能收到特刊了。”
现在交通不发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思雅点头:“这样也行,那咱们就按计划来办。对了,你们明天的报纸还要报道这件事吗?”
路明惠振奋地说:“总编觉得要继续做。今天报纸一发出来,在省城引起了空前的反响,好多人跑到我们报社来,请我们一定要把楚同志的录取通知书找到,还有不少年轻人来问咱们报社能不能帮他们查成绩,得亏你提出了这个办法,不然咱们还真要发愁了,这么多人,我们就是长了八条胳膊也忙不过来。怎么,你们那里还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问这话时,路明惠没抱多少希望。因为她知道昨天余思雅他们回乡下去了。
谁知道余思雅还真给了她一个特别的消息:“今天招生办那位高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找过了,没找到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怀疑是从省城到县里的路上丢了。”
路明惠实在是佩服高主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样的理由都能扯出来。邮政的信件投递都是捆在一起,装进绿色的帆布包里,捂得严严实实地再发出去的,要真丢了,那就不可能是丢楚玉涛这一份录取通知书,那得丢一批信件才行。真有这种事,肯定瞒不过两地的邮电系统,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他这样荒谬的借口只能骗乡下无知的老农。
“我知道明天报道什么了,余厂长,不跟你说了,我得去邮电局一趟,赶在他们下班前。”路明惠匆忙地说道。
余思雅猜测她应该是要去戳破高主任的谎言,打高主任的脸 ,把高主任钉死了。这也是她特意给路明惠说这个事的缘由,既然已经闹大了,那就再闹大一点吧,周家兴的教训告诉她,打虎不死必留祸患,既然已经得罪了高主任,那就要把他按到泥里,再也翻不了身,免得他还有余力找麻烦。
可惜送到乡下的报纸要延迟两三天,她没法看到明天的新闻报道。
余思雅怀着畅快的心情回了家,跟家里的弟妹闲聊了几句,早早躺到被窝里准备看会书,结果不到八点就停电了。哎,现在的条件还是不行,一到冬天,三天两头停电,别说乡下,就是城里也经常停电,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用电自由啊?
估计这电没个两三天是不会来了,余思雅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天气冷,又是小李值班,余思雅索性窝在家里没出门。
九点多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
余思雅走出去,看到大雾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余厂长,余厂长……”
余思雅听出了这声音:“原来是民叔啊,有什么事吗?”
小队长沈宝民搓着手说:“王书记找你。”
余思雅这才辨认出来,他后面跟的是王书记,连忙说道:“你们里面请,进屋坐一会儿,外面太冷了。”
“不了,余厂长,你收拾一下,梅书记让咱们去县里一趟,他要见咱们。”皑皑的大雾中传来王书记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话,余思雅顿了两秒,然后笑着说:“好,麻烦王书记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好。”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余思雅回屋穿上棉袄,拿上钱包和粮票,锁了门就出去。
这时候门外已经不见沈宝民的身影,只有王书记一个人站在那里。可能是气温太低的缘故,他的眉毛上聚了一串细密的水珠,让他的眉目更显清冷,没有往常的和煦。
余思雅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笑着说:“王书记,走吧。”
两人都没说话,一路沉默地来到公社。王书记叫上了公社的拖拉机送他们去县城。
坐上拖拉机,余思雅裹紧了棉袄,两人还是没说话。
直到进了城,拖拉机停在县政府门口,下了车,王书记捏着公文包,面色阴沉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余思雅停下脚步回望着他:“王书记想说什么?你既然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挺好的吗?待会儿梅书记问起,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
“看来你很清楚梅书记见我们是因为什么。我这个书记还真是当得失败,公社的人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王书记自嘲一笑,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突然接到胡秘书的电话时的样子,得亏当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想想他前天下午问余思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女人一口都没提找了记者的事,只说已经办妥了。她就是这样办妥的?
余思雅丝毫不受他这情绪的影响,客观地道:“你不知道更好。走吧,梅书记还等着呢,你真的确定要跟我在县政府大门口大眼瞪小眼?”
王书记憋屈死了,但余思雅说的是实事,这县政府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俩站在这里不动太打眼了。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传呢,要是传到梅书记耳朵里,他更是没脸。
深深吸了一口,王书记只能憋屈地跟上余思雅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王书记看着余思雅脚步从容,面色不平,丝毫生气愤怒的只有他一个人,不禁有些泄气。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最后又被余思雅给带着走了。
可惜余思雅已经敲响了梅书记办公室的门,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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