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是对司机说的。
将余思雅送到汽车站后,梅书记下车亲自送别她:“小余同志,你路上小心点,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打电话回来,咱们辰山县就是你的娘家,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不管什么困难咱们跟你一起扛!”
余思雅看着梅书记关切的眼神,心里滑过一道暖流,笑道:“谢谢梅书记,你放心吧,没事的,我先走了!”
挥了挥手,余思雅接过胡秘书递来的车票上了客车。
客车缓缓驶出汽车站,往省城的方向开去。因为交通不畅的原因,丰宁市到省城不过一百来公里的路程,但客车却要走三四个小时,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长途旅行了。
没什么娱乐活动,车子又颠簸没法看书,上车后,很多人都闭上眼沉沉睡去,左前方的位置上一对母女,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抚,正前方两排坐一块儿的年轻人似乎在谈对象,彼此一个眼神对视都充满了脸红心跳……
车子上一片安静祥和,跟她先前听到的消息有天壤之别。在共和国的岭南以北的大片土地上,人们和平安宁地生活着,而在另一边,大陆最南端,却硝烟四起,炮声阵阵,时刻都有我们最可爱的人倒下。正是有这些人,才换来了我们如今的太平安康!
余思雅的眼睛有些模糊,成长于和平年代的她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来之不易。
回到家,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最奇怪的是,连沈建东今天也没出去折腾他的买卖。
“你们这是怎么啦?”余思雅看到冷锅冷灶的,大家在家却不做饭,也不干活学习,不像他们平时的作风,心里一动,“你们知道新闻了?”
沈建东死死捏着手里的收音机说:“嫂子,我们,我们都知道了,哥过年都没给咱们写信回来,是不是上战场了?傍晚的时候收音机里说两国开战了。”
沈红英和余香香也齐齐望了过来。
他们都不小了,余思雅没想过瞒他们,而且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对,你哥本来就一直在南边当兵,75年还去越南出过任务,因故在当地滞留过好几个月,曾经一度被列在了牺牲的名单中,他对那边的情况极为熟悉,肯定会上战场。”
得到肯定答案,沈建东将手里的收音机摔在了地上,沈红英更是捂住脸小声哭了起来。余香香无措地拉了拉沈红英,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余思雅,小脸上净是纠结和难过。
余思雅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姐弟俩发泄。他们唯一的亲人上了战场,他们担心、害怕、不安……不发泄出来,积累在心里也是难受,反正是自己家,要哭也好,要吼也好,都随便让他们发泄吧!哭过闹过之后,心里反而舒坦一些。
过了许久,沈建东忽然红着眼,发狠地说:“红英,别哭了,哥才不会出事呢,你哭什么哭?别把哥哭倒霉了!”
沈红英马上止住了哭泣,用力擦了擦眼睛。
“好了,去洗把脸,你们要对你们的兄长有信心,也要对咱们的祖国有信心,放心吧,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行了,红英去洗把脸,咱们今晚去国营饭店吃饭,你哥不在,咱们更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不然等他回来,看到你们俩瘦得皮包骨了,搞不好还以为我虐待你们俩呢!”余思雅轻轻拍了拍沈红英的肩膀。
沈红英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才不会呢!嫂子最好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听你的。”
洗了脸,大家一起出去吃饭,虽然晚饭挺丰盛的,三个孩子也想努力摆脱战争给这个家庭蒙上的阴影,可大家的胃口还是不好,点的菜有一半都没吃。
见大家实在没胃口,余思雅也没勉强,只是对沈建东说:“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不要浪费了,回家拿个饭盒过来,将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回去,现在天气比较冷,明天还能做早饭吃。”
沈建东连忙回家拿来饭盒将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回去。
四人踩着月光回家,洗漱完之后,各自回房睡觉。余思雅忍不住拉开了抽屉,里面都是沈跃以前寄来的信,这一年多,他寄了好多信回来,几乎一个月两三封,以前没多少感觉,有时候忙起来,她甚至过好几天才会拆这些信。
可现在想到这个人在烽火连烟的战场上,也许现在就匍匐在某个草丛里,甚至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她心里就很难受。
忽地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余思雅扭头一看,沈红英抱着枕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嫂子,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
余思雅立即合上了柜子,扬起笑说:“当然可以,进来吧!”
她把被子理了理,给沈红英腾出空间:“来吧,你睡里面。”
沈红英抱着枕头爬上了床,余思雅关掉灯也躺了上去。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根据呼吸的频率,余思雅知道沈红英并没有睡着。这两年,沈红英的性格已经改了很多,不像初见那么软弱逆来顺受了,也很久没跑过来跟她一起睡了。今天突然跑来挨着她睡,想必还是心里不安。
余思雅的右手挪了过去,在黑暗中抓住沈红英的手,轻轻地说:“红英,你要相信你哥。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嫂子都一直在。”
沈红英颤抖的声音从枕头边传来,她说:“嫂子,我怕,你怕吗?”
“没关系,嫂子也怕,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建东、香香都会跟你在一起,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咱们也陪你一起面对。况且,我相信你哥不会让咱们失望的,他知道咱们在等着他回来,我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余思雅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清泉一样抚平了小姑娘从听到消息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心。
沈红英在黑暗中用力点了下头:“嫂子,我也相信哥,他肯定舍不得咱们。”
“嗯,这就对了,我每天会关注新闻的,你好好学习,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想你哥也不希望你因为他分心,耽误了学习,你说是不是?”余思雅柔声问道。
沈红英“嗯”了一声,郑重承诺:“嫂子,你放心,我以后会加倍努力学习的,不让你和哥失望。”
她跟香香已经够勤奋了,两个小姑娘天不亮就出门上学,回家吃过饭还要复习到很晚,有几次余思雅睡觉前去上厕所都还看到她们房间里的灯亮着。
但这时候能有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也是好的,况且高考本来就是普通人改变命运的一次重要机会,再辛苦再努力也是值得的。
余思雅便没阻止,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说:“嗯,也要注意身体,明天起我每周多给你和香香两块钱,肉票在饭盒里,你们自己拿,早上和中午在学校吃好一点,每天早上一个鸡蛋,中午打个肉菜,别亏了身体。”
“谢谢嫂子,建东也塞了零花钱给我和香香,我们的钱够用。”沈红英小声说道。
余思雅听了一点都不意外,沈建东这个小子对自己家人还是很好的。她笑着说:“建东给你们,你们就收着,该花的就花,不该花的就攒起来,以后万一想要什么,自己口袋里也能掏得出钱。”
沈红英软软地应道,还把家底都交了:“这两年你们给了我好多钱,我已经攒了一百多块了。”
对她这样的女高中生来说,确实不少了。余思雅温柔地说:“红英很不错,挺能攒钱的。”
姑嫂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困意涌上心头,沈红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呼吸趋于平稳。
知道她睡着了,余思雅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停止了说话。她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蚊帐,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得振作起来,认真学习,好好工作。
第二天,省报头条就报道了对越开战的消息,顿时将这件事推向了高潮。
余思雅在学校里到处都能听到同学们对这件事的议论,课堂休息的时间,大家也都凑在一起讨论这件事,甚至还相互传各种不知来历未经证实的消息。
她只庆幸,因为没住校,跟学校里的同学大部分都走得不是很近,除了楚玉涛,没人知道她丈夫如今就在战场上,省心不少。这会儿,她真是不想接受这些人的关心和问候,她丈夫只是上战场而已,又不是去送死,过多的关怀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可是说什么就来什么,上午两节课上完,胡雪迎忽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等余思雅出去,她立即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了上来。
余思雅瞅了她一眼:“你有事?”
胡雪迎捏着手指头,张了张嘴,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你,你不要担心!”
余思雅想起胡雪迎去过清河鸭实习,估计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的家庭信息吧。不想被同学们知道,余思雅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这件事你也不要对别人说。”
胡雪迎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你真的没事?”
余思雅实在不想提这个,睨了她一眼,忽地问道:“胡雪迎,你是看上我们红云公社哪个男青年了吧?”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好心关心你,你还笑话我,我不理你了。”胡雪迎马上炸毛,恶声恶气地凶了余思雅两句,转身就跑。
余思雅摇摇头,她现在是真不需要这样的关心。因为这样的关心和同情,似乎都在说她丈夫回不了一样。
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下课的路上,食堂里,到处都有人议论这件事,走到哪儿都是对这场战争的讨论。
其实这是好事,年轻人关心国事,关心国家的命运,说明他们爱这个国家。她相信越是了解,他们会对这个国家越爱得深沉。
余思雅在思索,那她能做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徐佳佳和几个学生干部就端着饭盒过来,做到余思雅旁边,问道:“余主席,咱们跟越南开战了,这个消息你知道吧?”
余思雅点头:“听说了。”
徐佳佳兴奋地说:“余主席,我看同学们都很关心这个,咱们校报也出出稿子,让大家了解更多的相关信息吧。”
这提议其实不错,因为了解,大家才能对这场卫国战争的印象更深刻,也会强化大家对国家对民族的认同感,而且等战争胜利后,也能增强民族自豪感。只是还有个问题,余思雅问道:“你们打算写什么稿子?咱们能获得的消息途径无非是报刊、广播电台和电视,这些除了电视,其他同学也能获得。”
虽然校报的时效性没那么强吧,但如果都是其他媒体报道过的旧消息,没什么新意,大家又干嘛浪费时间再看一遍校报?
这倒是,徐佳佳有些犯难了:“那怎么办?眼看同学们这么激动,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做,咱们可以换个角度做,你们去查查当年的朝鲜战争、对印自卫反击战,咱们可以做做以前关于这两场战争的相关报道,让大家更了解咱们的国家,咱们军队。在当初那么困难的条件下,咱们都能打败侵略分子,保家卫国,如今大家应该更有信心才对。而且如果有相似的地方,也能将过去与现在串联起来!”余思雅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连她这个曾经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对这些历史都不是很清楚,更别提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了,他们也许听父辈、祖辈说过这些事,可因为信息传播的落后注定了很多人对历史的了解都是很浅薄的、片面的。
而这就是个好机会,越是了解历史,就越能明白,咱们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能够走到今天是如何的艰难和不易,是多少父辈祖辈付出了鲜血的代价!
徐佳佳拍手喊绝:“余主席,你点子就是多,这个主意好。现在对越战的报道不多,同学们都很关心,又没渠道了解相关的消息,各种信息满天飞,咱们将同学们的兴趣引导到朝鲜战争和对印自卫战上,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余思雅点点头:“嗯,我也就是提一提,具体的你们商量安排吧。”
不过徐佳佳倒是蛮有宣传的概念的,不知道毕了业她是准备进报社还是电视台,有没有可能挖到清河鸭呢?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以后宣传也是每个企业必须要会的手段,徐佳佳敏感性和文字表达能力都不弱,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还有两年多才毕业,而且进电视台、报社、国企大单位或机关单位更吸引人,毕竟是铁饭碗嘛,人家未必愿意来,她现在说这个也早了。
校报去年已经做过特刊,这次有经验,余思雅就没过多的参与,将事情全权交给了几个学生干部。
没过两天,校报果然出炉了,发行了一期特刊,是关于朝鲜战争的,写了起因经过,详细描写了志愿军们的英勇不畏生死,还重点报道了几场重点的战役和牺牲的革命先烈以及在这场战争中的种种感人事迹。
有情有理,既报道了事实,又非常煽动人的情绪,尤其是在对越自卫战的关口,更是激起了无数学生的爱国热情。
校报特刊一出来就供不应求,大家争相传阅,以能收集到这样一份特刊为荣。校报特刊变成了一份难求的稀缺货!
这一次余思雅没提出清河鸭赞助,多出些特刊。有的方法用一次挺好,但频繁用,大家都麻木了,而且露脸太多搞不好还容易引起大家的反感。
结果这次没赞助,很多人倒问了起来。
“这回的校报特刊怎么就这么点?清河鸭没赞助吗?”
“没有,是不是没钱了?我看他们好像在学校斜对面要开店,在建房子呢,估计是没什么钱了吧?”
“也是,去年捐了那么多物资,手里头肯定紧。”
“对啊,等学校斜对面的店开起来,我一定去照顾照顾清河鸭的生意。”
“我也去,买他们的东西就相当于支援前线,我也想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
听到这样的声音,余思雅有点遗憾,早知道,早点在学校门口开业,还能蹭一波热度。
不过没蹭到,她也不遗憾,毕竟战争总是个沉重的话题。
新店赶不上,老店倒是有机会的。
随着战争的进展,不断地有消息从各种渠道传出来,目前全市人民讨论得最多最积极的就是这场战争。还有很多人在猜什么时候会结束,家里有当兵的都不安极了。
这种情况下,清河鸭曾为军区捐赠过几十万物资这件事再度被人提起。前线大家帮不了,也做不了什么,为了表达积压在心中的爱国热情,很多人都转而支持清河鸭的产品。
周日,余思雅去门市部,叶梅就向她汇报道:“余总,这几天咱们三个门市部的业绩都不断的攀升,过去四天,清河鸭食品一部的销售额有四万两千多,清河鸭食品二部的销售额达到了五万三千多,清河鸭羽绒服本来销量已经淡了下去,这几天也跟着猛增,由一天的几十件突然增长到几百件,四天下来,销售额也有三万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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