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沈跃脚步一顿,回头用瘆人的目光盯着小队长。
小队长已经从现场的惨状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知道沈跃愤怒,赶紧说:“沈同志,你已经打过他了,不能闹出人命啊!”
沈跃还没说话,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他连忙低头看着余思雅,小心翼翼地问:“很痛吗?你再忍忍,一会,一会儿就不痛了……”
“没事,为了个败类不值得!”余思雅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她浑身都痛,但还没失去理智,周家兴要是就这么死了,肯定会牵连沈跃,为了这么个人渣搭上沈跃,不值得。
沈跃心里一痛,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了,她还为个人渣操心,安抚地说:“好,我听你的,别说话,睡会儿吧,睡着就不痛了。”
余思雅听到这话,很想笑,又笑不出来,这是什么钢铁直男,睡着痛就不存在了吗?再说这会儿她浑身都像要散架了一样,哪睡得着。不过为了让沈跃放心,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沈跃脚步很快很稳,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又走回了养殖场。
看门的大爷听到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从窗户里探出个头来,看到沈跃,吓了一跳:“沈同志,你怎么回来了,你身上好多血,余厂长怎么啦……”
沈跃顾不得给他解释,焦急地问道:“卫生院的医生来了吗?潘永康和吴强来了没?”
大爷摇头:“没有。”
沈跃抱着余思雅站在门口的挡风处没有动,直接说:“养殖场哪里有被子,你去抱两床过来,潘永康或吴强过来了就让他们把车子开出来。”
大爷也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跑进了厂子里。
过了一会儿,最先过来的是听到风声的周部长,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线衣,外套都没穿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沈跃抱着的余思雅,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余厂长怎么会受伤,哪个混球干的?”
沈跃没说话,阴沉充满恨意的目光瞥了几米之外的周家兴一眼。
周部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周家兴,心里约莫有了答案。马上收回了目光,又问:“请医生了吗?”
二队的小队长赶紧说:“派人去叫了,骑自行车去的,应该快来了。”
说话间,一辆自行车载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来。
周部长赶紧迎了上去:“廖医生,你来得正好,看看余厂长怎么样了!”
又对沈跃说:“进去找个地方将余厂长放下来吧。”
“不用。”沈跃已经看到了满头大汗跑过来的潘永康,马上对他说,“把车子开出来。”
来的路上,潘永康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清楚这会儿沈跃叫他过来应该是要用车子送余思雅去县城,赶紧点头,跑过去拉开车门,爬上去,将车子开出来。
等车子停在大门口,沈跃抱着余思雅爬上了后车斗,然后对廖医生说:“马上廖医生跟我们走一趟,看看思雅的情况。”
就是他不说,廖医生也要跟着去。
二队的小队长踌躇了一下,看着躺在地上没人管的周家兴,有点纠结,不带周家兴吧,受这么重的伤,死了怎么办?带吧,沈跃明显不高兴。
还是周部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说:“把周家兴抬上去,安排一个人跟着,再派个人去通知他家里面。”
二队小队长松了口气,赶紧将人抬上去,放在车尾。
沈跃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廖医生说:“麻烦你将被子铺上,我把思雅放下来。”
廖医生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沈跃把余思雅放在被子上,又抓过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拿起手电筒,低声说:“廖医生,你看看她的外伤,帮她止血。”
沈跃经常受伤,很清楚,凭卫生院的医疗技术,廖医生这个赤脚医生目前能做的大概也就这个了。
廖医生拿出他的医疗箱,开始给余思雅检查。
车子快开到镇上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沈跃抬头,正想问怎么回事,王书记已经扒着栏杆爬了上来,焦急地说:“听说余厂长受伤了,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坐在一边沉默的周部长将他拉了过来,低声解释:“昏迷不醒,廖医生在检查,先去医院吧。”
王书记坐在一边,抬头看了眼余思雅紧闭的双目和惨白的脸色,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没人接他的话,后车斗七八个人,没人说话,气氛异常的沉默。
到了县城,余思雅和周家兴都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处,其余的人都守在外面等消息。
过了一两个小时,医生才陆续出来:“病人主要是背部和大腿受了伤,需要养一阵子。还有头部受到了撞击,可能会产生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几天,先送进病房,让病人好好休息吧。”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松了口气,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性命无忧,也没落下什么残疾。
看着护士将余思雅送进了病房,大家都跟了过去,还是周部长想得周到,安排一个民兵:“你在急救这边守着,等周家兴送去了病房,你也跟着去,明天再安排人来替换你。”
说完,他也跟着去了病房。
这么一大群人,护士被这种阵仗给吓到了,正好病房空着的比较多,她便给余思雅安排了一间空着的双人房。
等人送进去挂上水后,护士看着这么乌压压的一片人,有点头痛:“你们不要都守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她的药里有镇痛安眠的成分,明天才会醒,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白天再来探病。”
听到这话,沈跃跟着下逐客令:“王书记、周部长,今天辛苦你们了,我在这里看着思雅就行了。潘永康,带王书记和周部长他们几位同志去招待所开几间房休息。”
说着,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大团结,塞给了潘永康。
潘永康明白,这是沈跃信任他的意思,激动不已,立即说:“好的。”
王书记和周部长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沈跃是余思雅的丈夫,人家留在这里名正言顺,也不好说什么:“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余厂长。”
将人送到招待所安顿好以后,潘永康又折了回来:“沈同志,都安排好了,不过周部长没去招待所,他去了急救中心,看周家兴那个混蛋去了。”
沈跃看到他,面无表情:“你也去招待所休息。”
潘永康挠了挠头,低落地说:“我不放心余厂长,她是我的大恩人,沈同志,你就让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余厂长醒来吧。”
沈跃沉默了几秒,没赶他,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认识周家兴?他跟思雅结了什么怨?”
这个潘永康很清楚,他气愤地说:“周家兴肯定是记恨余厂长开除了他。这个人表面装得很老实,其实偷懒耍滑,前阵子他在生产车间里抽烟,烟头掉到了食品中,被顾客吃到了,闹得第二百货公司要跟咱们退货。余厂长查到这件事后,非常生气,开除了他。他肯定是因此恨上了余厂长,报复余厂长。”
就因为这个?就能要一个弱女子的命!这个人渣!沈跃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今晚打轻了。
潘永康敏感地察觉到沈跃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心里又难过又愤怒,别说沈跃恨,就连他也恨得牙痒痒的。
他难受地抱着头说:“余厂长人这么好,不应该受这种罪。”
沈跃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余思雅,心揪了起来,低声说:“跟我说说你们厂子的事吧。”
他以前觉得这是余思雅的工作,他不宜过问太大,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他得了解清楚,余思雅在工作中还跟人结怨没有,最好排查一次,将隐患提前扼杀了,避免这次的事再度发生。
对于厂子里的事,潘永康有说不完的话,他讲了整整一晚,从厂子怎么建立到如今的规模。
从这过程中,沈跃发现,余思雅做人做事,一般都与人为善,很少跟人结怨,哪怕是王书记,两人现在也处得不错,只有这个周家兴和林鹏因为违反厂规被开除了,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周家兴冒了出来,那林鹏呢?他会不会也记恨余思雅,伺机而动?
而且以后如果还有人违反了厂规,余思雅肯定也得处理,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就因噎废食,对这种不遵守规矩的人手软了。要真这样,那厂子还怎么开?
所以这次必须要从严处置周家兴,杀鸡儆猴,让他们畏惧,以后才没人敢对余思雅下手。
想到这里,沈跃去护士台借了纸和笔,写了一个名字,交给潘永康:“天亮了,你去县公安局,找这个人报案,请他来处理这件事。”
潘永康低头看了一眼,纸上写着“罗援朝”三个字。
当了一年司机,潘永康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脑子也活泛了许多,收起纸问道:“沈同志,这位罗援朝是你朋友吗?”
“我战友,昨天跟他一起喝过酒。”沈跃瞟了潘永康一眼,思雅的眼光果然好,这个知青也是个精明人。
潘永康明白了,点头说:“好,那我去了。”
——
到了上午八点多,余思雅总算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感觉一身都痛,尤其是背和左腿,还有脑袋,火辣辣的,痛得她都快窒息了。
“醒了,先喝点温水。”沈跃凑了过来,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然后在背后塞了个枕头,细心地问,“医生说你后背挨了一棍子,有淤青,这样靠着痛吗?”
当然痛,但余思雅要喝水,吃饭就得坐起来,她强忍着痛说:“还好,我还没漱口洗脸,你先扶我去洗漱吧。”
沈跃松开了手说:“等一下。”
过了两分钟,他打了一盆温水回来,拧干毛巾,递给余思雅:“先洗脸。”
等余思雅擦干净了脸,他又递了一个杯子和牙刷,然后将盆子举到病床上:“就这么刷吧。”
余思雅觉得有点尴尬,可想想自己现在这状况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便低头刷牙漱口。
等余思雅弄完,沈跃把盆拿了出去,过了两三分钟,一个护士过来,从床下拿出一个塑料盆说:“余同志,你的腿不方便走路,先将就一下吧。”
现在的病房里没有厕所,要上洗手间得去走廊的尽头,余思雅的左腿也挨了一棍子,这么远,非常不方便,小便最好在病房里解决。
余思雅抬了一下腿,发现痛得厉害,只得在护士的帮助下解决了生理需求。
等她弄完洗干净手,沈跃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饭盒:“先吃饭吧,白米粥,能自己吃吗?”
“我手没事。”余思雅伸出了手。
沈跃把饭盒递给了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煮熟的鸡蛋,剥了壳递给她。
等吃过饭,余思雅重新躺回了床上,因为背上有伤,只能侧躺着。昨晚睡太久了,白天睡不着,闲下来,感觉更痛了,余思雅找话题转移注意力:“对了,周家兴呢?”
见她还有空关心这个败类,沈跃有点不爽:“不知道!”
余思雅一噎,顿了下又问:“他没死吧?”
“应该没有,昨晚跟你一起被送到了医院。”沈跃淡淡地说。
余思雅放心了,送到医院这么久了,应该没死,只要不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感激地说:“沈跃,谢谢你。”
要不是沈跃来得及时,她昨晚还要吃不少的苦头。
“要真想谢谢我,就赶紧把伤养好吧。”沈跃替她捻了捻被角,“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多休息恢复得快。”
话是这样说,可余思雅刚闭上眼睛,王书记和周部长他们就来了。
“余厂长醒了吗?”一进门,两人就关切地问道。
余思雅只得睁开眼睛:“我醒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让王书记和周部长担心了。”
周部长拍着胸口,一副松了大气的样子:“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昨晚真是吓死我们了。你放心,事情的大致经过我们已经了解了,公社一定会严肃处置周家兴。”
听到这话,余思雅和沈跃都没吭声。
余思雅清楚,公社的惩罚无外乎就是打周家兴一顿,再在社员大会上批评他。倒不是周部长向着周家兴,而是这个时代大家没什么法治的意识,而且因为公安力量薄弱,一般就到县城,大部分乡镇都没设派出所,所以很多公社在治安上都是民兵自治,比如抓住小偷之类的,一般都不会惊动公安,都是公社自己处理了,剥了衣服吊起来打一顿之类的就完事了。除非出了人命,不然一般不会上报。
对于这样的处置方式,余思雅不认同。明知周家兴仇恨她,还将这个人放在外面,这不是对她人身安全的一种威胁吗?
不过她知道,她的想法思维跟周部长他们不同,她也不要求周部长认同她,只是暗戳戳地下了决定,过几天,她能下地了,她就去公安局报案,这件事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周家兴因为怀恨在心,恶意报复,想置她于死地,怎么也该是个杀人未遂罪。
周部长满腹心事,也没注意到余思雅和沈跃的沉默。
倒是王书记多看了两人一眼,但他也没多想,公社是有分工的,治安这块主要属于周部长管。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余厂长,你好好养伤,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我会去一趟养殖场,给李主任带话,这几天就让他多看着厂子了,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先放着,等你去再说。”
王书记说这个话的意思也是让余思雅安心,他已经吸取了教训,不会趁着余思雅受伤的机会,又去插手养殖场的事。
余思雅也听明白了:“好,麻烦王书记了。”
见公事都说得差不多了,沈跃插嘴道:“思雅该休息了,医生让她多休息。”
这个逐客令太明显了,周部长和王书记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那我们先走了,余厂长好好休息。”
两人刚走到门口,昨天去看着周家兴的民兵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周部长,周部长,公安局的人来了,说要调查周家兴杀人未遂的案子。”
97/277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