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面提起他偷偷教人女儿的事,窦章佑老脸一红,颇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夫妻二人一眼,却没看到意想中的厌恶害怕,反而看到米卫国眼睛一亮,蹲身欣喜地问女儿:“原来那个鸭子是窦爷爷教你的吗?真厉害!”
福福点头:“嗯嗯,窦爷爷当时还教我画了大象,狮子,老虎,可是我没学会,只学会了鸭子。”
窦章佑一顿,摇头递回饼子:“我并没有教她,是她自己天赋好。”
那天他看到福福手绘的猪猪图,只觉得这小姑娘画的东西灵气逼人,就忍不住在小姑娘身边多逗留了会儿,后来又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些线条简单的动物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福福看了果然很好奇,哪知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被人一声“窦章佑,这边猪栏要扫一下!”匆匆喊走了。
结果却没想到就那么一声,竟然就被小姑娘记住了,还说他教她,特意拿个饼子来谢他。
他可不敢当。
他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跟两人一说,然后就转身匆匆走了。
走的时候脚步虚浮,一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样子。
见状,苏芫眼神一闪,看着又被老人重新塞回来的饼子,抿了抿唇。
米卫国知她心中想法,拍拍妻子的手,然后找了东西把那饼子包好,一个起跳就单手撑到跟隔壁相连的院墙上,然后把饼子挂在合欢花树低垂的枝桠上,一个显眼的地方。
然后跳下墙,拍拍手:“走吧。”
接着又补了句:“刚才我救他的时候检查了,他晕倒应该是饿的,吃了东西就会没事的。”
苏芫的脸色这才放松一点,然后一家人相携离去。
*
且说这边窦章佑回了院子,一眼就看到挂在合欢花树上的饼子包。同院的其他人都还没回来,不大的院子里冷清清一片,冻得人浑身发僵。
他顿了下,无视了树上的饼子,径直走到厨房里找了找——结果别说吃的了,就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他按了按饿得有些发疼的胃部,沉沉叹了口气,正在思索要不就把福福家给饼子吃了算了。
大门就被一个细微的力道敲响,一个压低的男声在外面响起:“老师?窦老师?”
窦章佑一顿,眉头紧紧拧起,然后沉声说了句:“你走吧,我不需要。”
哪知那人却是个锲而不舍的,他不开门,那人就一直在门上挠,动静也不敢弄大了,像只耗子似的,听得窦章佑心烦不已,然后大步走到树下一把把那个装着饼子的小包扯下来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露出后面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的脸,这人五官长得倒还周正,只是眉宇间总是蕴着一股懦弱怕事的感觉,凭白削弱了他的气质。尤其常年佝偻的腰,更是让他显出几分阿谀奉承的味道,让人感觉不讨喜。
窦章佑皱眉看他:“你又来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说你同情坏分子,有倾右思想吗?”
这人顿时吓了一跳,缩着脑袋左右瞧了瞧,然后才腆着脸笑:“老师您别吓我,我专门挑的这时候来的,没人看到,这里面是一把糙米,您快拿着,到时还能熬粥撑上两天。”
说着,他伸手递过一只干瘪瘪的布袋,里面果然如他所说,装了还不到半碗的糙米。
不过窦章佑却并不想接,只是沉着脸看他:“你这又是怎么得来的?”
今天下午他还看到他在冶铜厂工地食堂讨吃的,怎么这会儿就有余粮来给他送了?
再一联系舍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事实,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一双花白眉毛深深拧起:“你是不是又举报谁了?说!”
来人顿时被他严厉的模样吓一大跳,然后缩着脖子反抗:“反正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的!倒不如我说两句,还能给您挣来点吃的喝的!”
窦章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话可说,谁叫他之前不知情,接了这个人的恩惠呢?
眼看那人还要往里挤,最后老爷子只气得一把把人推开:“滚滚滚!我不需要你来假好心!”
这人冷不妨被窦章佑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砰!”地一声合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这人的眼神瞬间一阴,透出几分阴鸷狠厉来。不过片刻,这人的神色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懦弱怕事。
他将那一小把糙米仔细地在大门上找了个位置挂好,然后腆着脸,继续用他那比耗子大不了几丝的声音细细道:“老师,我把东西挂门上了,你记得取,免得被耗子糟蹋了。”
他顿了下,看着毫无动静的院内,恭敬道:“我走了。”
说完,这人就匆匆转身离去,等走过街角,他的脸一变,重又变得阴狠,重重朝地上啐了口:“呸!要不是想着你藏的那些东西,谁耐烦天天哄着你!”
……
福福他们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米卫国就骑着跟秦厂长那边借来的自行车,又拎上苏芫早就买好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匆匆回大山村去接人。
前几天他就托人回去带过信,因此冯秀萍一看到他来,二话没说就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们一家有些时候没回来了,家里又攒了不少鸡蛋。被冯秀萍一并拾掇了,准备一齐带到镇上给儿媳妇改善生活。
老太太一边捡着蛋,一边自豪:“你说这鸡也是厉害了,村里别家的鸡早就冷得不下蛋了,可这两只竟然还隔三岔五的一直在下。”
米卫国捏着老妈肩膀,嘚了吧嗖的笑:“那当然,也不看看这鸡是谁在照看。”
冯秀萍被儿子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回手重重拍了他一下:“就知道贫!阿芫怎么样了?”
米卫国一顿,“唉,累!就是很累!她那脚天天都是肿的!”
冯秀萍捡鸡蛋的动作一顿,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儿子背上。
那势大力沉的一下顿时砸得毫无防备的米卫国一个趔趄,“啪”地给跪了:“妈,你又干啥?”
冯秀萍:“阿芫这么累你咋也不早点租个院子?还拖到这时候,走走赶紧走走走!”
然后风风火火的老太太又回家扛了一堆菜干肉干之类的东西结结实实压在背篓里,跟鸡蛋一起背着就走。
米卫国车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卸下去,这老太太两条腿捣腾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
米卫国:“……”
无语看向抿嘴偷笑的大嫂,然后把东西一兜兜拎下来:“这是芫芫给大家买的东西,这两包是给解放跟秀秀的,都是些小零嘴儿啥的。这四包是给你们的,有两套衣服,还有些吃的用的,你看着给分一下,我回家再把鸡跟猪逮上,就去镇上了。”
“鸡跟猪?”闻言,陈秋菊一顿:“你们这是准备往后就住在镇上不回来了?”
米卫国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主要现在芫芫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看福福忙不过来,就想着请妈过去帮段时间忙。租了个小院子,有地方,就索性把鸡跟猪弄过去,免得放家里还得麻烦你,你一天事情够多的了。”
确实,现在陈秋菊一个人不仅要看顾自己家,还得照着老二家的,尤其过阵子家里小虎又要跟春妮儿家举办订亲宴,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说起这个,米卫国又赶紧从车上取下两个小包:“差点忘了!这里面是芫芫缝的两件衣裳,一件春妮儿的,一件小虎的,都用的从省城托人带过来的新料子,正好给两个孩子订亲的时候用。”
陈秋菊顿时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敢情好,我前儿还在愁上哪儿给两孩子扯衣裳去呢。没想到阿芫就给做了,她做的俩孩子肯定喜欢!”
说起这个,她还有些生气。
前几天隔壁林碧莲家小女儿订亲,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套崭新的袄子。这家伙顿时给这林碧莲嘚瑟得,整天来她家门前晃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你们米家人不是一家人都去了镇上么?那现在大儿子订亲,怎么也不得搞几套漂亮的新衣裳?
这不要脸的老货在她面前说完还不算,还又跑到春妮儿面前好一顿嘚瑟。虽然她知道以小姑娘的心性不会对她家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但还是气得陈秋菊这两天是在心里铆足了劲儿想要给小的置办两套光鲜的行头,好把这人给比下去!
这不就瞌睡送来了枕头,苏芫的新衣就到了!
陈秋菊抖开包袱,用手摩挲着那两套漂亮得不像话的新衣裳,笑弯了眼,直恨不得现在就是订亲当天,好把隔壁那老货给碾压下去!
陈秋菊一番话把米卫国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一扭头:算了,这家长里短的琐事他是管不了了,反正他把东西送到就行!
然后他就又听大嫂道:“对了,订亲那天你能不能把这自行车也借来?到时我们抬礼的时候就用这个抬!”
米卫国:……
行叭,到时再借就是了。
时下订亲讲究抬订亲礼,这些礼也是要在村子里绕一圈的。一般都是两担礼,用五谷杂粮并衣服布匹扎成。礼越重,代表婆家越重视这个媳妇。
当时林碧莲家小女儿订亲,男方足足抬了两担谷子,又打了好些山货,满满背了两背篓绕着村子走了一大圈。再加上那身崭新的新衣裳,可把林碧莲嘚瑟坏了。
陈秋菊:“卫国,往后你家福福要是办事,可也得风光敞亮的办!千万不能让林碧莲这种老货骑在脑袋上笑话!”
米卫国:……
现在就想这个也太早了点叭?QAQ~
然后他就赶紧跟大嫂告了声罪,麻溜儿地回家去捆鸡抓猪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喂养,小黑已经从当初那个只有十来斤的小猪崽长成了一只有七八十斤的半大小猪,一抓它就嗷嗷直叫,一副好像要带它去送死的模样。
气得米卫国一巴掌呼在它脑袋上:“带你去镇上吃好的,住好的叫啥叫?!”
小黑:“嗷嗷嗷?”真哒?
咯咯哒踱着小方步矜持走过来,“笃”地一声啄在它的脑袋上:“咯咯!”假的!你又不会下蛋,当然只有被杀了吃肉这条路好走!
小黑一顿:“嗷!!!”再次挣扎不休……
米卫国可不管它会不会挣扎,大手用力一摁,就把它的四蹄牢牢捆住,然后往背篓里一扔,就准备把它背去镇上。
轮到抓咯咯哒跟小麻鸡的时候,这两只倒是乖觉,自动自发地就钻进麻袋里一动不动,乖巧的一批。
等米卫国推着车子气喘嘘嘘赶上冯秀萍,老太太顿时翻个白眼:“你这背头猪咋还背得喘上了呢?”
然后老太太气哼哼把背篓里的东西往他车子上一压,嘀嘀咕咕:“福福都还没出嫁呢,你就背个东西都喘嘘嘘,往后还怎么给她撑腰?”
米卫国被老太太这动作搞得身子一晃,于是不出所料地,再次收获来自亲妈的白眼两枚。
米卫国:……
就很憋气!
连续被两个人在耳边提及福福嫁人的事情,米卫国看着前面一身轻松捣腾着两条腿走得飞快的亲妈,下意识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头去想如果未来福福嫁人会是个什么情形——
然后他的脸一下就黑了,用力一握拳:特么的,哪家的猪敢来拱他家这颗可可爱爱的大白菜,首先得问过他的拳头同不同意!
有怒气值加成的他很快就背着小猪,推着一背篓干货鸡蛋,“嗖嗖嗖”越过亲妈,两步就走到了前头。
冯秀萍:……
吃错药了?
与此同时,远在军营随军,正被江庭拉着跟大部队拉练的江樾突然后背一寒,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第61章 【三更合一】
江樾这两个喷嚏一打,他身边的老高就忍不住看他。
哪知这个小少年却只是撑着膝盖稍微歇了下,就冲老高喊了声:“继续。”
他们现在做的是挺举二十公斤杠铃训练,江樾年纪小,江庭就给了他十公斤,但就这十公斤要一口气不停地做完五十下,对现在的江樾来说也是够呛。
因此刚刚他做了二十个,就忍不住停下歇了下。
江庭眼角余光瞥到江樾没动,眉头一皱正要过来教训他,就看江樾再次举起杠铃,少年原本纤细软弱的手臂已经隐约可见肌肉雏形,正一下一下奋力举着。
老高瞅瞅江樾发白的嘴唇,想了想还是喊了声“报告!”
江庭回头,神情冷淡:“说!”
老高:“江樾才开始练这个,申请做完三十下就可以了!”然后他顿了下,“而且他今天还感冒,不宜剧烈运动!”
江庭眼神一厉,正要拒绝,哪知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通讯兵:“报告首长!有电话!”
江庭遂点点头,大步跟着通讯兵走了。
江樾得以解放,“呼”一声脱力把杠铃掷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条胳膊抖如筛糠。
老高心疼不已,一把拖起江樾:“别坐着,站一会儿,我扶着你。”
然后一边扶着他慢悠悠地转,一边用力揉捏他的胳膊:“你说你咋也不跟你爸服个软?这样跟他犟万一把自己累坏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江樾抿抿唇,老高这气急败坏的语气莫名跟记忆里某个人的语气重合。于是他便咽下了原本即将出口的反话,低低“嗯。”了声。
难得看他不犟,老高也叹了口气:“唉,其实你服软也没啥用。我算看出来了,你爸那人对你期望太高,他容不得你出半点错处。行了,你赶紧去边上喝口水趁这会儿他没在歇一下吧。”
哪知江樾去喝了两口水,却是一言不发过来又继续刚才的训练了。
老高本想劝阻,但是一想万一一会儿江庭回来看到他在休息,只怕又要发火。他便又摇摇头任他去了,只不过训练的时候难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放水。
江樾感受到他的好意,倒也没拒绝,一板一眼地把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做到最大,然后这一上午就倏忽过去了。
没一会儿,江庭回来看到他还在训练,一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倒是难得地缓和了眉眼,说了声:“行了,上午就到这里,回去吃点东西下午记得去上学。”
72/189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