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素来纵容家里的姑娘,早在半个月前,就让威远侯夫人请品衣阁和金玉楼的人过来给府里的姑娘裁衣和打首饰。
威远侯夫人和三夫人也在。
看到四个穿着新衣服、戴着新首饰的姑娘走出来,裴老夫人笑呵呵的。
三夫人凑趣地问:“娘,你看她们,咱们家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裴老夫人道:“都好看,都好看。”她的目光落到苍白瘦削的裴绢身上,神色一顿,突然道,“绢姐儿,你的病还没好,就不要出去了,还是在家里好好休养吧。”
威远侯夫人也看向裴绢,看到她瘦了一大圈的模样,心里叹息。
虽然极为厌恶丈夫偏宠一个庶女,但她也没有太过针对她,所有的厌恶都是针对丈夫的偏心。见裴绢病成这样,心里也是可怜她的,心比天高,却没相应的身份让她达成目的。
裴绢站在那里,平静地道:“祖母放心,我的病已经好了,并不妨碍什么。”
这是执意要出门去看明日七夕节的灯会。
裴老夫人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裴绢微微低下头,倔强地不肯妥协。
半晌,裴老夫人收回目光,神态有些疲倦,“随你罢,只希望你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话一语双关,威远侯夫人和裴织都听懂了,只有三夫人、裴绣和裴绮有些不懂,却也没有多嘴询问。
试完衣服,众人离开寿安堂。
裴织留下来,坐在祖母身边,与她说话。
裴老夫人轻抚她身后披散的小把头发,轻声道:“绢姐儿自己钻了牛角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你小心些。”
裴织含笑道:“祖母放心,我省得的。”
裴老夫人如何能放心,裴绢那样子,估计对太子还不死心,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祖母,明儿灯会,太子殿下应该也会去。”裴织腼腆地说,“殿下先前派锦云姑娘给我送东西,和我约好在城南的聚英楼相见……”
裴老夫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不禁畅笑出声。
“好好好,明晚你和殿下好好地玩,注意安全。”
裴织抿嘴笑着,就知道能用太子殿下转移祖母的注意力,太子真是个好人。
第35章 嚣张又随性。...)
七夕这日, 裴织等人都不用去上课。
她们早早地用完膳,天色微微暗下来时,便准备出门。
这次陪她们一起出门逛灯会的,还有裴安珏夫妻。
成亲后, 裴安珏并未再回骊山书院读书。
其一是他刚成亲, 舍不得与新婚妻子分居两地, 其二是家里的妹妹成了准太子妃, 威远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便留在家里帮忙。
裴安珏作为侯府的嫡长子, 虽还未请封世子, 却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科举对他来说, 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考也没关系,端看他自己的选择。
是以裴老夫人和威远侯都没有强求他回骊山书院读书。
裴织等人来到仪门处,便见裴安珏夫妻已经等在那里。
仪门前停了三辆马车,还有好些丫鬟婆子, 以及府里的侍卫,人数之多, 看得裴绣和裴绮都有些愣。
以往她们也不是没去逛过灯会, 但随行的下人没有那么多。
“大哥, 大嫂, 今儿出门这么多人啊。”裴绣惊讶地问。
裴安珏说:“人多安全,等会儿在街上, 你们都不许甩开他们自己跑去玩,知道吗?”
他叮嘱几个妹妹, 像这样的节日,最不缺的是拍花子,专门拐或抢那些落单的年轻姑娘和孩子去卖,十分可恶。
是以世家贵族的姑娘出门,都会带上一群丫鬟婆子和侍卫,以防万一。
当然,除此之外,也因为裴织现在的身份不一般,生怕出什么事,所以必要的防范是不可少的。
梁萱笑道:“好啦,你们都上车罢,咱们先去城南那边,那里热闹。”
裴织四姐妹上了一辆马车。
梁萱和裴安珏一辆,最后一辆是那些随行的丫鬟和婆子,侍卫随行左右。
夫妻俩上车时,裴安珏隐晦地看了眼最后上车的裴绢,不由想起今早去寿安堂给祖母请安时,祖母私下的叮嘱。
祖母让他派人暗中盯着裴绢,最好不要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虽不知祖母这是何意,但裴安珏知道祖母做事自有章法,比父亲靠谱多了,便应下来,没有多问。
是以今日带这么多下人,除了是要护着裴织外,也有盯着裴绢的意思。
三辆马车驶离威远侯府,朝着城南的大街而去。
因是节日,不少百姓都拖家带口出门游玩,大街小巷上都是人,沿途两边的屋檐下,大多数都挂起自家做的花灯。
裴绣和裴绮兴致勃勃地掀起帘子往外看。
裴织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吃着荷包里的干果,像只小松鼠似的,裴家的姐妹们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裴绢正用幽幽的目光盯着她。
裴织原本不欲理会的,想起祖母忧心的模样,将几粒葡萄干递过去,“二姐姐,吃葡萄干吗?”
“不吃。”裴绢硬梆梆地说。
“她不吃,我们吃。”裴绣伸手接过去,往裴绮嘴里塞了几粒,故意当着裴绢的面用力地嚼,一副越吃越香的模样。
裴绢面色微僵,眼里露出几分愠怒之色,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生生收敛起来。
这倒让裴绣有些疑惑,怀疑地看着她。
以往若是自己故意针对她,她早就生气地和自己吵起来,并威胁要向父亲告状,今儿怎么如此好性儿?
裴织道:“二姐姐,你总是看我做什么?”
裴绢调开视线,闷闷地道:“我没有。”
“是吗?”
裴绢不吭声,倒也没再直勾勾地看着裴织,只是偶尔会用那种晦涩难言的眼神瞄过来,每当裴织转头看过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赶紧移开。
裴织虽然不在意,可被这么不阴不阳地盯着,心情都不会太爽,她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于是她道:“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马上让人停车将你赶回家,你信不信?”
这话引来了裴绣和裴绮的注意,两个原本正在盯着外面街道的姑娘惊讶地看过来。
裴绢呆了下,没想到裴织竟然说得如此直白,没有丝毫的委婉,再看她微抬起精致下颌,显得倨傲又冷酷,让她一股郁气不禁往头顶冲。
回过神时,她已经呛声回去。
“你凭什么赶我回家?”
“就凭我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裴织慢条斯理地说,“相信我赶你回去,就算是大伯,也不敢说什么。”
裴绢被她气得愤怒又委屈,还有一种不甘的怨气,脱口道:“你如此对我,就不怕这事传出去,外人说你嚣张任性,连自家姐妹都容不得,若是朝臣和太子殿下知道这事……”
“知道又如何?”裴织不以为意,“只要皇上和太后不说什么,外面那些人能说什么?至于太子殿下……”她故意露出甜甜的笑容,“我相信他也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夸我呢。”
她就是这么自信。
自信得让人想打她。
裴绣和裴绮都呆住了。
裴绢却知道她是说真的,上辈子她就干过这种事,她根本什么都不怕。
看着裴织那张漂亮又猖狂得意的脸,不禁让她想起上辈子的某些事,理智归来,又惊又怕,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垂下了头。
裴织啧了一声,从袖袋摸出另一个装点心的荷包,慢慢地吃起来。就这点胆子,能成什么事?
所以对祖母的担心,她丝毫不以为意,就算裴绢肖想太子,但她敢对自己出手吗?
她不敢!
马车里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
裴绢像小媳妇似的缩在角落里,裴绣和裴绮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直到裴织给她们递点心,两个姑娘看她脸上亲和的笑容,慢慢地放松下来。
裴绣挨近她,小声地说:“阿识,你刚才真有气势,棒极啦。”她抿着唇笑,瞥了裴绢一眼,不知怎么地,竟然觉得有些爽。
裴织揉了揉她的额发,微微笑了下。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马车抵达城南。
他们在城南的大街前的一株老榕树旁下车,榕树高大魁梧,枝繁叶茂,树上挂了不少花灯,灯光迤逦而去,热闹又繁华。
裴安珏和梁萱夫妻俩走过来。
“咱们先去聚英楼歇息,我让人在那里定了位置。”裴安珏说道,不由看了裴织一眼。
裴织当作没看到他的眼神,姐妹几个朝聚英楼走去。
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小摊子,有卖各种吃食的、有卖手工艺品的,更多的是卖花灯的摊子,还有猜灯谜的。
边走边看,颇有一番趣意。
突然,裴绣道:“阿识,快看那里,那些的花灯真可爱。”
裴织看过去,只见路边一个摊子上支起的竹架上挂着数盏花灯,这花灯以动物形象为主,都是做得圆圆胖胖的,透着一种憨态可爱的劲儿,宛若Q版的动物。
确实很受小姑娘喜爱。
裴绣拉着姐妹过去,拿起一个老虎花灯,“我要这个,阿识,绮儿,你们呢?”
裴织看了看,拿了一个圆乎乎的小狼崽花灯,裴绮则拿起一个小兔子花灯。
姐妹三个都拿了自己想要的花灯,只有裴绢什么都没拿。
裴安珏也给妻子拿了一盏小狗花灯,得到梁萱一个满是柔情蜜意的眼神,他握了握妻子的手,转头问道:“二妹妹,你想要哪盏花灯?”
“不用。”裴绢冷淡地说。
见状,裴安珏没说什么,让下人付了银子,一群人继续朝聚英楼走去。
他们一路上边走边看,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会停下来看一看,买上一份,原本只需要两刻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抵达聚英楼。
裴安珏带着几个妹妹进入聚英楼。
聚英楼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历来是各种灯会、庙会的最佳赏景之地,它临河而建,河边还有一片空阔之地,那里搭起数个挂满花灯的灯楼,高达三丈余,花灯的样式之多,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这里,不仅可以观赏花灯,还可以观赏河岸两地的热闹夜景。
威远侯府定的包厢在二楼。
他们往楼上走时,楼上正好有人往下走,两拨人马在楼梯拐角处碰了个正着。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色镶绿色芽边襦裙的少女,梳着双鬟髻,头发簪着姆指大的南珠珠花,娇俏极了。
是安玉公主。
安玉公主身边还有安国公府的梅葳儿,表姐妹两个素来好得形影不离,如今一起出来看花灯,倒也不稀奇。
安玉公主和梅葳儿看到威远侯府的人,不禁愣了下,两人的目光双双落在裴织身上。
裴织落落大方地朝她们笑了笑,主动打招呼,“原来公主也在。”
安玉公主眉头一竖,开口就想说什么,被梅葳儿轻轻地扯了下,猛地想起裴织这会儿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千金,而是父皇钦点的太子妃。
可是想到就因为裴织成了准太子妃,导致她的母妃和三皇兄都丢尽了脸,一口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心口闷得生疼。
安玉公主俏脸微寒,冷冷地道:“原来是你,本公主要下楼,你们让开。”
她抬起下巴,来自皇室尊贵公主的傲慢展露无遗,丝毫不觉得自己刁难人有什么不对。
裴安珏下意识就想带着妹妹们礼让到一旁,哪知道裴织丝毫未动,仍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
按理说,裴织还未嫁入东宫,安玉公主又是昭元帝宠爱的公主,他们应该礼让她,以免安主公主日后给裴织使绊子。
可看裴织的样子,分明是要和安玉公主硬扛。
这边的情况已经吸引不少人的注意,特别是认出两方人马后,楼上楼下的人都隐晦地看过来。
楼上的某个包厢,镇北侯府的人已经到来。
听说威远侯府的人和安玉公主在楼梯碰了个正着,齐幼兰等人都有些担心,赶紧出去查看情况。
走在后头的温如水压根儿就不担心。
那可是黑莲花女主,就算是公主,想打她脸也不容易。
果然,他们来到栏杆前,探身往楼梯那边看过去,发现裴织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裴织含笑道:“公主,楼梯很宽,其实你可以下去的,我们不需要避让。”
安玉公主俏脸含煞,娇喝一声,“你让不让?!”
裴织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道:“不让!”
安玉公主顿时惊呆了。
同样惊呆的还有那些暗中看热闹的人,他们看向裴织的目光不禁有些惊异,同时暗暗摇头,觉得她此举十分不智,竟然和安玉公主正面扛。
不过,更多的人觉得她不过是被钦点为太子妃,还没嫁进东宫呢,就如此猖狂,也不怕自己这太子妃当不成。
安玉公主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朝身边的人喝道:“将她拉开,别让她挡了本公主的路。”
那些簇拥着安玉公主的人中除了几个与安玉公主交好的贵女,还有一些宫人。
他们看着裴织,面露迟疑之色。
到底顾忌着裴织是准太子妃,哪里敢随意动手?
安玉公主被他们气个半死,她是宫里的第一位公主,又得皇帝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气急之下,竟然直接走过去,伸手就要推开裴织。
裴织哪里能让她推,微微侧身,安玉公主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就要往下栽。
“公主!”
众人惊叫出声。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拉住安玉公主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扯,安玉公主惊险无比地站定,俏脸发白,惊魂未定。
“公主没事吧?”
安玉公主看过去,看到裴织脸上那假惺惺的关切,所有的惊悸变成冲天怒气。
“你胆敢戏弄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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