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楼门前折断了对方的手腕,姜姝才知道他是文王。
好在事发突然,文王的侍卫大多没回过神,两人逃出来后,姜姝本打算让韩漓跟着自己先回姜家。
明日就是选秀,若此时回了国公府,那就当真没了回旋的余地。
韩漓却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多谢了姜姑娘,既是天意,我便也不走了,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姜姝不知该如何劝她。
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将其送回了韩国公府。
今夜算是白跑了。
不仅如此,怕是还替韩凌惹上了一桩事。
她在文王跟前,留了韩凌的名,以文王的性子,定会找上国公府。
春杏一听见大理寺,脸色就变了,“小姐可遇到了危险?”
姜姝顾不得答她,抬头便嘱咐,“明日一早,你去给韩凌报个信。”
昨夜范伸带人去韩国公府时,姜姝已经离开,压根儿不知道当夜文王就派了大理寺的范伸找上了门。
春杏虽不知道出了何事,但见姜姝神色肃然,忙地点头,“好,奴婢一早就去。”
姜姝突地想起了那张出城的文书。
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又才意识到已换过了衣裳,忙地走到了屏障前。
春杏跟在她身后,还未来得及问她在寻什,便见姜姝一面翻着适才换下来的湿衣,一面神色焦急地问,“可有见到一张通关的文书?”
春杏愣了楞,“奴婢没瞧见。”
适才的衣裳是春杏替她换的。
两人都在屋子里,并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姜姝将那一堆的湿衣裳来回翻了几遍后,脸色已经发了白,未待春杏反应,姜姝已起身从那窗户处又跃了下去。
“小……”
春杏连阻止的机会都没。
那书文上是韩凌让人替韩漓伪造的姓名和户籍。
若是落在大理寺的人手上,就凭今夜大理寺的这番动静,定会顺藤摸瓜,查到韩凌。
姜姝顺着回来的路,又寻了半夜,到家时天色都快亮了,却两手空空。
这回她倒是希望进宫的是韩凌。
若真出了事,起码人已经进了宫,皇后娘娘会护着她。
可不能了啊。
韩漓已经回去了。
姜姝仰头看了一眼天边渐渐翻起的鱼肚,一脸的绝望。
菩萨保佑,保佑那书文被雨淋成了烂泥,谁也不会发现。
***
折腾了一宿,姜姝躺下后脑子便有些晕晕沉沉。
天色一亮,对面西厢房便闹出了一阵动静,二姑娘姜滢今日要进宫。
姜姝被声音吵醒,眼皮子有些沉重,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前去相送。
就算她去了,也只会给对方添堵。
姜姝继续躺着。
春杏见她睡的死沉,道她是累着了,等姜滢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后,春杏照着姜姝昨儿的吩咐,正要赶往国公府。
韩凌却自己找上了门。
姜姝顶着沉重的眼皮,起身靠在床榻上,脑子开始一阵一阵地跳疼,韩凌则坐在她身旁,不停的叨叨。
昨夜范伸走后,韩凌才回过神。
一时连鞋袜都没顾着穿,跑去了韩漓所住的厢房,推开门后里头黑灯瞎火的,并没有人。
韩凌当时还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道,“走了就好。”
谁知第二日起来,丫鬟秋染告诉她,“小姐不用进宫,四小姐已经出发了。”
韩凌追了两里的路程,才追到韩漓,立在马车外,红着眼睛看着她。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舍不得韩漓,她却呜呜咽咽地同韩漓道,“我到底是见不着表哥了,漓妹妹进宫后,若是有机会,替我瞧上一眼也好……”
韩漓点头,落下了车帘。
看着韩漓的马车离开后,韩凌心头难受,便直接上了姜家。
姜姝听的有些吃力。
耳朵就似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只觉韩凌的声音忽近忽远。
后面韩凌说了什么,姜姝大致也没听清。
本想同韩凌说明白昨夜发生的事,一张口整个嗓门眼疼的撕心裂肺,一旁的春杏终于瞧出了不对,“小姐怎么了?”
姜姝说不出话。
春杏忙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烫得她一缩,颤声道,“小姐发热了。”
韩凌也被吓了一跳。
昨夜姜姝淋了一夜的雨,又那番奔波,定是染上了风寒。
往日姜姝身子‘弱’,两人都知道那是装出来的,这回见她真病了,不免有些慌张。
春杏急急忙忙地道,“奴婢去请陈大夫。”说完才想起来,陈大夫自来不出诊,往日就算姜姝‘烧’的再厉害,也得她自个儿坐马车去药铺。
如今姜姝这样子,哪里真吹得了风。
“你好生照看着她,我出去请大夫。”韩凌叮嘱完春杏,便出了姜家。
韩凌走后不到一刻,春杏便听到了屋外的说话声,还有些意外,韩姑娘的动作倒是挺快。
出去开了门,却见到了安嬷嬷立在门外,“小姐可起了?世子爷今日特意请了王大夫来替小姐搭脉……”
春杏一愣,脑袋往外伸去,这才瞧见了跟在安嬷嬷身后的大夫。
这会子倒是赶得巧。
春杏没得犹豫,“起了,又烧上了。”
***
大夫看诊时,姜姝躺在床上,从帷幔里伸出了一只手,大夫隔着一层手帕替其把了脉。
把完脉便问,“烧了多久了?”
春杏还未答,安嬷嬷已着急地抢了先,“这毛病都快有十来年了,隔上一段日子便烧一回,最近似乎更频繁了,这不,昨儿还烧过呢。”
安嬷嬷说完看向春杏,春杏忙地点头,“是,是的。”
大夫神色一片凝重,“在下先开个方子,赶紧煎药喂下去吧。”
当着本人的面,大夫不好说实情。
怕其家人承受不住。
等回到侯府回禀范伸时,大夫便没有隐瞒,“姜姑娘再这么下去,怕是时日无多了,平常人发一回热,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她却连着几日在烧,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她这么个烧法……”
范伸一身官服,正要去大理寺当值,听完后转过头看向大夫,思忖半晌,眉头一拧问,“还有多少日子。”
“难说。”
范伸的手掌稳稳地扣住了身旁官帽的帽顶,戴在了头上,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严二吩咐道,“过两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你想办法给她送个帖子。”
试试宫里的太医,看能不能再拖六个月。
严二领命,“属下记住了。”
两人刚出府,对面一道马蹄声由远而近。
文王身边的太监翻身下马,匆匆地走到了范伸跟前,“大人,出事了……国公府的老夫人正跪在御书房外,非要陛下给她个说法,陛下这会子叫了王爷过去,关在屋里大发雷霆,还请大人想想法子……”
第10章
范伸到乾武时,文王已被皇上关了禁闭。
他忍了十几年,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惜装病,造出了病危的谣言,就是为了想让那些心术不正,不忠不义之人跳出来。
想让韩家坐不住,先乱了阵脚。
只要韩家一出错,有了谋逆的罪名,那块免死金牌,也就废了。
到那时,他便能光明正大地讨伐而诛之。
如今正是收网的关头,却被这蠢东西坏了事,不仅没有引出国公府,还惹了一身骚。
国公府老夫人往他御书房门前一跪,反倒让他成了不忠不义。
皇上只得去外面将韩老夫人扶了起来,低声下气地赔罪,“都怪朕没教好那逆子,让国公府受委屈了,还惊动老夫人跑这一趟……”
之后亲自送韩老夫人上了马车,又让人备了两车的绫罗绸缎,珠宝挂件儿,一并拉去了国公府。
范伸进来,皇上对文王的怒气还未消,“给朕好生看着他,没朕的允许,休得再踏出皇宫半步。”
昨日之事,指使者虽是文王。
真正办事的却是范伸。
范伸上前,欲行礼请罪,皇上先一步抬手止住,“这事同你无关,过来坐吧。”
范伸没坐,依旧站着。
“朕知道,若非那逆子相逼,你怎会上国公府去拿人。”皇上对范伸的态度,与对文王截然不同。
昨夜虽惹出了麻烦,但皇上却看清了一件事。
范伸当真是把好刀。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那命令合不合理,他只管听吩咐办事。
如今他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敢半夜闯进韩国公府,跑到人家府上当场提审,这份胆识,如今这长安城恐怕也就只有范伸。
皇上想到这点时,心头倒是觉得舒畅了不少。
这么些年,总算是让韩家吃了一回瘪,可他韩家,也未免太沉得住气。
这回的选秀,他明显是在故意针对韩家,原本以为要么皇后会来求情,他便以趁此机会废后。
又或是韩家抗旨不尊,他便能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谁知韩家不动如山,竟临时找了个庶女进宫。
而昨夜被范伸闯入府邸,事后也就一个韩老夫人上门,那韩国公跟死了一样,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皇上沉思了一阵,心头烦闷的紧,这才询问,“昨夜城门口,情况如何?”
“共有五家。”
皇上一声冷笑,“倒还不少,范大人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范伸平静地道,“按律法,秀女私逃,是死罪。”
皇上挑起眉目看向了范伸,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狠毒后,满意地道,“私逃者死了便罢了,放话出去,朕宅心仁厚,就看他们家族的态度。”
范伸点头,“是。”
最后皇上到底还是想起了文王,“文王昨夜遇刺之事,就一并交给范大人彻查。”
***
范伸从乾武殿出来,径直出宫回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正韩焦因家族牵扯此案,范伸今早便让他回了国公府休沐,顶替他接手此案的是监事蒋大人。
范伸回去后,又躺在了案后的太师椅上,正准备眯会儿觉,蒋大人却跟了进来,不长眼色地凑上前,“大人,你瞧瞧这个。”
范伸不耐烦地转过头。
是一张通关文书。
作为大理寺卿,范伸早就磨练出了一双刁钻的眼睛,一瞧便知道,是伪造出来的东西。
范伸问,“哪儿来的。”
蒋大人一脸兴奋,不自觉地又凑近了几分,“昨夜当差完,属下在回程的路上所捡,今日一到大理寺,属下便查看了收监的私逃秀女,几人伪造的文书都在,这个,是多出来的。”
范伸伸手接了过去。
“大人,属下怀疑……”
“远点。”
蒋大人一愣,便见范伸转过头,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蒋大人忙地后退几步,又才道,“属下怀疑,这文书定是昨夜那辆空马车,临时所逃之人所遗留。”
蒋大人说完,以为多少能得到点嘉奖。
没有实质的奖赏,口头赞赏一句也行。
然而,范伸却没遂他意。
只将那书文折好,揣进了怀里,也没说查,也没说还,眼睛一闭道,“知道了。”
将大人:“……”
***
姜姝的风寒来的快,去的很快。
常年习武之人,身子底子摆在那里,吃了两顿药,到了黄昏时,便彻底地褪了热。
此时听春杏说是范伸请来的大夫,姜姝一口药忘了下咽,险些呛住。
“小姐放心。”春杏庆幸地道,“世子爷派大夫来,本欲是替小姐治了喘咳,没料到被小姐赶了个巧,躲过去了。”
姜姝松了口气。
将药碗递给了春杏后,缩进被窝只余了个脑袋,带着微微的鼻音喃喃地道,“我再也不想出去了,谁来也请不动。”
春杏笑了笑,“小姐好生歇着,不会有人来。”
韩三姑娘申时走的,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了宫里,恐怕还得伤怀几日,当没功夫来约。
然春杏这话,说的太早。
第二日,永宁侯府的侯夫人亲自带着宫里的帖子来了姜家,到了姜老夫人屋里,落座后头一句便问,“姝姐儿可好些了?”
姜老夫人让安嬷嬷奉了茶,热情地道,“好多了,亏得世子爷还特意请来了大夫……”
“能见效便好,那王大夫往日也替我瞧过脉,平常的毛病倒不在话下,若想要瞧得彻底些,还是得去一趟宫里,找太医瞧瞧。”
话说完,侯夫人便将怀里的帖子递给了姜老夫人,“后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犬子要了这请帖来,届时请姝姐儿进宫,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医把一回脉……”
姜老夫人一愣。
谁又不知道宫里的太医好。
可就凭姜家,哪里有那资格进宫,让太医把脉。
大抵没料到范伸还有这份心,姜老夫人这回倒是由衷地生了感激,“世子爷有心了。”
别说姜老夫人意外,侯夫人这回也很意外。
往日她可从未见过自己那儿子,对旁的姑娘上心过,遇上了姜家姑娘后,先是爬墙,死皮赖脸地要来了这门亲事。
再是四处为其寻大夫。
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侯夫人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了,应该的,若是能根治姝姐儿的身子,那是天大的好事,老夫人也能松口气了。”
侯夫人这句话,说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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