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入这后宫,哪怕不受宠,就那么杵在这儿,也没人敢随意怠慢,连皇上都容忍着。
旁人恐怕会嫌弃咸福宫冷清地跟冷宫似的,檀雅却认为甚好,整个紫禁城的大BOSS包容着咸福宫的小BOSS,她只要跟这个眼前的上司打好关系,往后十年的日子好不了却也不会差了。
她又不想翻天,好歹吃食上随意些,在咸福宫里行动自如些,就很好了。
于是檀雅也不惧宣妃的冷淡,厚着脸皮笑盈盈地道:“娘娘,嫔妾一连数月憋闷在屋里头,好不容易见到您,便忍不住有些聒噪,您若是嫌烦,嫔妾便少说些话。”
宣妃视线定在她灿烂的笑脸上一瞬,面无表情地垂眼,“是有些聒噪。”
檀雅:“……”
她就是客气一句。
不过檀雅脸色都没变分毫,依旧笑眯眯地说:“那嫔妾就不说那些闲话了,只请示娘娘,小阿哥什么时候搬到您这儿来,在嫔妾那儿久了,嫔妾怕不合规矩。”
她看起来没有不舍,莫说宣妃等人,连闻枝都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家小主,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小阿哥搬走的事。
只是闻枝始终谨记,小主做事定是有她的道理,因而很快便规矩地低下头。
宣妃探究地看檀雅,直白地问:“你舍得?”
这话问的,她一个小答应,哪敢说舍不舍得,还不都是这时代的祖宗规矩和皇上说了算。
檀雅心里吐槽,面上则是坦诚道:“嫔妾想到小阿哥是养在您这儿,娘娘又是在宽仁不过,心里便满足不已,再没有不舍的。”
宣妃不置可否,数了几颗珠子,方才道:“过了二月二再搬吧。”
闻枝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小主还能多跟小阿哥相处些日子。
而这日子并不超过檀雅的预估,便脆生生地应道:“好咧。”
她答应得太痛快响亮,宣妃手里的佛珠一停,嘴角颤动一瞬,大度道:“我年岁大了,精力有限,日后小阿哥那里,你这个生母也不必远着。”
檀雅笑容更大,学着自家蠢崽子天真纯净的眼神,望着宣妃,拍马屁:“娘娘还年轻着呢。”
宣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大你三十岁。”
檀雅:“……”
这位可真难聊。
檀雅干笑,“嫔妾就是再长三四十年的阅历,也难有您这样的风仪。”
“等你几十岁的时候便知道了,我是看不见的。”
檀雅:“……”
是她的马屁拍的有毛病吗?若是无人,檀雅真想打自己嘴巴几下,做什么要奉承呢?
说到底,还是老头子不干好事,妃子年龄差最大的几乎要跨越半个世纪,偏她们还要姐妹相称。
吃一堑长一智,檀雅提醒自己,以后可莫要再跟任何人聊任何年龄相关的话题,省得坏在嘴上。
应该……控制的住吧?
第4章
“色赫图小主,这是张庶妃的遗物,娘娘让我给您送过来。”
宣妃身边的老嬷嬷肖嬷嬷板着一张脸,将包裹递给闻枝,一举一动板正又规矩,眼神却瞟向小阿哥的屋子。
檀雅注意到肖嬷嬷的小动作,主动道:“小阿哥想是快醒了,嬷嬷您可要去看看他?”
肖嬷嬷严肃地点头,口是心非道:“既是到这儿了,老奴就代娘娘瞧一瞧小阿哥。”
檀雅叫闻枝亲自带肖嬷嬷过去,她一个人坐在中厅里翻看张庶妃留给她的东西,除了一串儿品相一般的佛珠,全都是刺绣工具,针啊线啊,都是张庶妃生前用惯的,另还有一本记着绣法的线装本。
那串佛珠,主人大概常盘它,表面十分圆滑,中间的线则是略显陈旧。
檀雅打量着,也不知道这宫里的嫔妃们都是什么习惯,从上到下都好念佛诵经,张庶妃生前也总在屋里抄经,抄完就送到宣妃设的小佛堂供着。
许是张庶妃记着色赫图氏不信佛,所以只留了佛珠作念想,没送几本手抄经书过来。
檀雅拔掉腕上的累丝银镯,将佛珠套上,又去看那线装本。
约莫是张庶妃亲自画的,旁边备注的字体都比较婉约,内容也直白,一看就懂。
左右无事,檀雅便拿起张庶妃的绣绷,直接照着上边的花样儿下针,然几针下去,她就明白了什么叫“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直糟蹋了张庶妃之前绣好的半朵牡丹。
对比太明显了些……
檀雅举着绣绷,十分嫌弃自己,咋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赶巧这时候闻枝和肖嬷嬷出来,身后还跟着抱着小阿哥的宋嬷嬷。
肖嬷嬷要跟檀雅告退,本本分分地半屈膝行礼,这眼不小心就落在了绣绷上。
檀雅还知道遮丑,冲她无声地笑了笑,手特自然地盖在她绣的地方。
肖嬷嬷面上丝毫不显,甚至再没多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人。
闻枝送了她出去再回来,眼睛就定在绣绷上,想说啥又不敢说,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说。
檀雅接过小阿哥,一点儿不害臊地笑话闻枝:“你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绣的丑了些吗?你看宣妃娘娘身边儿的肖嬷嬷多处变不惊?闻枝你可得多学学。”
闻枝哪听不出自家小主是在拿她说笑,可这事儿说到底是小主先丢的人,现在小主却倒打一耙,可小主跟别的迁怒底下人的主子娘娘不一样,她忍不住就憨笑起来。
透过小阿哥的眼看到这一幕的雍亲王胤禛就直接多了,直接“嗤”了一声,懵懂的小阿哥立即左右晃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而檀雅并没有就此放弃刺绣这项手艺,还认认真真地学起来,煞有介事地告诉闻枝:“我既可以学手艺打发时间,又可以用这绣花针练练控制力道,一举三得,多好。”
檀雅还让闻枝一起学,闻枝针线活不错,可是没学过复杂的刺绣,她们也不靠着这东西吃饭,但多学点儿东西,总是没坏处的。
“人呢,就得有个事做,甭管是做什么,都比浑浑噩噩的舒坦。”
闻枝学得比小主快,坐在绣墩上,一言难尽地看她手里的断针断线,这就是小主说得有事儿做吗?
檀雅捡起针尖,熟练地放进木盒里,靠在炕桌上,一副老绣娘的架势,用剩下半截绣花针挠了挠头,笑道:“闻枝,你看,我今日弄断的针,比昨日少了三根呢。”
闻枝捧场地夸赞:“小主真厉害!”
檀雅笑弯了眼,一点儿不在意是被个小姑娘哄了。
胤禛一“呵”,嘲讽道:“小二十二,别人绣花费线,你额娘绣花费针。”
小阿哥仍然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却认得这个熟悉的声音,边蹬腿儿边嘎嘎笑起来。
“傻。”
小阿哥继续没心没肺地哈哈哈。
闻枝爱得不行,十六岁的小姑娘慈祥道:“小主,咱们小阿哥可真是天生好脾气。”
檀雅瞥了一眼不知道瞎乐呵什么的小娃娃,一根手指就按住他挥舞的小手,嘴上扫兴道:“也该收拾收拾东西了,眼瞅着就二月二了。”
闻枝一下子便难过起来,耷拉着脑袋,浑身透着舍不得。
檀雅屋里一向都是闻枝一个人伺候,小阿哥过来,宋嬷嬷她们也都候在外间,因而檀雅说话的时候也不需要避着旁的宫侍。
“不是你劝我的吗?好歹还在咸福宫里,早晚都要搬出去,何必这般作态?”
闻枝抽噎了下,“奴婢,奴婢没出息,就是一时忍不住……”
檀雅又换了根针,“你忘了宣妃娘娘的话了?咱们想看小阿哥,直接去便是,等到小阿哥会走了,天气好的时候,还不得在院里玩儿吗?想怎么看便怎么看。”
闻枝重重地点头,然后小心地看向主子,“小主,你要是难过,别一个人偷偷哭,奴婢心疼您。”
檀雅哭笑不得,“没你想的那么苦,咱们可放过自己吧。”
闻枝做贼似的看向门外,凑近自家主子,小声道:“奴婢也怕,万一小阿哥不与您亲近了,可怎么办?”
胤禛一时失守,就又上了小阿哥的身,然只一瞬,便控制着自己离身,只依旧留心这里。
檀雅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线团,似是跟闻枝说,也似是提醒某个不知来意的外来客:“咱们小阿哥前头的哥哥们好些都在朝中领着重差,年龄差在那儿,我也不指望靠着小阿哥母凭子贵,无病无灾的,就知足了。”
儿子要是出息,亲近与否都能惠及生母,前头良妃和八贝勒胤禩不就是这样吗?
便是不亲近,这才康熙五十一年,离出宫还有好些年呢,何必去为了这事儿,将好好的母子情分掺上其他心思,就这么着吧,反正一个宫住着。
檀雅半点儿不烦恼这事儿,说说话就带了过去,也带跑了闻枝。
而雍亲王胤禛那里,却被主仆二人的话勾起思绪。
他年幼时,定然是濡慕生母的,不过随着年纪增大,心早就磨得冷硬,便是依旧会生出不甘、期盼,其中有多少表演的成分,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二十二的生母,也不是他惯常想象的那种慈母,甚至逗弄二十二像是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根本没有稳重。
胤禛身处二十二的视角,仿佛是他受到耍弄,每每都想要生怒,又生生忍住。
胤禛心里,小二十二在咸福宫,受这样的生母影响长大,不定会歪成什么样,他这个兄长和他有这样的缘分,只能受累,往后多教教便是。
考虑着幼弟,胤禛又想起早三月出生的幼子弘历,当即就喊高无庸,想让人抱弘历过来,可高无庸进来,他就想起现在这个天气,小孩子不能受寒,便改口道:“去,通知一声,我稍后去看弘历。”
“是,王爷。”
……
宣妃那边早就将小阿哥的屋子收拾出来,刚过二月初二,檀雅就让宋嬷嬷去跟宣妃身边儿的肖嬷嬷接触,由着她们安排小阿哥搬家。
闻枝真到了这一日,到底没给主子丢人,喜气洋洋地跟前跟后,但是一点儿指手画脚的话都不说,问就一句“高兴”。
檀雅在这种小事儿上不拘束着她,坐在屋里继续掰针,不是,绣花。
色赫图氏临产前,内务府就给小阿哥拨了伺候的人,不过宣妃将人都留在小阿哥的屋里调·教,只叫一个奶嬷嬷到东配殿里喂养小阿哥,现在小阿哥搬了,带走了东配殿的小宫女,宣妃又分给檀雅一个岁数大一轮的宫女——闻柳。
闻柳以前是张庶妃身边的,张庶妃去后,宣妃留她在咸福宫里没撵回内务府,谁都没想到,最后会安排到檀雅这儿。
宣妃……瞧着面冷,却颇有人情味儿。
闻柳分到东配殿,也是满心高兴,却也没有跟闻枝抢小主面前第一人的意思,只哄着闻枝,没多久,俩人就好起来了。
檀雅全都看在眼里,见闻柳只是为了融入,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放任俩人相处去。
而闻柳到东配殿的好处,檀雅没多久就感受到了。
闻柳跟在张庶妃身边儿十多年,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个人照料,又跟咸福宫各处各人都熟,就是外边儿,熟人也多,说话办事比闻枝可要方便许多,便是檀雅有心不想偏向谁,也不得不承认,闻柳更好用。
最明显的一个改善就是,以前她这膳食,基本都是定例,膳房给什么吃什么,可自从闻柳来了,檀雅想吃什么,哪怕不能立即吃到,明后日也总能吃到。
而且,闻柳的消息也更灵通,连宣妃日日都要看看小阿哥,什么时候看小阿哥,她都能知道。
闻枝在对比之下,不免有些失落,克制着不表现出来,也还是被檀雅察觉到了。
檀雅相信,闻枝若是活到闻柳这个岁数,机灵程度也不会比闻柳差多少,不过她已经从宣妃身上知道,岁数这个东西,是最不好比较的。
于是她也不给两人分个主次先后,直接看两人擅长什么,一人一半儿分了她身边的事儿,又让闻枝好好跟她闻柳姐姐多学学,语重心长殷殷期盼一番,就消弭了两人之间可能会有的摩擦。
闻枝还有些小心翼翼,闻柳在发现檀雅的无聊之后,便提议道:“宫里有不少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小主是喜欢打牌还是旁的什么,奴婢们可陪您玩儿。”
檀雅一听可以打牌,惊讶地问:“宫里不禁的吗?”
“只怡情的话,无妨,宜妃娘娘她们也常会玩儿几把的。”
檀雅不会打麻将,不过既然闻柳说出来,她也没反对,“那就试试吧。”
咸福宫早年得了一副木质麻将牌,宣妃不玩儿,一直扔在库房积灰,听说檀雅有兴趣,她就像随手给了个不起眼的玩意儿似的,让肖嬷嬷送到东配殿去。
檀雅对一切她从前没时间接触的东西都有兴趣,此时拿到清朝麻将牌,便摩拳擦掌地跟两个宫女比划起来。
只是她在这方面似乎有些不开窍,明明闻枝也是第一次接触,闻枝都游刃有余了,她才将将摸清楚规则,输多赢少。
什么游戏,一直输都没什么体验乐趣,檀雅又不舍得这么放弃,便将目光伸向东配殿外,搜寻一圈儿,最终落在苏庶妃那儿。
再来个新手,她总能欺负一段时间吧?
当然,她也不是为了欺负新手,这不是三缺一吗?
第5章
色赫图氏和苏庶妃没多少交情,檀雅还从色赫图氏的记忆里读出几段儿苏庶妃对着她阴阳怪气的画面,为了打麻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种事儿,檀雅还是有点儿要面子的,所以在屋里掰了两天针,一听说苏庶妃在院子里遛弯儿,就矫情吧啦地踏出了屋子。
今儿外头暖和,风也柔和,吹在人身上一点儿不冷。
宣妃和定贵人每日铁打的流程,檀雅既是“偶遇”难得出来的苏庶妃,自然要寒暄几句,毫无表演痕迹。
苏庶妃态度很冷淡地屈了屈膝,下一句就是“不打扰色赫图答应散步”,要回屋里。
檀雅并没有因为二十二阿哥一飞冲天,她们都是低位嫔妃,彼此之间就是有些矛盾,想使绊子都跟挠痒痒似的,真正能决定她们生死的只有这紫禁城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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