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苏庶妃完全不需要刻意和檀雅交好,保持表面的和平。
这种拧巴的人,激将法最管用。
檀雅也不挽留她,只非常婊地靠在身量更高的闻柳身上,伤怀了望着天,幽幽地叹息:“人世间的际遇,从来都是难料的,我这样愚笨的人,原不该心存侥幸……”
闻柳和闻枝面面相觑,不知道小主这说的是啥。
苏庶妃也不知道,看檀雅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脑子不好的人。
檀雅缓缓低头,睫毛轻颤,纤长细白的颈子线条更显优美,不胜娇羞,“让苏姐姐看笑话了。”
其实两个人的模样,乍一看都是那种柔美的类型,不过色赫图氏是自小饿出来的瘦条,苏庶妃却是真正的江南风韵,坐卧行走说话都是江南那边儿的娇软。
苏庶妃这样的,是康熙这些年最喜欢的类型,色赫图氏以及现在的檀雅,美则美矣,作这种娇态多少显得有些矫揉造作。
苏庶妃本就对檀雅有嫉妒,这时候自然是想得多了,只当她是故意到她面前来彰显优越,直气得一张俏脸涨红,娇媚非常。
檀雅心下赞叹:咸福宫有这么一朵娇花,可不是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吗?
老头子忒贪心了!这么漂亮的花扔在这儿,还来者不拒,可劲儿往宫里收拢呢。
“色赫图答应若是无事,我这便告退了。”苏庶妃语气硬邦邦,与她软糯的音调大相径庭。
檀雅转向闻枝,握住她的手,遗憾道:“我新学了个玩意儿,自觉不错,本还想像苏姐姐讨教一二呢。”
闻枝是个不错的捧哏,原来对苏庶妃三分的意见被她发扬到了七分,“小主,您那么厉害,哪还需要向旁人讨教?这不是折煞人吗?”
檀雅赞赏地拍拍闻枝的手,方才对苏庶妃抱歉地说:“妹妹虽不知苏姐姐本事,却是真心讨教的,姐姐最是宽宏大度,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吧?”
挑衅,绝对是挑衅!
苏庶妃心里久藏的火气一下子被挑起,当即便收回脚,面对檀雅,“讨教?好啊,色赫图答应相邀,我若拒绝,岂不是不识抬举。”
檀雅立即做出“请”的手势,引苏庶妃往东配殿走。
闻柳先一步回去准备好,等到檀雅领着苏庶妃来到原来小阿哥住的屋子,麻将早就已经摆在桌子上。
苏庶妃美目圆瞪,对着桌上散落的麻将反应不来:“……”
檀雅一屁股在坐北朝南的位置坐下,欢快地招呼苏庶妃:“苏姐姐,三缺一,快来坐!”
闻柳和闻枝双双冲着苏庶妃福身,“小主,奴婢失礼了。”然后坐在自家小主一左一右。
檀雅怕牌友跑了,故意挑衅道:“苏姐姐莫不是怕输给妹妹?”
苏庶妃当然不愿意在她面前落下风,直接坐到檀雅对面,素手捏起骰子,冷笑,“既是有输赢,总要有彩头,耍银钱难免落下乘,不如就赌食素一年,如何?”
食素……一年?
正在长力气的人哪能受得了没肉的日子,檀雅看苏庶妃这么自信,忽然很想反省自己欺生的行为。
闻柳和闻枝则是担心地看向小主。
这回轮到苏庶妃挑衅:“色赫图妹妹莫不是怕输给姐姐?”
苏庶妃边说,一双白皙漂亮的手已经开始洗麻将,然后动作熟练地码牌。
檀雅:“……”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而院中发生的交谈,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耳,肖嬷嬷等宣妃和定贵人从小佛堂出来,立即便汇报给娘娘。
宣妃不喜搅乱她安宁的人,蹙眉问道:“闹将起来了?现在二人在哪儿?”
定贵人转动掌心佛珠,摇摇头,闭眼念了一声佛。
肖嬷嬷回道:“苏庶妃跟色赫图答应去了东配殿?”
宣妃看了眼天色,疑惑,“多久了?还没出来?你没让人瞧瞧?”
肖嬷嬷顿了顿,还是那严肃古板的声音:“问了洒扫的太监,说是有搓麻的声音。”
宣妃:“……”
定贵人手里的佛珠也是一停。
两人未言语,却同时有了一个想法:年轻的女孩儿,就是闹腾。
……
东配殿。
一连输了好几把的檀雅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手里捏着一个三万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皆因她输了几局就给苏庶妃点了几局炮,邪性的很。
闻柳和闻枝互相使眼色,她们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家小主送牌,好教小主赢,可总是被截胡,心力交瘁。
苏庶妃似笑非笑,也不催促,只挥了挥手,让她的贴身宫女闻榭给她满上茶,慢悠悠地啜起来。
闻榭得意的眼神隐晦地扫过色赫图答应主仆三人,也拿腔拿调道:“小主,您让一让色赫图小主嘛,万一色赫图小主以后不敢找您讨教怎么办?”
苏庶妃叹气,“色赫图妹妹只管出便是,哪能这么巧,我就胡你手里这张牌呢。”
檀雅出牌,全凭感觉,此时看哪张牌都危险,便干脆不再犹豫,扔了手里的三万,看苏庶妃喝了一口茶,毫无反应,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闻枝摸了一张牌,直接打出去,苏庶妃也没动,在几人视线中优雅地抓了一张牌,冲檀雅浅浅一笑,牌面向上一撂,还是一张三万,右手从左到右推倒她的牌,“承让,自摸,这局我未守规则,算是送妹妹的。”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檀雅主仆三人:“……”遇到硬茬子了。
苏庶妃放下茶杯,起身,“色赫图妹妹来的晚,不知道姐姐的来历,姐姐不止自小研习琴棋书画,这些个玩乐把戏也都略知一二,再玩儿多少把,都是一样的。”
檀雅不是输不起的人,大方称赞道:“苏姐姐真是厉害。”
苏庶妃拿起她的檀香扇,手腕轻摇,轻轻点了两下檀雅,“姐姐到底虚长你几岁,食素一年,正好帮你醒醒神,回见。”
闻柳瞧着自家小主的神色,起身去送苏庶妃。
闻枝小心翼翼地问:“小主,真吃吗?”
檀雅摸摸自己的良心,“吃吧,谁让我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第6章
宫里的膳房大厨,个个都是顶尖厨艺,哪怕是素菜,也做的能让人吞掉舌头。
檀雅以前每见识,此时按照赌约顿顿食素之后,才知道豆腐真的能做出肉味儿,青菜可以那么好吃。
不过什么东西一直吃,都受不了。
檀雅吃了七天,就开始馋肉馋的不行,连肉字都不能听,一听到,嘴巴里就会分泌口水,从身到心的馋,那滋味儿,减肥的人都懂。
“小主,要不,咱们偷偷吃点儿?”闻枝边劝边看向闻柳,“闻柳姐姐,咱俩从膳房那边捎带点儿进来,不会被发现的吧?”
闻柳笑着点头,“藏在食盒底下一小碗,肯定发现不了。”
檀雅这口水根本不受控制,端起茶杯喝水解馋,心里挺意动,却还是没松口。
她这人吧,也不是那种很有骨气的人,可解决办法也不是只有私下里偷吃这一个,这种下策,还是要等到再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用。
因而,檀雅琢磨之后,邀请苏庶妃继续讨教,只是要换一个游戏规则。
“苏姐姐技艺精湛,妹妹自愧不如,便又想了另一种玩儿。”檀雅先前已经跟闻枝闻柳二人讲过规则,现在又给苏庶妃讲,精简许多,“抓几颗牌还是一样的,只是变成两颗一样的牌便能碰,直到碰完最后一颗牌,优先者获胜,如何?”
打麻将版对对碰,简单易懂,纯靠运气,檀雅不信她还能一直输。
相由心生,苏庶妃约莫是终于压了檀雅一头,心情不错,整个人更容光焕发,连先前积在眉间郁气都散了不少,听她又搞出新花样,当然能猜出背后的目的。
“盛情难却,我自然不能拒绝。”
苏庶妃袅袅娜娜地坐在老位子,自自然然地伸手抓了把瓜子磕。
美人剥瓜子皮也是美的。
檀雅视线随着苏庶妃的手而动,直到白嫩嫩的瓜子仁进入她的朱唇,这才收回视线,扔骰子。
改过规则之后,苏庶妃总算不再那么一往无前,可纯靠运气的游戏,也是输赢参半,前半段檀雅赢回了两月食素,后半段又输了去,还倒搭三天。
檀雅身体还没养好,太医让她好好休息,每日最多只能坐一个时辰。
她为了不亏上加亏,按着苏庶妃又玩儿了几局,好歹又赚回来半月,赶忙及时止损,宣布今天的搓麻活动停止。
好歹是赢了,檀雅心情不错地客气道:“苏姐姐不若在我这儿用晚膳?”
俩人的关系是没好到一块儿用膳的,可苏庶妃眼神一动,便笑盈盈道:“那就叨扰了。”她应下后,就转头对自己的贴身宫女闻榭说:“那就将我的晚膳摆到色赫图妹妹这儿。”
于是闻柳便和闻榭一道去拿晚膳,然后又一道回来。
礼仪上讲个客随主便,摆膳自然从檀雅的先开始,大半个桌子摆完,闻榭才开始从食盒里拿苏庶妃份例的膳食。
论起数量和质量,无封号品级的庶妃肯定比不上檀雅这个小答应,可是苏庶妃那儿有肉啊。
那是肉啊!
还是荤素搭配……
檀雅有点儿食不下咽。
苏庶妃就着檀雅的脸,倒是吃得很香,几筷子肉下去,才恍然想起似的,抱歉道:“诶呀,妹妹看我,失礼了,一道吃,一道吃。”
可她说完,还不等檀雅回答,立即又改口道:“我忘了,色赫图妹妹最是诚信的一个人,答应了赌注,定是不会反悔,我真不该多嘴邀请妹妹。”
檀雅:“……”好赖话全都让她说了,她的脸皮还没修炼到位,哪伸得下去筷子?
苏庶妃又占了上风,吃得更香了,比平常多吃了小半碗饭,放下碗还故意对檀雅感慨道:“一个人到底寂寞了些,跟色赫图妹妹一道用膳,我这胃口竟然都好了许多。”
檀雅刚体验了一回望肉止馋,敷衍地笑了笑,没啥心情附和。
苏庶妃却好似眼力见儿全没了似的,期待地看着她,“色赫图妹妹若不介意,明个儿我也与你一起用晚膳,可好?”
答应就是自找罪受,可檀雅看着苏庶妃那张美好的笑脸,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两个人一桌吃饭是比一个人热闹,对于明天的晚膳,她也有心理准备。
果然,第二日檀雅又赢了一月素食回来,晚膳上苏庶妃的膳食就变了样,竟还有一道东坡肉。
苏庶妃手里的筷子,慢悠悠地夹了一块肉,神情勉强道:“我家里自小的饮食规矩,以清淡为主,平时甚少吃这样荤腥的菜,可送上来不吃,又着实可惜。”
檀雅抽了抽嘴角,指指她这边儿的素菜,道:“苏姐姐随意,莫要屈了自个儿。”
“那姐姐便不与妹妹客气了。”
肉没扔,筷子还夹了檀雅的菜,一点儿没亏。
这样不行。
檀雅当然不能认输,便等苏庶妃走后,对闻枝闻柳道:“明日不玩牌了,跟苏庶妃说一声,一道去拜见宣妃娘娘和定贵人。”
第二日,檀雅便大张旗鼓起去苏庶妃屋外等她,等到人,又胁着人一起去陪宣妃和定贵人在小佛堂念经。
在佛堂里,旁的都是次要的。礼佛的时间结束,一行人回到宣妃的同道堂,宣妃才直接地问:“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大概也只有宣妃一个人会问低位嫔妃为什么要来拜见。
檀雅和苏庶妃对视一眼,又各自分开。
宣妃问话也不需要理由,转头吩咐肖嬷嬷:“去瞧瞧,小阿哥是不是醒了,抱过来。”
肖嬷嬷转身出去,其他人都安静坐着,檀雅便开口道:“娘娘,我心里极尊敬您,这几日和苏庶妃一起用完膳,忽然想起从未向您表示过尊敬,便想用我的月例置办一桌席面,请您和定贵人赏脸。”
苏庶妃没想到檀雅今日是要讨好宣妃,自是不能让她专美于前,连忙道:“嫔妾愿与色赫图答应一起请席。”
檀雅婉拒道:“苏姐姐单独备一次便是,这次一定要我来请。”
定贵人不言不语,全凭宣妃做主。
而宣妃来回瞅了瞅俩人,直接说:“我还未答应赴宴呢,你们二人便商量起来了?”
檀雅和苏庶妃立即起身,连连道“不敢”。
这时,肖嬷嬷亲自抱着小阿哥进来。小阿哥许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小脑袋左左右右地转,打量个不停。
他刚开始认人,最近最熟悉的除了身边伺候的奶嬷嬷等人,就是宣妃,一到了榻上,头一直偏向宣妃。
一个新生命,给死气沉沉的咸福宫带了无限生机,他又是个整日傻乐呵不闹腾的,宣妃这样冷淡的人,爱他爱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将小阿哥抱在怀里不撒手。
苏庶妃余光看向檀雅,却见这人也没心没肺似的,笑盈盈地看着宣妃和小阿哥,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假惺惺”。
檀雅哪是假惺惺,她是真不介意。
她的身份地位和宣妃差的远,康熙不嫌弃色赫图氏年轻漂亮的皮囊,却嫌弃她位卑,让宣妃养小阿哥是不是随意一指且不说,确实是好意了。
虽说宣妃娘家在蒙古,将来小阿哥长大也得不到多少养母娘家的帮助,可名头是好听的。
八贝勒胤禩幼时养在惠妃纳喇氏那儿,如今惠妃所出的大阿哥胤褆因为乱用魇术针对太子被削爵圈禁,惠妃和胤禩的养母子情分日深,连曾经大阿哥一党都开始转投八贝勒,无论是利益使然还是旁的,都说明这养母子处好了也有好处。
色赫图氏生完小阿哥就撒手人寰,檀雅也帮不了小阿哥什么,自然也不会去给小阿哥拖后腿,做那些惹人厌烦的情态。
是以,檀雅笑得越发没烦恼,还热情、真诚地邀请宣妃吃席。
雍亲王胤禛透过小二十二的眼,看见他生母满心都是讨好宣妃,根本不关注儿子,“嗤”了一声,心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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