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才平静地说:“你若不喜,在你进宫后,就不会再看见她。”
卫椋能做的不多,但林御女在宫中并不受宠,在明知姜韵会进宫后,新帝登基时,卫椋和卫府自不会无动于衷。
想动一个御女,虽不能说轻而易举,但若说有多难,倒也不至于。
话音甫落,姜韵却耷拉着眸眼,说:
“不用。”
付煜封了林氏,不论初衷如何,对她来说,皆有可利用之处。
让卫椋出手,没必要,还可能会惹了付煜不喜。
不是说付煜有多在意林氏,但那终究是付煜的后宫,朝臣插手,是对付煜的挑衅和不敬。
复选那日,姜韵早早就进了宫。
复选由皇后、贤妃和淑妃共同主持,消息早早就送到姜韵这里。
太和殿前,姜韵被宫人恭敬地领着:“小主且在这儿候着,等里面的公公喊小主的名字。”
太和殿前琳琅站了很多人,姜韵来得不算早,她能察觉到在她站定后,有很多视线皆隐晦地落在了她身上。
姜韵并未在意,只在看见身旁的蓝裳女子时,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
这次选秀中,家世特殊或容貌出众的女子画像,姜韵皆看过,对这些秀女大致有个了解。
若姜韵未记错,站在她身边的女子应唤杜晗霜,家父深得圣上看重,尤其是,她容貌在这次秀女中也堪数一数二,哪怕后宫美色无数,能和她攀比的,也不出一掌之数。
姜韵心中清楚,若无意外,杜晗霜绝对会进宫,且位份不低。
内殿中,淑妃捧着茶水,觑了眼主位上的皇后,近一年时间,她早就不复当年入府时的明艳娇气,那股子傲气,早就被磨平了。
皇后虽管六宫事宜,但权利被一分为二,小公主和二皇子挂在她名下,却只有小公子是真切地被她养在膝下。
谋划了那么多,最终却失了圣心。
淑妃不着痕迹地掩唇,遮住那抹笑意,她呵笑了一声:
“如今日烈,还是早些开始,也省得那些似花娇的姑娘被晒坏了。”
淑妃在姜韵去世后,忽地醒悟,聪明了不少。
她很少再去和皇后作对,明面上的礼数做得甚足,她这招显然效果不错,付煜偶尔也会去陪她用个午膳。
皇后死气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淑妃倒是着急。”
淑妃轻抚了抚额角的青丝,娇笑道:“瞧娘娘说的话,只阿铭下课后会去凝华宫用膳,臣妾想早些回去,还请娘娘见谅。”
这话有些戳皇后的心窝。
谁都知道,小公主身体不好,如今近三岁了,却还需要嬷嬷喂养,时而用药。
而二皇子不过刚学会说话,牙牙学语时,喊的第一个人就是圣上,那日圣上高兴许久,明面上是记在皇后名下,实际上,皇后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二皇子一次。
皇后又早就失宠,如今只凭一层身份支撑着表面荣光,日日皆独自一人用膳。
淑妃看似寻常的一句话,险些让皇后气息都有些不稳。
贤妃垂眸抿茶,只作一个透明人,对二人争执置若罔闻。
半晌,皇后才努力稳着声音:
“传她们进来。”
姜韵是第一批进来的秀女,刚进来,她就察觉殿内气氛似有些凝滞。
刚服身跪下,就听见一声娇娆的声音:
“都抬起头,让本宫和皇后瞧瞧。”
话音似娆着媚意,腻在人心坎中,话梢的笑都仿佛在勾人心弦。
姜韵低眉顺眼地,和旁边人同步抬头,可就在看见她时,淑妃脸上盈盈的笑顿时消失,再不见和王妃相处时的风轻云淡。
但最失态的,却不是淑妃。
皇后手中杯盏猛地落地,她忽然站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娘亲曾传信告诉过她,庄子被烧得彻底,连圣上都亲自去看过,替她收敛了尸骨。
否则,她又怎么会和付煜起了那般的争执?
即使二皇子近乎是被皇上养在乾坤宫,但皇后也在一直安慰自己,至少她除了姜韵,哪怕皇上心中不愿,也改变不了二皇子是属于她一人的孩子。
可姜韵的出现,却把这一切都毁了。
皇后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她脸色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所以……她做了那么多,和付煜彻底离了心,最终的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姜韵对如今的场景,多多少少有些预料,她稍抬头,对上皇后的视线,似有些不解:
“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这般看着臣女?”
“……臣女?”
皇后怔愣地轻呢喃了这两个字,她似抓住救命稻草般,下了两道台阶,逼问道:
“你适才说你是何人?”
姜韵仿若未看见皇后的失态,一字一句依旧似恭敬道:
“臣女卫钰见过皇后娘娘。”
可她的动作却不见尊敬,抬头直视着皇后,似在告诉皇后,她根本没有猜错——
她就是姜韵!
第110章
太和殿内寂静了许久。
半晌, 姜韵稍稍侧头,似有不解:“可是臣女哪有不妥?”
话音甫落,不待皇后说话, 就响起一声轻呵, 淑妃掩着唇, 笑呵呵道:“哪里是你有不妥,只不过你和娘娘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娘娘惊到了罢了。”
说罢,淑妃转过头, 看向皇后娘娘,咬字颇重:
“皇后娘娘, 快些坐下吧,可别吓坏了这些妹妹。”
她似话中有话,皇后顿时醒悟。
二皇子是姜韵之子,可是却和卫钰无关,既然姜韵说她是卫钰,那她们也不必拆穿她, 将二皇子拱手相让。
眼见皇后冷静下来, 淑妃才收回视线,只她按在茶杯玉璧上的指尖稍泛白, 显然她心中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待到是否留牌时,皇后沉默了半晌,才将姜韵留下。
她知道,即使如今自己将姜韵刷下去, 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没瞧见贤妃正在一旁笑语盈盈地看着她?
皇后面沉似水:“肃侯之女, 留。”
最后一个字, 她咬得很重,似心不甘情不愿。
但在场的几乎没几人去在乎她的情绪,饶是杜晗霜也多看了姜韵两眼。
杜晗霜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
似乎……卫钰和宫中的牵连甚广?
皇后的一位故人?那是何人?
姜韵一直身居后宫,后来直接进了王府后院,见过她的人几乎很少,外人几乎从未见过她,自然也不知晓那位姜良娣是何模样。
半刻钟后,姜韵站在太和殿后的凉亭中,有嬷嬷在那里等待。
姜韵是第一人,只等了片刻,杜晗霜就被宫人领了过来,两人相互见了礼,凉亭中就安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秀女被宫人领过来。
凉亭中站不下,后来的秀女就暴露在日光下,脸色晒得通红,却不敢抬手遮挡,因为怕行为举止不雅。
姜韵和杜晗霜相对而坐,她觑了眼凉亭外,堪堪平静地垂下眸眼。
这后宫从来不是和平的地方。
自一开始就等级分明,这不过刚过复选,尚以家世观人,家世越低进来得越晚,所占据的位置就越不好。
姜韵听见有秀女娇气地抱怨了声:
“好热啊,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刚及笄的妙龄少女,即使是埋怨声也甚是好听,可在场皆是女子,就没几个人会去欣赏。
但就如她所说,她们还要等多久?
凉亭中的秀女是最先进来的,她们等的时间也最久,都是世家贵女,被家中娇养着,总有自己的脾性,很快有人憋不住,轻拧细眉,问向一旁的嬷嬷:
“我们还要等多久?”
越近午时,这处越热,有些秀女脸上的胭脂都被涔涔汗水打湿,颇有些狼狈。
嬷嬷的态度倒是恭敬,毕竟这些秀女过了复选,都很有可能入宫成为小主:
“等到所有秀女都复选结束。”
问话的秀女当场就险些变了脸色,她来得晚,自然看见了有多少秀女,百余名女子站在一起,远远看去,近乎全是人头。
她们为了身形好看,早膳几乎未用多少,如今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顶着烈日炎炎,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忍不了。
秦悦紧贴着杜晗霜站着,所以,她也得以在凉亭中,她一袭粉嫩裙衫,娇俏得厉害:
“我们就不能先过去吗?”
她们皆知流程,复选后,就是入住储秀宫学规矩,半月后,才能得以面圣。
嬷嬷态度虽好,但在这方面却不退半步,她不卑不亢地对上秦悦:
“回小主,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若小主等不及,那小主大可先行。”
秦悦脸色顿时讪讪,半晌,才堪堪道:
“嬷嬷说笑了。”
有人掩唇轻嗤了声:“当这宫中是在秦府,还惯着你大小姐的脾气不成?”
秦悦顿时羞臊,偏生她抬头,瞧清说话的是何人时,愣是不敢回嘴,脸上一阵难堪。
姜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说话的女子,长相明艳,甚至发髻顶着步摇,只看她的装扮,就大致猜到她是个张扬的性子。
姜韵识得她,将军府的嫡小姐,洛瑜,身份高贵,她看向秦悦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屑和讽刺,似颇为眼高于顶,但在知晓她身份后,姜韵轻眯了眯眸子。
将军府,是除了卫椋外,朝中唯一拥有兵权的朝臣。
这一场闹剧因为秦悦的忍让而匆匆结束,在半个时辰后,渐渐久久未有人再进来,很快一个宫人跑过来,和嬷嬷低语了几句。
嬷嬷转过来:“各位小主久等了。”
“小主们该知晓,之后半月你们将入住储秀宫,望各位小主之后半个月努力学习宫中规矩,莫要给府上抹黑。”
若学规矩时,被贬出宫去,那丢人的可不止秀女一人,连带整个家族都会蒙羞。
说罢这句话,嬷嬷就未再说,只恭敬道:
“各位小主请随奴婢来。”
姜韵本是坐在凉亭中,许是烈日甚炎,晒得她有些不舒服,她起身时竟觉得有些眩晕。
一旁有人及时扶住了她,洛瑜凝着眉,碎碎念道:
“就你这身娇体弱的,肃侯居然放心你来选秀?”
姜韵轻眨眸子,她原以为洛瑜会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没想到,她竟会在这时扶住她。
姜韵堪堪敛眸,细声软语地说:
“谢谢。”
洛瑜稍顿,似有些不自在,她拧眉小声嘀咕了句:“麻烦。”
一旁杜晗霜将二人动作看在眼底,眉眼拢了抹担忧,上前扶住姜韵另一边手臂:
“卫姑娘没事吧?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洛瑜见她过来,就立即松了手,站到秀女最前方,似乎自己刚刚从未帮过姜韵一般。
眼眸一转,姜韵就有些摸清了洛瑜的性子,若洛瑜未曾伪装,那她这性子入宫后倒真不知是好是坏。
姜韵不着痕迹地挣脱杜晗霜的搀扶,抿唇摇头:
“我没事。”
杜晗霜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也抿唇笑了笑,不在意地收回手。
前方嬷嬷在听见动静就停了下来,见没出什么事,才继续往前走。
储秀宫位置偏僻,甚至都有些不算在后宫内,储秀宫很大,能够同时住进数十人,但再大也有限制,不可能一个人独住一间房。
嬷嬷将这事告诉秀女时,当场有人变了脸色,只碍于这是宫中,才没有出声质疑。
就在姜韵打量这储秀宫时,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看向她,原来是钱嬷嬷朝她服了服身子:
“卫小主,您的房间在东侧,和您同住的只有一位郭秀女,小主身子特殊,若有不满意,奴婢可为小主调换寝室。”
那位郭秀女不过五品官员之女,家世甚低。
钱嬷嬷说的是身子特殊,而非身份特殊,众秀女不由得看向姜韵,她脸上涂抹了些胭脂,细眉被精致地描绘过,轻轻一瞥,就是如诗似画的一抹绝色。
可她即使施了粉黛,脸颊中依旧透着股白,似病弱之态。
她身世贵重,但秀女中总有不怕卫府的人,当即有人不赞同道:
“同为秀女,嬷嬷待卫秀女这么特殊,未免有些不妥吧?”
姜韵轻轻睨了说话的人一眼,梁氏嫡女,梁柚,是皇后嫡亲的堂妹,怪不得她这般有底气。
姜韵没搭理她,只看向钱嬷嬷:
“谢过嬷嬷好意,我听嬷嬷安排即可。”
洛瑜等了半晌,早就有些不耐:“嬷嬷让她换房间,和你有甚关系?磨磨唧唧,何时才能歇下?”
梁柚被一怼,脸色不好地看向洛瑜:
“我不过想叫嬷嬷公平些,洛姑娘又作何多管闲事?”
洛瑜冷呵一声:“我就是瞧不上某些人的作态,酸味都快溢出来了,还一副惺惺作态!”
“你——”
梁柚气得直接抬手指向洛瑜,想说些什么,却被嬷嬷打断:
“够了!若几位小主再吵嚷,奴婢只好让人请你们出去了。”
梁柚愤愤地放下手。
她和姜韵之间,究竟是谁在惺惺作态?洛瑜莫不是眼瞎不成!
她甚至有些迁怒钱嬷嬷,洛瑜说话时,嬷嬷似没听见般,她刚要开口就被打断,若说嬷嬷不是针对她,梁柚根本不信!
可不想,钱嬷嬷却没有揭开这件事不提,而是道:
“若小主觉得奴婢有失公允,大可请旨皇后娘娘降罪于奴婢。”
梁柚没想到钱嬷嬷这般打她脸,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偏生钱嬷嬷的话还在继续:
“奴婢是皇上和太后娘娘亲自指来教导各位小主规矩的,这半个月内,众位小主皆归奴婢管,望各位小主不要质疑奴婢的话,以免期间会闹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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