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生面孔装成县民,就顺顺利利进去了。
“戚师傅,我家主人久仰您已多时,特来前来拜访。只是途径西郊石矿场时,听沈先生说起您和戚老先生的旧事,我家主人不忍戚老先生垂垂老矣服役矿场,进去一看,戚老先生却是身体不适得很,……”
“砰”一声!大铁锤砸在烧红的铁坯上,那个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肌肤和浑身虬结肌肉的大汉停下动作霍侧头看来。
“不适?”
“沈先生?”
他大汗淋漓,双眼和脸膛因为靠近炉火而烤得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来人的衣领急问:“你说什么,什么不适?!”
来人不是避不过,但没避,忙解释道:“是松鹤先生向我家主人荐您的,主人来前命小的们先来牟县,听到戚老先生的事,就去探了探,谁知竟得知老先生身体不适,……”
传命牟县的时候,纪棠他们还不知道戚老爹重病,但猜也好不了哪里去,石矿场等于劳改场,年纪一大把在哪里熬苦力几年,多少也带点毛病了吧?
“我家主人想着判决不公,老先生年纪也大了,劳役几年也和流刑相差无几了,于是……”
还未说完,外面却骚动了起来!
打铁声音不小,大铁锤一停,街口茶棚就立即有个人装作路过往店门这边逛过来,离得远远,他就察觉不对,立马一声呼哨!
赵宸为防赵徵,出城前曾下令:一旦察觉不对,立即将来人撵走并立即通知他!
必要时时,可便宜行事。
……绑,劫,甚至最万不得已时,宁可杀了戚崇善,也不可让此人落到赵徵手中!
但赵徵也防着呢,特地仔细安排过。
外面喧哗一起,两拨人马,抽出兵刃直接短兵相接!
戚崇善一惊,店内二人霍地回头望去。
却只见越过街面上正大打出手的双方人马和惊慌避走的百姓后,那打铁铺对面街的台阶上,却站着一个青色广袖宽衣淡定而立的俊美青年,他见到戚崇善看过来,微微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是鉴云。
戚崇善愣了愣,身边那人说:“我们先出去,回头再说吧戚师傅!”
戚崇善侧头看看他,又看一眼鉴云,想了想,跟着出去了!
“戚师傅,你小心,宁王请不到你,或许会下黑手。”
戚崇善抿抿唇,他有铁锤,而且,他粗声粗气:“不管你家主人是谁,我是不会为叛军效力的!”
沈鉴云的出现,让他信了对方几成,他是心挂老父,但他是梁朝的将军,断断不会投身叛军的。
来人没有吱声,他是负责引戚崇善走的,其他事情没法管,先完成任务再说。
戚崇一个大铁锤开山裂石声势赫赫,身边有人注意,对方的飞镖被尽数打落,没有多久,一行人就成功冲出长街。
暗部的人也不恋战,带着戚崇善飞速离开,直奔城门!
后方呼哨连连脚步声急促,有人急追!
赵徵纪棠等人赶到约定的南城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冲到城门前了!
而赵宸已才从距石矿场最近的西城门冲进了城。
城里乱糟糟的,县令接报紧急下令关闭四门,而赵宸直接把城门卒杀了,开城门追了出去!
但这时候的赵徵,已不是石矿场那会了。
他虽为防走漏风声以致诱出内鬼失败之前一点都没动暗部,但他毕竟和仓促得知消息匆匆出发的赵宸不一样,他去陂州之前就命人分别往其余几处打前站了,现在这些人还在的,奉命引出戚崇善的正是他们。
双方一汇合,人就不少了,沈鉴云建议让戚崇善悄悄先去,就是和之前戚老爹一样操作。
赵徵纪棠正有此意,于是沈鉴云带着戚崇善轻装离去,而赵徵等人掉头迎上追兵。
双方狠狠厮杀在一起!
而赵徵冷哼一声,直奔赵宸而去!
他想杀赵宸很久了!
“锵”一声两剑交击的锐鸣,一股大力自剑刃传至虎口,赵徵沙场血战绝境翻身尸山血海闯过来气势已成,杀机一动,血猩凛然逼面而来,让赵宸心口一凛。
只他多年苦练也不是没有成果的,当即剑锋一转一刺,反攻过去。
短时间内,这二人大开大合,难分难解。
可纪棠却不欲恋战,接下来还有重要事情要处理,她可不想减损人手,眼见双方人马各有负伤,而估摸着时间沈鉴云二人已离开这一片了。
她立即吹响哨子!
聚拢人手,准备走人,不用在掩饰戚崇善不再这里的事实了。
她大喊:“阿徵!!”
今天注定不是解决此人的好时机,纪棠连着催促两声,赵徵只得暴起猛攻“刷刷刷”连续三剑,而后急退到纪棠身边,一揽她的腰,一跃后掠。
赵徵这边毫不恋战,目的达到,立即撤退!
赵宸恨得不行,当然急追。
纪棠回头看他一眼,心中一动。
她哼笑一声:“宁王殿下被区区一个臣子差遣利用,看来也挺乐在其中啊!”
赵宸视线“唰”落在她的脸上,面色却一变。
啧啧,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所觉的啊!
纪棠笑了笑,扬声:“原以为冯塬是给宁王殿下卖个好的,不过现在看来,倒不是这回事啊。”
结合沈鉴云对冯塬此人的解析和事态发展,纪棠发现,冯塬给赵宸透露这个消息怕不是为了卖好的,他还真的就很随意地利用赵宸一下。
反正,他就没想赵宸真请回鉴云的。
也是,一山不容二虎,理念不合的两人凑在一个宁王府,冯塬怎会乐意?
至于戚崇善这里,倒好些,冯塬应该不会介意赵宸成功请回戚崇善的。不过也就那样了,冯塬肯定早早查过牟县这边,不信他不知道戚老爹的事,可他也没说。
否则,赵宸可是比他们早一天多到的,直奔石矿场的话,早完事了。
想明白这一点,又这么凑巧面对面,纪棠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挑拨机会?
一句话不长,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这龙傲天男主可是个自私鬼,非常记仇的,先埋个祸根再说,万一以后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赵宸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确实并非一无所觉的,早在陂州的时候,他就隐隐隐察觉了。
到了牟县的这会,更加明显。
不管冯塬在谋划什么,他却实实在在被对方随意抛出利用,一个妥妥的工具人。
说他输给赵徵,那不如说是冯塬所致更正确些。
他霍刹住脚步,脸色铁青。
冯塬。
好一个冯塬!
他对冯塬,是当真动了杀意!
不过赵宸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突然刹住脚步:“都停下来了!”
“掉头!回建州!!”
赵宸非常敏锐,凭赵徵不愿恋战,他敏感嗅到对方是不愿折损人手。
那对方后面肯定还有要事要办。
他毫不犹豫下令,马上返回建州!
建州余云谷石余云。
有戚老爹在手,对方拿下戚崇善几乎已成定局,但他必须抢在前头拿下最近的建州石余云!
……
而此时的纪棠赵宸,击退赵宸之后,没多久就和沈鉴云二人重新汇合了。
双方直奔戚老爹所在的远郊小客栈。
戚崇善九尺男人,一见老父垂垂老矣奄奄一息那个模样,当场跪下痛哭失声。
纪棠拍了拍头发上的旧灰粉,等对方哭了一阵,她使个眼色给柴兴。
柴兴会意,上前一拍对方的肩:“诶,兄弟,大夫不是说了吗,好好保养性命无碍的!如今老先生也出来了,咱们靖王府好医士好药材有的是,总会调养好起来的!”
戚崇善收了眼泪,盘腿坐下,半晌抬头道:“戚某人不才,却断断不会投于叛军之中!”
老爹救出来了,他也没法子再说送回去的说话,他直起身,重重给赵徵叩了三个响头。
“殿下恩义,戚某人唯有来生当牛做马来报!”
路上,沈鉴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出面,戚崇善自然是信的。
但却没法,他是梁臣。
“也辜负先生举荐之情!”
这人果然是脾气又臭又硬,耿直得很,难怪在梁朝一点都混不开啊。
不过纪棠确实极欣赏也极喜欢这种人的,一旦得到他的效忠,那就觉得不用害怕背叛。
沈鉴云坐在床沿,刚给戚老爹把了个脉,他回身,不过不等他说话,纪棠已上前一步了。
她笑吟吟,道:“敢问戚将军一句,梁朝为重?还是天下百姓为重?”
人家信念坚不可摧,想说服他,唯有拔高高度了。
这个在后世人所周知的议题,如今却是警世名言,足以振聋发聩。
戚崇善一愣,霍抬头看她!
沈鉴云也有几分讶异,也看向纪棠,目光带上惊讶和欣赏。
被当世顶级那波聪明人以欣赏的目光看着,什么感觉?那肯定挺爽的。
纪棠翘起唇角,让姐今天苏一把吧嘿嘿,她落落大方,继续问:“我曾听闻江山为轻,社稷为轻,而百姓殊重。”
“以戚将军为人,只怕看梁朝强征暴敛鱼肉百姓,黎民苦不堪言,你也很难受的吧?”
“你忠于梁朝,断不肯叛之,我能理解,也很佩服。”
“可究竟是你个人信念更重要些,还是百姓福祉更重要呢?”
“戚将军,你觉得呢?”
“我觉得?”
戚崇善喃喃,被连声喝问震动的他已经栽坐在地,他脸上有一道疤,让他面相看起来有些凶狠,但细看他五官其实很方正,正如他的人品。
只是他读书少,他只是打铁匠的儿子,念了一年书不做睁眼瞎子罢了,从来没有人和他讨论过这些。
他的信念和忠诚重要,还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更重要?
“那自然是乡里百姓的。”
他喃喃道。
“……大郎。”
床上传来虚弱嘶哑的声音,戚崇善连忙掉头爬过去,“阿爹!”
戚老爹不知何时醒了,“……既然是松鹤先生荐的你,你就跟这位贵人去吧。”
这父子俩是一模一样人,否则戚老爹就不会为了救个被欺负的邻居女孩错手犯下大罪。
“爹!”
戚崇善带鼻音的喊一声,片刻,重重一抹眼泪,转身冲赵徵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末将戚崇善,愿于殿下驾前效死!”
“好!!”
赵徵亲手将戚崇善扶起来:“很好,伯惩快快起来。”
“得伯惩,我之大幸也。”
“末将不才,殿下言重。”
这新出炉的主臣二人说过几句,赵徵就道:“你父亲的病不必太过挂心,王府有最好的医药。”
他拍了拍戚崇善的肩:“等稍稍养一养,咱们再启程不迟!”
“谢殿下!”
“诶,……”
大家笑语晏晏,互相见礼介绍,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了。
赵徵微微侧头,看向纪棠的眼睛很亮,她悄悄冲他眨眨眼睛。
赵徵将视线投回戚崇善身上,微微翘了翘唇。
……
说服戚崇善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这点很让人高兴,只紧接着下来,却要处理一下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安置了戚家父子,叫了好了大夫先来调养调养,当天夜里,赵徵纪棠便暂离开客栈。
他们去收网。
那条沿着雒水而上的半旧商船,该操作的已经操作的差不多了,柴义佯装旧伤复发,让人上岸请了大夫,然后又放了一则重要的假消息出去。
他是暗部统领,他同样清楚暗部的一切运作,而现在出门在外,不同密州甘州等长驻地盘,切断了对方许多传信途径。
在他的两次试探之下,他逐渐锁定了一个怀疑目标。
于是,在刘黑思的兵马即将抵达的这天深夜,商船无端端拐了一个弯,往另一条完全和牟县不同的河道转了进去。
浓黑的深夜,船上所有人悄然换上水靠,无声滑入水中,柴义六子一搓脸,将妆粉全部洗去,然后利索脱去外衣,用铜锭将衣物沉进水底。
柴义率人潜进芦苇丛中,悄然上水。
这个突发的变故,对方必然会送信!
而柴义,已经准备妥当了。
一上水,立即飞速往目标所在之处疾奔而去。
赵徵和纪棠飞快赶到的时候,柴义已将这个黑衣蒙面人拿下,并用绳索缚住他的双手,押跪在地。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漆黑的苍穹,星子黯淡,河道一侧的荒野只能听见风声。
赵徵冷冷盯着那个人,目光如同封冻在百丈冰原下的寒冰,森然入骨。
“好了,揭盅了。”
赵徵没动,纪棠就抬步走上去。
她端详了对方片刻:“找你也很久了,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是谁吧?”
她伸手,直接把对方的蒙面巾揭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旁白说一下,两边行动是同时进行的,所以哪怕赵宸和冯塬没有龃龉,也不怕破坏那边的计划。
另外还有一个,棠棠知道有可能遭遇赵宸,化妆小包袱肯定带上的,没有赘述,但她有伪装的哈~
第49章
黑色的蒙面巾被一把揪下。
淡淡的星光下,皮肤微褐,脸型微瘦,天庭和下巴却饱满方正,容貌不算英俊,却一脸正气,是个生得很精神的小伙子。
只是和上次见那身姿矫健精神奕奕的姿态相比,此刻却低首垂睑,脸色有着难以遮掩的灰败。
“李贤。”
此人,赫然是李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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