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把玉太妃藏去哪里了?”端方又问,“你解掉了她的毒?”
木老夫人的毒既然已经被解开,想来玉太妃也不例外。他一直就觉得奇怪,燕三郎溜到宣国做甚,如今才知道是为玉太妃而来。
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解了。至于去向——”燕三郎淡淡道,“你放心,她已经离开安涞,今后也不会出现在宣国,威胁不到你。”
端方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好,我原也是不得已为之,也不希望她香销玉殒。”
燕三郎一哂:“她被困深宫,跟你怎么会有过节?嗯,莫不是她目击什么了?”
他一下就想起裘娇娇之死,其后端方一连消失了两天。对端方来说,那两天也格外凶险吧?
端方笑了笑:“她的确不巧撞见了不该看的事儿。不过你既然说她再不会回来,想必也不会跟童渊人告密,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阳光开始西斜,燕三郎看了看天色:“要进铁扇谷,怎么不走官道?”
他和千岁就是从青芝镇取官道进入安涞城,那条大道又宽又平,当时又有颜焘命令平民扫雪开路,因此只用了个把时辰就抵达安涞城。
“雪崩,落下的大量雪石堵住了官道,两天都没清理完毕。”端方告诉他,“想要往来青芝镇,现在一概得从西边的隘口绕远路进去。”
“雪崩?”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天。”端方的声音暗藏一点笑意,“就在青芝镇举事之前。”
燕三郎突然懂了:“人为?”
“谁知道呢?”端方耸了耸肩,“反正去往青芝镇的路一下子难走了好几倍,否则你以为官兵怎么还没把青芝镇打下来?”
“原来如此。”童渊族以善战出名,来去如风、军纪如山。燕三郎一直就觉得奇怪,区区一个青芝镇,怎么能负隅顽抗数日之久?
如今看来,铎人盘算良久,连官道都给封上了,迫官兵只能走最难走的路。
“那一路上没少埋伏吧?”
“正是。”端方笑道,“你道篦山为何以篦为名?从安涞向南看,其山形如篦直插天际,山势如梳拢,又尖又薄。喏,前面就是。”
燕三郎远眺,果然望见群山相叠,山峰陡得绿色都挂不住,皆是袒露的坚岩本色。
安涞地处平原与山陵交界处,三面都是一马平川,唯独南边有篦山围挡。而青芝镇就在篦山的铁扇谷当中,正经是背靠大山。
铁扇谷天然有缺口,人们借此修建了官道,以连通青芝镇、篦山和安涞城,可称交通要道。
官道被阻断以后,往来人员就只能取道篦山中的小路了,又窄又不平坦,还得顺着河谷的蜿蜒走势才能进山。
“难怪你敢说后发先至,可以截击颜焘。”
颜焘大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安涞,但要经过盘曲的山路才能赶到青芝镇前线,中间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赶路上。端方若能抄个近道,或有机会赶在他之前先进铁扇谷。
“光你一个人,有把握杀掉他么?”端方修为了得,但燕三郎并不认为他对上颜焘会有压倒性的优势,那厮据说也是战场上的猛人,何况身后还有好几个亲兵。
端方的声音透出凝重:“我别无选择。”转而又对燕三郎道,“你要不要帮帮忙?我若出了意外,对你也不好。”
千岁大怒:“这厮威胁你!”
端方的话说得很清楚,他截杀颜焘就是背水一战,如果失败,颜焘回头一定会找他算账。端方要是把燕三郎供出来,那么燕小三也吃不完兜着走。
毕竟,他知道燕小三劫走了玉太妃呢。
燕三郎也不生气,只问他:“你有几成把握?”
端方顿了顿才道:“不足七成。”
这就已经很高了,出乎燕三郎意料。按理说截杀颜焘是突发事件,端方却能筹出这样的把握,看来——
“他手里还有底牌未出。”千岁冷冷道,“这厮真是不容小觑。”
燕三郎没有回话,只在豹背上默默调息。
端方也不再问,两人一路沉默。
黄金豹就越爬越高,终于抵达山脚。
燕三郎抬头望去,山壁如屏风,陡峭直立,虽然比不上桃源中的鹤壁高耸入云,但想从这里爬上去,就算是异士也觉吃力,骑马是更不要想了。
前方石壁下竖着一块大石,形状如龟,看起来像是无数年前山体滑坡的结果。端方拍着石龟道:“这里就是山腰最窄处,你带我们从这里穿入,连过四座山,就赶得上颜焘沿路骑行两个时辰。”
“直线路程是多长?”
端方暗自估算:“约莫是……一千丈吧。但是前方至少有一条河流。”
“那就要下潜得更深一点。”燕三郎抬头看了看山顶,“你能屏息多久?”
“至少两刻钟不成问题。”异士的机能与普通人类不可相提并论。
“它呢?”燕三郎拍了拍豹身。
“金儿道行二百多年,不用担心,应该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好,那么沉入地下之后,只管往前奔跑就是。”燕三郎提醒他,“你控制方向,我测算距离,一千丈后就会上浮至地表。”
端方揉了揉豹子的大头:“金儿,深呼吸,准备屏息。”
第1109章 端方会不会守诺?
燕三郎顿时听见豹子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响,像是锯木头。他就坐在人家背上,能感觉到豹子肚腹一鼓一鼓,知道这是黄金豹大量吸气,以使身体更加轻盈。
妖兽吸取日月精华的本事,多半比人类还要高超,屏个呼吸什么的更是小菜一碟。
“走吧。”端方一开声,燕三郎也将法诀默念完毕,轻捏地遁牌。
两人一豹顿时就沉入地底,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端方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能感受到身边土石的存在,但它们仿佛都浮在水里,黄金豹往前移动,它们就顺从地移去两边,绝不挡路。
简单来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沼泽地里游泳。
好在他方才就已经辨认好方向,此时目虽不能视物,但依旧可以校准方位,催动大豹往前冲去。
这一路走来,燕三郎对黄金豹的步距已有判断,此时就在心里默默记数。
过不多时,两人一豹都感受到泥土当中传来的一点湿意。
前方有地下水源。
端方一按豹头,命令它往更深处潜去。
不过这条河很深,或者说它渗入土层很深。端方都不知道自己下潜了多远才绕开它,或许是十丈、二十丈?
这给燕三郎的距离判断带来了很大难度。
还好,他有千岁。
阿修罗对于路程的判断并不仅靠眼睛。
根据千岁的指点,燕三郎伸手搭在端方肩膀,校正他前进的方向。
在黑暗中沉默前行了一刻多钟,两人一豹才借助地遁牌的力量浮上了地表。
见着天光那一瞬,连端方都是长长透出一口气。
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当真不适合人类啊。
“到地方没?”燕三郎观望四周,这里就是大山沟沟,只在河边有一条小路,满是人马和车辆踩踏出来的痕迹,路边的草木也被轧倒不少。
是了,因为官道堵塞,官兵赶去青芝镇平叛也只能走这条盘山小路,一是运输不便,二是走不快,三么……
燕三郎看了看河滩,发现了断裂的武器和卵石上的血迹:“有争斗过的痕迹。看来官兵在这里遭遇过伏击。”
“那是昨天的事了。”端方也在辨认方位,毕竟他不是本地土著,对篦山了解有限,“现在官兵已经推进到铁扇谷,青芝镇岌岌可危。”
青芝镇能顽抗这么久,一是藉着地利之便,二是事先预谋。但“民不与官斗”一直都是铁律,官军血战两天,还是把前线一直推向了铁扇谷。
现在天险已被攻克,青芝镇最重要的筹码已经被人拿下,前景很不乐观。
燕三郎两人这会儿站在向阳的山坡上,倒是占了一个瞭望的好位置。他问出心底的不解:“为何铎人要在青芝镇起义?明明会被镇压下去。”
他看青芝镇起义,也是尽量利用了门前的每一点优势,显然策划者不盲目也不冲动。
端方笑而不语,只对他道:“这位置很好。再往前就是铁扇谷了,我们在官兵的大后方。”说罢,嘬唇打了个唿哨,如同画眉鸣叫。
空山鸟鸣,分外嘹亮。
这一声回荡在山谷中,刚刚歇止,远处忽然也有画眉叫声,还是一连两声。
燕三郎目光一凝,低头望向山谷对面。
那里也是莽莽丛林,但是秋冬季节哪来那么多画眉鸟?
端方精神一振:“好极,那里已经有人了。”
“铎人?”铎人出现在这里,燕三郎也不觉奇怪,毕竟青芝镇就在前方。
“是啊。看来颜焘还没赶到这里,好极!”端方说罢,示意燕三郎跳下豹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对面找人,稍候金儿会载你返程。”
燕三郎落地,端方一拍座骑脑袋,大豹就飞奔下坡,往山谷对面奔去。
豹子速度极快,人眼都只能捕捉到残影。
也就是二十余息功夫,燕三郎就看见端方驭豹奔到了对面半山腰,隐去林木后头了。
“喂。”千岁表达了十足的不信任,“若是他不放豹子回来,你怎么办,步行回去么?”
燕三郎不置可否:“等着就是。”随意找了块大石坐下。
其实端方和他行事相类,都讲究一个动机。头脑清醒的人,无利而不为。端方不守诺,对他自己并无好处。
无利而有弊,行之何益?
但他知道千岁有的是道理反驳,因此也不明言。
很快,一炷香过去了。
山谷对面静悄悄,莫说豹影了,连声鸟叫都没有。
千岁打了个呵欠:“这小子该不会忽悠你?”没有代步工具,以燕小三现在身体,走到半夜都不一定能走回安涞城去。当然,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出手。
他这里拖得越久,西城署衙那里越容易露馅儿。
“不怕。”燕三郎闭目养神,“我还有你。”
阿修罗“呸”了一声,臭小子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从午时奔波至今,好不容易得到一点调养时间,千岁也心疼他的身体,遂不再出声打扰。
又过一刻钟,千岁忽然道:“对面有人。”
“嗯?”燕三郎睁开眼睛,凝神眺望。
许久,山坡的树丛当中有几个模糊的影子晃动。
影子颜色很深,和树杈相似,若非他眼力极好,这一下就忽略过去了。
“看来,端方找到同伴了。”
话音刚落,山谷涧流就跳过一道金色的影子,随后草丛一路晃动,往他这里而来。
一声轻吼,黄金豹跳出丛林,跃到燕三郎跟前。
端方终于把座骑放回来了,千岁长长吁出一口气。
豹子上身伏低,喉间咕噜两声,示意燕三郎坐上来。它有灵性,也能听懂端方的交代,知道它的任务就是把眼前的少年带回安涞城。
燕三郎却捕捉到底下一点动静,遂轻轻按了按它的脑袋:“噤声。过会儿再走。”
豹子也转头望向河流的拐角,耳朵前后动了两下。少年能感觉到它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很是紧张。
他养猫多年,知道这是提高警惕的表现。
而后,他也听见了马蹄声。
蹄声并不密集,大概不会超过十骑。千岁轻轻道:“猎物来了。”
第1110章 山路上的奇袭
果然,河滩拐角处转出七、八骑,溅石趟水,往这里奔来。
燕三郎眯起了眼。
凭他目力,轻易就能看见领头一骑正是颜焘!
这人原本带了五个手下出门,到这儿变成了七个,还多出两个,看衣甲并非颜焘手下,大概是带路进来的哨兵。
看来端方的计划至少完成了一半,的确赶在颜焘之前就预先埋伏篦山,也算准了猎物的前进路线。
问题在于,他能不能偷袭成功?
燕三郎也因此按下了转身离开的念头,打算再观望一段。
山路比不得官道平坦,常见地面散落着大小石块,就算颜焘心里焦急也不敢策骑飞奔,只怕马失前蹄就得不偿失。
饶是如此,这一行人也迅速接近了河谷。
就是现在,燕三郎无声道。颜焘已经踏入端方的埋伏圈,后者要动手必定就趁现在。
果然,他正对的河谷半坡上嗖嗖几声轻响,箭如雨下!
这一下猝不及防,颜焘下意识鼓荡真力,将射向自己的飞矢尽都格挡,但身后四人中箭,有两个应声而倒。
山路离半坡也就是十余丈远。这般近距离射击,防不胜防。
颜焘等人已经奔过大半路程,一直风平浪静,并且这条路早被官兵把持,谁也没料到快进铁扇谷时突然遇袭。
这帮铎人真是胆大包天!
燕三郎却挑了挑眉:“这么多?”
他方才望见对面半坡上只有几个影子晃动,可是射出来的箭矢足有七、八百之多!
一人最多射出两箭,那么对面山坡上实际有多少人潜伏?
从发箭数量看,至少也有数百吧?
显然颜焘也是这样想的,他并不恋战,也不向山坡冲锋,只是厉喝一声,命令手下跟随自己加紧前进。
只要冲破眼前的埋伏,再往前十里就是铁扇谷,就是官兵驻扎的大营!
于是山坡上紧接着又是第二轮攒射。
最后一支箭才刚刚射出,山坡上就有人潮冲下,直扑颜焘!
239/245 首页 上一页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