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便是她的计谋,不得不说十分成功,这世上许是没几个男子,能逃得过这等煎熬。
好在他忍住了,待到天微微亮,他便起身准备去院中练拳,可没想到,他刚绕过屏风,就看见她在被子里扭动。
正想当什么都没看见地过去,她又突然坐起,满头青丝萦绕着细肩,纯白的里衣被薄汗浸湿紧,勾勒出纤细娇美的身形,这叫他还如何能当做看不见?
“沈菱歌。”
蓦地听见自己的名字,沈菱歌怔怔地回头去看,就见周誉穿戴齐整地站在屏风旁,正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也不知他站了有多久。
她终于知道,比做春/梦更丢人的事是什么了,那便是被梦里的对象当场抓获。
这好像还是他头次喊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如果不是在这种尴尬又丢人的时刻,她或许还会欣赏一番。
而此刻,她只想一头撞死,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现。
但可惜,时间无法倒流,她也没办法原地消失,只能吞了吞口水,当机立断地把被子举过头顶,再次将自己从头到脚罩住。
周誉:……
沈菱歌躲在被子里装死,直到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并从她身畔毫无停留地径直出了屋子,她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
她偷偷掀开一丝缝隙,确定屋内真的没人了,才抱着衣服,手忙脚乱地去屏风后换好。
等全都收拾好,周誉也练完一套拳了,正在用早膳。
她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过去,低垂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道周誉是不是也有意与她分开距离,之前每回她说话都会被呛得哑口无言,没事便爱挑她的刺,可今日却安静地待在屋内看书。
她则是继续去打探消息,想知道那位道长何时作法,他们能不能去旁观等。
这一日便在两人各怀心思下,相安无事地度过。
入了夜,周誉早早上了榻,沈菱歌检查了门窗才熄灭了烛火,惴惴不安地钻进了被窝中里,许愿今晚一定不要再梦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好在她的许愿灵验了,一夜无梦到天明。
隔日,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等周誉练完拳,伺候着他用完早膳。正想着今日该如何去探听些消息,也不知肖伯言他们如何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
说是刘县官请他们去前院见面,沈菱歌还在想,这姓刘的是在耍什么花招,周誉已经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外而去。
“爷,您等等。”她只得快步得跟上去,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不敢被落下半步。
这两日他们之间有种奇妙的气氛,准确地来说,是周誉单方面不搭理她,不过这位爷喜怒无常,她已经习惯了。且没人使唤挑刺,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还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可离了小院,刘府就处处都是危机了,她得时刻抱好周誉的大腿,能屈能伸方能保命。
刘府不算大,很快丫鬟便引着他们到了前院,刘县官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余公子可算来了,这几日休息得可好?”
“想听真话?”周誉哂笑了声,不必言语便可听出他的讥讽。
刘县官却半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反而对前日得到的消息深信不疑,这才符合自小就养尊处优,高傲狂妄的余家公子,那他所谓的行囊马车都还在城外,一定是真的。
只要他抱着这棵摇钱树,还愁没有金银吗?
想到此咧嘴笑了起来,“本官寒舍简陋,自然比不上余家富贵,只好委屈余公子几日了,但只要道长求到雨,公子便立刻能回去了。”
“求雨?倒是新鲜,我见过求财求福偏偏没见过求雨的,几时能见。”
刘县官的眼睛都亮了,故意带了几分为难地道:“这求雨自然是要求的,可道长说还差些供品。”
“差什么?”
“黄金一万,白银五万,本官已凑了些,就是不知何时能凑齐了。”
这可不仅是贪赃枉法这么简单了,简直是要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周誉的眼中闪过些许狠戾,倒要看他有命拿这钱,有没有命花。他面上丝毫不显:“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你若要,我有的是。但我想看看这位道长到底有何本事。”
“正好,道长今日便在城中祭坛练功,余公子可随本官一道前往。”
周誉来了几分兴致,挑眉点了头,刘县官一面安排着去祭坛,一面赶紧交代亲信带人去开城门,务必要将姓余的那些家当,都带进城来。
祭坛就设在城内主街中央,远远就见离地一米高的祭台上,坐着个白胡子老道,身穿道袍看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惜心却比鬼魅还要肮脏可怖。
此刻祭台附近已围着不少的百姓,若不是有官兵开道,恐怕要被人群所淹没。
她一边注意着那老道的动作,一边紧跟着周誉,偶尔他走得快了,她会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袖,等抓空了才会反应过来,这是周誉,又讪讪地收回手。
有刘县官领路,自然有最佳的位置留给他们,等他们站定,那老道也睁眼站了起来。
只见他正装神弄鬼地挥动着拂尘,先展示了一招飞天,引起了众人的惊呼。等他落地后,便见他将手中的黄符,轻轻在掌中摩擦,而后朝着黄符的方向吹了口气,一团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黄色火焰凭空出现,瞬间将黄符给点燃。
“冥火!是冥火!”这火焰引起了尤为大的轰动,百姓们口中高呼着仙人,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沈菱歌止不住地拧眉,她小的时候就从外祖口中,听过不少戏法,这就是传说中的可以腾云驾雾,可以口吐真火?
“这也太过儿戏了?若会吐火便是神仙,那我也能当神仙了。”她下意识的想和身边人分享这份离谱,等回头才想起来,她身边只有周誉。
难得的是周誉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老道正是洋洋得意,接受众人崇拜的目光之时,结果一眼便瞧见了最为独特的两人。
“好似这两位小道友有话要说?不妨上前来说与众人听。”
沈菱歌虽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戳穿此人的真面目,但又没什么把握,她四下再找,想看看肖伯言等人来了没有。
毕竟他们人多,而周誉只有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尾巴,不管怎么看都虚的很。
可周誉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已经抬脚朝着祭台走去,她也只得一咬牙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老道的模样,骨瘦嶙峋,两颊向内凹陷,看着便不像个好人,一看到沈菱歌眼里便露出了几分惊艳与贪婪。
“两位小道友,不知有何指教?”
周誉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身影正好将沈菱歌给笼罩,不留情面地讥讽道:“指教?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他的声音不大,却犹如千斤,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衬着他高大的身躯令人无法忽视,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哗然。
刘县官顿时也慌了,他突然觉得眼前人陌生了起来,明明样貌没变,可当他的眼神扫来时,却有种铺天盖地的压力罩下来,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能有的气势和煞气。
他到底是谁?
“小道友,怎的如此口出狂言,你这样是会得罪仙尊,降下大祸的!”那老道原想杀鸡儆猴,树一树威风,谁想到碰上了硬骨头,被他那双眼盯着,瞬间矮了半截。
“是吗?你说的是这种大祸?”
周誉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这等用磷粉制造的冥火,在他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他一手擒住那老道的手腕,力道重地像是要将他的手骨碎裂,只见他狠厉地从上往下一撸,便摸到了老道藏在袖中的磷粉。
磷粉被小心地用油皮纸包裹着,周誉单手将油皮纸打开,学着那老道的样子摩擦了片刻,而后随手将里头的磷粉向着空中挥洒。
春末夏初,近来兖州又多日无雨,干燥闷热,那磷粉刚飞扬出来,便立即爆开了火焰,与方才那所谓的冥火一模一样。
方才还义愤填膺,要救道长的百姓,瞬间傻眼了,这冥火怎么又出现了?
周誉算着肖伯言等人也该进城了,松开被他几乎要折断的手腕,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踩住他还想动弹的手掌,一寸寸地碾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仙尊来得快,还是我的刀更快。”
他此刻杀意毕露,犹如炼狱中出来的罗刹鬼王,吓得那老道连魂都少了一半。
但他还尚存三分理智,知道此刻不是杀人的时候,他便转身带着沈菱歌要走,这场闹剧是该收场了。
而就在此刻,方才还虚弱地摔在地上的老道,用另外只手,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一整包的磷粉,还有一块火石。
他的那双眼像淬了毒般阴狠,火石一打便将整包磷粉朝着周誉的后背倾撒而出。
熊熊火焰蓦地在空气中炸开了火花,直冲他的后背心。
“爷,小心!”话音响起的瞬间,有个娇小的身影跳出,直直地挡下了所有的火光……
第17章 自脊梁骨一路向上蔓延……
沈菱歌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火了,但在那一瞬间,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她只知道,绝不能让周誉出事,若是没了他,她还如何离开兖州,如何能回到京城。
且她最不喜欢的便是欠人情了,她这一路欠了周誉很多,这样一来,便可两清了。
可真得当火焰灼烧着她的后背时,她又无比地后悔。心中想的是,周誉若再敢那么凶她,动不动就丢下她,不带她走,她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他。
沈菱歌在疼得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地听见,从人群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唯一的念头便是,太好了,得救了。
她却不知,在她昏迷之后,周誉愤而暴起,睁目欲裂,那一瞬间,天地变色,染血的宽刀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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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菱歌是被疼醒的,趴伏的姿势压着胸前柔软,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想翻个身,却扯着了伤口,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冷气,朦朦胧胧间好似有人在飞快靠近。
“姑娘,您醒了?您背上有伤,正敷着药,可不敢乱动。”
沈菱歌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努力地睁了睁眼,才看清眼前人是谁,“云姑?怎么是你。”
眼前小心扶着她躺好的人,不是云姑又是谁,她看上去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沈菱歌醒来,神色很是激动,甚至眼眶都红了。
“姑娘没瞧错,是奴婢,您先躺着,奴婢给您拿个软枕垫着,便没那么难受了。”
沈菱歌这才感觉到,整个人在随着车身晃动,她好像是在马车上,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一口一个姑娘奴婢的,怎么我睡了会,你都不会好好说话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姑破涕为笑,取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胸前,果然这样就没那么压着喘不过气了。
她方才打量了四周,只能说这辆马车太过印象深刻,心中已有了些猜测,可又不太确定,得从云姑的口中去找答案。
“王爷做主替云姑与弟弟签了卖身契,云姑已经是姑娘的奴婢了,以后不论姑娘到哪儿,云姑都会永远追随伺候姑娘。”
“可不止是一会,姑娘已经昏睡了五日,王爷请遍了兖州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查不出姑娘的病因。王爷这才下令回京,要带您去找御医,还好您醒了,咱们是前日启程的,这会已经出了兖州地界了。”
沈菱歌揉了揉昏昏沉沉地脑袋,原来她竟是睡了这么久。
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在反反复复地做噩梦,有前世遇到山匪的,有刺死表哥,也有纵身火海的。
最后能醒来,是她好似听见了周誉的声音,满是冷漠地问她,还要不要回京,她瞬间就被吓醒了。
还好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那是王爷的决定,不代表我的,我救你是不忍心看你被人毁了,从未想过要你报答什么。”
“但云姑没有家人,只有弟弟,是姑娘救了我们姐弟,我们无处可去,只愿侍奉姑娘左右。”
这小姑娘瞧着柔顺实则固执,此刻和她说这些,她是听不进去的。沈菱歌只好先答应,等到时回了家,再好好安顿她与她弟弟吧。
“对了,那兖州如何了?刘县官还有满城的百姓呢?”
“姑娘别担心,肖将军带着五千将士入了城,将那狗官与黑心老道一举拿下,还带来了水粮,解救了全城的百姓。”
沈菱歌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颜色。
“唯一苦的便是姑娘了,受伤昏迷,且这背上的伤口若是留了疤,影响了将来婚事可如何是好。”云姑正在给她换药,看着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此刻伤痕累累,眼眶兀地又红了。
沈菱歌看不到后背,只能隐隐感觉到有灼烧的刺痛感,伤口应该不算很大,而且最疼的时候她都昏迷着睡过去了,这会涂了凉飕飕的膏药,还挺舒服的。
若说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受伤地回去,父亲瞧了还不知如何心疼。可或许是她前世受过一回,全身燃烧着死去的痛苦,面对这个反倒有些释然。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便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挡下。
她利用了周誉这么多回,这债总是要还的,有了这一恩,将来就算周誉要与她清算,也该念着几分恩情,不会过于为难她。
再说她也不是全无算计的冲动,她是有想过的,若是周誉受了伤,她没把握能带着他全身而退,与其担上骂名和风险。还不如换过来,她相信,他绝对能救下她。
好在,她的运气一向不错,这回也赌赢了。
沈菱歌想得入神,她隐约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好似看见有人朝她扑了过来,抱着后背着火的她在地上翻滚,应当就是扑灭的及时,她的伤才没那么重。
而且她在昏睡之中,好似感觉到有人一直在守着她,那个令人毛骨悚然又无法忽视的目光,肯定不是云姑的,只能是那个人……
一想到周誉,她便下意识一个激灵,正想说些什么忘掉这人,就感觉到马车慢了下来,车身往下沉了沉,是有人上了马车,随即布帘便被掀开,有股热浪被吹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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