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推开,江云澈疑惑又惊讶的目光落下来。
林莹莹怔怔望着他,心想这人读书人打扮许是会心善救她!她又犹豫,这样弱质书生会不会被她连累死于山匪手中?
可是她来不及多想,力竭和失血过多让她昏了过去。
视线一转,她的梦切了场景。
除夕夜,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庭院中,失神望着漫天的烟火。她没有想到江云澈会过来。她温柔小意地讨好他,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回家吗?”
江云澈正洋洋洒洒地写诗,闻言,淡淡笑着道:“我若真想拘着你,你以为你能联系到你那个姐妹?”
林莹莹惊讶地向后退了半步,原来他知道她联系了翠玉。她仔细打量着江云澈的神色,没瞧出他不高兴。她翘起唇角用乖巧的样子拽一拽他的衣角,问:“今天你不用在侯府守岁吗?”
江云澈沉默。
只是很久很久之后,他说:“莹莹,再等一等。”
等什么?他再等一等就会走吗?应该是吧?林莹莹不太愿意去深想他的话。她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好看的手写下好看的字。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在写什么呀?”
“情诗。”
林莹莹咬了下唇,小声说:“我看不懂。”
江云澈落笔的动作顿了顿,他拉过林莹莹,将人圈在怀里,握着她的手,将那首情诗写完。
林莹莹在梦里落了泪。
她真的太笨了,纵使他教过她一次,她还是觉得那首情诗太过生涩,彼时看不懂吃力背诵,现在又记不住了。
铁链声让林莹莹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狱卒在送饭,将饭菜从下面的入口送进来。她立刻起身走过去,蹲在那里,拿起筷子在饭菜里挑捡。
——饭菜里会有小石子儿,她得给江云澈挑出来。
林莹莹睡着时,江云澈便凝神望着她。看着她在梦里落了泪,看着她一睁开眼就跑过去拾弄饭菜。
他望着林莹莹背对着他的纤细身影,问出来:“你给陈安之当小妾的时候又笑又唱很是惬意,也没见你不要命地逃。”
林莹莹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半晌,她才垂下眼睛继续拾弄饭菜。她说:“我可以给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当妾当外室,唯独你不行。”
·
翠玉还是去找了尤玉玑。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也不想来求尤玉玑。她与林莹莹已经麻烦尤玉玑太多了。何况这次的事情这样严重,她即使来找尤玉玑,也没报多少希望。
她将事情来龙去脉与尤玉玑说了,垮着脸:“那个小侯爷是死是活我管不着!姐姐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把莹莹弄出来啊。”
翠玉急得快哭了。
她从小没有家人,林莹莹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家人。
翠玉吸了吸鼻子,又沮丧地说:“小侯爷要是死了,就算把莹莹救回来,她是不是也会变成春杏那模样啊……”
翠玉猛地摇头:“不管怎么说,活着总是好的!”
尤玉玑拉住她的手宽慰:“先别急,我派人先去查查安卿侯犯的案子。”
翠玉连连点头。
景娘子立刻出去差人打听。翠玉也没走,待在尤玉玑这边等消息。傍晚时,卓文带着消息回来。原来这次因反诗入狱的不止江云澈一个人,牵扯官员甚多,恐还有内情。
尤玉玑宽慰翠玉:“这案子既然牵扯甚广,一时半会不能判罪。我想法子再去深查查看。”
翠玉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接下来几日,翠玉频频来尤玉玑这里探听消息。尤玉玑也十分上心,只知案子还在查,每日都有官员入狱。
尤玉玑坐在窗下,蹙眉思量着。她不经意间回头,望向里间的方向,又很快默默收回目光。
——她回来尤家时,司阙没跟来。
她已经几日没见过司阙了。
柳嬷嬷替尤夫人过来询问尤玉玑怎么没过去小憩,尤玉玑回过神惊觉这个时辰了,赶忙起身往母亲那边去——最近每日午后她都睡在母亲身边。
到了母亲屋,母亲温柔望着她,在等她。尤玉玑柔声唤了声“母亲”,微笑着走过去,挨着母亲躺下。
“最近有不舒服吗?”尤夫人慢慢抬起手,轻覆在尤玉玑的小腹上。
尤玉玑摇头,柔声道:“他很乖,并不闹。”
尤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呢?”
尤玉玑柔声说:“他有事情走不开。”
尤夫人轻“哦”了一声,再也没有多问一句。
尤玉玑脸上仍旧挂着温柔浅笑,心里却有丝后悔。她回来当日忍不住与母亲分享好消息,现在却想着当初不如不告诉母亲,省的母亲挂心。
下午,赵升和江淳过来看望尤玉玑。
江淳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纵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行动也变得迟缓了些。赵升的一双眼珠子几乎掉在她身上,时时盯着。
尤玉玑笑着将手心贴在江淳的肚皮上,感受到江淳肚皮里的小家伙踢了她一脚。她不由惊讶地笑出声来,欢喜道:“像你,是个有力气的小家伙!”
夫妻两个又坐了一会儿,赵升要去寺中求平安绳,提前先离开。江淳仍旧留下和尤玉玑闲聊,聊过往,也聊未来。天色黑下来时,赵升急匆匆回来接江淳一起离去。
夫妻两个人走了,抱荷才忍不住好奇地问:“请的平安绳是生产那日用的?随便派个人去就是了,何必赵将军亲自跑一趟,看把人忙活的。”
景娘子摇头,给她解释:“自然有讲究。必须是夫君亲自去请。”
尤玉玑听着她们的谈话,垂眸望着卧在她膝上的百岁,纤指轻轻抚着百岁柔软的毛发。
她静坐了一会儿,将百岁放下,起身去了书房。让婢女给她研了墨,摊开宣纸。
尤玉玑觉得一定是有孕才让她变得敏感起来。
这样不好,很不好。
她不喜欢这样敏感多思不够豁达大度的自己。
她挽袖提笔,开始抄录心经。密密麻麻一页写下去,心境倒也平和了。
百岁安静地盘在案角,明亮的猫眼顺着她的笔缓慢移动。
“喵。”百岁站起来弓起腰张大猫嘴打了个哈欠,视线越过尤玉玑,又“喵”了一声。
清脆一声响,尤玉玑听出来那是司阙指间抛玩的铜板。
尤玉玑唇角不由微扬,她克制了转身的冲动,不回头,继续将句子写完,直到司阙的气息近了,从她身后拥住她。
第146章
“姐姐。”司阙俯首偎过来,习惯性地轻轻磨蹭着尤玉玑颀长的玉颈。
异样的触觉让尤玉玑惊讶地转过头去。她抬手捧起司阙的脸,一双潋滟眸中惊讶泛泛。她新奇地用指腹蹭了蹭司阙的下巴上青色胡茬,惊奇道:“原来你还会长胡子。”
司阙皱了眉,反问:“我既不是稚子,又不是被净了身的太监,长胡子有什么稀奇的?”
抱荷和流风站在门口相视一笑。
尤玉玑视线越过司阙的肩,瞪了抱荷一眼,吩咐她去打水。
她拉住司阙的袖子,将人拉到另一侧窗下的长凳上,一边瞥着司阙下巴上的青色,一边挽袖道:“以前没见过,怪不适应的。”
司阙用指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自己也挺嫌弃。
本就是自小当女儿家养,他衣食住行一向精致讲究。像这样让下巴上冒出一层青碴,的确是头一回。
抱荷很快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并一干剃须物件。
尤玉玑瞥一眼司阙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捻起一片薄薄的刀片。
“会吗?”司阙问。
“小时候贪玩,给父亲修过。”尤玉玑想起过往不由唇角抿了丝笑。她晃了晃指间的那片刀片,笑着说:“不过将父亲下巴割出一道血口子来,你要当心哦。”
如今她谈起父亲,思念有,伤痛倒也慢慢淡了。
尤玉玑转身去拿棉巾时,司阙视线才从她的脸颊逐渐下移,在她的腰身多停留了一会儿。
尤玉玑用被温水浸湿的棉巾蘸了皂膏,转过身来,弯腰凑到司阙面前,慢慢沾湿司阙的下巴。
司阙望着尤玉玑近在咫尺的眼眸,望见她眼底的仔细与专注。
尤玉玑忽然抬眸,轻声问:“这样看我做什么?”
“姐姐好看。”司阙抬手揽住尤玉玑的后腰,将人往前带一带,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尤玉玑下意识地回头去望抱荷和流风。流风早就不知何时离开了,抱荷低着头卷着衣角一眼也不乱看。
“拿着。”
耳畔传来司阙的声音,尤玉玑回头,见到司阙递过来的铜镜。
他欠身,去拿铜盆旁的刀片。
尤玉玑也不坚持,坐在他的膝上,为他举起铜镜来照。
司阙抬着下巴,对镜修刮。尤玉玑的眉眼从铜镜后半露而出,他望着她的眼眸一个走神,“嘶”了一声,锋利的刀片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一道血丝。
尤玉玑一怔,继而忍俊不禁:“这可不是我弄的。”
她含笑放下铜镜,拿了一方干净的丝帕,一边小心翼翼去擦他下巴上的血痕,一边柔声抱怨:“你身上伤口不易痊愈,怎么不小心些。”
她娇旖的红唇开开合合,近在咫尺。
即使不上妆,也是这般艳娇诱人的模样。
司阙忍不住凑过去尝香。
皂膏蹭到尤玉玑的脸颊,奇怪的味道让她一阵犯恶心,她急急忙忙推开司阙,侧过脸来,以手掩口压着胸腹间的难受。
“想吐吗?”司阙赶忙问。
是有点难受,可是并不想吐。难受让尤玉玑没回话,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司阙手掌撑在尤玉玑的后颈,将人转过头来面朝自己。他漆眸明亮,认真道:“想吐一定要吐在我身上!”
他抚了抚衣襟,说:“就往我怀里吐!”
尤玉玑惊讶地瞧着司阙的眼睛,在他的眼中不仅看见了认真,还隐隐夹着兴奋?
这是什么癖好……
“别胡说。”尤玉玑已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拂开司阙的手,拿了帕子重新给他擦拭下巴上的血迹。
他下巴上有水,血丝很快晕开。尤玉玑拿着丝帕将伤口周围的血痕擦去,瞧着伤口只是浅浅的一小道,这才放下心来。
她从司阙手里拿了刀片,一边动作生涩地帮他修剃,一边软声问:“怎么忙成这个样子?”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司阙实在太忙,是不可能让自己变成这样的。
司阙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厌然,抱怨:“司阆太蠢了。”
“我瞧着太子也算不上蠢吧。”尤玉玑含笑望了司阙一眼,“是我的却疏太聪明了。”
抱荷耳朵尖动了动,也不卷衣角了,抱起一旁的百岁,踮着脚角退出去,不忘把门给这两个人带上。
司阙亲亲尤玉玑的手指尖,再亲亲她的眼睛,然后又将人放到身侧的长凳上,掀开她的衣服亲亲她的肚皮。
“再忙三四个月就差不多了。”他胡乱说了句,脸颊向上蹭去,随着他的动作,高挺的鼻梁将尤玉玑的衣襟逐渐划开,埋在她的胸口。
尤玉玑没注意到司阙的动作,她在心里合计着三四个月?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还没有出生的。
接下来一个月,司阙一直神出鬼没。他大多时候都在毒楼忙碌,挤出时间来寻尤玉玑。
尤玉玑慵懒靠在美人榻上,抚着怀里的百岁含笑望过来:“这么忙,不必硬挤时间过来陪我。”
“不。”司阙反驳,他靠过来,埋首在尤玉玑的怀里,懒散道:“才不是回来陪你,而是回来吸吸养分。”
司阙在尤玉玑的怀里蹭一蹭。
百岁不高兴地喵了一声,仍旧是不情不愿地被司阙挤开,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舔毛。
尤玉玑温柔地摸摸司阙的脸颊,柔声道:“不要让自己那么累,何必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司阙沉默。
——不应话,便是不同意。
尤玉玑抿唇,言至于此,也不多劝。
景娘子站在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瞧见屋里的情景,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不急着进去禀话了。
尤玉玑也看见了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从身形与姿态辨出是景娘子。她推了司阙一把,让他去沐浴换衣洗一洗身上尘乏,然后提声唤景娘子进来。
景娘子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等了片刻才推门进去。
“何事?”尤玉玑问。
“安卿侯明日就要放出来了。”景娘子禀话。
尤玉玑点点头,吩咐:“派人与翠玉说一声,明日我和她一起去接莹莹。”
一个月前,江云澈刚出事时,没有章法的翠玉跑来尤玉玑这里求助。江云澈刚刚高中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反诗入狱,尤玉玑觉得事情很是蹊跷。她托父亲朝中旧部深查,查到牵连官员甚广,而江云澈虽然被押进天牢却迟迟不曾问罪。尤玉玑便更觉得蹊跷。
依她猜测,江云澈不是真的写了反诗入狱,也不是被人陷害,而是当了棋子。至于是被旁人当了棋子还是他自愿当了棋子,尤玉玑便参不透了。
直到三天前,这场牵连甚广的反诗案结了案。朝中官吏大清洗,而江云澈被无罪释放。尤玉玑恍然是后者。
虽然尤玉玑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无心去了解,却也明白过来这是江云澈奉旨做的一场局,为的是朝廷官员的大清洗。他不仅被无罪释放,还会很快高升。
尤玉玑不由感慨:“陛下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司阙拿了衣裳从里面出来,随口道:“反正活不久了。”
尤玉玑望向司阙,他已经拿着衣裳往净室去了。
翌日,翠玉一大早往尤家去。
还没到尤家,她皱眉向身后望去。明明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可是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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