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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坐在床头的花椅里,手中捧着卷医书。时不时望向床榻上的司阙。他侧躺在床榻上,用自己修长的手指逗弄着枕边的百岁。
中午的时候,他忽然昏倒,将尤玉玑吓了一跳。她想为他请大夫,他推说不用,只想躺一会儿。
尤玉玑的目光在司阙冷白的脸色上凝视了许久,放下手中的医书,伸手过去,将手心贴在他的额头。
“你这样不行的。”她蹙着眉,浮着担忧。
她再次自责当初找司阙帮忙,害他停了药。
尤玉玑刚要收回手,手腕被司阙拉住。他望着她,也不说话。
百岁跳上尤玉玑的腿,再跳到地上去,转眼没了踪影。
尤玉玑望着司阙漆亮的眸子,忽然就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无声轻叹一声,盼着日子快点过,早些到了可以受孕的时候,早些怀上孩子。只有这样,司阙才能早早恢复服药。
“姐姐,我困了。”
尤玉玑点头,柔声说:“我也有些困。陪你躺一会儿。”
司阙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绽出乖顺的笑容来。
尤玉玑脱了绣鞋,在床榻外侧躺下,司阙在她身后抱住她,将她圈在怀里。他在尤玉玑的耳后低声说:“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昏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你就对我说你要去找别的情郎,那我定然能醒过来。”
明明是逗她的话,可是尤玉玑一点也笑不出来。若司阙并不喜欢她多好,那她可以中止两个人的关系,她可以去寻别人,他也可以继续服药。而如今走到这一步,她总不忍辜负。
尤玉玑心里生出自责来,怪起自己当初的草率和莽撞,在寻他之前并没有去了解这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摸到司阙搭在她前腰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司阙感受着她的手如何轻轻覆上来,又如何逐渐用力,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中。司阙垂下眼睛,眸中明澈散去,恢复属于他的恹然。
他不知道他若死了,她会记住他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不行,她应该永远记住他。
他若死了,这世上没人会记得他,就像他从未来过。所以,她才要记住他。他总得让一个人把他记住。
司阙反手握住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似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尤玉玑温声:“怎么了?”
司阙面无表情,慢悠悠地用脸蹭了蹭尤玉玑莹白的后颈,说:“姐姐,我冷。”
尤玉玑立刻转过来身,去拥抱他。
司阙轻轻翘起唇角来,将柔软抱了个满怀。
司阙并没有睡着,反倒是尤玉玑慢慢睡着了。她睡得也不沉,清晰地听见抱荷进来的脚步声。
抱荷脚步欢快,声音也带着喜悦:“江姑娘……不不,赵夫人登门来寻夫人了!”
尤玉玑惊讶地睁开眼睛。
淳娘还怀着孩子呢,就这么跑了来?
抱荷说完,也到了床边。因是午休,床榻并没有放下床幔。她瞧见尤玉玑和司阙抱在一起,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挠了挠脸。
尤玉玑立刻坐起身,与司阙说了一声,匆匆踩了鞋子往外走。她刚走出里屋,就听见了江淳爽朗的笑声:“你的住处不错嘛!”
江淳与尤玉玑关系好,尤玉玑身边的侍女见她来了笑脸相迎,无人拦她。她也不客气,不在花厅等着,听说尤玉玑在午休,直接往寝屋来。
尤玉玑将身后里屋的房门关上,笑着拉去江淳的手,拉着她到窗下的美人榻上坐下,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即使以成了婚,甚至有了身孕,她还是一脸孩子气,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骑装。黑色的小皮靴快到膝。
尤玉玑皱眉:“你不会骑马来的吗?”
“那哪能呀,我还是有点分寸的。”江淳灿烂笑着,她握着尤玉玑的手撒娇,“好姐姐,我可好久没见你,好想你的。”
尤玉玑便也笑起来:“早就该去看望你,只是上次打算去看你的路上出了事,后来又被琐事耽搁了,还害得让你今日往这里跑一趟。”
“上回想杀姐姐的人抓出来没有?”江淳立刻问。
“你不必挂心。只是你可一切都好?”尤玉玑的目光落在江淳的肚子上。
江淳笑弯了眼:“他乖着呢!”
枕絮带着几个丫鬟端着茶水和瓜果进来,一一摆放。
江淳看了尤玉玑一眼。一起长大的姐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尤玉玑让屋里的侍女都退下。
“要与我说什么呀?”尤玉玑望过来。
江淳侧了侧身,脸色也郑重起来:“伯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可是已经在备孕了?”
尤玉玑眉心轻轻蹙起,一时没有答话。她与江淳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只是此事牵扯到司阙男扮女装的秘密,她一时不知开口。
瞧着尤玉玑踌躇的模样,江淳赶紧拉住尤玉玑的手,急切地说:“你可千万别糊涂,不能为了救母亲委屈自己。陈安之那狗东西就不配!实在不行,咱们去梨园找个年轻的小郎君借用,也好过给那狗东西生孩子!”
尤玉玑讶然,微微睁大了明眸望着江淳。
“你听明白了没有呀!我的好姐姐,你不能一辈子困在晋南王府呀。要是给陈安之那狗东西生了孩子,以后想脱身就麻烦了呀!”江淳急得跺脚。
尤玉玑弯唇不禁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呀!”
尤玉玑连连点头:“我是觉得你这主意很好。”
江淳松了口气,她轻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模样:“在家里的时候,赵升还说你不会同意。呸,狗男人小看人!”
尤玉玑欠身拿了块江淳喜欢的糕点递给她。
江淳没吃。她亮着眼睛盯着尤玉玑:“姐姐有人选没有?”
尤玉玑抿了下唇。若是旁人,她不会瞒江淳,可是司阙……
“我觉得傅雪松就极好!”
里屋的司阙一直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他瞬间黑了脸。傅雪松?这名字这样难听,想来人也长得丑。
等等……
傅?司阙忽然想起那日站在花厅门口与尤玉玑说话的斯文小白脸似乎也姓傅?江淳为什么会提议傅雪松?难道尤玉玑和那个小白脸早就有私情?
司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这一走神,没听清尤玉玑是怎么答复江淳。外面的两个人已经转移了话题,没再说傅雪松。
“我想好了,到时候你把孩子生下来先把伯母的病治好。然后你吃一副假死药,我和赵升想法子救你出去。再送你和伯母回草原去!我和赵升也不想留在陈京了,到时候一起回去!以后天天一起喝酒一起骑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假死药?”尤玉玑轻声呢喃。她日后必然会离开王府,她这半日正瞅着她走后几个妾室怎么办。倘若有假死药,那她岂不是可以用这个法子帮她们脱身?
江淳瞬间泄了气,嘟囔:“问题就出在这里……假死药不好得呀!听说这是毒楼研究的东西,只有那里有。可是……”
江淳苦了脸:“毒楼在哪都不知道呢。再说了,谁不知道毒楼的楼主是个阴森可怕的怪东西。拿银子跟他买东西他不高兴就不卖,甚至可能顺手把买家给毒死。”
江淳扮了个鬼脸:“没人愿意跟那个怪物打交道!”
里屋,司阙已经起身。他坐在床边,拿了块床头小碟里的菊花酥慢悠悠地吃着。
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还挺有趣。
第44章
“我虽不认识毒楼的楼主。可我觉得在一方面有所建树的人,总是了不起的。”
尤玉玑温温柔柔的话从门外传进司阙的耳中,他眼睫轻垂,吃菊花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
江淳身子歪了歪靠在尤玉玑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这么说了。是我狭隘,是我偏见,是我门缝里瞧人。”
她说着说着笑出声来,拉着尤玉玑的手轻轻地摇着撒娇:“可我是真的怕呀,不能……啊——”
江淳惊呼了一声,捧起尤玉玑的手,望着她手上缠的纱布,焦急询问:“鸢鸢,你的手怎么啦?”
“被马缰勒了下,没什么的。”尤玉玑解释。
江淳恍然,重新笑起来:“我听赵升说,现在京中好多人还在议论你那天驯马救人的事儿呢。还有人画你的画像呢!”
尤玉玑摇摇头,道:“和草原上骑马差别很多,更算不上驯马。”
她到底还是念着草原。
“对了,我听赵升说官职调动,你堂兄可能会来陈京。”一时闲不住的江淳换了个姿势,一条腿搭在榻上,自己坐在自己的小腿上。
“真的?”尤玉玑讶然。
江淳摇头:“赵升也是听说的,应该还没定下来。若你堂兄来京,说不定会将玄影给你牵来!”
尤玉玑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感慨:“还是草原更适合它。”
两个人又说了没两句话,江淳就拉着尤玉玑陪她在王府里转转,两个人很快出去。
里屋,司阙将最后那点菊花酥吃了,才念了一遍:“鸢鸢?”
低笑一声,他再慢悠悠念一遍:“鸢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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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傍晚时,赵升亲自过来接江淳,江淳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尤玉玑。尤玉玑转身回屋,司阙早已不在她的寝屋。她望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
当天晚上,司阙也没过来。
尤玉玑等了一阵,等天色已经黑下来,令枕絮往司阙那边送了一份补汤。枕絮送完东西回来禀话,她并没见到司阙,把东西交给了流风,听流风说司阙不大舒服很早便睡下了。
尤玉玑蹙眉发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床榻,拉开床头小几的抽屉,取出里面的小册子。
小册子被她翻开放在膝上,打开的那一页,是她手写的日历。那些被朱笔圈起的日子是易受孕的时期。
她将小册子合上抱在胸前,慢慢在床榻上躺下来,陷入沉思。
她原本在等着西太后回京,可以将她与陈安之已和离的事情公之于众,换一个清清白白地离开。
可她现在忍不住在想,若西太后回京时,她还没有怀上孩子呢?好,就算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孩子,她带着孩子离开,司阙怎么办呢?
翠玉、林莹莹和春杏怎么办?
司阙眼睫轻抬望着她浅笑的面孔忽地浮现在尤玉玑面前,她的心情随之沉闷下去。
她走了,他会难过吧?
尤玉玑的眼前好似真的浮现司阙垂下眼睛低落唤她姐姐的场景。
她更忍不住去想,司阙身体那样差,为了帮助她怀上孩子还将药停了。倘若陈安之最后那点体面也不要,来欺负司阙怎么办?若他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这可是死罪。
尤玉玑轻叹了一声,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心事冗杂,不得沉眠。
百岁跳上床榻,将尖尖的爪尖收起来后,再用小爪爪去拍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睁开眼睛,望向它:“百岁,我没有心情和你玩。”
她将百岁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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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阙并非早睡,而是出了晋南王府一趟。他回来时已经是下半夜,整个晋南王府大多灯盏已熄灭。
他摘下脸上的血红色面具,面无表情地洗去手上的血迹。
停云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殿下,您想杀什么人吩咐停云一声就行了。”
她已经安生待在王府当个普通婢女太久,许久不曾杀过人。
司阙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道:“有人在查毒楼。”
停云立刻说:“殿下放心,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不。”司阙将擦完手的帕子折好,搭在盆边。他望着仍旧轻漾的水面中夹杂的血迹,慢慢勾起一侧的唇角来,道:“快过年了,打开门做做生意,欢迎不怕死的买家们前来照顾生意。”
停云愣了一下,才说是。
毒楼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在十二国各地都有分楼,只是具体位置不为人知。又或者,本就没有固定的地点,负责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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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尤玉玑很早醒来。简单梳洗过后,她脚步匆匆地往东厢房去,终是记挂着司阙的身体。
枕絮正要去厨房,抱荷将她拉到角落里。
“怎么了?”枕絮问,“我还要去厨房办事情呢。”
“你觉不觉得夫人今天早上心不在焉的?”抱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枕絮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抱荷又紧张兮兮地说:“那你觉不觉得夫人和阙公主走得很近?就算是亲姐妹也没有经常睡一张床上的吧?而且我昨天还亲眼看见夫人和阙公主是抱在一起睡的!”
抱荷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昨天晚上阙公主没有过来,今天早上咱们夫人就心不在焉的,连早膳都没用,急匆匆去看阙公主了!”
枕絮皱着眉,问:“你想说什么?”
有些话抱荷不好意思说,她急得跺了跺脚,挣扎了一阵,才说:“咱们夫人一点不在乎世子,会不会是因为夫人本来就不喜欢男人?”
枕絮睁大了眼睛。
“枕絮,你可听说过磨镜之好?”
枕絮轻“呀”了一声,骇得差点没站稳。
“一大清早在这里碎嘴什么?”景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板着脸训斥。
抱荷吓了一跳,赶忙闭了嘴。
“还有你,”景娘子训枕絮,“跟这个不像话的丫头片子胡说!”
“奴婢不敢!”枕絮低着头。
“还不快去做事!”
枕絮和抱荷赶忙低着头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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