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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时间:2021-11-13 00:31:59  作者:青色兔子
  ——看来不是这个原因。
  穆明珠便又改去摸他的脸,少年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她快擦光了,只皮肤上还是湿漉漉的。她感觉着手指传来的湿意,若不是她半夜醒来,还不知他自己要哭多久,不禁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心,思量着道:“那是你不想走?不想跟我分开?”
  这倒是有点难办。
  若这事儿不是齐云去做,还有谁呢?
  林然似乎也可以去试一试,但他身手到底不如齐云,机变也差一层,忠心倒也是忠心的。只是她信林然,到底不及信齐云。
  要么雍州新起用的那批勇健儿郎中,再选一选?也不合适,穆国公这样的大事……
  穆明珠摸着少年湿漉漉、热乎乎的脸颊,更觉这事儿难办了。
  谁知就在她思量的时候,少年却又开了口,仍是哭过后微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为殿下做事,哪怕是去大梁,臣也是甘愿的……”
  那也不是因为去大梁的事情?不是因为分开?
  “殿下睡吧。”少年又道:“臣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
  哦豁,齐云现在还会对她撒谎了。
  穆明珠并不相信,“唔”了一声,重新躺下来,从后面抱住他,细想两人睡前的对话,一条一条问过去。
  “是因为本殿今夜那杯玫瑰牛乳没喝光?”
  “你是不是说今日你跑了许多地方,可是累着了?明日叫薛昭来给你看看?”
  “可是给母皇的信不知该怎么措辞?本殿明日帮你看看?”
  穆明珠最后都快放弃了,睡意又涌上来。
  那种似睡非睡的状态,忽然跟睡前某一刻重合在一起。
  穆明珠玩笑道:“总不会是因为本殿没听你唱小曲?”
  她本是开玩笑,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谁知话一出口,就觉怀间的少年一瞬僵硬。
  穆明珠匪夷所思,讶然道:“真是因为本殿没听你唱小曲?”她想到少年的泪,又缓和了语气,柔声道:“你要唱什么?本殿听着呢。”
  齐云却不肯唱了,大概是彻底羞恼了,道:“殿下快睡吧。”
  穆明珠艰难地摸索着少年的心路历程,怎么都没法把一首小曲跟少年的泪联系起来。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吗?
  在齐云身上,好像不是这样啊。
  唱小曲……
  小曲……
  穆明珠的思绪漫无边际发散,在一众复杂的、散漫的小事中,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跟小曲有关的一件事情。
  那日他们要骗取邓玦的钥匙,她带着邓玦去泡温泉,当时为了拖延时间,她曾经要邓玦哼唱一支小曲来听。
  她还因为这支小曲起过疑心,因为那是梁国的曲风。
  现在想来,邓玦唱完小曲之后,樱红便进来给出了暗号。那么齐云叮嘱樱红入内,到樱红入内之间,还有个时间差。
  该不会她要邓玦唱小曲的时候,齐云就在一旁听着吧?
  可是这距离那日泡温泉,也过去三五日了。
  怎么齐云当时什么都没说,她一点也没察觉异常,突然今日就爆发了呢?
  因为她睡前没答应听他唱小曲?
  可是这……
  也不是什么值得掉眼泪的事情啊。
  穆明珠牙疼似地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便手臂用力,要齐云转过身来。
  齐云脸上的泪已经擦干了,此时被穆明珠一折腾,方才的情绪也化解了,也就顺着她的力道转过来,只是头一偏,往枕头里藏,悄声道:“快睡吧——臣真的没事儿。”
  穆明珠又把他的脸颊从枕头里挖出来,在床边小灯暖黄的光影中,捧着他的脸细看,笑道:“为一支小曲,也值得哭成这样?”
  齐云没有说话,可是随着她这句话,方才那种酸涩恐慌的情绪仿佛又要涌上来,眉眼间便露出几分来。
  “别哭,别哭。”穆明珠忙道,捂住他黑嗔嗔的眼睛,想了一想,道:“我呢,不是什么细心的人。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你得跟我说,知道吗?”
  在她手心上,齐云的睫毛轻轻划过,似蝴蝶的翅膀。
  “好。”他轻声应。
  穆明珠也是头一回跟一个人这样亲近,也不知道他这半夜躲起来哭是什么状况,便又问道:“那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齐云这次没有应声。
  穆明珠想了想,又道:“我用选择的问法,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就好了。好不好?”
  “好。”齐云轻声道。
  穆明珠便问道:“你今晚哭,是不是因为我睡前没听你唱小曲?”
  齐云沉默了一瞬,眼睛藏在她温热的手心里,好像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他喉头微动,轻轻道:“是。”
  第一句答出口之后,接下来的似乎便容易了。
  “那你想要给我唱小曲,昨夜也提到过,是不是因为那日泡温泉的时候,我要邓玦给我唱小曲,你在旁边听到了?”
  “……嗯。”
  “你觉得我听邓玦唱小曲,却不听你的,叫你伤心了?”
  齐云这次又沉默。
  穆明珠又换了种问法,道:“你是不是觉得本殿对别人比对你好,你不开心了?”
  就好比母皇对旁人比对她好,她也会伤心到流泪的。
  齐云在她手心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头。
  他好像有点适应了,也许是黑暗抹去了他的羞涩与卑微。
  他轻声道:“我走了之后……”
  可是只说了五个字,他的嗓音中又有了哽咽的意味。
  他怕给穆明珠听出来,立时又闭上了嘴巴。
  可是穆明珠已经瞬间明白过来。
  唱小曲,听小曲,其实是一件小事,本不应该闹出这样大的情绪。
  可是正好撞在她要齐云远赴梁国办差的当口。
  这也是为什么泡温泉当晚,齐云什么都没有表示。
  但是这两日却一再试探。
  因为他将离开。
  当他在这里的时候,如果她身边有别的人一起玩乐,至少他还是知道的,至少夜里他还能来看一看她。
  可是当他离开雍州,当他去往大梁,他要如何守住在穆明珠身边的位置?
  公主殿下待他,原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
  等他离开之后,自然会有更好的来,填补他的空位。
  可是这些话,他无法对穆明珠说出口来,更无法要求她什么,甚至无法讨要一个许诺。
  因为他清楚她的野心与志向。
  如果她将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他本就是无法要求什么的。
  他所能凭借的,唯有她的心意。
  所以他只能在这深夜的房间里,虽然躺在心爱的人身边,却只能自己默默饮泣,不敢叫她知晓,却也无处排解这样酸涩压抑的情绪。
  这才是他流泪的根源。
  哪怕到了如今,他也无法对穆明珠说出口来。
  穆明珠轻轻吸了口气,她隐约有一点明白,又不是特别明白。
  可是她清楚,不该再追问下去了。
  “别哭。”穆明珠只是道:“咱俩在一块,就开开心心的,好吗?”
  “好。”
  “你还会回来的。大梁又不是另一个世界,等你回来了,咱俩又像现在这样,在一处说话、一处吃饭、一处玩耍,好不好?”
  “好。”
  “那你别哭了。”
  “好。”
  “你要是……”穆明珠顿了顿,又想着齐云的个性,大概只是无用的叮嘱,“你要是真想哭,你下次先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哭。”
  齐云像是轻轻笑了一声。
  穆明珠捏着少年的耳垂,温柔而又略带责备。
  她清楚自己应该许诺些什么,好让少年安心,可是却又有些怕来日做不到,叫他更伤心。
  情爱一事,本就虚渺,谁敢在青春正好的时候,许诺一生相爱呢?
 
 
第165章 
  建业城。
  皇宫思政殿中,皇帝穆桢放下雍州发来的讣告,这段时日以来总是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一瞬。
  自新年以来,先是交州风灾、随后又是湘州水灾,皇帝穆桢忙得焦头烂额,又忧心民生。
  一条生命走向死亡,总是叫人感慨的。
  可死的是英王周鼎,却叫皇帝穆桢松了口气。
  英王周鼎原本是世宗留下来的儿子中,最年长的一位。所以周氏旧臣隐隐有拱卫在他身边之势。
  如今英王周鼎一死,他底下那个世子周泰年纪既轻、又能力不济,更是不足为惧。
  众臣催逼立储之事,大约可以休上三五个月,叫她静下来仔细想想。
  “英王薨。”皇帝穆桢将那一页讣告递给李思清,淡声道:“叫礼部依照从前的规矩安排。”又道:“在济慈寺给他点一盏安魂灯。”
  李思清略有些讶然,接了那讣告,低头看时,却见写的是王者之疾、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皇帝穆桢又看底下的奏报,写的却是英王世子妃诞下一名男孩,乃是府中第二个孩子。
  英王世子妃,出身柳氏,她的父亲柳猛却已经被穆明珠下令杀了。
  皇帝穆桢看过的瞬间,背后那些复杂的关系一同游走在她脑海中,她退开那一页奏报,也是交给了李思清,淡声道:“转给礼部,起个康健的名字。”
  “是。”
  年前朝中有些隐秘的声音,关于立储一事。
  皇帝穆桢耳目众多,也有所听闻。
  据说是要上奏,请她从众皇孙中,选那等聪明伶俐、又年幼康健的,接到皇宫中来养着。
  从小养大的孩子,也就跟自己所出的差不多。
  群臣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计较,一来是因为皇帝穆桢所出的亲生儿子,最有能力的长子已经病故,次之的二子周瞻被废之后也死去,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儿子周眈,却整日关起门来在书房中,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皇帝的样子——若是皇帝也这样关起门来只管自己看书,那大臣们要如何是从?国家大事要怎样运转?可如果还政于周,给到世宗剩下的四个儿子身上,那么当今皇帝穆桢又岂能甘愿?更何况亲生的母子,都有周瞻那样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面,一旦面对皇位,野心之下,还讲什么骨肉亲情?亲生的母子尚且如何,更何况若是引了世宗旁的儿子入朝?为了避免那等母未老、子已壮的局面出现,群臣这才“体贴”地想出了抱养皇孙的主意。
  哪怕是对于皇帝穆桢而言,这也是到了无可奈何之时,不得不采取的缓兵之计。
  年前皇帝穆桢探出动向之后,不等群臣写好联名奏折,先就立时安排了侍郎上奏提起立储之事,借着申饬惩罚那侍郎,总算是按住了这股跃跃欲试的立储之风。
  可是这样的办法,能用一次,却不能一直用。
  她早晚有一日,是要面对立储这事儿的。
  皇帝穆桢回过神来,把代表繁杂公务的奏折暂且推开,看向李思清,问道:“密信何在?”
  这种时候,她喜欢看那些从全国各地写来的密信,每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百姓生活,就像是她飞起在空中,时不时落下俯瞰当地的民情。
  李思清捧了三只密匣来。
  皇帝穆桢一抬眸,见了其中那只黑漆木、锁上蹲着小金狮子的密匣,知道这是黑刀卫都督齐云发来的,倒是微微一愣。
  自从齐云被派往雍州之后,已经许久不曾来信。
  这也是齐云的行事风格,做的差事若是没有成效,是不会写信文过饰非的,一旦有密信发来,必然是有了进展。
  当初她派齐云出去,可是要查穆明珠与那梁国小皇子拓跋长日流言的。
  皇帝穆桢一扬眉,来了兴致,先就打开了齐云写来的密信。
  密信中,齐云按照穆明珠所吩咐的,说在雍州查到了重要的线索,需要往梁国去查证据,未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敢妄言,并请皇帝留意身边人,注意宿卫,以策万全。
  齐云的密信,就像他的人一样,言语不多,简明扼要。
  皇帝穆桢捏着那薄薄一夜密信,心中却起伏不停。
  那封黄老将军派齐云送来的密信,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这三个多月来,皇帝穆桢在建业城中不是没有查过,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如今齐云明明是在雍州查穆明珠流言之事,可是写来的密信,竟隐隐与黄老将军那封密信的内容相合。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处,在大周内部的高层有人通敌。
  可是那人是谁?
  这个问题一日没有破解,皇帝穆桢便一日寝食难安。
  皇帝穆桢一直到回到寝殿之中,仍是面露忧色。
  侍君杨虎看在眼里,扯了一下正在抚琴的侄子杨雪、要他停了琴音,凑到皇帝身边去,柔声道:“陛下今日怎么悒悒不乐?”便要哄她高兴,道:“舞坊那位回雪大家,又排了新曲目舞蹈出来,陛下可要一观?”
  皇帝穆桢年富力强的时候,做事情其实很急切,若是心中的事情没有解决,是断然不会有享乐之心的。可是她现下年纪稍微上来了,有时候疲惫倦怠了,也会头痛难受,因此不管是医官劝说,还是她自身,也都留意起了养生之道。因医官说她忧思太重,恐怕有妨寿数——这其实是很大胆的说法,若不是常年给她看诊的医官,也不敢如此直言相告。皇帝穆桢也有意转换心情,虽然比起歌舞来,还是悬心于大周内部的间谍、交州的风灾与湘州的水灾,可是间谍还未查出来、风灾与水灾的救助已经安排下去、新的消息也不是她急就能急来的——所以倒不妨看一看歌舞,转换心情。
  杨雪此时也缓步走上前来,少年一身雪肤、发如绿云,跪坐于皇帝身侧,处处可怜。
  皇帝穆桢看一眼杨虎与杨雪的情态,便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然而她心中国事沉重、今夜无心风月,因此道:“派人往宝华大长公主府上去,接宝华大长公主来同赏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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