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口说话,齐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她唇间。
——那一抹暗红色的淤痕,当真刺眼。
他的目光停滞在那淤痕上,一颗心劈成了两半,一半因为这来之不易的相见而甜蜜悸动,一半却因为那新鲜的吻痕而痛苦发狂。
穆明珠舔了舔嘴唇,按照本心,很想现在就吻上去,但分别四个月,对方又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一上来什么都不问、只想着享用少年的美色,难免显得有些过分。
他又爱多想——穆明珠想起少年离别前的泪。
她抿唇忍耐了一瞬,手指流连在少年滚烫的掌心,强行走流程问道:“这趟去梁国,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齐云挪开视线,看向床帐上那只装着纸花的香囊,努力让心神随着她的问题走。
去敌国,自然是危险的。
“臣去的时候还好,”齐云轻轻开口,低声道:“因臣一个人,目标小,遇事也足够设法脱困。”
“你一个人?”穆明珠手指一顿,停在他的掌心,道:“你没跟孟非白联系上吗?”
齐云低垂了眉睫,默了一默,轻声道:“殿下虽然信他,臣却还信不及。”
分开四个月,他明日又要动身去建业,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毁了气氛。
穆明珠略感诧异,往他面上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恼怒,手指仍旧停留在他掌心,想了一想,认可道:“你这么想,也有道理。”又解释道:“我是担心你自己在梁国应付不来,所以想着要他帮衬一二。既然你自己能应付得来,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你身份,你便更安全一些。”
齐云原本做好了要惹怒她的准备,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一时觉得甜蜜,目光落在她下唇吻痕上,却又更觉折磨。
她待他这样好,为何却不能只对他一个人好。
“臣有需要之处,也曾与孟郎君通信,只是不曾现身见他……”齐云轻声又道,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穆明珠忽然长叹一声,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双臂环拢在他脑后,低头逼近僵硬的少年,呢喃般道:“真折磨人……”她一面说着,一面勾下头来,吻住了少年微张的红唇。
吻上的一刹那,两人都发出低微而满足的喟叹声。
像是四个月来的渴盼,直到这一刻才知晓。
穆明珠身体前倾,压着少年向小榻上倒去,嗔怒般咬他,无奈又宠溺,仍是那一句笑叹,“真折磨人。”
仿佛引得她这样举动,全是少年的错。
早在齐云裹着一身风雨出现在日暮时分的书房中时,穆明珠便留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唇间。
虽然亲吻是快乐甜蜜的事情,虽然已经分开了四个月……
但总是正事重要。
所以先去见拓跋长日,又商讨对邓玦的处置,最后回到内室说起他在梁国的经历……
穆明珠自认为是很正经的,但少年明显定力不够,不管说着多么严肃的话题,视线还是一直往她唇间飘。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叫她忍不住。
绵长的亲吻过后,穆明珠稍微抬起头来,手臂撑在少年胸口看他。
他偏头望着窗外的雨,胸膛激烈起伏着,艳丽的绯红色染遍修长的脖颈,耳朵也红透了、手指摸上去发烫。
穆明珠看他像是极欢喜的模样,松了口气,埋怨道:“难得见一面,本想跟你好好说说话的。都怪你,总招我。”
齐云耳朵里都是自己炸雷般的心跳声,还有她绵绵的话语声,不明白他怎么“招”她了,只感到她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滑下去。
少年羞红的脖颈实在诱人。
穆明珠忍不住便伸手,轻轻顺着他的脖颈抚摸,隔着他发烫的皮肤,感受着底下血管有力的搏动。她起了玩笑的心,手指轻轻抚摸着他颈间的大动脉,想到他方才脉脉含情的眼神,笑道:“怎么去了一趟梁国,这么会勾引人了?从哪里学来的?”
他勾引了么?
齐云想不明白,然而原本已经红透的脸颊竟又深了一层。
“还学会不回话了?”穆明珠半真半假威胁道,手指轻轻抚摸着他颈间的大动脉。
这本是人极重要的命脉。
若依照习武之人的本性,怕是有人上手,立时就会本能格挡的。
然而此时齐云乖巧躺在窗下,柔顺地露出他最脆弱的脖颈,任由穆明珠微凉的手指抚过、在他浑身激起阵阵颤栗。他垂在两侧的双手,的确是一下又一下攥紧,克制着本能想要格挡的冲动,在穆明珠的手指之下,一丝反抗都不曾有过。
“没有不回话啊……”他低低道,声音温柔,像是被春光晒化了的寒冰。
穆明珠笑道:“还学会顶嘴了?”她俯下身去,以唇代指,轻轻在他颈间亲了一下,像一片温热的羽毛划过。
齐云浑身一缩,旋即放松下来,回眸看向身上的女孩。
窗外秋雨声缠绵,烛光在女孩身后晕染出朦胧迷离的光,像是他的一夜好梦。
穆明珠对上他柔软的目光,心中一动,收了嬉笑,忽然趴下来,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处,轻轻蹭了蹭,像一只猫那样。
她听着他的心跳,稳定的、有力的、赤诚的。
不知不觉中,她半阖了眼帘,悄声道:“你困不困呐?”
这四个月来,她没有一天睡得像齐云在身边那样安稳。
齐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臂,把小榻一角的锦被拖过来,轻轻盖在了两人身上。
温暖的锦被包裹下,穆明珠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齐云低垂了睫毛,余光中望见女孩趴在他胸口的俏脸,她微撅着下巴,下唇上的淤痕仍旧鲜明,可是他胸中最初发狂痛苦的情绪好像沉淀下去了。
现在陪伴在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是他。
齐云望着女孩隐隐疲惫的睡容,见她半梦半醒中仍蹙眉,便伸出手去,隔着锦被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凝望着她的睡容,想着,她这样艰难,当他不在的时候,如果她要在旁人身上寻一点快活,便由她去吧。
只是……
齐云轻声道:“殿下?”
“唔?”穆明珠含糊应着。
齐云思量着,缓声道:“书房重地,需严防紧守。跨院的那道侧门,锁了好不好?”他说到最后的请求,语气软下去,软的就像是一片云。
穆明珠极爱他这样的语气,半梦半醒中也觉他说得有理,自然无有不应,呢喃道:“好……什么都好。”
齐云闻言,垂眸往女孩面上凝望一瞬,桃花眼弯起,缓缓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来。
少年罕见的笑脸映着烛光,端的是光华璀璨、惑人心神。
若是穆明珠醒时见了,定然又要怪他“招人”,然后亲他、抱他又戏弄他。
窗外秋雨声切切,齐云望着床帐一角垂下的纸花香囊,抱着怀中的女孩,却觉心中暖极。
来日离别自有来日去想,今日相会且共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不是吻痕!是驴磕的!
齐小云:正宫心态get√
第173章
荆州南郡,都督府邸前,邓玦披蓑衣、戴斗笠,手中拎着一篓子鲜鱼,翻身下马,就见守在府门前的一队精兵扈从,为首迎上来的竟是四公主身边的校尉林然。
“邓都督。”林然的声音在夜雨中听起来冒着寒气,“殿下有请。”
邓玦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曼声道:“现下?”
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
“现下。”林然又上前一步。
邓玦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低头理了理鱼篓上的丝绦,轻声笑道:“林校尉可知为了何事?”
林然平静道:“邓都督去了便知道了。”
邓玦手指捻着湿漉漉的丝绦,淡声道:“公主殿下的人,好大的气魄。”
林然等人来得急迫,又来得奇怪。
邓玦这样多疑的人,岂能轻易跟随了去。
随着邓玦这句话落地,原本跟着他的一队人马也纷纷上前一步,隐然有戒备之意。
林然目光扫过邓玦身边的扈从,低声道:“殿下说,邓都督从速去见她,乃是最后的机会。”
邓玦心中一动。
他有些犯难,舌尖抵住上颚,凤眼轻眯,沉吟着。
自从在襄阳行宫,他把穆国公通敌一事告诉四公主之后,没过多久,他便被“请”出了行宫。而他说过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建业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算算时日,四个月过去了,四公主的人忽然顶风冒雨连夜来传召他,难道是穆国公的事情有了证据?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想要赢得四公主的信任。
若是今夜拖延不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料想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四公主总不至于在行宫中害了他这个荆州都督。
邓玦做了决断,给他亲近的亲卫使个眼色,淡笑道:“作甚将话说得这般骇然?既然是林校尉亲自来请,我又怎敢推辞?”便将鱼篓抛给那亲卫,翻身上马。
林然松了口气,与众扈从上马跟随。
邓玦一旦做了决定,行动起来也利落,双腿一夹马肚,便叫那胯
下骏马在秋雨中泼风似地冲出去。
半夜疾驰,邓玦赶到襄阳行宫之时,正是凌晨前天色最暗的时候。
花阁寝殿中,穆明珠睡得正香,梦见她像一粒珍珠那样,躺在温暖又柔软的贝肉里,忽然就听到贝壳外面有人唤她“殿下”。
那声音越来越真切,是樱红的声音。
梦中穆明珠正觉得奇怪,怎么樱红也成了一只贝壳吗?忽然就感到身子陷落的贝肉一晃,整个贝壳被海水推着晃动起来,像是海啸了一样。饶是如此,梦中她一点都不慌。海啸又如何?她躺在紧紧的贝壳里,安全得很。然而那呼喊声越来越清晰,她悠悠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就见一室朦胧的烛光,窗外的风雨声未停,门外樱红正在轻声通报:“殿下,邓都督来了。”
她意识渐渐回笼,察觉自己蜷缩在少年的怀抱里。
齐云睡梦中也机警,在樱红第一声呼喊时便醒来了,听清事由之后,轻轻摇晃女孩,要她醒来。
穆明珠对着少年洁白的中衣,闭了闭眼睛,终于清醒过来,从他怀中撑起身来——两人身上还裹着同一床锦被。
昨夜两人说着话胡闹,最后竟是在小榻上睡着了。
她撑起头来,望向窗外,见风雨仍急,而天色暗沉如浓墨。
“殿下……”齐云低声唤,声音里有初醒来的慵懒与迷离,努力撑开的桃花眼里还有未散的睡意。
穆明珠看得心软,想到他昨日千里奔波从梁国赶回来,今日又要赶往建业,怜他辛苦,便俯下身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呢喃道:“还早呢。你接着睡吧。”她自己则披衣而起,往寝殿外而去。
“邓玦人呢?”
“邓都督在花厅候着。”
“备两套钓具送来。”
“是。”
齐云侧躺在小榻上,听着门外主仆二人渐渐远去的对话声,又捕捉着风雨之中穆明珠的脚步声,直到所有的人声都淡去,天地间只余风雨之声。
他仍旧躺在温暖馨香的锦被下,没有起身,可是一双黑眸却彻底清醒过来,了无睡意。
行宫花厅中,四角摆着的连枝灯光华璀璨。
邓玦已经脱去了蓑衣,露出一袭墨绿色的单衣来,正抬手摘着斗笠,一抬眸就见沿着游廊灯火点点、乃是四公主来了。
穆明珠已经看清了他,笑道:“别摘,就戴着那斗笠吧。”
邓玦虽然不解其意,但听她声气儿和缓,还是稍微松了口气,便垂下手来,笑道:“殿下说不摘,那便不摘。”
穆明珠却没有往花厅中走,在门边略一站,望向无边的夜色雨幕,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轻声又道:“你随我来。许久不曾与邓都督一同垂钓了。”
两人来到行宫湖心的小亭子中,两份钓具早已备好。
穆明珠当先坐下来,手指抚了抚钓竿,抬眸看向跟上来的邓玦,道:“你也坐吧。”
樱红等人都被留在湖边小径上,隔着花墙能看到朦胧的灯笼光。
湖心亭中,因怕惊走了鱼,只在亭中石桌上点了一枝暗暗的蜡烛。
邓玦在穆明珠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两人挨得很近,哪怕灯光昏暗,依旧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穆明珠一直凝视着邓玦。
她一向认为邓玦这双凤眼漂亮,可是今夜细看,却见他内眼角是尖锐的弧度,有种凌厉至于伤人的气势。只是平时被他的笑容掩盖住了。
“今夜秋雨缠绵,殿下忽然传召。”邓玦知道穆明珠在盯着他看,然而动作自在,任由她打量,轻声笑道:“因这是臣最后能与殿下垂钓的机会吗?”
这是穆明珠要林然去传人的时候带的一句话。若是邓玦犹豫,便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一来时间不等人,齐云还要尽快赶往建业,邓玦的事情必须在半日之内有个结论;二来若是邓玦拖延,穆明珠心中也不愿再给他机会。
穆明珠淡声道:“幸亏邓都督今夜不曾外出垂钓。”
若是邓玦今日也不知乘船到何处垂钓去了,林然寻不到他,也就是他的命了。
邓玦若有所思,淡笑道:“还是去了的。只是赶巧林校尉到的时候,臣便回来了。”
穆明珠忽然道:“你那一对银钩,可还带在身上?”
邓玦微微一愣。
他有两样武器,右手使剑,长剑如墨;左手使一对银钩,银钩暗藏。
左手的银钩,原本是他从不现于人前的武器。
但是那日穆明珠在山崖之间**,虽然他早知计划、并从中渔利,但是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给那五名长安镇来的刺客知晓。所以当他以荆州都督的身份,挺身而出挡在穆明珠之前时,那五名刺客对他是真的出了杀招,最终逼得他不得不亮出左手银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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