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退点了点头:“是吗。”
邬妍抬起了头,“对啊,沈退哥,你……”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把利剑刺入心脏。
远远走过来的牧允之见状目眦欲裂,厉声道:“沈退!你在做什么!”
沈退像没听见一样,一把抽出剑,看也不看到底的邬妍,转身朝牧允之攻了过去,口中喃喃道:“我不信,不可能,这里是假的,我要把你们都杀了,然后出去找兮兮。”
尸山血海,满地狼藉。
沈退终于提着剑踏出了城主府。
一瞬间,场景再次变换。
他端着茶坐在石桌上,对面是正笑着和他说些什么的宗恕。
沈退猛然站起了身,厉声道:“兮兮呢?”
宗恕眼中出现茫然之色:“兮兮?谁是兮兮?”
沈退:“年朝夕!年朝夕战神之女年朝夕在哪里!”
宗恕却皱了皱眉头:“你糊涂了吗?我们并不认识一个叫年朝夕的女子啊,这世上哪里来的战神?”
沈退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抽出了剑,一剑刺了过去。
杀!杀!杀!
杀到找到那个人为止!
……
雁危行在一片虚空之中呆了很久。
上下左右一片空茫,他走了很久,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般。
于是他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想不起来上次自己作为俘虏过这座桥时是什么情景了,但是贪嗔痴怨,想过这座桥,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也不可能让他在这虚空之中这么走下去。
但自己却什么都没看见,空茫茫一片。
他突然抬起头,声音不高不低道:“你不想让我出去?那又为何不找出我的贪嗔痴怨?”
虚空之中并没有人回答。
雁危行就这么耐心等待着。
良久之后,虚空中突然有了波动,一个声音像是知道这个问题不回答不行一般,低低道:“您又来了。”
雁危行眉眼动了动,“你见过我?我当俘虏那一次吗?”
那声音却道:“不止那一次。”
雁危行顿了顿,莫名的,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冷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苦笑道:“我便是这座桥。”
雁危行的声音更冷:“你将我困在这里意欲何为?我的贪嗔痴怨,难不成就是这片虚空?你不想让我出去?”
那声音顿时更苦了,为难道:“非是我故意弄出这片虚空来不让您出去,我倒是想贪嗔痴怨都给您来一遍,但是……”
它顿了顿:“我试探不出您的贪嗔痴怨啊。”
雁危行皱眉:“为什么?”
那声音没有回答,却问道:“您真的想知道吗?我若是现在告诉了您,您能发誓出去之后不杀了我吗?”
雁危行没说话。
片刻之后,他冷声道:“要么现在放我出去,要么让我斩出去!”
那声音为难道:“可是您那两个同伴没有一个人出来,我若是现在让您出去……”
雁危行并指为剑。
那声音立刻改口:“好好好,我让您出去!”
雁危行慢慢放下了手。
虚空一点点消失,那声音却没有消失。
“但是,”它幽幽道:“我不想插手您和魔族的事情,可您这个状态,想闯另外两关出去的话,那两关的魔灵可不会像我一样,他们想置您于死地啊。”
虚空消散,雁危行站在了火红色的石头上。
他冷笑道:“那就来吧。”
第45章
残阳暮下,血色黄昏。
少年时期,每每听到其他修士用敬仰的神情说着父亲的事迹,年朝夕便会想象在血色黄昏之下,父亲一人一剑对敌的场景。
残阳暮色,不败的战神意气风发。
这是年朝夕少年时期对“英雄”这个词最贫乏的想象。
清晨太过柔软,正午太过暴躁,夜色又显得轻浮,还有什么比这烈烈的残日更衬得上父亲呢?
那时她常年出不得门,侍女每次面带喜色的给年朝夕送来父亲的捷报时,年朝夕脑海中浮现的总是这样一抹暮色。
那时候她便想,若是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和父亲并肩作战,胜后再踩着这烈烈黄昏离去,那想必是人生中最快意的事情了。
可惜她一直没有机会。
……
年朝夕一剑斩杀和她缠斗的魔将,脚下已经堆积起了尸山血海,忽然听见耳边有欢呼声,抬眼一看,便看见父亲正挡在她身前,正一剑斩杀了十二尊魔之中最后一个尊魔。
刹那间,胜利的欢呼声铺天盖地。
那时,正有一抹烈烈的残阳落在父亲身上。
年朝夕神情一顿,突然便想起了一切。
她停下了动作,霎时间,战场上的血色远去,人群的欢呼声也远去,唯有那一抹残阳和残阳下的人显得极为真实。
如同她少年时期所想象过的一般。
年朝夕抿了抿唇,神情一点点清醒。
父亲的身影仍旧背对着她,像是没发现一般。
他声音淡淡道:“兮兮,过来。”
年朝夕顿了顿,依旧走了过去。
父亲回过头来,眉目如旧,和她记忆之中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年朝夕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神情怀念,眼神却极为清醒。
“父亲”任由她看,神情坦荡。
然后年朝夕便突然问:“贪嗔痴,你是我哪种执念?”
“父亲”低声笑了笑,反而问道:“你觉得应当是哪种呢。”
年朝夕还真认真想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说:“应当是贪吧,起了贪毒,心不甘,情不愿。”
“父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却问她:“你为何会清醒的如此之快呢?”
年朝夕想了想,淡淡道:“大概是因为我灵魂封印了恶蛟有两百年吧。”
两百年的灵魂封印,压制着那曾令战神都束手无策的恶蛟,这对年朝夕灵魂的磨练几乎难以想象。
年朝夕敢说哪怕是父亲在世,他的灵魂怕是也比不得自己强悍。
灵魂又连接着识海,于是年朝夕刚醒来时,还没发现自己灵魂的变化,便先发现了自己现在那几乎是无边无际的识海和蛰伏与识海之中远超出她实力的神识。
正因为如此,年朝夕才敢毫不犹豫地选择过桥。
贪嗔痴,要么作用于灵魂,要么作用于识海,可以她如今灵魂的坚韧程度和识海的宽阔,若有谁想对她用幻境类的术法,要么反噬自己的灵魂,要么迷失在她的识海。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小奈何居然真的名不虚传,她原本以为这座桥多半对她束手无策,却没想到她居然到现在才清醒。
她认真回想着进来后的种种,暗叹自己托大了,于是便也没发现面前那个她以为是自己的贪毒所化的“父亲”在听到灵魂封印之时一瞬间的惊愕和瞬间冷下来的神情。
直到他冷冷地问道:“灵魂封印?那恶蛟逃出来了?它做什么了?它伤了你了?我当时在何处?为什么会是你来用灵魂封印?”
嗯?
年朝夕越听越觉得不对,猛然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父亲”隐隐带着怒气的脸庞映入了眼帘。
年朝夕终于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
若这里是她的贪念所化作的幻境,眼前的这个人只是自己的贪毒所化的话,自己清醒了之后,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化作了虚无,但眼前的人却并没有消失。
而且……
太真实了,眼前的人带着怒意的表情,几乎和年朝夕记忆之中发怒的父亲一模一样。
可父亲在她面前甚少发怒,她自己都不太记得清父亲发怒的样子,自己的贪毒又怎么可能模仿的如此之像?
还有刚刚他那番话……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在年朝夕心底升起,呼之欲出。
年朝夕缓缓睁大了眼,呼吸急促。
直到父亲的怒气越来越盛,开口怒骂道:“我是死了吗!怎么这么不中用!那恶蛟逃出来之后我居然让你灵魂封印的恶蛟?你如今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居然也没有陪同?兮兮,我是被人夺舍了还是脑子有病了,你确定现在你身边那个父亲真的是我吗?”
他脸上带怒,声音却隐隐带着威严,表情越来越鲜活,也越来越验证了年朝夕心中的那个猜测。
年朝夕张了张嘴:“你……”
话一出口却又哑声,几乎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父亲敏锐的发觉年朝夕的神情不对劲。
他神情一敛,突然大踏步地朝她走了过来,年朝夕还没来得及动作,他便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微微碰了碰她的眼睑,语气瞬间温柔了起来,低声问:“兮兮,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现在的我没有当个好父亲吗?你别怕,我帮你揍他。”
年朝夕不回答,却伸手用力抓住了眼前这人的衣服,生怕他跑了一般,张了张嘴,语气笃定道:“你不是贪毒,你是谁?”
面前的人笑了笑。
他伸手揉了揉年朝夕的脑袋,动作算不上多轻柔,甚至把她的头发都给揉乱了。
他声音爽朗道:“我的女儿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是谁。”
“兮兮,我是你父亲多年前经过这里的时候留下的一抹神识,你也可以叫我父亲。”
年朝夕毫不犹豫的伸手抱住了他。
面前的人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调侃自己女儿,便听见自己的女儿用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轻轻道:“父亲,好久不见。”
神识沉默了。
然后他轻笑了一声,道:“所以,我是死了对吧?”
年朝夕身形微微一颤。
神识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脊背,玩笑道:“兮兮刚刚真的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我真的被人夺舍了或者脑子有病敢苛待你了呢。”
年朝夕用力摇了摇头:“才没有。”
神识便笑了笑。
片刻之后,他叹息着说:“兮兮,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
沈退已经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也忘了自己经历了多少世界。
可他依旧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他杀人之前会特意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兮兮,而到后来,每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剑便也随之拔出。
鲜血浸透了长剑,血色也随之模糊视线。
他依靠长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周身是一地的尸体。
他重重地喘息着,已然忘了自己到底为何而杀。
直到“牧允之”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再次起身抽出长剑,剑尖指向了他。
而这个牧允之似乎和以往哪一个牧允之都不一样。
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他第一反应不是勃然大怒的质询于他或者二话不说地就朝他攻过来,相反,他脸上居然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来。
这笑容莫名让沈退感到不安。
为了摆脱这种不安,他故态重施,提剑便朝牧允之攻了过去。
而这个牧允之居然没有反抗,长剑轻而易举的便刺穿了面前这个人的胸膛。
而在胸膛别刺穿的那一刻,这人面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古怪了起来。
这笑容让沈退更觉得不安,他握紧剑柄,立刻抽出剑来。
而就在此时,面前的“牧允之”却突然说:“你回头看一眼,你杀得都是谁。”
沈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背后是尸山血海,遍地是残肢断臂,而被他所杀的每一具尸体,都长着年朝夕的脸。
沈退怔愣片刻,然后他突然抽出长剑一次又一次的刺入牧允之胸膛,嘶哑道:“不可能!你在骗我!不可能是兮兮!”
整个人被刺得千疮百孔,牧允之却哈哈大笑。
他道:“不可能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呢?”
他语气里透露出一股诡异来,缓缓道:“沈退,你说这上百具尸体里,哪怕有一具是年朝夕呢?你能保证,在你杀红了眼的时候,你真的没杀兮兮吗?”
沈退明知道自己不该理会他的话,可依旧不受控制般的开始回想。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他却觉得每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每一个在他面前晃动的脸,似乎都是年朝夕。
那声音冷酷又诡异:“你杀了年朝夕,沈退,你为什么找不到她呢?因为是你自己杀了她啊。”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剑势斩出,炸起满地的血色和碎石。
沈退疯了。
……
“……当年你父亲经过这里时,有精通命数的高人曾为你占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有朝一日,你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你父亲便留下了我,想着若是他没在你身边,便能以神识为引带你出来,可没想到兮兮清醒的这么快,根本就不需要我指引什么。”
神识笑眯眯地这样说。
年朝夕抓住他的衣袖不松手,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父亲曾来过这里?”
神识点了点头,问她:“你还记得你那个失踪在战场上的未婚夫吗?”
年朝夕迟疑道:“记得。”
神识便说:“那时我……也就是你父亲,他怀疑那孩子应当是被俘到了魔界,于是便悄悄去了魔界准备救人,可没想到刚到魔界就听闻那批俘虏已经被他们扔进了玄水河,于是他又赶忙进入了玄水河。”
年朝夕听着,忍不住想起了雁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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