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情绪低落,不知如何排遣,还是她劝说大家回转。
天使紧随其后出来,收缴了姜不言送来的丹书铁券,回京复命。
姜不言眼眶泪水直打转,扑进她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不肯松开,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妹妹,是姐姐无能!”
他们一路被黎氏兄弟带着离开幽州城,在一处偏僻的小山庄住了半个月,高妈妈都快急疯了,起了满嘴的燎泡,熬出两个大黑眼圈,最终抵受不住二十多年秘密的折磨,终于告诉了姜不言夫妇真相。
姜不言初初听闻弟弟变成了妹妹,回想这些年妹妹所承受的一切,费尽心机保护着她,再看到盒子里的丹书铁券,心都要疼碎了:“他!她!她……没人告诉我不语是妹妹,你们瞒的我好苦!高妈妈,娘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语她……她也太可怜了……”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妹妹吃过的苦头,承受的压力,还要尽全力保护着她,周全了所有人,最后自己却落得个坐牢的下场。
邓嘉毓听说世子是女儿身,当时便傻了。回想自己的傻弟弟邓利云,与世子厮混多年,竟不知道世子的真实性别,再想到世子这两年立的功劳,更叹其乃当世奇女子,许多男儿都不及。
姜不言当时便急着要回幽州城,被黎氏兄弟在院外死死拦住:“世子叮嘱我们一定要护大小姐周全,在幽州之事未曾明朗之前,大小姐不能现身。数月之前,世子便已经计划在合适的机会送走大小姐,你万不能自投罗网,废了世子一番苦心!”
如今姐妹重逢,她个头比姜不语矮上许多,哭着抱紧了妹妹,却反被妹妹揽在怀中,多年习惯仍旧是一副保护的姿态,听着她哭的气噎难咽,知道是吓着长姐了,不断轻拍她的背,却找旁边邓嘉毓的麻烦:“敢是姐夫欺负了姐姐,怎的一见面就哭个不停?”
姜不言泪眼朦胧从怀里仰起头来,重新认识妹妹,她刚刚从牢里出来,二十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身份地位功劳所有一切全都没有了,却仍旧如往常般开玩笑,她越平静做姐姐的越心疼,姜不言禁不住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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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姜不语站在定北侯府大门前, 仰头看那高大的门楣,身后金不言一路哭着回来总算收住了泪,可还跟膏药似的黏着她, 紧跟在她身后哑着嗓子问:“不语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心道:当年亲娘将她当作男儿养, 期望她光耀门楣, 可惜注定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不但没有振兴姜氏, 反而连祖宅都被朝廷收缴了。
金守忠下狱之后,侯府原来的仆人除了世子院里的,其余或死或伤,尽数被锁拿, 大管家金余作为金守忠的心腹, 更是武安侯重点关照对象, 与杨力关在一处,经过好几轮的审讯, 这两人被打的血肉模糊, 倒是吐出来不少东西。
金余暂且不说, 杨力被刑讯的厉害了,竟向武安侯招供出金守忠在宝灵寺虐杀妾室苏溱溱及其幼女金不弃, 抛尸崖下,伪造车祸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武安侯原本是奔着金守忠豢养私兵一事去的, 没想到意外招出这桩秘闻,再联系府里那位疯了的少年, 天□□衫褴褛满院子奔跑, 下雪之时也浑然不觉寒冷, 听说那少年被关起来之前并未疯, 只是关的久了便疯了,只觉金守忠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姜不语出狱的当日,武安侯便命人将疯少年投入牢房,恰在金守忠隔壁——他是金守忠的妾生子,亦在株连之列。
金守忠刚刚失去了一个出色的儿子,又收获一个疯儿子,且这个疯儿子不断敲击着牢房的墙壁,发出令人烦躁的响声,他隔着栅栏吼一嗓子:“别敲了!”疯儿子回他一句:“你才是野种!”
金守忠额头青筋直跳,双目喷火面容狰狞似要吃人,重重一掌拍在栅栏之上,力气之大吓了疯儿子一跳,他吓的抱着头大喊:“野种野种!你才是野种!”
他隔壁住着窦卓,听到动静竟然落井下石:“侯爷可得待金不离好些,他疯是疯,好歹可是你仅剩的一根独苗。”此时还以“侯爷”相称,可不就是在恶心他嘛。
******
姜氏祠堂大开,高妈妈老胳膊老腿亲自打扫,挨个将姜氏每个牌位都仔细拭擦,当擦到姜氏之时,忍不住念叨:“您活着与姓金的贼子相看两相厌,煎熬多年,若不是为着世子的前程,早与他和离了。现在好了,世子要开祠堂将他逐出去,俩孩子全都还宗姓姜,您高兴了吧?”
祠堂里很安静,这几个月她忧心煎熬,原本两鬓星星,待得重新回到幽州已是雪满白头,更觉身体每况愈下,擦两下便累了,歇一歇再擦:“咱们大公子也没个血脉后嗣,您生了俩,陛下已经准了不语出继,您也不会眼看着兄长连个逢年过节祭扫的人都没有吧?往后啊,她就是大公子的孩儿了。大公子生前护着您,您在下面可别跟大公子吵嘴啊。”
姜娴从小被父兄姐姐捧在手心,成婚之前未曾尝过一点委屈,有时候跟姜鸿博嚷嚷起来,姜世子也只是无奈笑着全依了她,反而是嫁去苏州的姜岚未成婚之前还会教导幼妹几句,也被她撒娇蒙混过去了。
那时候,侯府父慈子孝,一片和乐。
高妈妈在侯府里侍候了一辈子,经历了侯府几十年人事浮沉,如今要搬离侯府,难受的在心里将皇帝老爷骂了好几遍,又惊觉不大恭敬,连忙止住了念头,继续擦拭供桌。
橙丝跟橙苗端着供口香烛踮起脚尖往里张望,却不敢随意走进来,只能悄声议论。
橙丝压低了声音说:“高妈妈别是病了吧?我瞅她老人家头发白的厉害,嗓门都低了下来,对世子都温柔的不得了。”
姜不语虽然封号被褫夺,但她身边侍候的人习惯了,一时半会倒难改口。
高妈妈在明轩堂里便是大家长一般的存在,连小主子也是想骂就骂,抡起鸡毛掸子也敢打,一众下人们对她老人家佩服的五体投地,做老仆到她这种境界,与主子何异?
不过她老人家思想顽固,教训姜不语固然畅意,可侍候起来却谨守分寸,衣食住行皆是老仆的成例不说,若是有人对小主子不恭,就等着被发卖吧。
姜不语是个随意的性子,时常没大没小跟身边侍候的人开玩笑,但高妈妈却从不允许下似随意对小主子,可以说她在明轩堂的权威一多半都是高妈妈替她树立起来的。
橙苗却有不同的见解:“别是世子娶了少夫人,当着少夫人不好意思凶世子吧?总要给世子几分面子。”
提起少夫人,两丫头不禁相视一乐,只觉得自家主子健忘的厉害,在牢里住了几个月,竟忘了自己已经娶了媳妇儿,进门之后准备沐浴更衣,刚刚扯开了腰带,少夫人推门进去,直吓的主子尖叫一声,竟还问:“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明轩堂的人都知道世子沐浴不喜人打搅,但那是仆从,少夫人可是她新婚的妻子,自然不在此例,因而便将人放了进去,没想到差点闹出乱子。
外面院里侍候的人算是开了眼界,澄心澄意偷笑——感情主子连自家媳妇儿也认不得了?被赵芳菲的贴身丫环瞪了一眼,才收敛不少。
赵芳菲面红过耳,低低道:“我来侍候夫君沐浴。”
姜不语抚额——她在牢里时间太久,真将自己拜堂成亲之事忘的一干二净,进来便直奔浴房,想好生洗涮干净,还要去祠堂祭拜,哪知差点生出乱子。
“你先出去吧,我沐浴不喜人侍候。”
赵芳菲红着脸退了出来。
她成婚当日,侯府大乱,明轩堂众仆将院门顶起来,总算躲过一劫,但次日传来姜不语自投牢狱之事,赵远平那时还不知此事已经牵扯到了赵府,反正还没洞房,反贼儿媳也要被株连,便力劝赵芳菲跟他回京。
赵芳菲来时对婚姻生活充满了憧憬,在府里堂姐妹面前挣足了面子,不惜与赵芳瑜吵起来,如果刚刚拜堂成亲就灰溜溜的回去,除了要成为家族的笑话,她心里也着实放不下姜不语,于是便留了下来,催促赵远平回京。
赵远平在幽州耽搁了几日,带着家下仆从一路慢慢悠悠回京,还在为妹妹的未来发愁,刚踏进京城,正赶上赵府被抄,倒是在牢房里与父母亲族凑了个整整齐齐。
赵明悟醉心于艺术,从来不曾关注朝中风向,被亲父连累入狱,见到儿子也气定神闲,好似儿子出门野游回来,也不过问了一句:“你妹子呢?”
赵远平还不知道京中巨变,懵懵懂懂道:“她成亲之后留在幽州不肯回来。”
赵明悟叹道:“逃得一个是一个,世子许能护她周全。”便不再说话,转头去研究牢房墙壁的雨水污渍,总觉得像自己收藏的一幅画。
赵远平心道:世子自己都还在牢里,如何护妹妹周全?
他心中再惆怅万分,也不能飞去幽州,万幸男女犯人不同监,不然被三太太逮着刨根问底,他恐怕吃不消要将幽州发生的事情全倒出来。
*****
后来姜不语还未出狱,赵氏一党入狱的消息传到幽州,赵芳菲更是进退维谷,婆家与娘家都出了事,她也无处可去,只能死守着明轩堂安静的过日子,并勒令陪嫁的丫环婆子不许生事,省得惊扰了侯府住着的两尊大佛——武安侯与六皇子。
她只盼这两位忘了明轩堂还住着赵阁老的孙女,恨不得将自己缩成老鼠找个地洞钻进去,盼星星盼月亮丈夫总算出狱了,虽然被褫夺封号,可在造反一案中能逃得性命,已经算是万幸,她喜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总算终身有靠。
姜不语沐浴更衣,与长姐姜不言一同前往祠堂祭拜祖宗,赵芳菲的奶娘催促她:“少夫人嫁过来还未祭拜祖先,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姜氏祖谱便供在祠堂里,两姐妹在祖宗牌位前上香叩头,姜不语打开祖谱,划去金守忠的名字,将自己的名字添在姜鸿博之下,再次跪倒在姜鸿博灵前,自此之后她便改口称姜鸿博为父亲。
姜不语跪着正欲再次叩头,赵芳菲气喘吁吁赶了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之下径自踏进祠堂,紧跟着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之上,大声祝念:“儿媳赵氏拜见列祖列宗,拜见父亲大人!”
她的奶娘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提了许久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里,拜过天地入了洞房还拜了祖宗神位,就算还未曾合房,这桩婚事可算作定了,谢天谢地她家姑娘总算有了存身之处!
高妈妈朝后退了两步,靠墙扶了一把才站稳:“……”姜氏祖宗保佑,千万别把小丫头的话当真!
行……吧!
姜不语无奈在心中祝祷:“……父亲大人,这个儿媳不算数,您就当……多收了一个义女吧,反正这小丫头也无处可去。”
两人齐齐向姜鸿博叩头,远远看去倒真是一对璧人,
姜不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写完就更上来,不再做时间预告,每次都不准我也特别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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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姜不语出狱, 李恪再次催促独孤默:“父皇召你回京任职,姜不语都已经出狱了,你几时启程?”
一别数月, 独孤默时常梦见幽州哗变那日, 他被温暖的手一把拉上马, 身后是她身上冰冷的盔甲,可是牵肠挂肚多时, 只在牢外隔着人群远远看了姜不语一眼,她被众星拱月,身边有袍泽亲人,全无他的位置就算了, 结果听说她回府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媳妇拜祖宗, 这就有点过份了!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不断升温,直到侯府为迎接姜不语出狱当晚开宴, 府内住着的众人皆被邀请出席, 武安侯与六皇子在偏厅遇见携新妇出席的姜不语皆打趣两句, 唯独独孤默听见姜不语一声“独孤大人”,腹中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
“姜不语你什么意思?”独孤默从小克制有礼, 尤其在宫中做皇子伴读的时候更是半点礼数不错,后来无论顺境逆境能让他动怒以至于失去理智的时刻极少,便是连赵远平落井下石也不能引他动怒, 唯独在面对姜不语的的时候,情绪无端被她牵着走。
赵芳菲吓的直往姜不语身后缩, 扯着她的袖子紧张之极:“夫君——”自从赵氏阖族被问罪, 她便无所依傍, 直到今日丈夫回来, 又在祠堂拜了祖宗,方觉有了主心骨。
独孤默差点喷出一口血,眼色不善瞪了赵芳菲一眼,宛如对方欠了他巨额债务还假装无辜。
更气人的是姜不语,她做起温柔体贴的丈夫还真像那么回事,安抚的轻拍了下赵芳菲的手:“别怕。”好像他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凶兽般,将小娇妻藏在了身后。
“你什么意思?”
独孤默怀疑姜不语坐牢出来,把脑子落在狱中了,否则为何能将两人过往一笔抹煞,还客客气气拱手笑道:“还没恭喜独孤大人,独孤阁老被陛下重新启用,一家团圆之期不远矣。”
“你——”独孤默恨不得撕下她那张假笑的脸,还是李恪察觉到他失态,顶着武安侯疑惑的目光一把扯走了他,否则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府里的厨子拿出平生所学,整治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宴席,姜不语如同两人相识之初,捡起往日酒场豪客的派头,言笑晏晏将座中人挨个灌了一圈酒,从武安侯到李恪,以及姜不言夫妇,还有他。
武安侯久在军中,也是海量,况且自姜不语入狱,可被幽州军折腾惨了,正好借此机会找补回来,嫌酒盅秀气不过瘾,讨了海碗与姜不语连拼好几碗,眼见得一坛子酒要见底才放开了她,大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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