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当年也是唱戏发家,模样自然也不算差,只是后来年纪不小又坏了嗓子,才拿出积蓄组了个戏班子,且自从不能登台之后便不必在饮食上顾忌,便放开了喝酒吃肉,污糟邋遢,肥胖油腻,常年身上一股酒臭味儿,常人难近,更何况身为侯爷的金守忠,想来对这个男人恶心之极,哪有心情端详。
万家老夫人寿宴之后,戏班便被金守忠派人驱逐出幽州,甚至在前往檀州的路上遇上了山匪,戏班无一人幸免。
苏溱溱不敢想到底是真的遇上了山匪,还是金守忠动的手脚,只是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她果然赌赢了!
男人吃起醋来没道理,况且当她被金守忠搂在怀里,诉说数年间在戏班子里吃过的苦,每每如次便要表演一回求死,过得两月花点钱请个大夫来说怀孕了,为着肚里的孩子金守忠也要好好看护这苦命情深的表妹,只当她情绪不稳导致孩子早产,哪里会想到入府之前她便早已经珠胎暗结?
想到此节,苏溱溱不知道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斥退金不弃与金不离,紧紧抓着金不畏的胳膊,急切的问:“是谁告诉你的?谁说的?”
“世子……是世子说的。”金不畏的一颗心掉到了谷底,手脚发凉,不敢想象自己被剥去了侯府大公子的外衣,该何去何从。
他带着哭音回握住苏溱溱:“娘,世子让我回去照照镜子!”他惶然问道:“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不可能!”苏溱溱有些不确定:“世子年纪还小,他能知道什么呀?”对当年之事若有猜疑的恐怕只能是侯夫人身边亲近的人了,算来算去只有一个高妈妈。
“别怕!”一旦知道了来龙去脉,苏溱溱又神魂归位,眼中闪过疯狂的光:“不畏别怕!她没有证据的!”
“没有证据!”她告诉自己也告诉儿子:“再说世子一贯胡说八道,他的话你父亲未必肯信!”
当年戏班子里的所有人早都化作一堆白骨,不知道掉落到了哪个山涧,就算世子有心查访当年的事情,也都死无对证了!
金不畏一旦确定了当年的事情,虽然苏溱溱并没有告诉他亲爹是谁,他还是莫名心虚。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金守忠才开口唤一声:“不畏——”他便吓的掉了筷子,如同惊弓之鸟,触及侯爷诧异的眼神才连忙掩饰:“儿子走神了。”
金守忠只觉得长子有些奇怪,也并没有深究,只问他:“你与老二一同进城,他人呢?”
金不畏满怀心事,总觉得金不语看他的眼神里都透过着嘲讽之意,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巴不得她离自己远点,哪里管她死去哪了。
不过当着金守忠的面还是要做出友爱兄弟的姿态:“世子进城就骑马跑了,也不知道是去哪儿玩了。在营里拘了十来日,也够难为他的。”
金守忠放过他,转而问一直沉默的沈淙洲:“淙洲你可知道?”
沈淙洲这几日情绪低落,不过回护金不语已成本能,犹豫了一刻才道:“世子念叨长姐,大约去别院了吧。”
金守忠对这位养子向来器重,他性格温厚却极为能干,胆魄不弱于其父,也很能为大局着想,自家三个儿子拎出来没一个及得养子,对他也向来比较信赖。
以往沈淙洲若要回护金不语,金不畏偶尔会说两句,但他今日竟然格外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
反而是金不离冷哼一声,向定北侯告状:“父亲不知道,二哥没回城的时候,他那帮狐朋狗友便计划要为她在如意馆接风,怕不是二哥打着去探望长姐的旗号在如意馆胡闹吧?”
金守忠面色不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喝道:“吃饭!你二哥就算不务正业,也比你强。你看看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书不读武不练,也不想想将来做什么?”
儿子不成器也是问题。
金不离被苏溱溱惯坏了,况且不服金不语在外花天酒地,他也是侯爷的儿子,牌面怎么能输给金不语呢?自然也是怎么撒钱怎么来,也亏得亲娘掌着侯府中馈,他才能在外面出手阔绰。
幽州城内的纨绔子们寻欢作乐的场所就那么几个,兄弟俩时不时在欢场相遇也属正常。
金不离正庆幸亲爹把世子揪去营里吃苦头,留自己在城里享福,一听这话吃饭都不香了,还振振有词:“二哥都不好好读书练武,我又何必吃那份苦头。”在金守忠几要发怒的眼神之下连忙拉金不畏出来做挡箭牌:“再说我跟二哥不成器,不还有大哥替父亲分忧吗?”
金不畏以前视金不离的这些混帐话理所当然,现在再听顿觉刺耳,心虚的扫了一眼金守忠,发现他并无异常,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金守忠对小儿子也没办法,有时候觉得他不但承袭了舅父的大鼻头,还继承了舅父的无赖精神,天性如此,扳都扳不过来。
“罢了罢了,吃饭吧。”
滟滟挟了一筷子菜给他,柔情满目道:“侯爷在营里吃不好,回来多补补。”
金守忠面色一缓,暂时从儿子不成器的烦恼里摆脱出来,专心吃饭。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加更,现在就去写,争取在十二点前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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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世子爷行程紧张, 轮休不过一日,先去探望日夜记挂的长姐,发现没有她在身边陪伴的日子里, 长姐与邓嘉毓吟诗唱和弹琴读书, 别提多滋润了。
金不语觉得自己杵在那儿过于碍眼, 准备撤离的时候被长姐扯着袖子拉住:“不语,二公子想要办个免费学堂。”
“所以呢?”金不语有种不好的预感:“长姐想让我干什么?”
金不言笑的温柔笃定:“我记得弟弟在城东还有个园子……”
“不行!”金不语立刻回绝了:“收一帮熊孩子去糟蹋我的园子, 长姐你可真想的出来啊?!”
金不言努力说服她:“二公子办的这家学堂主要针对穷人家想要读书的孩子,只收少量的学费,若是有品学兼优的学子,不但会免收学费, 还有奖赏。连先生也找了好几位, 还募捐了一部分善款买笔墨纸砚……就只差个合适的园子做教舍, 总不能让孩子们露天上课吧?只要你同意暂借园子出去,到时候便对外宣扬你的善心善举。”
邓嘉毓阻止金不语继续游说:“大小姐, 这不合适!教舍的事情我们再商量商量, 实在不行赁个宅子。”
金不言态度坚定:“不行!那笔善款可是你好不容易募捐来的, 总不能白白花在赁房子上。”
两人各执一词,激烈争执的同时却让金不语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恋爱酸臭味, 她顿时头都大了,出声制止。
“我说二位——你们能不能别吵了?”金不语自嘲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城里名声有多难听吗?打着我的旗号对外招生,谁敢把孩子送过来, 难道不怕学一堆臭毛病回去?”
金不言难过的说:“不语,我知道外界对你多有误解, 所以才要想办法替你洗涮污名。等学堂招生之后, 但凡有机会进入学堂的人家必会感念你的恩德, 到时候就算是别人往你身上泼污水, 也有人出言替你辩白。”
她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自和离之后,姐姐时常在想,难道我活着就只能像个累赘一样拖累你,不能替你分忧?”
两滴清泪沿着她的眼眶缓缓滑落,这让本来不以为然的金不语慌了神,连忙窜过去要替她拭泪:“当然不是,你瞎想什么呢?”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邓嘉毓已经掏出帕子递给了她:“大小姐不必如此自伤,世子定然能理解你的苦心!”
金不言极为自然的接过他的帕子,边拭泪边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废物,帮不了你还给你添麻烦,让你为了我跟窦家为敌,说不得窦大将军在军营里都有为难你,才十日功夫,你瞧瞧你黑成什么样儿了?又瘦成什么样儿了?”
金不语:“……”你们确定自己不是在撒狗粮?
她觉得安慰流泪的长姐这活儿不适合自己,捂着被撑到嗓子眼里的狗粮往后退,且举手投降:“只要你高兴,随便你好吧?!”名声不名声的,她从来都不在意,只是怕惹的长姐自伤流泪。
世子爷扬声唤来秦宝坤吩咐道:“大小姐要办学堂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缺什么你替她周全了,回头记到帐上。只有一点——”最后这句话是对金不言说的:“对外千万!千万!不要把学堂跟我扯上关系啊,我怕误人子弟将来被学生父母追着骂出八条街去!”
等她扭身往后院去看旭哥儿跟阳哥儿的时候,金不言破涕为笑:“二公子,我早说过不语心软会答应的,没骗你吧?”
邓嘉毓眸光里全是笑意:“上次利云为了世子被我爹狠揍了一顿,让他跟世子断交,利云死也不肯,我现在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作为家中都有纨绔名声在外的弟弟的兄姐,邓嘉毓与金不言在这一方面颇有共同语言,每当金不言为世子的未来发愁的时候,邓嘉毓都要暗暗思虑,后来他想出一个主意,用世子的名头做善事,等到世子发现到处都是夸她感念她恩德的人,再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总要考虑一下群众的舆论吧?
邓嘉毓说:“这招其实有点损,但是按照大小姐对世子的了解,他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的人,最受不了别人对他好,也是侯夫人去的早无人教导,只要想办法扳一扳,总能走到正道上来的。”说的好像世子父母双亡似的。
在金不言为弟弟进军营担心的寝食难安的时候,她听到邓嘉毓这个主意,顿时对他感激不已:“不语自十岁之后就凡事自己作主,我这个做姐姐的被他护着就算了,后来嫁人也不让他省心,他身边也没个长辈好生教导,还要多谢你帮我,好让他走上正道。”
让全城的普通百姓来监督世子的行为,听起来很是不错。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军营里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金不语已经在营里收服了一帮儿孙,享受着做爹跟做爷爷的快乐,如鱼得水。
金不语脚步轻快去见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姐姐跟邓嘉毓已经为她量身打造了洗白三步曲,致力于用做慈善改变世子在幽州城内的名声。
小家伙们见到她高兴的又跳又叫,金不语一边一个抱了起来,哄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又问了问芸娘在别院的生活,听她带笑谈起过去十多天的生活,总算放心了。
剩下的便是朋友小聚了。
世子爷在如意馆受到朋友们的热情款待,又向大家诉说了在营里受到的非人待遇,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她黑了一圈又掉了一层膘,连面部轮廓都变小了,讲义气的兄弟邓利云心疼她在营中受苦,大手一挥便付了钱,还对她在营里的生活同情不已,只恨不能替兄弟代劳。
世子爷迈着小醉步唱着小曲回府的时候,天都黑了。
高妈妈翘首期盼大半日,结果等来一个醉醺醺的世子,直气的要打人,举起的鸡毛掸子在快要挨到黑瘦了整一圈的世子肩头时,又心疼的收了回去,放弃了教训她的计划,转头去为她准备明日回营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去营里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磋磨呢。姓金的混帐王八羔子,怎的苏氏的儿子在营里几年,也没见黑瘦成你这样?”
高妈妈观察如微,连金不畏在营里的变化都瞧得出来。
金不语享受着高妈妈熟悉的唠叨,洗漱完毕懒懒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等到次日睁开眼睛,顿时被房里小山般的东西给吓到了。
“这都什么呀?”
“卤肉酱肉点心各种吃食,现在天气冷,这些东西放个十来日都不会坏,你带回去解解馋。可怜的世子,从小就没吃过这等苦头,天杀的混帐……”她的新一轮唠叨又要开始了。
金不语回城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再次回军营的时候却赶了辆马车,车厢内堆的满满当当,全是高妈妈连夜准备的吃食,竟然还有城内梁记的点心,也不知道大半夜的她是不是派人砸了梁记的门,让老梁头熬夜为她做点心。
宿全在营门口流着哈喇子守了一个时辰,总算等到了满载而归的世子爷,特别是见到车厢里的美食,大块头高兴的只差跳起来了,语无伦词的说:“这、这么多好吃的啊?我都能尝一尝吗?”
金不语坐在马车上神气活现,使唤他就好像使唤亲儿子一样:“全儿,去多喊几个人来我营房里搬东西。”
宿全欢呼一声便跑了,最后不但步兵营里瘦小的猴儿、还有使棍的胡强来了,就连刺儿头崔三也带着几个小弟厚着脸皮过来了,一帮人围在金不语的营房门口等着分东西,热闹的好像在过年。
金不语拎了两份点心卤肉酱肉给留守的贾三跟沉迷做沙盘的独孤默,其余的东西全都让黎家兄弟们分送给了步兵营里这帮儿孙。
金不畏比她晚一点回营,远远看到这副盛况,不免要问:“怎么回事?”
宝砚跑来打听,回去复命:“世子从府里带了各种吃的回来,分送给步兵营的那帮人,他们正在分东西。”
金不畏回想自己以前请客,各营能叫得上名字的校尉们都拘谨的坐着,要么就使劲拍马屁,唯独不像金不语送吃食这般露出欢天喜地的笑容。
他脸色阴沉,愤愤道:“世子给这帮人下什么蛊了?”难道一同在泥地里滚一滚,便能将脑子滚傻了不成?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金不畏心里恨死了金不语。
如果不是她的提醒,他将永远生活在自己是侯府大公子的美梦之中!
可是现在,她戳破了他侯府大公子的美梦,让他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余生,每时每刻都害怕自己的身份穿帮,害怕被父亲识破,更害怕被扒下侯府大公子的身份赶出侯府,受人指点唾骂……这种煎熬太痛苦了!
是她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金不语,而他又是侯府长公子,那该有多好啊?!
作者有话说:
为世子操碎了心的姐姐金不言:我的弟弟虽然花名在外,但那都是有心人往他身上泼的脏水,其实他心软善良,还做慈善,大家快来给他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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