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外面的六皇子与里面正坐着傻乐的金不语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世子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李恪大踏步走进来,语含讽刺:“世子不是说不认识独孤默吗?”
金不语皮厚如城墙,起初的慌乱过去之后立刻便镇定了下来,起身向他行礼:“见过六殿下,不巧得很,微臣刚刚与独孤默相识。”
李恪:“……”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身为皇族子弟,从小被严格教导,况且本身也极重规矩礼仪,来往之人皆能遵循礼节,没想到遇上了定北侯府的世子,更没想到这世子是个泼皮无赖!
“也不知道世子经由何人引见才与独孤默相识?”
金不语一本正经道:“不是殿下亲自去四莳园向微臣提起的吗?微臣好奇之下便查了下独孤默哪一号人物,竟让殿下念念不忘,没想到查来查去便查到了这里。”
李恪被她的胡说八道给气笑了:“好!好得很!世子真是好伶俐的口齿!”
“多谢夸奖!”金不语可不管京里的糊涂烂帐,对所有皇子态度一致,横竖她是戍守边疆的武将,靠军功起家,侯府还有丹书铁券,可不是靠阿谀奉承上位的官员,也不怕得罪了六皇子。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不欢而散。
定北侯府的居处,杨力将阁老府里的赏剑会事无巨悉都讲给自家主子听,只见主子时而皱眉时而思量,甚至还有点疑惑:“赵阁老所提联姻,却推出了府里两个女孩儿,难道是让世子自己选不成?”
以赵阁老如今在朝里的声望,还有宫中赵贵妃的得宠程度,何至于如此跌份。
金守忠想不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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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六皇子的到来为独孤默带来了好消息。
“殿下可以想办法带我去见父亲一面?”
独孤玉衡入狱两年, 上次父子相见还是在独孤默被流放之前。
李恪道:“钦天监选了吉日要在宗庙举行献俘大典,到时候朝中官员皆要前往宗庙,我安排人带你去见独孤大人。”
独孤默郑重向他行礼:“多谢殿下为我父子多番奔走!”
李恪冷哼一声:“行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只要往后离定北侯世子远一点就行, 省得被他给拐带坏了。”
独孤默苦笑解释:“世子只是贪玩而已, 她真的不是殿下想的那样好色风流。”
李恪有点生气:“行了,我知道你维护他, 但也要适可而止。真不知道你在幽州都经历了些什么,竟转了性子,同这种风流子弟也能搅和到一块去。”
举行献俘大典的当日,定北侯父子与柴万几位一大早就起来了, 摸黑往宫中去等候, 直等皇帝出行, 与一众皇子宗亲勋贵大臣随侍在侧,前往宗庙。
北狄大汗与二皇子, 连同其手下部将坐着囚车也随行在后, 大约是为着大典之上好看些, 牢房的狱卒还打了清水,容许这些战俘整理衣冠仪容, 至少把手脸洗干净,头发束齐了。
祭祀的时辰都是算好的,到得宗庙之后, 皇帝带着太子先行在高台祭拜,其余官员跪在台阶之下, 顶着初生的朝阳由礼部官员宣读祭文。
定北侯父子居功至伟, 今上特令二人跪在皇子宗亲之后, 极为靠前的位置。
金不语原本抱着见识的念头精神百倍, 哪知道跪在宗庙前听着礼部官员跟唱诗似的念着佶屈聲牙的祭文,竟被念的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独孤默乔装伪饰之后坐着马车到达天牢,自有六皇子为他联系的人正在门口等着,将带着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粘着胡子的独孤默带进了天牢。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狱卒服色,小心引着他在天牢内匆匆而行,压低了声音叮嘱他:“公子切记长话短说,今日上官皆去参加献俘大典,但也保不齐几时回来。”
独孤默悄悄向那人塞了一张银票,那人推拒:“殿下吩咐过的事儿,小人哪能收银子?”
“劳您费心了,一点茶钱而已。”
那人见推拒不过,这才收了银票,一直引着独孤默走进天牢最里面,又下了一层石梯,才在一处地牢里见到了独孤玉衡。
独孤玉衡两年未见日光,面色透着股不正常的白,待狱卒打开牢房的门,独孤默揭了兜帽进去跪下叩头,才从熟悉的眼睛上认出了长子。
“阿默?”
“父亲,儿子不孝,来晚了!”
狱卒锁了牢房门,转身悄然离开。
独孤玉衡远离朝堂两年之久,偶尔从来探监的独孤夫人那里听到一言半句还不辨真假,万万没料到长子竟然能活着从幽州回来,一时情绪激动,父子俩双手牢牢相握,眸中骤然涌起湿意。
“你被赦还了?”他忽而自嘲道:“为父坐牢竟是坐得犯蠢了,我儿若是被赦还,何至于还要蒙头遮脸前来探监?”
待听得独孤默是因着定北侯入京献俘而被世子夹带进京,顿时大惊失色:“糊涂!为父在牢里暂无性命之忧,陛下若有处死的旨意,恐怕两年前便下旨了。你却不该鲁莽进京,若是泄露了消息,平白牵连了定北侯世子。他们武人的功绩是拎着脑袋在战场上拼来的,怎可轻易趟进京里的浑水?”
独孤默含泪道:“儿在幽州日夜悬心,挂念父亲安危,是儿子鲁莽了。”
他环顾地牢,虽气味不好闻,但床褥整齐,谈不上多洁净,倒不至于受冻,而牢内竟还有一方书桌,摆着笔墨纸砚,而其父瞧着消瘦却精神尚好,便知没受什么大罪。
独孤玉衡早就想得明白:“陛下也知国政蘼烂腐坏,但年纪已大无法对着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重臣下手,又怕将来难以制衡,所以才留着为父的性命至今,总有起复之日,我儿不必忧心。”
宗庙献俘大典正在举行,半梦半醒的金不语在礼部官员退场之后,低头悄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缓解困意,见北狄俘虏拖着沉重的脚镣向大渊皇室宗庙行跪拜之礼,许多官员心中都忍不住有点激动,仿佛在北狄可汗的下跪之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愉悦,就连高台上的今上也微笑着,心情不错。
变故来得极快,就在北狄俘虏离皇帝与太子还有十来个台阶的时候,原本负守卫之责的禁军之中竟忽然冲出来两人,拔剑向着高台之上的皇帝与太子冲了过去。
太子落后皇帝一步,侍候的宦官宫人全都留在了下面,只父子俩人处于最高位置,眼睁睁看着刺客上前,只听得四周惊呼不断,许多官员亲贵都还未反应过来依旧跪在原地,太子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冲了上去,挺身挡在了皇帝面前。
刺客已冲至近前,刀光雪亮向着太子前胸刺了进去,金不语所有的困意都被惊醒,她前面跪着的正是六皇子李恪,想也没想便一把抽出了他发冠上的簪子激射而出,去势惊人竟直直插入那刺客的后心。
李恪的冠子掉在了地上,头发披散下来,紧跟着只觉得肩上一沉,还当刺客冲了过来,转头才发现原来是金不语一脚踩在他肩上,从他身上跃过,飞奔向高台救驾。
李恪:“……”很难不相信世子不是在报复!
而此时刺客的剑尖已经刺进太子胸前一寸,却因后心被簪子刺中长剑脱手人朝后跌了过去,骨碌碌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直滚落到了第一排皇子重臣面前,双目大睁死死对着六皇子。
李恪吓的朝后一仰,心里将金不语骂了个半死,忙起身跌跌撞撞往高台上冲了过去,大喊:“父皇——”
也不知道宗庙几时混进来的贼人,两名刺客在高台上行动之时,周围也冲进来十几名刺客,也不管是宦官宫人还是朝中官员,举凡遇人便杀,也不拘目标。
禁中统领吴提慌忙带人围追刺客,朝中不少平日讨伐武官的文臣此时也没了主张,顾不得皇帝的生死,本能的往武官往边凑,此刻还有表忠心的臣子在下面高喊着:“救驾!救驾!”却也不见往刺客面前跑,躲的倒是挺欢。
定北侯一个没看牢,儿子已经窜上了高台,赤手空拳与台上的刺客斗了起来。那刺客手执利刃占了先机,身手也着实不弱,将金不语逼的步步后退,只听得李恪大喊:“世子接着!”只觉得一物砸了过来,金不语顺手接过才发现是一把剑鞘,余光扫过李恪,发现他不知道跟哪个禁军抢了把剑,自己留下了兵器将扔了个剑鞘给她,气得恨不得骂娘。
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
有了剑鞘倒多了一份生机,金不语一面躲着刺客的攻击,一面将刺客诱离了皇帝身边,免得救驾不及再将皇帝父子给踩伤了。
太子捂着胸口坐了下来,血液顺着手缝往外流,皇帝此时也顾不得平日对太子有多少暗中积蓄的不满了,一叠声的问:“皇儿,你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小魔怪开学啦,我这两天也舒服多了,今天总算能早早坐下来了,起这么早感觉不三更都对不住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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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不语以胳膊被划伤的代价将刺客一脚踢下高台, 也不管砸到了谁身上,捡起地上先死的那名刺客的剑护卫在皇帝身边,还能抽空伸胳膊去扶太子——伤的正好是左臂。
她血淋淋的胳膊伸过去, 倒惊了皇帝与太子一跳:“爱卿——”父子俩生生被刺客给吓出了心理阴影, 又不似先祖在马背上打的天下, 从小皆长于深宫,少见鲜血。
金不语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救驾受伤当然要让皇帝父子俩记住,她右手执剑,左手搀扶着太子:“上面目标太明显,陛下跟太子要换个地方先避一避。”
此时六皇子也冲了上来, 一起将太子扶了起来, 几人从高台上匆匆撤离, 好好一场献俘大典被搅和散了。
北狄一众俘虏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被迁怒, 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人的底线是个奇怪的东西, 最开始被俘的时候, 北狄可汗还存了死志,觉得一国之汗不可受此凌辱, 但是随着每日微小的事情被挫磨着一路从幽州押解进京,竟将死志都消磨了,现在只求苟活。
自有武将们护卫着皇帝与太子回宫, 留其余的禁军收拾残局捕杀刺客,太医们拎着药箱一路小跑进皇帝的偏殿, 为太子治伤。
皇帝震怒不已, 严令彻查此次事件, 对禁军正副统领都不加辞色:“连禁军中都混进了刺客,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朕将性命交付到你们手上,你们就是这样负责朕的安危的?今日若非定北侯世子,恐怕朕与太子的性命就都交待了!”
正副统领跪着请罪,被皇帝骂了出去:“还不滚去查刺客,跪在这里有什么用?”
等他骂完了一圈的人,发现好几名重臣连同定北侯父子都还在地上跪着,总算放缓了语气向金不语招手:“好孩子,你过来。”又骂身边的宦官:“我气昏了头,你也是眼瞎啊?世子的胳膊受伤了看不见?”
他在殿内发脾气,哪个敢跳起来不长眼的说要给金不语包扎伤口?就算是她流血而死,那也是她命里该着。
宦官连忙去唤太医过来替金不语清创包扎伤口,衣裳也被划破,皇帝又赐了衣裳,再三抚慰:“好孩子,若非你见机得快,恐怕太子性命忧矣。”
又让皇太孙前来谢她:“往后你可得记得,世子为救太子而受伤,要对他礼遇。”
皇太孙聪慧有加,加之太子这些年在皇帝面前动辄得咎很不讨喜,他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忙忙上前来向世子行礼。
金不语左臂给太医清创包扎,右手一把扶住了皇太孙,不肯让他行礼:“陛下折煞微臣了!”
定北侯也连忙阻止:“太孙万万不可,世子只是尽了臣子的本份而已!”
太子虽受了伤,但好在金不语救的及时,长剑终究未曾伤及肺腑,只要护理得当,过阵子也就好了。
皇帝感念太子在生死面前挺身站在了他面前,待他也与往日格外不同,二皇子与四皇子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还要在皇帝面前表达对太子的关切,以示兄友弟恭。
等到皇帝料理完变故,抬头发现六皇子还散着头发,冠子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顿时骂道:“老六你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收拾收拾,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逃荒来的。”
李恪一摸头发,便委屈的想告状:“禀父皇,儿臣不是故意散着头发,是金不语抽了儿臣的簪子去杀贼……”
金不语作出一副惶恐模样要下跪:“陛下,事出突然,正好六殿下便跪在微臣面前,微臣未及向六殿下征求意见便动了他的发簪,但想来六殿下关爱陛下与太子的安危,就算是微臣借用,想来殿下也不会拒绝吧?”
李恪一听便知要糟,她这哪里是惶恐啊,这是挥着锄头公然给他挖坑呢,一个回答不好,便要在君父心里留下阴影,只当他的一根簪子都抵不住父兄的安危。
他连忙跪倒在地请罪,偏金不语更讨巧,她竟说:“微臣不问自取有错在先,为表悔意待出宫之后向六殿下赔三簪子,花样材质任六殿下自己选,再多微臣囊中羞涩,也赔不起了!”
皇帝被她逗乐了,瞪了六皇子一眼,骂道:“一个皇子从哪学来的斤斤计较?”又安抚金不语:“好孩子,不用你赔,朕赔给他!”
六皇子:“……”
——金不语你个奸诈鬼,好好的阿默都让你拐带坏了!
世子当着皇帝的面,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任是皇帝也瞧出这两人不大对付,不由笑着揭过此事。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闻得太子并无大碍之后,皇帝便让众臣散了,特意指派了太医替金不语治伤,这一日总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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