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致远不敢想下去,他立刻下令,说:“召集云舟立刻返回,中途不要停歇,一个人都不许放下去!”
云舟去时欢声笑语,等回来的时候,百人中活下来的不足五分之一。云州上气氛沉闷,大家都想着心事,没人注意云州行进快得反常。好容易到了少华山,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鲜花掌声,而是一排排冰冷的刀剑。
外门弟子愣住,诧异问:“怎么了?”
可惜根本没人回答他们,弟子飞快把云舟上下检查了一遍,下来后在桓致远耳边低语:“掌门,并没有画像上的人。”
桓致远怕惊动江子谕,并没有给云舟上的人透露消息,结果扑了个空。桓致远厉声质问领队之人:“其他人呢?”
领队人见掌门脸色这么难看,吓得瑟瑟发抖:“掌门恕罪。我们刚下海没两天就遇到海底地震,外门弟子损伤惨重,我怕出事,只能提前返程。活着出来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其他人我们即便想救,也有心无力。”
桓致远想听的并不是这个答案,他并不关心外门弟子死了多少,他只想知道,江子谕现在在哪里。
桓致远暗暗调息,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同行中可有一个姓江的男子?”
领队人想了想,回道:“有。但他们遭遇裂缝,没有出来。”
桓致远心猛地凉了。江子谕会死在海底地震中吗?其他人或许,但江子谕一定不会。
桓致远手都止不住颤,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连他都不知道剑骨埋在哪里,江子谕怎么会那么巧碰到?但另一个声音却告诉桓致远,他该做出最坏的打算了。
江子谕没死,并且拿到了剑骨,恢复了一半实力。
桓致远面无表情,声音寒若坚冰:“快去给归元宗传信。”
桓致远一边派人联络宁清离,一边暗暗派人去海边蹲守。江子谕只要登岸,必会经过这里,但离奇的是,桓致远一连等了三个月,都不见任何活人从海里出来。
桓致远深感邪门,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江子谕到底去哪儿了?
在大陆上最有名的三大仙门都在寻找他的时候,江少辞自己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一只巨大的魔鲸游到浅海,它似乎不太舒服,没一会,它的肚皮被一阵利光划破,身下海水霎间染成鲜红。江少辞艰难地从鱼肚子里爬出来,他刚站稳,就立刻回去接牧云归。
人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太渺小了。接应云舟走后,江少辞本打算游回海岸,但他们在途中受到鲛人攻击。那些鲛人已经完全魔化了,凶残嗜血,能用声音攻击,音波中居然还有毒。江少辞毕竟拥有着六星修士的神识,他没事,但牧云归却被暗算中了。
鲛人类最擅长精神控制,别看只是被他们的音波击中,时间久了他们的声音会慢慢渗入识海,左右宿主意志,甚至能操纵宿主窃密、寻死。江少辞不敢大意,他们必须赶紧上岸,给牧云归治疗。
江少辞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找了条魔鲸,故意被对方吸入腹内,搭鱼车靠近海岸。魔鲸游动无论如何都比人快,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上岸地点完全不可预料。
江少辞把牧云归抱出来,左右看了看,咬着牙喃喃:“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牧云归被鲛人魔音攻击,神志非常脆弱。她费力地睁开眼,问:“怎么了?”
江少辞不言语,抱着牧云归往海岸边淌去:“没事。你安心休息吧,我认得这个地方。”
音波攻击的后遗症之一就是越来越嗜睡,牧云归努力想要清醒,还是慢慢昏过去。等她再度恢复意识,发现他们行进在沙漠中,入眼俱是漫漫黄沙。
从海边到沙漠跳跃太大,牧云归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睡了很久吗?”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少辞流畅精致的下颌线。江少辞遥遥头,将她往上抱了抱,说:“没有,这片沙漠就在海岸不远处。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牧云归额头抵在江少辞臂膀上,眼前一阵阵发昏。她脖颈纤细,乌发如云,此刻脖颈无力垂着,如同纤弱的虞美人花,不堪一折。
牧云归积攒了一些力气,就说:“我现在清醒多了,你放我下来吧。”
她昏睡时断时续,江少辞一直抱着她在沙漠里跋涉,累是一方面,遇到危险时还不方便拔剑。但江少辞手指收紧,箍住她的动作,说:“不要紧,你安心休息。”
牧云归这点重量对江少辞来说毫无影响,他抱着她这么久,手臂都不见晃一下。牧云归挣不开,只能无奈地靠在他身上。滚滚黄沙从四周穿过,风又疾又烈,打在脸上像细细的刀子。
这是和牧云归往常截然不同的恶劣环境,她不由侧过脸,入目是江少辞白色的劲装,上面带着某种凛冽的味道,像雪后的寒夜。黄沙从四面八方吹来,但都被他挡住,仿佛他臂弯这方天地无坚不摧,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
牧云归忽然觉得无比安心,似乎在这种环境中睡过去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江少辞停了。
牧云归睁开眼睛,睡眼朦胧道:“怎么了?”
“流沙城到了。”
牧云归听到那个名字,怔了下,费力回头。前方,一座黑压压的城池坐落在黄沙中,城墙低矮厚重,瞭望台上旌旗飘飘,但上面画着的却是骇人的尸骨图案。
流沙城,一座由魔头、盗贼、暴徒聚集起来的城市,三道九流,藏污纳垢,号称钱不入西疆,法不入流沙。故而,它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犯罪之城。
第73章 调戏 敢调戏她,你怕是活腻了。……
江少辞和牧云归身上还穿着无极派外门服饰,明显带着仙道风格的衣服和流沙城格格不入,一路上引来不少注视。
城门不远处有一个酒肆,江少辞停在门前,问:“哪里有抓药的地方?”
牧云归站在江少辞身后,默默打量这个地方。这个酒肆小而老旧,屋顶很低,桌子和桌子间距离极近,通过时稍不注意就会碰到旁边人。现在并不是饭点,酒肆里只有两桌客人,一张桌子坐着一个戴斗笠的剑客,他背后背着剑,正沉默独酌。另外一边坐满了一桌,他们吵吵嚷嚷,座位旁边堆着好几个麻袋。麻袋底部被浸湿,正缓慢往外渗液体,看那个粘稠程度,牧云归不觉得是水。
一身红衣、身段妖娆的老板娘走到桌边送菜,一个客人用力在老板娘臀上拧了一把,老板娘也不恼,回头对他妩媚一笑,像是不敢反抗的样子。但牧云归却看出来,她腿上绑着短刀。
按理牧云归和江少辞一袭白衣,在黑漆漆的流沙城中足够显眼,但直到江少辞说话,里面的人才像刚发现他们一般,转头看过来。老板娘瞧见来了一个俊俏少年,娇笑着迎上来:“呦,来新客人了。郎君想抓什么药,杀人的药,救人的药,还是相思药?”
说着,老板娘目光划过江少辞下巴,暧昧不清地笑了:“若是后一种,妾身这里也有。”
那一桌食客不悦地大声嚷嚷:“芸娘,酒空了,来加酒!”
“不就是一个小白脸,恐怕毛都没长齐,你急吼吼贴上去,能顶事吗?”
那人说着荤话,话毕桌边所有人哄笑。江少辞脸上表情没变,酒肆另一头独饮剑客后背的剑忽然飞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酒桌,刺穿木板,剑尖将将停在刚才开玩笑那人的裤裆前。
桌上酒杯、酒壶一起炸裂,水花四溅,但菜却一丁点没碎。众人脸色变了,尤其是说话那人,脸色铁青,但一动都不敢动,隐隐可见嘴唇颤抖。
酒肆内外一齐安静,一直闷不做声喝酒的剑客也放下杯子,终于抬起斗笠,看向门口。
江少辞漫不经心说:“酒量不好就少喝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江少辞一语双关,酒桌上的人一脸怒气,但俱不敢妄动。他们在流沙城做着刀口舔血的生意,出门前谁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刚才那个少年从酒肆另一端夺剑,凌空掷到他们这里,竟然没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要知道,后面那桌,坐着的可是流沙城排名第三的杀手。
流沙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物?
众人忌惮地盯着门口,酒肆老板娘瞬间恭敬起来,也不做那些妖妖娆娆的作态了,端正福了一身,说:“顺着这条街往西拐,倒数第二条巷子里是卖药的堂口。左面是杀人的,右面是救人的。”
江少辞一言未发,转身看到牧云归时,声音自然放低:“走吧。”
牧云归默默扫了里面一眼,点头,和江少辞走了。
江少辞在酒肆砸了场子后,牧云归明显感觉到路上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变少了。酒肆老板娘没敢说谎,他们很快到达卖药的地方。然而流沙城杀人的地方有很多,救人的地方却十分稀少。
右面半条街只有三家药店,江少辞一一问过去,对方一听魔鲛,都不等说完就摇头说不能治。最后一家郎中干脆合住箱子,不耐烦地对他们摆手:“中了鲛人的音波无解,等死吧。”
江少辞看着那个形容猥琐、獐头鼠目的郎中,眼睛眯了眯。他回头,对牧云归说:“你出去等我吧。”
牧云归明白,江少辞又要用一些非自然手段了。她轻轻点头,默不作声走到外面,远远停在路口,不去看店面方向。
牧云归等人时,双眼也在打量这座城池。流沙城生意虽然不太正派,但一路走来屋舍鳞次栉比,街道横平竖直,比不上姑胥城、扶玉城这种仙门属地,和它的环境比起来也算得上治安良好。街上所有人都带着武器,一大半人遮着脸,连路边瘦弱的流浪老汉看起来都不怀好意。但至少,没有人在流沙城里明着烧杀劫掠。
一群亡命之徒是不会有秩序这种概念的,只能说明这里有一个更凶悍、更强大的存在,给流沙城定了规矩。
就比方牧云归所站的地方,明显做了功能分区。一条街专门卖药,就是他们所在的这条道;一条街不断有遮着面的黑衣人进进出出,看起来像是杀人生意;还有一条街歌舞声不断,到处飘着劣质的脂粉香,衣着暴露的女人扭来扭去……
牧云归虽然没见过,但她大概猜出来那是什么地方了。她有些尴尬,默默调转眼睛,看向另一边。
她站在路口,一袭白衣和周围景象格格不入。这个地方连阳光都是肮脏的,但她站在那里,硬是和周围隔出一道屏障,仿佛连她踩着的那块地都干净了。
来往的人没一个不看她,有人暗暗瞥一眼就收回眼睛,反常即是妖,美好的花朵在流沙城留不长,除非花朵有毒,或者背后有人;但也有些人色胆包天,光明正大打量,甚至还要上来采撷一二。
何魏从二楼走下来,途中有衣不蔽体的女子伸手搂他,都被他厌烦地推开了。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子了,每次有新人入流沙城都是件大事,如果是女子,那就更值得说道说道了。这样的女子一看就不属于流沙城,何魏猜测,在她踏入西流沙之前,可能连青楼楚坊都没有见过。
一朵盛开在阳光里的花,被人用手小心捧着,所见皆是美好。世上那些贪婪的、丑陋的、不那么美丽的东西,早早就被人剔除,根本不配进入她的眼睛。
何魏讨厌这种干净的东西,有些人见到美好心生怜惜,而何魏看到,却只想将其掐断、碾碎、踩在脚下。无论是多么高贵美丽的女人,在他这里,只能像最低贱的妓子一样,摇着身体垂尾乞怜。
太子爷不肯杀了那个女人,还像宝贝一样笼络起来,何魏早就气不过了。如今看到一个气质一模一样,容貌甚至比那个女人还精致的女子,可不正撞在何魏气头上。何魏不敢违逆太子爷,但一个新入城的羔羊他还收拾不了吗?
何魏径直朝牧云归走去,街上的人看清何魏的动作,俱静默垂头,远远避开。他们都认出来了,这位是城主府三爷身边的得力臂膀,行事最是凶悍,得罪了他,连死都死不痛快。
牧云归感受到有人来,琉璃一样的眸子转过来,静静望着何魏。
楼上看到的是侧脸,如今站近了看正脸,果然比想象中还要美貌。这种美不是青楼头牌那种娇媚甜腻的美,而是冰冷精致的美,仿佛一颗华丽的蓝宝石,生来高高在上,贵不可攀,至于讨不讨男人喜欢,从不在她们的考虑之列。
何魏单边嘴唇勾起,邪笑着对牧云归说:“小美人,今日刚进城?”
这么出挑的模样,要是住在流沙城里,三爷跟前必然有备案了。既然他们不知道,那么,便是今日新来的人了。
牧云归冷冷看着他,问:“何事?”
你看,连声音都这样清冷高傲,像公主巡幸臣民一样,居高临下问“何事。”何魏心里的恶意更甚,他轻挑地打量着牧云归脸颊身段,说:“没什么,想给妹妹指条明路。女人进入流沙城只有两种下场,一,是她们。”
何魏指向青楼上衣衫半解的女子,然后大拇指慢慢笔向自己,说:“二,是跟着强者。”
牧云归静静扫过后方那些媚笑着的女子,表情依然平静如初。何魏以为她懂了,上前来拉她。他的手刚刚靠近,牧云归铮然一声拔剑,照影剑上发出一阵寒气,地面立刻结了霜。
牧云归脸上表情依然冷冰冰的,菱唇微启,道:“你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呦。”何魏舌头顶了顶脸颊,不怀好意地笑了,“小娘们口气还挺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何魏看到牧云归手中的剑,越发确定牧云归出身不凡,说不定还是那些世家大族娇养的小姐。流沙城不乏仙门叛徒,但身边能带着这么好的法器的,还是少数。
何魏心里的邪念更甚,只要得到牧云归,能享受一段时间美色,还能坐拥无数法宝,简直赚翻了。何魏还没摸过仙门大族的宝物呢,不知道这位美人的皮肤摸起来,是不是像灵宝一样光滑细腻。
何魏的眼睛阴邪晦暗,看着让人很不舒服。牧云归不再客气,拔剑冲着何魏的手劈下,要不是何魏躲得快,现在掉在地上的就是他的手了。
何魏松了松护腕,冷笑一声:“倒有两下子,是我小瞧了你。但你要再早来两天,就知道流沙城里绝对不能惹何爷。”
何魏松开袖子,右手指节不断伸长,最后竟然变成半人半兽的利爪模样。何魏缓慢活动手指,一步步朝牧云归走来:“你何爷爷我靠着这双手横扫西流沙,至今还没有输过。城主府地牢里那些人,有一半的肠子是何爷我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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