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辞强行要求留下,牧云归自然不可能穿上次那件近乎透明的里衣,而是换了身颜色深的。但衣服浸湿后,颜色其实无关紧要,越是半遮半掩越诱人。
江少辞刚一恢复视物就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他瞳孔扩大,喉结微动,自欺欺人地转向旁边,从屏风上拿了一件衣服下来。
江少辞把衣服披到牧云归身上,脸上表情冷静,心里却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他脑海里绕了一圈,这时候才意识到,牧云归刚才好像在和他说话。
江少辞顿了下,问:“你刚才说什么?”
江少辞是真的没听到,但他这样表态落在牧云归眼里,那就是妥妥的回避了。牧云归不痛快,她后退两步,躲开江少辞的手,自己将衣襟拢好:“没什么。仙尊大公无私,我十分钦佩,只是我修为低微,不知该如何报答仙尊。”
江少辞顿了下,鬼使神差说:“可以以身相许啊。”
牧云归脸色变了,猛地抬头瞪他:“你帮过这么多人,若每个女子都以身相许,你收的过来吗?”
江少辞眨眨眼,终于意识到重点了:“哪有许多人?除了你,还有谁会傻到把命门交给别人?”
牧云归眉尖微动,轻轻偏头:“你不是时常做这种事吗?”
“怎么会?”江少辞看着牧云归,颇有些无可奈何,“我像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吗?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别人死活。”
“真的?”牧云归盯着他,颇有些怀疑,“可是你帮别人运行灵力、疏通经脉分明很熟练。”
江少辞没想到有朝一日学东西快也成了罪名,他叹气,道:“真的。分离灵气是我前几日想出来的,至于动作熟练……我无论做什么都熟练,这没办法。”
他仿佛在故意显摆,又仿佛没有。牧云归扫了他一眼,暂时信了:“好吧。”
牧云归长发随意搭在身侧,发梢滴滴答答落水,在外衣上划出痕迹。江少辞轻轻握住牧云归的发梢,不经意说:“那你呢?”
牧云归抬眼,眸中明净可鉴:“什么?”
江少辞笑了笑,转瞬将她的发梢烘干,说:“你先换衣服,我出去了。”
·
城主府,霍礼披着斗篷,闲庭信步从地牢里出来。他进入门厅,侍女们立刻涌上来,有条不紊帮霍礼卸披风、解外衣。
转瞬,霍礼就换了身衣服。他身上带着细致的沉木香,丝毫不见地牢的阴潮味,哪怕他刚在那里待了一个时辰。霍礼不疾不徐走向书房,那里,手下已经等着了。
手下禀报完城中各堂口的动向,霍礼点点头,问:“南城那位呢?”
手下一怔,反应过来,说:“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院内,除了交待我们查消息,其余时间再没有出来过。”
霍礼微有些惊讶,挑眉一笑:“他还真是……当自己是来修炼的了。”
药材和食物每日都有人送到江少辞院内,霍礼以为他总会有些动静,没想到江少辞就是这般坐得住,霍礼不动他就不动,别想套出任何消息。
就算闭关都没有他这么宅,也不知道那个院子里究竟有什么吸引他的,这么长时间都待得住。
霍礼放弃和江少辞比耐心了,他给牧云归提供的药只剩下最后一味,霍礼已经将诚意给足,江少辞也该回礼了。霍礼换了个坐姿,悠然问:“第三疗程的药准备好了吗?”
“还差一味银霜天兰。”手下脸色凝重,道,“三爷,库房里的银霜天兰三个月前被城主用了,要想拿药,恐怕得现采。”
治疗身体的药好找,但治疗精神的却难得一见。银霜天兰就是一种针对精神类攻击的万能药,即便没有受伤,拿来服用也能滋养识海。而银霜天兰的生长条件极其苛刻,周围必有守护兽,每次采集银霜天兰都要牺牲许多人命,故而银霜天兰又叫血兰,向来有市无价,连城主府也仅备有几只。
偏偏这几只都被人用了。霍礼捏了捏眉心,最近真是没一件事顺利。上次他强抢语冰,终究在城主心里留下芥蒂了,霍信乘胜追击,已经抢走霍礼许多地盘。这种时候分散人手去采集银霜天兰,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霍礼撑着眉心思考,手下垂着头,安安静静等着。过了一会,霍礼睁开眼睛,说:“他的女人,让他自己想办法。把银霜天兰的情况转告给他,就说我们力尽于此,剩下的让他自己解决。”
手下应诺,正要退下,又被霍礼叫住:“等等。”
“三爷?”
霍礼坐在灯下,矜贵的像尊玉像。他想了想,说道:“算了,明日我去见他,你们不必安排了。”
仅是传话而已,霍礼竟然要亲自去。手下皱着眉,问:“那人当真是江子谕吗?江子谕毕竟是一万年前的人,他如果活着早该有动静了,怎么会一万年来毫无音讯,最近才突然冒出来?三爷,该不会有人冒名顶替吧。”
霍礼听到这话,勾起一边唇角,轻声笑了:“冒充江子谕?桓致远、詹倩兮之流都有可能被人冒充,唯独江子谕不会。谁能冒充得了他呢?”
若真能学到江子谕十分之一二精髓,任何人都足以成名,何必顶着他人名字?虽然江子谕的性格和霍礼想象的天差地别,但有没有能耐是骗不了人的,霍礼观察了很久,至今无法确定江子谕的实力恢复了多少,是否在藏拙。他都看不穿的人,除了那位惊才绝艳的天才,还能有谁?
只要确定他就是江子谕,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如果是太平年间,霍礼肯定不会收留江子谕,但如今魔气遍地,道路阻断,仙门各自为政,连彼此通信都艰难,谈何远距离剿匪?所以霍礼才敢大胆和江子谕合作,富贵险中求,不搏一把,谁知道鹿死谁手?
手下不觉得那个少年有什么不同寻常,但三爷说以礼相待,他们就照做。手下见霍礼似有思量,便问:“三爷,属下吩咐人进来备饭?”
霍礼看了下天色,站起身道:“不必了,摆到蔽月院吧。”
手下听到那个名字,眼皮快速抽了下。三爷对那个女人的宠爱未免太过,都称得上沉溺。这段时间,只要霍礼一闲下来就会去蔽月院,如今甚至连忙正事的时候也会去。
这在内院里前所未有,之前从未有女人得宠过这么长时间。手下本能觉得不祥,暗暗提醒:“三爷,最近四爷那边盯得紧,城主似乎也对您有所不满。还请三爷分清真假,不要因小失大。”
“你在教我做事?”霍礼冷冷看着他,目光宛如一条冰冷残酷的毒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你以为我会当真吗?”
手下冒出一身冷汗,立刻低头请罪:“属下不敢。”
霍礼最后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下不为例,出去。”
“是。”
·
牧云归发现只要待在江少辞身边,她的生活就像开了作弊器一样,一路顺畅得不可思议。本应最难熬的第二阶段顺顺畅畅度过了,除了第一次,之后她基本没受什么罪,还平白长了一截修为。最后一次药浴后,江少辞出门了一趟,回来突然和她说要出城。
“出城?”牧云归听到这两个字,本能警惕,“你出城做什么?”
“解毒还缺最后一味药,这种药很难找,其他人不知道要耽误多久,还是我去吧。”
牧云归肃着脸,说:“我也一起去。”
“最近可能会有风沙,你出去很危险……”
“无论是否危险,既然同来就该同归。”牧云归语气平静,意味十分坚决,“何况,是给我找解毒之药,我本来就该出力。”
江少辞想想,霍礼那厮心思叵测,牧云归留在城里未必安全,跟着他至少安心。江少辞有信心在任何环境中保护好她,如此,会不会遇到风沙也无关紧要了。
江少辞很快拿定主意,点头道:“好。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门。”
第82章 表姐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面善,原来我们……
牧云归出门,看到停在外面的车队,飞快皱了皱眉。她停在门口没有动,低声问江少辞:“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主动给牧云归提供药材,主动帮他们打听消息,现在牧云归和江少辞要去大漠里采药,霍礼竟然还亲自带着人,美名其曰“护送”。
对普通人而言,单独进入沙漠非常危险,风暴、魔兽、缺水、恶劣天气,随便一项都足以让他有去无回。这在流沙城已经成为常识,出城最好结伴,能有车队护送更好。
但这是对于普通人,对江少辞来说他一个人就足矣,带这么多车队,说不定是谁保护谁呢。
江少辞瞧着前方车队,轻声说:“他想跟就跟着呗。有人帮我们运东西,还不用自己走路,不亏。”
霍礼选择这个时节出城自然不是为了所谓的“道义”,分散人手不是个好选择,但如果他带着人手一起出去就不一样了。霍信虎视眈眈,城主也对他起了猜忌,霍礼留在城中做什么都不对,不如出去,暂时避一避风头。
沙漠中不能用飞舟,而要用特制的辇车。牧云归站在院门口,冷眼看着他们往车上装备食物饮水,这时候一辆轻巧的马车驶到路口,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冰霜如玉的脸:“牧姑娘。”
是语冰,她竟然也来了。
车队开拔,牧云归和语冰一同坐在辇车中。这座辇车像个小房子一样,外形低调,装甲坚硬,里面却布置的温馨舒适。语冰端起茶壶,慢慢给牧云归倒茶。她手腕纤细白皙,动作悠然,和壶上明亮的红釉相映成趣,不像是置身沙漠,倒像是在什么世家宫廷。
语冰说:“赶路仓促,只带了这一种茶叶,牧妹妹不要嫌弃。”
语冰布茶的手势十分优雅,他们坐在行进的辇车中,水面竟然一点都不晃。牧云归接过茶,轻抿一口,说:“语冰姐姐好手艺,我自愧不如。”
语冰放下茶壶,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手艺没什么可夸赞的,我倒希望像你一样,少学几样所谓的世家女子礼仪,多掌握几招剑法。”
牧云归握着红瓷茶盏,指节紧了紧。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说:“既然语冰姐姐向往练武,为何不试试?”
语冰浅浅勾唇,目光似叹似诉:“我已试了一百年了。什么法术都试过,可惜,还是现在这个四不像的样子。上天赐予的礼物,拿不到就是天谴,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
“为何?”
语冰摇头,她情绪低落,并不想细说。牧云归静静陪她坐着,忽然道:“语冰姐姐,你觉得能预言未来,是幸运吗?”
语冰身体一怔,抬起双眸,眼神骤然变了。牧云归不闪不避,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良久,忍不住拿出来,请语冰姐姐解惑。”
牧云归和语冰所在的辇车被护在车队中心,低调华丽,舒适平稳,车壁上贴了防止窥探的护甲,并不怕被人听到。此刻车中只有她们两人,牧云归不再试探,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语冰盯着牧云归的眼睛,瞳孔微微动了动:“何出此言?”
牧云归说:“我有些时候会突然看到一些碎片,好几次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因为预知了那个场景,所以好一段时间我都过得提心吊胆。你说,这究竟是预知还是谶言?”
语冰素来淡漠,抿嘴笑一笑就是她最激烈的情绪了,但是听到牧云归的话,她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语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牧云归:“你……”
牧云归颔首:“没错,我也能看到未来。”
牧云归知道,唯有真诚才能换来真诚,她想要听到实话,至少自己要拿出实话。牧云归率先坦露出自己的底牌,语冰怔然良久,凄然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面善,说不定,我们真有血缘关系。”
语冰的态度变得柔和,曾经那道若有若无的坚墙融化了。语冰坐到牧云归身边,握着她的手问:“你的父母是谁?”
牧云归说:“我从小跟着母亲长大,不知父亲。”
语冰惊讶,连忙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牧笳。”
语冰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牧笳?言家似乎没有娶姓牧之人的男子。你出生在何处?”
“南海一个小岛上,与世隔绝,不知外事。我母亲是二十年前意外漂流到岛上的。”
语冰拧着细细的眉尖,思索良久,最终缓慢摇头:“我从未听闻过。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我出生在言家被流放后,对帝御城的关系知之甚少,若我父亲在,说不定能想起你的父母是谁。”
牧云归微微有些遗憾,但她对父亲的情感很淡,能找到是缘分,找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语冰吁了口气,缓声说:“想必你也猜出来了,实不相瞒,我本姓言,名言语冰,父亲言适。我们原是北境言家的一系旁支,启元二千年因为父亲资质不错,被接到言家本宅培养。后来言家生变,我父亲随着言家一起被流放,迁徙至苍洱。我们没想过造反也没想过复仇,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欲回归田园,外界纷争却不断找上我们。最开始有人拉拢、利诱,后面看我们不答应,干脆撕破面具,威逼我们为他们做事。我父亲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全部回绝,却引来无尽的追杀。我出生在一百二十年前,言家那些荣光对我而言像故事一样,我想象不到长辈口中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自我有记忆起,父亲就在频繁搬家。我们终日活在焦灼里,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赶紧收拾东西,我童年一半的时间都在赶路,我却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牧云归仔细听着,低声问:“言家为什么会被流放?”
言语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受不了没日没夜的逃难,曾问过父亲,可是父亲却讳莫如深。等我长大些,日子终于安稳了。父亲找到一个僻静之地,举族定居于此。我在那里度过了还算安宁的一百年,父亲对我们管得很严,从不让我们私自出去,我一百年来,除了本族亲戚,再未见过外人。但平静的日子还是被打碎了,父亲从破妄瞳中看到我们藏身之地被人发现,他惊慌不已,立刻带着我们离开。就在迁移途中,我和家人失散,寻路途中不慎惊动魔兽,差点落入魔兽之口。我本以为我会命丧于此,没想到遇到了流沙城的人,还被他们带回流沙城。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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