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睿靠在椅子里睡了一夜,睡得不安慰,感觉自己骨头要散架,也留心着隔壁声音,怕老人夜里起来发现孙女不翼而飞。
不过,黎簌夜里没再发烧,鼻尖和眼睑的粉红色,也渐渐褪去。
怕闹钟吵醒她,他起身活动着肩颈,往卧室走,关了手机闹钟。
再出来时,黎簌已经醒了,蜷坐在沙发上,幽幽看着他。
“我在你家睡着了?”
“嗯。”
“现在几点?”
“不到五点。”
黎簌看上去挺不满,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咬牙切齿:“靳睿,我不小心在你家睡着了,你连床都不舍得借给我,让我睡沙发,你自己在大床上翻滚得开心么?”
得,这是误会他了。
靳睿也没说自己在椅子上睡的事儿,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逗了一句:“你睡相不行,流口水,怕你弄脏我的枕头。”
小姑娘大惊失色,手紧忙往脸边蹭,说话都变调了:“真的假的,我流口水了?!”
靳睿晃了晃手机,“拍下来了。”
他就站在沙发边上,被黎簌蹦起来猛地一拽,顺势倒下去,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里。
本来想要再逗几句,没想到这姑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扑过来,岔坐在他腿上和他抢东西。
小姑娘一点不设防,身体蹭着他,张牙舞爪去夺他手里的手机。
还叫嚣:“靳狗,你敢拍爸爸的丑照,爸爸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歹也是正值青春的年纪,又是晨间。
靳睿无意识滚动喉结,心说,还知道自己是“女子”呢?他们又不是4、5岁时候了,能这么闹?
屋子里有稀薄晨光,他拿着手机的手臂高举着。
黎簌奋力去抢,柔软触感挨靠过来。
他不受控制地往黎簌脖颈间瞥了一眼。
不能再闹了,这要是闹不好,他可能得出点什么反应。
靳睿把手机给她,顺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拎下去:“没拍你,逗你呢。”
“你说没拍就没拍?我得看看。”
他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没忍住,问她:“你和别的男的,也这么抢东西?”
黎簌还在怀疑他的手机里有没有自己丑照,没抬头:“别的男的,谁?”
“赵兴旺他们。”
“他们哪敢!我一瞪眼他们就得乖乖给我交出来,谁像你!”
靳睿点头:“下次吧,你一瞪眼我就给你。”
不然她总往他身上骑,他可能真的顶不住。
时间还早,得趁着黎簌姥爷没醒,把她送回去。
靳睿把她昨天盖着的大羽绒服给她裹着,悄悄带着黎簌路过她家门口,托扶着她让她顺利爬进窗子。
“衣服还你吧。”她小声说。
“嗯。”
靳睿摸了摸鼻尖,觉得这举动有点奇怪。
好像他拐了人家家的小姑娘夜不归宿似的。
黎簌跳进屋里,又隔着课桌小声叫他:“靳睿。”
抬眼看过去,总觉得她眼里藏着担忧。
靳睿笑了笑:“真没拍你照片。”
“不是这个,你千万别杀人,知道么?”
“......知道了。”
再见面,是一个多小时之后,黎簌已经吃过早饭,蹦跶着从家里出来,靳睿等在门口,看见她:“走吧。”
坐进出租车里,靳睿从兜里拿出感冒药:“再吃一片。”
阳光很好,三中操场上的冰场被晃得像一面镜子。
黎簌跑上去,滑了一段距离,又冲靳睿这边跑回来,助力,往他这边溜滑着。
毕竟是自己学校自己浇水建的简易冰场,上面多有不平整,她晃悠几下,扑腾着差点摔倒。
“靳睿,你滑么?”
“不了。”
“今天天气真好,感觉是个好日子。”黎簌满脸快乐地说。
远远看见赵兴旺走进校门,他今天来得居然挺早,看着像没睡醒似的,垂着头,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慢慢往学校里走。
黎簌看了两眼,身后没有楚一涵的身影,纳闷地嘀咕:“赵兴旺怎么自己来了?”
她和靳睿站在冰场边上,等着赵兴旺。
但他路过他们身边连招呼都没打,直径走过了。
“嘿?!”
黎簌扯着赵兴旺羽绒服的帽子,把人扯回来,“你没看见我俩?我...你眼圈怎么黑成这样?熬夜打游戏了?”
她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赵兴旺的表情太过陌生。
就好像过了一夜,他换了个灵魂,眼里居然有种悲痛。
“昨天你们听没听到警车声?”
提到警车,黎簌下意识去看靳睿,然后才问:“听到了,是你们小区?吵得你没睡好么?”
赵兴旺和楚一涵住在城东的另一个小区,离黎簌家不算远。
他木讷地摇头:“报警的是楚一涵家,她昨天出去遇见坏人了。”
黎簌脑子里“嗡”一声,紧紧抓着赵兴旺的胳膊:“你说什么!一涵怎么了,受伤了吗被抢钱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赵兴旺!”
阳光依然明媚,冰雪刺眼。
赵兴旺垂头,声音很低很低:“不知道,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听我家邻居和我妈说,楚一涵她、她好像遇见坏人,被那什么了。”
操场上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寒风也不见了。
好像时间停滞,黎簌费力思考着赵兴旺的话——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不会的,一涵不会有事的......
冰天雪地里,只有靳睿冷着那张看似不近人情的脸,把手搭在他们肩上:“逃课,我们去看看。”
第29章 摆钟 是不是对她有点不一样?
逃课的事情没能成功, 三个人准备出校门时,遇见了来上班的班主任老高和几个其他老师。
老高像是知道他们的计划,点名让三个人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尽管心里急得不行, 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到楚一涵身边, 在学校里,黎簌还是没有办法不听老师的话。
一路焦虑,眉心紧锁, 几乎走得比老高还要快。
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正在备课, 几张老旧的木质桌子上堆满学生作业和试卷,晨光下微小尘埃浮动, 拖布刚擦过地板的潮湿味道弥漫。
老高没说话, 三个人就一直站着。
直到早自习的上课铃响,其他老师各自去忙, 老高才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他拍了拍离他最近的赵兴旺的肩,语气无奈:“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去,是不是准备着逃课呢?书包都不放一下,刚来就往出走啊?”
毕竟是自己从高一一路带过来的学生, 什么脾气秉性老高都心知肚明。
黎簌和赵兴旺想干什么,那更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
尤其是黎簌。
她现在一脸“我要离开这里”“有什么您快说”“我有急事”“您别耽误事了”......
老高视线在黎簌脸上停顿几秒,果然, 黎簌绷不住开口了:“老师,我可以请假!我可以找我姥爷让他帮我请假!”
“请假我也不批。”
高一刚开学时, 老高就说了,除了家里父母再婚老人丧事这种红白事,病假拿医院病例或者医务室盖章的病假条。
其他的假,他是不批的。
老高脾气好,但原则还是有的, 他觉得学生们不能从高中养成想不上课就不上课的破习惯,那到了大学就更完了,肯定是要学坏的。
纪律抓得松懈,逃课这种事,老高还是很严格的。
“可是楚一涵她......”
黎簌的话才冲出口,老高就摆了摆手,叹了一声:“楚一涵的事情我听说了,早晨她爸爸给我打过电话,事情比较复杂,你们现在过去也没用。”
像是知道他们担心什么,老高压低声音,“人没事儿,没受到侵犯,只是吓到了,请了一个星期假在家休息。”
“真的?她真的没事?”黎簌急得上前一步。
“放心吧,没事,他爸爸说遇到危险时,她跑得太急摔了一下,都是皮外伤,别担心了。”
黎簌鼻子一酸:“一涵没事就好。”
“报警的人也是她,很勇敢。”
老高把羽绒服脱掉,挂在衣帽架上,“好好回去上课,想要探望朋友,晚上放学再过去。”
临走时,老高叫住了靳睿,让黎簌和赵兴旺先回班级。
老高说楚一涵没事,黎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
出了办公室门,使劲去掐赵兴旺:“你这哪来的小道消息?!真的吓死我了,我以为一涵被怎么了呢,我刚才脑袋都是懵的。”
赵兴旺没辩解,看样子也是松了一口气:“我不懵吗?我懵了一早晨了,谁让楼里那些女的乱嚼舌根,我妈也是,跟着瞎说什么!不够添乱的......”
“肯定是昨晚她下楼买本子时候,当时咱们就不应该挂断语音,通着话出去可能会好点。”
“通着电话也危险啊,我就应该也下楼,陪着她去。”
赵兴旺露出内疚神色,后悔得直拍脑门,“都说叫她别买了,非要大晚上出门。大晚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换成是我,我都得吓着。”
“别说人了,就算是只猫,也肯定是要吓一跳的。”
“我家里好像有那个什么,安神什么丸,我妈吃过。等我回去找找,晚上带着给楚一涵吃。”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黎簌一路念叨着这句话,进了班级。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些舌根也不只是在社区楼里才有人乱嚼。
黎簌坐到座位上没两分钟,已经听见班里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三中离黎城城东很近,班上不少同学都住在城东,一个小区的或者隔壁小区的也有。
更何况都是老房子,街坊邻里十几年,都熟悉。
很多流言,在夜里就已经开始发酵了。
他们说什么黎簌原本是没在意的,她一心只想着楚一涵摔得严不严重。
看了眼班级后门,没有老师的身影,她才拿出手机,给姥爷发了个信息,大概说了楚一涵的事情。
还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但想让姥爷炸一些麻团,她回家拿了给楚一涵带过去。
麻团是楚一涵的最爱。
周末来时,赶上姥爷炸麻团,她能吃3、4个。
黎簌想了想,忍不住给楚一涵发了信息:
【我们想逃课过去,被老高拦住了。】
【抱抱我一涵宝贝,别怕,晚上放学我们就去看你。】
【给你带我姥爷炸的麻团!】
【让靳睿打出租车,快马加鞭过去,保证麻团还热着。】
黎簌还想问问楚一涵,听说她摔伤了,严不严重?用不用她带药过去?
上次她崴脚时的消肿止痛药还没用完。
可信息没发完,她忽然听见同学说,“闹得挺大的,好像听说警察去晚了,楚一涵她妈还打了警察一耳光”。
班里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其中一个同学说,“我去,还袭警啊?”
“不止呢!她妈好像疯了,还要跳楼还是怎么回事儿,要死要活的,闹到凌晨!”
“那是不是说明,楚一涵真被人给......
“给什么?给上了吗?那不是肯定的吗?”
黎簌和赵兴旺几乎是同时起身的,赵兴旺一脚踹向那人的椅子:“你他妈说什么!”
-
办公室里,老高留下靳睿。
老高问靳睿,是否晚上要和他们一起去楚一涵家。
得到靳睿的肯定回答,老高挺糟心地点了点头。
黎簌和赵兴旺冲动,老高是知道的。
所以当着他们的面,他没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楚一涵昨晚在夜路上遇见坏人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她请假的真正原因。
她遇到了一个有暴露癖的流氓,露着一些敏感部位冲出来抱住她,想对她做龌龊的事情,但被她挣脱了。
跑进楼道里,楚一涵报了警。
但警察来时,楚一涵的母亲拒绝开门,否定报警的人是楚一涵,和警察起了争执。
楚一涵从屋里冲出来,承认报警。
并和警察报告了遭遇流氓的位置,和流氓的一些特征。
她很清晰地指出,那人身上并没有酒气,是清醒的。
一直到这里,她都很勇敢。
哪怕浑身发抖,也还是站了出来。
给楚一涵致命一击的,是她的妈妈。
她妈妈觉得女孩子遇见这种事情不应该张扬,会被人说闲话。
而且她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以后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早晨楚一涵爸爸给老师打电话请假时,老高还隐约听见楚一涵妈妈在电话里喊:她上什么学,她有什么脸去上学!我都没脸出门她有什么脸去上学?!
老高很无奈:“我们管得了学生,管不了家长。晚上你们如果见到楚一涵,告诉她,老师是支持她的。也看着点黎簌和赵兴旺,让他们有什么事情别冲动。”
上次老高找靳睿谈话,提出他上语文课做英语试卷的问题,说偏科是不行的。
靳睿很稳,他说他不是偏科,是查缺补漏,语文成绩能保证稳定,英语稍有缺陷。
他当时和老高说了高中毕业准备出国的计划。
再加上他成绩不错,到了泠城也没有家长,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老高觉得靳睿要比大多数同龄学生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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