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不知道,三个人里战斗力最强的就是眼前这位。
昨天刚跟人在野鸳鸯广场干了一架。
靳睿从老高办公室出来,直觉3班门口的热闹不对劲,老高留他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但他走到门口,发现黎簌和赵兴旺已经和人几乎打起来了。
赵兴旺红着眼,手里拿着一把椅子,黎簌也是一脸愤怒:“你再说一遍试试!”
靳睿跑过去,把俩人拦开,都罩在自己身后。
黎簌在他身后嚷着:“他们说楚一涵,他们污蔑!”
“我没瞎说,昨天晚上我们家就听人说了,楚一涵那事儿挺严重,被侵犯也不是她的错,但我们私底下说说怎么了!”
“就是,都报了警的事,也算我们乱说?那谁让她大晚上的跑出去的。”
黎簌跳脚想骂人,但靳睿已经先她一步逼过去。
脑子里闪过一些无奈:
昨晚才答应了小姑娘,以后不打架......
答应早了。
老高赶来时,靳睿没动手,只是把人按在墙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受到惊吓的女生能有什么错?如果说昨天晚上真的有人失去了什么,也是那个罪犯,失去了最基本的做人底线!”
几个学生都被训斥了一顿,老高没再离开教室,亲自看着早自习,这一整天,他几乎都在班级里。
脾气一向很好班主任一脸怒气,上语文课时终于忍不住爆发,拍着桌子训斥:“以讹传讹,你们高二了!成绩成绩不行,纪律纪律不行,做人也不行吗?!我高振士到底教了一群什么学生!”
这一天谁都不好过,午饭时黎簌他们也是随便垫了垫,根本没有胃口。
晚上放学,三个人约好,赵兴旺先回家拿安神的药,靳睿陪黎簌去拿麻团,然后坐出租车过去,在楚一涵家楼下汇合。
可等黎簌拎着麻团到了楚一涵家楼下,赵兴旺怎么也不接电话。
“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赵兴旺怎么回事儿!”
她等不及,拉着靳睿先上去了,“我们先去吧,他看见信息再说。”
敲门很久,没人应声。
后来,开门的人是楚一涵的爸爸,很瘦的男人,眼里都是血丝,在黎簌他们开口叫了“叔叔”后,勉强挤出笑容,感谢他们来看楚一涵。
他把他们带到了楚一涵房间门口,敲敲门,“小涵,同学来看你了。”
隔壁一间卧室里传来楚一涵妈妈的哭声,可黎簌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只想看看楚一涵怎么样,轻轻敲门,趴在门缝处:“一涵,是我,我来了。”
门被打开,楚一涵绷着情绪,把黎簌和靳睿带进自己卧室,关好门,才脆弱地扑进黎簌怀里。
她穿着一件家居服,手上有挣脱摔倒时的擦伤,黎簌眼泪在眼里打转,温声问她:“吓坏了吧?疼不疼?”
楚一涵摇摇头。
隔壁传来楚一涵爸爸和楚一涵妈妈的对话,好像是她爸爸在劝妈妈,说同学来了,让她别哭了,被人听见不好。
楚一涵妈妈哭着大吼:“你现在觉得丢人了?昨天你女儿报警的时候你怎么没嫌丢人!真是好大的本事被人摸了碰了还要报警,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恨不得整个泠城都知道!现在同学都知道了!她以后还上什么学!”
黎簌听到楚一涵妈妈的话,抱紧楚一涵,惊诧地抬起头,看向靳睿,靳睿点点头,示意她确实没听错。
黎簌又上头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可爱的闺蜜在外面受了委屈受了惊吓,回家居然还要被妈妈嫌弃。
面子重要还是楚一涵重要?!
她抱紧楚一涵,对着墙吼回去:“人尽皆知的是楚一涵的妈妈要死要活要跳楼!还袭警!和楚一涵有什么关系!丢脸也是你们!唔!唔唔唔!”
靳睿捂住她的嘴:“少说两句吧祖宗。”
黎簌冷静下来,和楚一涵道歉:“对不起一涵,我忘了那是你妈妈......”
楚一涵喃喃自语:“他们都觉得我做错了,可是昨天那个人,他一定不止一次了,万一他也对别的女孩这样呢,我觉得我有责任报警......”
她哽咽起来,说不下去,整个人缩在黎簌怀里发抖。
“你没错,不是你的错!”
隔壁楚一涵的妈妈还在大喊大叫,说得话越来越难以入耳。
一会儿说不该生女孩,一会儿说楚一涵婶婶肯定更看不起她家了......
“我不是因为受到惊吓才不上学,我妈不让我去。”
在黎簌和靳睿的安慰下,楚一涵终于哭出来,她抱着黎簌,最后哭得累了,才小声说:“我们去帝都吧,我再也不想、不想在泠城了。”
“我们去帝都,我们不在泠城了。”
“谁也不能说你不好,我会保护你的。”
“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黎簌小声安慰着,接过靳睿递过来的纸巾,给楚一涵擦眼泪。
过了很久很久,楚一涵终于不再哭了,在黎簌的劝说下,吃了两口麻团。
三个人挤在她那间不算大的卧室里,楚一涵拿着麻团,问:“赵墩儿呢?”
黎簌恶狠狠地说:“不知道!掉马桶里了吧!关键时刻掉链子,明天我就去鲨了他!”
楚一涵愣了愣,嘴角淡淡弯起一点弧度。
算是笑过。
那天之后,黎簌让黎建国帮她请了两天假。
本来老高是不同意的,但黎建国亲自来了学校,和老高聊了聊,然后又陪着黎簌去了楚一涵家。
赵兴旺坐在班级里,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
直到课间操,靳睿去医务室后墙抽烟,赵兴旺才像行尸走肉一样,跟在靳睿身后一声不吭,走到医务室后墙。
靳睿没说话,叼着烟,点燃。
过了很久,他一支烟几乎抽完,赵兴旺才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抱住靳睿,嚎啕大哭:“我他妈就是懦夫!我是懦夫!”
他不是故意失约的,他回家就翻箱倒柜地找他妈妈的安神什么丸,但他妈妈告诉他,不许出去。
“为什么!我必须得去看看楚一涵!”
“什么为什么,你让我听见别人说我儿子和被侵犯的女孩混在一起吗?”
“谁说她被侵犯了!再说什么混在一起!你以前不是说楚一涵学习好,让我多和她学习学习的吗!”
“那你就去吧,出了这个门,别认我这个妈!”
赵兴旺哭了很久:“我是懦夫,我不敢去,也不敢接电话。”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退缩。
他明明在篮球场上那么勇猛,明明觉得自己世界第一讲义气。
为什么他昨晚,不敢迈出家门呢?
靳睿没开口,只在晚上放学时和赵兴旺说,楚一涵昨天问你怎么没来。
在出租车上,赵兴旺又捂着眼睛哭了一次。
从那天之后,赵兴旺在家里和妈妈吵了无数次,那些对峙声里,有对母亲的质疑,也有对自己的。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冲下楼,去楚一涵家看她,站在她家门口哽咽着和她道歉。
“我早该来的。”
楚一涵苍白着脸,几天不见瘦了不少。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赵墩儿,黎簌说了她会帮我打你的。等她打你一顿,我就原谅你了,别哭。”
过了一个星期,在校方的积极劝说下,楚一涵的妈妈终于同意她回学校上课。
走在校园里,总会有那种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影随形;也有偶尔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但黎簌、靳睿和赵兴旺,始终和楚一涵在一起。
他们四个比以前还要形影不离,甚至和老高商量,调换了座位。
现在楚一涵和赵兴旺是黎簌和靳睿的后桌,他们和老高保证,成绩一定会有提升。
一定要去帝都。
一定要考到帝都市去。
黎簌他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放学后会一起到靳睿家做作业,黎建国经常做夜宵,端过来给他们吃,叮嘱他们要劳逸结合,别累垮身体。
等作业做完,靳睿的月包出租车师傅会在每天11点半收车时到楼下,按一下喇叭,赵兴旺和楚一涵就背上书包,匆忙跑下来,坐着出租车回家。
楚一涵的爸爸会在楼下等她,接她上楼。
之前遇险的小路口没有摄像头,坏人一直没抓到。
因为传言太严重,“三中一个女生在回家路上被XX了”“有个女高中生晚上被XX了凶手没抓到”等等之类的流言迅速在泠城传开,所以那段时间家里有女孩的家庭人人自危,甚至不少男孩子的家长,也都是亲力亲为地接送。
楚一涵变得安静,变得谨小慎微。
她迅速消瘦,很少和人对视,也很少笑。
而赵兴旺,他左侧下颌上多了两道结痂的伤口。
那是因为楚一涵的事情和妈妈争执时,被他妈扇了耳光,长指甲划的。
对此,楚一涵一直沉默。
但有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她看着窗外扑簌簌落下的白雪,忽然小声开口:“赵墩儿,对不起。”
赵兴旺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她在为什么道歉时,非常生气:“你有什么错你要说对不起!”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沉静片刻,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传流言蜚语的人,是那些把报警当成错误的人,是那些不敢挺身而出的人。反正不是你!
楚一涵被他正经的表情逗得轻轻笑了笑:“赵墩儿你长大了。”
“老子有疤!真男人懂吗!”
赵兴旺指着自己下颌,“我妈也是,就那几天做了个美甲,非得打我,完事儿指甲劈了还哭,也是醉了。”
他故意逗楚一涵,“你可得记着啊,这是我为你正名的战绩。”
楚一涵点头,但仍然心事重重。
朋友们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了。
隔天晚上在靳睿家做作业时,靳睿出去抽烟,楚一涵也跟出去。
她和靳睿道了谢,并拿出一部分零花钱,问靳睿够不够把打车钱付清。
有女生在,靳睿的烟没点燃,也没收她的钱。
他和楚一涵说:“考上帝都的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赚了钱请她多吃点好吃的,就当还了。”
最开始,这句话楚一涵是没听明白的。
过廊里灯光昏暗,靳睿顺着客厅窗户看进去,他卸下一身难以接近的冷傲,目光柔和,落在室内——
黎簌正在和赵兴旺争论某道题的答案,小姑娘叉着腰,气焰嚣张,争不过人家,伸手把盘子里最后一颗炸丸子迅速拿起来,塞进嘴里。
赵兴旺崩溃大叫,从窗外都能听见他那种痛失美食的遗憾。
过廊风凌冽,空气里有冰雪的清新。
靳睿垂了垂眼睑,轻笑一声。
楚一涵也是在这声笑里,蓦地反应过来,靳睿的意思。
她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赚了钱请黎簌,就算还清了?你是不是对我们簌,有点什么不一样?”
靳睿大大方方承认:“有。”
他对着楚一涵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不知道,替我保个密。”
楚一涵抿嘴笑着,点头。
“进去吧,我抽根烟,女生在不方便。”
“行。”
楚一涵才刚拉开门,屋里夺食顺利的黎簌嚼着丸子扭头,正好看见靳睿把烟叼进嘴里。
“靳睿,你又抽烟!”
黎簌蹦出来,拉着靳睿胳膊往里走,“一会儿二手烟吸附在你身上,被你带进来,危害我们三个的健康怎么办?不许抽了,我们三个可是冲刺帝都的黑马!黑马是不能有闪失的!一丢丢二手烟都不行,知道么!”
靳睿把烟从唇间拿出来,放在耳朵上夹着,挺无奈:“知道了。”
平时冷着脸、考年级第一也没见高兴过的大佬,被闺蜜教育得明明白白,这画面实在有点可爱。
楚一涵跟在两人身后,掩嘴偷笑。
黎簌一回头,看见楚一涵的笑,愣了愣:“一涵你笑了啊!”
她把靳睿后背拍得“啪啪”作响,“靳睿你行啊你,你怎么把一涵逗笑的?厉害了!赵兴旺前几天拿可乐表演‘龙吸水’她都没笑的。”
“什么!我的‘龙吸水’能输给靳睿这个冷脸王?”
赵兴旺蹦到楚一涵面前,手机翻出笑话,声情并茂朗读,完了还威胁人家,“楚一涵你笑一下,给点面子,笑一下!”
楚一涵没绷住,终于笑出声。
总会过去的,那些不开心那些恶意,总会被时光掩埋的。
一切都会好的,楚一涵想。
11月21日那天夜里,泠城大雪。
司机师傅给靳睿打电话,说外面交通情况不好,可能稍微晚一些到。
作业不算多,四个人在黎簌家吃了黎建国自制的冰糖山楂罐头,11点50,司机才打来电话,让楚一涵和赵兴旺下楼。
两个人喝完碗里的罐头汤,急忙穿好羽绒服,往楼下飞奔。
黎建国站在门边:“哎呦我的孩子们,可慢着点!被摔了!”
“知道啦!”
“不会的!”
两声回答随着脚步声消失在过廊里,黎簌瘫在沙发里,目光落在立在客厅里的摆钟上。
这玩意儿特别占地方,据说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家里添的最大件的家具,从省城买回来的,很贵。
挺大一座,木质雕花,和靳睿差不多高。
但样式早就过时了,也有剐蹭痕迹,夜里寂静时,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
下面的抽屉也坏了,关不上,敞着一道缝隙,露出黎建国放枸杞的塑料袋一角。
老人家是舍不得把这么大件的家具丢掉的,只能一直在客厅占着地方。
幸好,报时还算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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