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里嘈杂,楚一涵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挽着黎簌手臂:“应该有的,走吧,赵墩儿上午说的那个公式,正好我也没太懂,让靳睿给咱们讲讲。”
黎簌“嗯”了一声。
回到教室时,有一部分同学在睡觉,也有聊天或者看书的,靳睿就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做题。
教室里很热,他只穿了校服,袖子还是撸起来的。
那只手表碎了之后,靳睿手腕上没再戴过其他东西,露出干净的手腕,和线条匀称的小臂。
他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转着笔,姿态慵懒地看着桌上摊开的试卷。
黎簌的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捏着那支星空银色的重点笔,突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和靳睿说。
她为什么要给他买一支笔呢?
仅仅是觉得,这支笔的颜色很适合他?
而且她给靳睿买时,并没想到给赵兴旺也买一支。赵兴旺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大喊大叫说她偏心的。
可是,她买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这些?
当时脑子里,好像只想到了靳睿会不会喜欢......
给人买了东西,还要纠结怎么送出去,这是黎簌从来没有过的。
她为自己这种情绪感到费解。
她居然在非年节非生日的日子里,给靳睿买了东西?
最神奇的是,她买了之后,居然觉得纠结?
难道给他时不应该觉得自己十分慷慨吗?难道靳睿不该觉得很是感激、涕泗横流吗?
到底她为什么要纠结啊?
买了就应该给他吧,敢说不喜欢就把他的狗头拧掉!
这么想着,黎簌把在口袋里握了半天的笔掏出来,戳了戳靳睿的胳膊:“给你买的。”
靳睿视线挪过来,看了一眼:“粉色?”
“什么粉......不是,我拿错了!”
黎簌迅速把粉色抢回来,又把银色的递出去,“美得你,粉色是我的,这个才是你的。”
靳睿接过笔,在指间转了几下,心情很好地问:“那我要是说,我喜欢粉色,怎么办?”
“我管你喜欢什么颜色,给你买就不错了!”
拌了几句嘴,黎簌忽然觉得轻松。
对嘛,纠结什么呢,想给他就给他啊。
但还是得找个理由的......
感觉到校服袖子被拽了拽,靳睿偏头,看见黎簌绷着脸,看上去情绪有点别扭:“就、感谢你给我们讲题。”
也不知道小姑娘在别扭什么,靳睿问:“谢礼?”
黎簌郑重点头,满脸严肃:“对,谢礼。”
靳睿点点头,逗她:“那我要粉的,谢礼我没权利自己挑么?”
小姑娘炸毛了。
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给,我,老,老,实,实,用,银,色!”
靳睿笑了一声:“行,用银色。”
隔天上午课间操时间,黎簌他们四个没去。
实际上到了期末,外面零下30度,课间操的跑步也就是走个形式。
真的有人不去,老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四个凑在一起做题,楚一涵忽然碰了碰黎簌:“好像是昨天那个漂亮的酷女孩?”
黎簌顺着楚一涵的声音回头,看见那个短发的女孩站在教室后门,往他们班里张望。
女孩先是短暂对上黎簌的视线,随后挪开,把视线落在黎簌身边,忽然叫了一声:“靳睿?”
说不上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黎簌感觉非常非常不好。
前些天在手机上给楚一涵分享过一个解压视频。
视频里是有人把巨大的蓬松衣物放进真空压缩袋里,用真空机抽干里面的空气,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看着很解压。
但现在,黎簌感觉自己就像被放进压缩袋里的衣物,在被什么东西不断抽走空气,压缩压扁。
她猛地转回身,视线落在面前的数学题上,却没在看题干。
余光里,一身校服的靳睿起身,向教室后面走去。
楚一涵说了什么,黎簌没听见。
直到楚一涵碰了碰她的手,笑着叫:“簌啊,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没反应的?”
“你说什么了?”
“我说,靳睿什么时候认识外班的女生了,都没见他提过呢?”
回答的依然不是黎簌,赵兴旺倒骑着椅子,把胳膊架在靳睿桌上,往后看了几眼:“啧啧,我睿总下手就是快,撩起妹子真叫一个神速。”
靳睿回来得倒是挺快,手里拿了一份乐谱。
坐下后,他把乐谱放进书包里,面对赵兴旺的说他“撩妹”的调侃,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做你的题吧。”
黎簌想起,昨天在文具店里,那个酷酷的短发女孩好像和同伴说,要给谁选礼物。嘴上嫌弃地说不喜欢那个人抽烟,却也熟稔亲密地说,要给那个人挑一份特别的礼物。
那个人,是靳睿吗?
乐谱确实是一份好特别的礼物......
可是靳睿什么时候和别人熟悉成这样了?
他最近几天好像没有抽烟?
是因为那个女孩说不喜欢,就不抽了?
晚上放学,几个人和每天一样一起坐出租车回去,先到黎簌家,黎建国炸了些春卷,叫他们趁热乎吃几个再去学习。
靳睿手机没电了,先回家拿充电器。
书包放在沙发上,他想起里面的乐谱,把东西拿出来,放在玄关处。
那是陈羽的乐谱,以前借给过他的钢琴老师,搬走时匆忙,这么多年,乐谱一直在邹老师那里。
后来他们到江城时,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陈羽的身体也越来越差,靳睿没有心思顾着别的。
十年之间,很多东西都没能妥善保存,丢的丢,卖的卖。
反倒是当年借给钢琴老师的这份乐谱,一直被爱音乐的老师保存着。
这份乐谱也的确珍贵,上面有某位国外著名钢琴家的亲笔签名,陈羽当年也是很珍惜的。
所以邹老师早餐时听邹琪琪说靳睿回到泠城,第一时间从家里把这份钢琴谱找了出来,开车追着邹琪琪到学校,让她务必把乐谱交还给靳睿。
邹琪琪找到靳睿时,一脸糟心:“靳睿,你真害惨我了,我才谈恋爱不到一个月,我爸突然来学校,正好撞见我俩了,让我放学回去和他好好谈谈呢。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在几班,我爸居然让我去学校广播站叫你,真服了......”
靳睿把才把手机充上电,黎簌他们三个过来,赵兴旺端着一小碟春卷:“黎姥爷让我们给你拿过来的,快吃吧,里面豆馅儿还温着呢,放凉了吃可容易拉肚子。”
靳睿接过赵兴旺手里的春卷,道了一声谢,扭头看见黎簌梦游似的“飘”进他家。
他今天上午就留意到了,小姑娘心不在焉得挺严重,上课都走了不止一次神。
但看她和楚一涵他们说话,又觉得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就是有时候,他从书包里拿东西时,偶然抬眼,能对上她饱含怨气的目光。
可能是昨天逗她说喜欢她那支粉色的重点笔,这姑娘生气了?
一整个晚上,黎簌也都不太爱理他。
遇见不会的数学题也不直接找他了,先问楚一涵。
靳睿眯着眼睛盯着把头凑到楚一涵面前的黎簌,有点闹不明白,他怎么就把她得罪成这样?
中途靳睿起身,捕捉到黎簌的目光,主动开口,带着点哄她的心思,主动交代:“拿东西,不是抽烟。”
回应他的是:
黎簌把手里做完的习题册“啪叽”一声合上的重响。
11点多,司机在楼下按了一声喇叭,楚一涵和赵兴旺和他们告别,黎簌也起身收拾东西,靳睿拿了洗好的餐盘,以送还给黎建国为借口,跟着她一起回了趟她家。
黎簌还是没理他,一直到他和黎建国聊了几句,准备走了,黎簌才主动叫了他一声:“靳睿。”
“嗯?”
靳睿站在风雪的过廊里,微微垂眼看着黎簌,“怎么了?”
“你今天为什么没抽烟呢?”
对她的好感,靳睿一直没做到特别明目张胆。
这是第一次,想要表露一些。
他把视线落在黎簌眉眼间,挺认真地说:“戒了。”
黎簌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喊了一句:“靳睿你这只狗!!!”
喊完,门摔得震天响,把靳睿关在了外面。
第33章 说教 你喜欢别人也没用
黎簌大动静的关门声, 惊动了黎建国。
老人在客厅里,边跟着电视里做“中老年养生操”,边和她讲“团结友爱”的大道理——
朋友间不能总闹矛盾, 万一哪一次闹得过了, 对方吃心了,那就有了隔阂。有了隔阂之后呢,哪怕和好, 那也是心里留着小疙瘩的, 早晚是要出矛盾的......
说教半晌,黎建国扭了扭腰, 问黎簌:“和小睿又因为什么不开心了?昨天不还好好的么?”
其实黎簌也被问得愣了愣。
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靳睿戒烟了?
他戒烟不应该是件好事么, 为什么她要不开心?还摔了门?
黎簌唯一知道的是,摔门时她自己是真的在生气的。
不是和楚一涵赵兴旺他们闹着玩时那种佯装生气, 而是真的觉得愤怒难受,或许,还有一点莫名的委屈。
可是黎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实际上, 她对自己的评价里,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脾气特别大的刺儿头。
她很少因为自己的事情生气,生气时要么是帮别人打抱不平帮别人出头, 要么是看电视被反派气出内伤。
但这次呢?哪怕现在,还有种莫名情绪横在胸腔里, 堵得她难受。
而且是没原因的。
“别总赌气,明天见面有什么事情好好聊聊,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这么晚了,还看书么?姥爷给你关上门?”
“看一会儿, 姥爷,我自己关吧。”
卧室门关上,能听见黎建国也回了自己卧室。
她翻开复习题,可根本难以静心。
黎簌坐在自己的学习桌前发呆。
上一次和靳睿闹别扭,是因为靳睿把她认错成表妹,并且误会她是会说小羽阿姨坏话的人。姥爷问起时,她也理直气壮,不原谅也不原谅得理直气壮。
可是这次,靳睿并没做错任何事。
他甚至还给他们讲了题,耐心又温和,她听不懂时也没嫌她笨。
黎簌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日历,翻了翻。
会不会是快要到经期了啊?怎么就这么易怒呢?
日历上画着小红心的日期明明还有一阵子才到......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簌趴在学习桌上,下颌枕着手臂,眉心缓缓蹙起来。
正纠结着,面前结着冰花的窗户突然被敲响,她怔了一瞬,抬眼,看清窗外的身影——
身高优越,穿着蓬松的白色羽绒服。
是靳睿?
黎簌拉开窗,过廊里风雪未消,冷空气迎面扑来。
靳睿就站在轻雪里,收回刚才敲窗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
“罚站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一粒雪落在他睫毛上,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靳睿眨眼的那个瞬间,黎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跟着顿了顿。
有些什么猜测一闪而过,没等抓住,她听见靳睿说:“不如,你给个提示?”
黎簌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有些没道理,底气不足地嘟嘟囔囔,睁着眼睛说瞎话:“谁和你生气了,我家门锁不好使,不使劲点关不上......”
“上面燕子窝差点让你震下来,劲儿还挺大。”
靳睿趴在窗台上,冲着她扬了扬下颌,“睡么,不睡我进去坐会儿?”
“你进来干什么?”
“哄哄你,免得你老和我生气。”
“我都说了我没生气,是门锁坏了。”
“真没有?”
“真的!”黎簌一口咬定。
“没和我生气又骂我是狗?这个也是没原因的?”
靳睿轻笑着问,“门锁坏了,得念点什么咒语才能关上?比如,靳睿是狗?”
黎簌强撑着面子胡说八道:“你本来就是,我只是阐述事实。”
靳睿点点头:“那行,窗户关上吧,我回去了。”
他是这样说,可是没隔几分钟,窗户又被敲响,拉开窗,靳睿从窗外探身进来,认认真真和她对视。
几秒种后,靳睿一脸无奈,他说,回去总觉得不放心,所以又过来看看。
但时间太晚,他也不能真的翻窗进去一个姑娘的卧室,只能丢了个东西给她。
一个球体从窗外飞进来,黎簌下意识借住,是扭蛋机里的球球,绿色的。
在她触碰到的一瞬间,球体已经爆开两半,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撒了一桌子。
“......怎么这么多?”
“着急哄你,塞太满了。”
黎簌被他逗笑了,拿起个蘑菇形的小物件,问:“这个是什么?冰箱贴么?”
“是吧。”
靳睿伸手,用碰过窗台积雪的冰凉指尖点了一下黎簌的额头:“行了,总算笑了,晚安。”
“你等一下。”
“怎么了?”
黎簌手里捏着小蘑菇冰箱贴,被凸起的线条硌着,仍然忍不住问出口:“你真的戒烟了么?”
“戒了。”
顿了顿,靳睿说:“你不是不愿意我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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