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从马上跌落,就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雨下得更加急了,双方步军也终于赶到,战局由高速的碰撞转为激烈的绞杀,声势虽然不如马军碰撞来的惊人,但却更加血腥刺激。
雨幕之中,四处尽是刀光和厮杀声,一队漠北军步军方阵迎面撞上西兴骑军。
他们阵型不乱,前排盾手竖起高高的盾墙,后排矛手将矛身架在盾手的肩膀上,从盾墙的缝隙中刺出。
整个方阵一共九人,却像一只发怒的刺猬,迎向西兴马队。
这时双方绞杀在一起,马军难以拉出足够的距离冲刺,但战马力大,西兴骑士更是控马娴熟,他们面对盾阵退无可退,操控着战马人立而起,然后巨大的马蹄狠狠跺向盾牌。
在巨大的冲力下,漠北军盾手双手几乎断裂,嘴里鲜血喷涌而出,这是内脏已被震伤,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仍死死顶着一人高的盾牌,维持盾墙不倒。
他们知道,自己是后方袍泽身前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盾墙倒塌,所有人将会迎来西兴骑士的屠杀。
“刺!”就在此时,矛手们冷静的将长矛直刺而出,尖锐的矛锋刺穿豆腐一般将最前的西兴骑士连人带马贯穿,而粗长的矛身继续向前推动,将后排来不及躲避的西兴骑士一同串在矛身上。
“收!”矛手整齐划一的将战矛收回,随即又迅速刺出,如此这般一伍之卒在战场上一路向前,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直到最前的盾手力竭,盾阵被西兴人冲破,毫无防御的矛手或是被西兴人斩杀,或是侥幸退到己方的另一个盾阵之中,开始下一轮厮杀。
同样的画面,出现在无边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天地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军惨烈的厮杀声。
就在此时,西兴军突然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继续和正面及左翼的漠北军纠缠,而另一部分却气势汹汹,直扑漠北军的右翼。
他们是西兴军最训练有素的勇士,无不是历尽厮杀的百战老兵,是整个西兴军的中流砥柱,也是此时兰逵启用来击败漠北军的杀手锏。
他们脱离正面战场的一瞬间,剩下的西兴军立刻陷入了苦战,这些西兴军的数量和战斗力远远不及正面和左翼的漠北军,只能是勉强支撑。
兰逵启看在眼中,却并不担心,自己只需要一会儿时间便可以打垮漠北军的右翼,到时候,可以在己方崩溃之前夹击漠北军精锐,让他们溃亡。
他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向漠北军中军看了一眼,虽然没有望见尉迟傲天高大的身影,但却能见到王旗高高耸立,一切和自己预料的并无差池。
“勇士们!前面是漠北军的软肋,这些普通士卒抵挡不了你们的刀锋,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西兴必胜!”兰逵启高举着战刀,自信的高呼。
以他和亲兵为矛头,西兴精锐大军迅疾的刺入了漠北军右翼。
“弩手!齐射!”一声凄厉的高呼突然响起,在战场上沉寂了许久的漠北军右翼猛然焕发生机。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无数强劲的弩/箭闪电般迎向疾驰而来的西兴军。
兰逵启首当其冲,他的亲卫们举起圆盾遮挡,但弩/箭力道强劲,有不少人被击落马下,丧生马蹄。
更有一些弩/箭透过盾与盾之间的缝隙扎进骑士们的身体,溅起一蓬蓬血花。
“冲过去!”兰逵启不畏箭矢,加速向前,他直扑前排的弩手,一旦拉近距离,手无寸铁的弩手将是他铁蹄下的羔羊。
可一轮齐射完之后,弩手立刻后退,露出了身后一队身形臃肿的铁甲巨汉。
“重甲步卒!”兰逵启失声惊呼。
这些漠北军步卒人人身材高大,雄壮如山,身上披着足以压垮普通人的沉重铁甲,手中举着锋利的陌刀,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重甲步卒是漠北军精锐中的精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逵启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就在这时,西兴骑士已经无法调头,他们只得正面迎向猛兽一般的重甲步卒。
“斩!”雄阔的号令声响起,重甲军齐齐举起手中一人高的陌刀,森寒、巨大的刀锋组成了一片不可逾越的刀山。
西兴精锐老于战阵,他们知道,正面硬撼陌刀阵的后果是什么,只得惊恐的举起马弓齐射。
足以穿透木盾的锋锐箭矢,落在重甲军的身上却如同夏雨的轻抚,毫无杀伤力。
“噗!”前锋终于无可奈何的冲到了重甲军的前方,陌刀阵毫不留情斩下,粗长的刀锋仿佛切菜一样,将身前的骑士连人带马整齐的斩成了四段。
“绕开重甲军!从两侧进攻!”兰逵启看着一交锋便惨死的数百骑士,心在滴血,这都是他的精锐啊,他们的死亡却连一个漠北军的生命都没有换到。
铁甲军的两侧是漠北步卒,他们虽没有铁甲军的重装,但却配合有序,面对西兴人疯狂的冲击毫不畏惧,一步不让的与西兴军绞杀在一起。
“怎么回事!”兰逵启奋力砍杀着周围源源不断围来的漠北军,心却跌到了谷底。
这些根本就是漠北军的精锐,情报错了!
“兰逵启,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兰逵启双目猛然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漠北军中军之中杀出一队骑士,直奔自己而来,为首之人高大英武,正是尉迟傲天。
“大王,中计了,退兵吧!”与此同时,一名左臂几乎被斩断的西兴将领狼狈的逃到兰逵启身边:“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兰逵启环顾四周,自己的精锐和漠北军绞杀在一块儿,难分胜负,别说迅速取胜,就是能否全身而退都是疑问。
他心中悲愤欲绝,只好无奈的厉声高呼:“撤回瀚海城!”
但战事胶着,岂是说走就能撤走。
已经和漠北军精锐交锋的西兴精锐被死死缠住,只有兰逵启率领一小部分人马脱离了战斗,杀出重围撤回瀚海城。
在正面战场上,死死支撑的西兴军终于也崩溃败退,漠北军衔尾追杀,最后竟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零星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西兴精锐大部分皆被灭杀于城外。
……
兰逵启率着败军狼狈退回瀚海城后,清点损失,伤亡竟已过半,更令他心中滴血的是,西兴的主力精锐几乎全部损失殆尽。
“大王,败了,退兵吧!”
“是啊,和漠北人议和吧。”
西兴众将神情颓然,向兰逵启谏言道。
“闭嘴!”兰逵启脸色狰狞的拍着座椅的扶手,用力之大,竟将扶手生生拍断,木刺割伤了他的手掌,渗出点点鲜血。
而兰逵启对受伤的疼痛恍若未觉,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要求议和的西兴将领:“你们还是不是西兴人,西兴勇士是荒漠上的雄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应该战斗到底,难道你们甘愿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被漠北人奴役!”
见众将都沉默下来,兰逵启声音愈发冰冷,“西兴土地贫瘠,本王的子民们都吃不饱,哪儿来的粮食献给尉迟傲天乞和,本王已经立誓和尉迟傲天血战到底,再有劝本王投降者,以扰乱军心处理!”
就在此时,西兴士兵突然来报,尉迟傲天兵临城下。
兰逵启冲冲大怒,带着众将便上了城楼。
“城里的西兴人听着,漠北国大王有令,凡是主动投降,无论是将领或是士卒,一律以漠北军对待,你们将能见到自己的亲人朋友。若是不主动投降,城破之后必将处以极刑!”一名漠北军骑士在城下高声喊话。
兰逵启冷着脸取过弓箭,对准那名骑士一箭射去,箭矢稍稍偏了一些,擦着那名骑士的脸颊滑过,对方立刻拨马撤回本阵。
“对方花言巧语妄图乱我军心,你们不必相信!”兰逵启扔下弓箭寒声道:“无论将卒,谁敢投敌,抓住后一律五马分尸!”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萎靡不振的西兴军士卒们,都纷纷垂下头去,眼中闪过恨意。
到了晚间,兰逵启熟睡之际,竟有不少西兴士卒趁着夜深偷偷爬墙逃城,去投奔漠北大营。
第161章 附骨之疽 传令下去,帮全城百姓以身殉……
面对前来投降的西兴士兵, 尉迟傲天遵守了他的诺言,给予了和普通漠北军士兵一样的优待。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换上了漠北军的战甲, 骑着高头大马随漠北军一同到城下。
如果说一天前尉迟傲天派人喊话时, 一些西兴士兵还心存疑虑, 如今自己以前的袍泽作为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面前, 顿时证明了尉迟傲天的承诺有效。
从城上望下去, 投降的西兴士兵脸上神态轻松, 不像是被逼着装出来的, 而且他们高声向城楼上喊话, 诉说着自己在漠北军营内得到的待遇。
兰逵启得知后大怒,下令城上射击喊话的西兴降卒,可是喊话之人都躲在箭矢的射程之外,兰逵启只能愤然看着他们继续蛊惑西兴士兵投降。
连续几天, 每日都有西兴降卒在城外劝降,而瀚海城内外逃的西兴士卒也屡禁不止。
兰逵启曾亲自带队巡逻, 抓住三名逃兵, 立刻下令五马分尸, 却仍旧无法阻止。
眼见着每天叛逃的士卒越来越多, 兰逵启只得无奈的下令将所有士卒召集到城楼下的校场上。
上一次在这里面对自己的部下,还是数日前反攻漠北军之战, 才短短几天,西兴军减员超过一半,而且人人面带颓色, 军容散乱。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投降漠北军, 像漠北人许诺的那样,得到优厚的待遇,过上好日子,也胜过陪着生你们养你们的西兴一起灭亡!”
一些西兴士卒纷纷垂下头,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而且部分人已经在计划今晚逃走。
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兰逵启继续高呼道:“但是你们想想,这可能吗?尉迟傲天凶狠残暴无人不知,本王的妹妹兰曼莎尔贵为他的妃子都被剥皮制鼓,何况是你们?你们这些曾经和他作对,手上沾了漠北人鲜血的西兴士兵呢!”
兰逵启的这番话,得到了西兴士兵们的认同,尉迟傲天一向残暴,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之前对于漠北人的喊话将信将疑。
见士卒们动摇了,兰逵启继续火上添油道:“别看现在漠北人厚待降卒,一旦你们全部落到他的手里,本王以性命担保,以尉迟傲天的残暴,他定然将降卒全部杀死。”
校场上一片沉默,但是能够感觉到,一部分西兴士卒的目光不再有意无意的瞥向城外。
似乎是兰逵启的喊话起了作用,这些天出城投降的西兴士卒渐渐少了起来。
兰逵启腾出手来,立刻又派出使者前往东耀国求援。
西兴盛产美女珠宝,如今东耀太后当权,美女自然是送不出去,兰逵启便让使者带上了西兴最精美的珠宝首饰。
数日后,东耀太后苏亦倾在皇宫接见了西兴使者和他带来的三个大箱子。
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珠宝首饰在灯烛照耀下反射出的璀璨光芒,几乎让苏亦倾和在场的东耀国臣子睁不开双目。
“西兴盛产珠宝之名果然不虚。”苏亦倾看着这些珠宝,面带笑容:“可是,要对付漠北国可不是件易事。”
使者匍匐在地,恳切道:“太后,唇亡齿寒,一旦西兴被灭,漠北国国势大增,以尉迟傲天的性格,东耀国离覆灭也不远了。”
苏亦倾听完,沉思了起来,她思虑再三,不舍的看了看箱子内的珠宝,终于缓缓开口:“东西留下,救援西兴的事,哀家会考虑的。”
使者大喜,既然苏亦倾肯收下东西,那想来是愿意帮忙了,他激动的退了下去,向兰逵启写信报告此事。
等到使者离开,在座的东耀国大臣问苏亦倾:“太后难道真的要驰援西兴?”
苏亦倾却摇了摇头:“北宫以叛乱刚定,银甲兵的新统领尚未选出,哀家就算有心支援也力有未逮,更何况他们两家相斗,哀家何必搅这趟浑水,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哀家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使者在东耀国待了几天,却迟迟不见东耀人发兵,他心情越来越急切,一开始苏亦倾还会拿话敷衍,到了后来,索性拒绝再见使者。
使者明白,苏亦倾是不愿意出兵了,他一面心中怒骂东耀人无耻,一面立刻火速赶回西兴向兰逵启报信。
“苏亦倾这个贱人!”兰逵启得到消息后怒火中烧,前几日收到使者书信得知苏亦倾收下珠宝,兰逵启高兴了许久,可等来等去没等到东耀国援军,却等来了使者的消息。
愤怒之余,兰逵启心中却也升起一丝绝望。
连东耀国也不愿意出兵,兰逵启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被斩断,城外的漠北军却每日厉兵秣马,眼看着就要强行攻城。
国破家亡的画面从兰逵启脑中一幕幕闪过。
“不,本王不要做亡国之君!”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疯狂的神色,“召集众将,今日我要和漠北军决一死战!”
……
这些日子,漠北军除了每日在城下劝降以外,更是日夜操练,给城中西兴士卒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既害怕投降后被尉迟傲天杀死,又担心漠北军攻城,他们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天城内屡次发生士卒互殴商人,乃至强行□□妇女等暴行。
当兰逵启将他们聚集起来,宣布要向漠北军发起进攻的时候,西兴士卒们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种解脱的神情。
“西兴勇士们!”兰逵启双目血红,神色癫狂,他沙哑着声音嘶吼道:“西兴的雄鹰,即便是死也不做笼中的困兽!一年前,我们杀得漠北军血流十里,如今,也同样能做到!跟着我,不死不归!”
西兴士兵们却神情茫然,只是稀稀拉拉的应和着。
“怎么,一场败仗就把你们的翅膀都斩断了吗,你们还有颜面自称西兴的勇士吗!”兰逵启疯狂的大喊:“想想你们家中的妻儿!若是活着回去,面对你们的儿女,你们难道能够亲口告诉他们,你们今天懦夫一样的表现吗!”
“做个男人,随本王一起与漠北狗血战一场,就是死,也要让漠北狗付出代价!”他说着以刀刺面,任由鲜血流满了自己的脸颊。
这是西兴最古老的祭祀仪式,代表着将生命祭献给神鹰,只有在抱着必死决心时才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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