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变了态度,换了一张柔情的脸,用手绢为兰逵启擦拭面上的血污,借着火把的映射,男人精致的面庞轮廓被蒙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辉,任何伤疤都不能减灭他英勇高贵的气质,周身那古希腊斯巴达克式的古铜肌肉也在熠熠生辉,结实的线条从胸肌绵延到腹部以下的隆起,每一寸的腱子肉都能让女人腿软、厉声尖叫。
黄柳儿一边轻抚,一边慢慢的凑上了柔软香糜的红唇,在他鬓角落下轻柔细密的吻,蛊惑道:“我的王子殿下,你不是想见你的妻子,我来了,我就是你的妻子,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说一声‘柳儿我的妻子、我的挚爱’,只要你愿意娶我,我不会嫌弃你是俘虏的,我还会帮你逃出去,以后我们就逍遥快活的过日子,我还会帮你生很多很多孩子,好不好。”
兰逵启闭着眼充耳不闻,就连加注在他身上的鞭刑也好似与他无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面前这个疯女人。
最后,一人唱独角戏得不到回应的黄柳儿彻底绝望了,她气急败坏的抬手放在他结痂的一大块胸膛疤上,突然狠狠的一抠,长指甲立刻深陷了进去,泄恨似的一用力,将整块结痂直接撕了下来,希望借此换一点回应。
兰逵启手脚都被铁链锁着,无法反抗,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忍受着皮肉之苦,只有一点点浅微的呻/吟,这更加激怒了黄柳儿,她再次挥起了鞭子,将鞭子集中落在他已经碎裂的左肩胛骨上,好似连着他身上的那份傲气也要一并打掉。
“说呀,说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最爱的女人,快说,说你错了,说你最爱的是我,说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个贱人骗了,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明明是我,你应该爱我!属于我!该做你妻子的人也是我!”
兰逵启咬着牙,将舌头都咬出了血,没有求饶示好反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兰逵启,今生只爱我妻子端木玑薇一个女人,她高贵,她优雅,你不过区区一介婢女,如何比得了她?你死心吧,端木玑薇才是我此生挚爱。”
“啊……住嘴,她就是个贱妇,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是个荡/妇,不仅把太子的魂勾走了,还和很多野男人苟合,能比我干净多少?我打死你这个不长眼的,打死你这个阶下囚!”
黄柳儿被激怒,歇斯底里大叫,她将那块疤扔进嘴里嚼,同时更加用力的鞭打,打到手酸后就扔了鞭子,冲过去抱着男人糜烂的肩头就是一阵张牙舞爪的乱扣,最后狠狠的一口咬在兰逵启原本孔武有力而今鲜血淋漓的肩头,恨不得嚼碎他的肉,吸干他的血。
这是她这辈子跟定了的男人,生,得不到他的人,死也要死在她的手上!
鞭子声传到帐篷外,守卫也怕将人打死了不好交代,于是进来劝说左右是要死的,至于怎么死还要等候大王发落,才将黄柳儿劝走。
……
回到漠苍城后,尉迟傲天对西兴人实施的政策帮助了西兴的战后恢复,这让西兴人更忠于他了,而林瑶的话也让他更重视起了民意、民愤,他决定先对兰逵启处以石刑,算是对三次西征阵亡将士家人的一个交代。
行刑之日这天,乌云密布,一片黑压压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见这位昔日的西兴王被拖出来,绑在了刑架上,几乎整个漠苍城的百姓都来观刑,大抵是因为半数的百姓亲人都是漠北士兵,且三次战争中死伤在西兴人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大家早已对西兴王恨得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刑场只听见无数的呐喊,还有人们纷纷抛落在空中的石头:“杀了他!给我们逝去的亲人报仇!”
“这西兴狗,早该去死了!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感觉!”
石头砸在肉体上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骂声与诅咒。
兰逵启面无表情,置若罔闻的神态,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他。
人们还在用力扔石块,男人只是淡漠的看向前方,长长的睫毛微阖上,抿紧薄唇闷哼一声,那些石子狠狠的打在他身上,无情的砸出一道道血痕。
新鲜的血液往外冒,淌在地上形成一片刺眼的红。连围观的百姓都纷纷把孩子的眼睛捂上,不想让自家孩子看见这血腥残暴的一幕。
可兰逵启却也只是微微皱起浓眉,脸上仍然看不出情绪,此时于他而言,这些伤痛和已经失去的荣耀早已不再重要了。
那双冷冽桀骜的眼瞳一转,漠然的视线通过这群愤怒的百姓,穿过那些尖锐的石块,他在看些什么,慢慢的他抬起头,看向那墨云之中竟然渐渐泛起橘黄的天空。
暖黄的天际,鹅毛般的柔软云朵,温暖的霞光散射,像珍宝放出耀眼的光芒,意外的笼罩住他的身躯,余光斜射在他的脸上,耷拉出好长一道人影。
兰逵启轻嗤一声,在外人眼里,这束格格不入的曙光只是将他这个阶下囚的人像显得格外凄凉可恨罢了,像他这种人就是死有余辜。
是的,他不需要怜悯。
突然兰逵启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端木玑薇。
她穿着与他初见时的那件彩衣,站在小屋前,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兰逵启没有血色的嘴唇牵起一丝轻笑,看起来血骨淋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点一点艰难的朝前伸着,似乎就要触摸这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脸颊了。
玑薇,别怕,我回来了。
这次不走了。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喝醉酒的壮汉嘴里正愤恨的骂着什么,用尽全力扔了一块较大的石头过去,直接在兰逵启胸膛上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兰逵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那双就要触碰到梦境的手,充斥着不甘而疯狂颤抖着,他嚅动干涸起皮的嘴唇,好似想念出那个他午夜梦回念叨了无数次的名字。
“玑薇……”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好想再见她一次,可最终,兰逵启的手像一颗枯树般无力的垂下了。
端木玑薇的容颜像破碎的镜片化作泡沫那般,随着日渐升起的朝阳,连着他的最后的一丝奢望彻底粉碎在了空中,他世界里的光熄灭,最后只能化作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
第165章 血鹰 良田万顷,五谷丰登,西兴人不必……
听闻西兴被灭、兰逵启被俘虏, 当街处以石刑,让全漠苍城的百姓用乱石砸个半死后送回牢狱中等候处决的消息,端木玑薇再也坐不住, 急忙穿上斗篷不顾一切去了死牢。
端木玑薇自从那日被兰逵启送回将军府后, 她深居简出, 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生恐被人知道她珠胎暗结身怀六甲一事。
夜已深沉, 晦暗的死牢入口没有一丝光, 端木玑薇的脚步很快, 守门狱卒尚且未反应过来, 她便已经夺门而进。
“慢着点,端木小姐……”狱卒忙跟在后头追上她,劝道:“这里关押的都是死囚重犯,不是您这样的尊贵小姐该来的地方。”
端木玑薇厉声喝道:“滚开!”
都知道她端木玑薇是大将军的女儿, 身份尊贵,狱卒其实也不敢不敬, 没怎么阻拦, 只是紧跟随其后, 生怕出个差池他担待不起。
走过一段坑坑洼洼幽深黑暗的地牢通道, 终于,端木玑薇来到了她男人的牢门前。
看见兰逵启的那一刻她就想哭, 遍体鳞伤的兰郎让她的心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剜得她生疼。
“玑薇?”
兰逵启听见微弱的声响,好似是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口干舌燥的他微微动了动凸起的喉结,费力的侧脸看向光源处。
果见来人正是爱妻,确定不是在梦里的那一刻, 兰逵启满怀激动,惊喜之情不言而喻,就连病体残躯也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
端木玑薇看着男人用沾满血污的手掌扶着墙壁向她走过来,还努力掩饰着腿伤,不想让她看出他已然残疾的样子。
兰逵启转念一思怕他引起狱卒怀疑,连累了端木玑薇,于是警惕的停下脚步。
端木玑薇又如何不知他此下的顾虑呢,强忍着心疼侧身对狱卒道:“听说西兴的俘虏被关在这儿,一年前我随大军西征时被西兴王掳走过两次,如今这仇终于得报,我太开心了,有些话要对这位……昔日的西兴王说几句。”
她说着便扔出一锭准备好的黄金,“赏你的,你把门打开就下去吧!守在外面等就行,别打扰本小姐好好叙旧。”
端木玑薇尾音被加重力道,听起来似乎恨这西兴狗贼恨得咬牙切齿,狱卒贪财,寻思这两人的神情怎么看都觉得是仇人,于是把金锭往怀里一揣,提着钥匙就去开门,把人往里面一请后屁颠屁颠出去了,还赔笑说让她有仇报仇,一定帮她把门看好。
有钱便是爷,半句话都没多问。
狱卒一走,端木玑薇眼泪便绷不住了,决堤般涌出,她刚走进牢门立刻扑过去紧紧搂着兰逵启,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当抚触于男人的身体之上时,冰雪的肌肤瞬间一片滚烫的触感。
兰逵启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她的后背,两人相拥沉迷在柔情之中,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端木玑薇的脸紧紧贴着兰逵启的胸膛,心疼的呢喃相问:“兰郎,你怎么那么烫,怎么、怎么这么多伤口?”
兰逵启告诉她自己没事,见到她们娘儿俩都好好的,他就放心了,他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真好。
见端木玑薇泪流不止,“咳……我没事,我的玑薇不哭。”男人重复着这句话予以安慰,伸出粗糙的指腹给她擦擦眼泪。
端木玑薇开始仔细查看他,刚才离得远只看见他浑身是伤,现在才看清这些伤口不仅多而且深,有好几处都深可见骨,有些伤口敷着止血的药膏,应该是西兴战场上弄的。另外一些显然是被俘后弄的,完全没人给他做过伤口处理,淌着脓血,严重的伤口感染又引发了他的高烧。
“你、你真是个傻男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生病了,伤成了这样……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躲……”端木玑薇抽泣着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又把他的手掌拿过来握在手里,她一直喜欢他厚厚的大手这种粗糙温暖的感觉,而此时却冰冷而黏腻,上面全是血污,皮肉也是翻开的,有好几根手指没有了指甲。
“有点脏……”兰逵启怕弄脏她,连忙把手往地上蹭了蹭。
端木玑薇一把将他的手抢过来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不!我不介意,一点也不觉得脏,我只是心疼。”说着执起手,一遍一遍落下轻柔的吻。
兰逵启那双湛蓝色眼睛覆上了将死之人的涣散无光,可男人努力让目光聚焦,一直深情的注视着妻子,此时他眼底划过心疼:“玑薇,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的孩子会代替我爱你照顾你。如果孩子不能出生,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我们忘了,就当你从未遇见我。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答应我。”
这是一个丈夫最后的叮咛,这一刻,千言万语都汇在了他的深邃而充满担忧与祝福的目光里,他今生已经这样了,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他最爱的女人得以善终。
端木玑薇摇摇头,抬起泪眼:“兰郎,失去了你,我还如何好好活着?你答应我不要死,你别死,不要离开……”
兰逵启唇动了动,他遍体鳞伤又高烧不退,身体已经坏到什么程度自己清楚,即使不再遭任何刑罚也随时有可能死去。
而他却没再多说什么类似遗言的话,他不愿端木玑薇伤心,他一直都在注视着端木玑薇,每一个眨眼都好像觉得浪费,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音容笑貌永远烙进心底,这样,即便上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那刻骨铭心的爱,下辈子继续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端木玑薇只是紧紧搂着他,就像一个即将要被人抢走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撒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喊道:“兰郎,对了……”
端木玑薇眼里又重新亮起希望的光,想激发兰逵启的求生意志:“瑶王妃一直在劝大王仁政,大王最听她的,说不定就放你出来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隐居可好,玑薇会照顾兰郎把伤养好,让一切都还和半年前没什么区别,好不好……”
男人苦笑,然后摇摇头:“傻瓜,我已经不是西兴王,给不了你半年前的承诺了。你是将军府的小姐,若是没有遇上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不,兰郎,我不需要更好的生活,我不稀罕那些!我只要你,在我心里,只要你人还在,一切就都一样,我就是愿意和你一起过男耕女织平民百姓的生活,和你厮守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记得吗,我当初就对你说过,我想和你隐居,我说只要我们一直能在一起,哪怕再平凡的生活也是幸福的,如果当初你答应我就不会遭这么多罪了。你知道吗,我从没后悔遇见你,唯一后悔的只是没有更早遇见你……”
端木玑薇一番话也使兰逵启感到向往,他努力用破烂的唇角挤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咳道:“好,男耕女织……我还可以打猎,不知那山崖上还有没有灵芝了。罢了,即使有,我腿怕是不会好了,也未必能采到。”
端木玑薇安慰他:“没关系的,光凭耕作我们也能养活孩子,你腿不好,我就是你的拐杖……对了,让我看看你的腿。”
兰逵启不让她看:“没事的。”
端木玑薇执意要脱下他的靴子,亲自看看,发现他原本硬朗非凡健硕有力的大腿,淌满了脓血而且不仅没愈合,还已经溃烂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兰逵启解释:“回去后恶化了一些,不疼,不要担心我。”
“你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端木玑薇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
兰逵启安慰她:“玑薇不难过,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早该和我的西兴一起灭亡,苟延残喘最后留一口气,也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你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惦念。”见她哭的更伤心了,只能安慰道:“不哭,我答应你,只要我能活着走出这里,就带你寻一个春暖花开的村子隐居,我们一家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一辈子可好?”
得了男人这句话,端木玑薇才稍感平静,点头说好,兰逵启怕她再难过,赶忙穿好了靴子。
两人紧紧相依着,又说了一些儿女情长的话,好像那些话总是说不完的,许久后,眼见天将破晓了,端木玑薇依依不舍的看着兰逵启,直到男人嘱咐她快走,回去小心些,听到狱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才一步一回头的流着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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