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腹痛是因为前些日子吃了许多冰镇的西瓜所致。那西瓜本就性寒,您还让人拿冰镇过一番。月儿当时已劝过您好几次,您也不听,只贪得一时痛快,如今才承着如此腹痛。”
“你别说了,我错了...”沈灵语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好月儿,快救救我!”
月儿笑了笑才将自家夫人扶着坐起来,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碗端到沈灵语旁边:“夫人喝了这四物汤会好些。”
沈灵语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水,不由皱了皱眉头。月儿看她表情便知道她不愿喝,又细声哄道:“这汤只有些微苦罢,喝下却能缓解您的腹痛之症,夫人快别嫌了。”
沈灵语舔了舔嘴唇,张嘴喝了一口。
苦是苦,却也不是难以忍耐。又不想受这腹痛折磨,拧着眉头一点一点倒将这四物汤喝了个干净。
月儿放下碗又给她喂了两个蜜饯,沈灵语浑身乏力,也不想吃,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低低细喘。缓了会儿似乎痛感要轻了些,才想起来什么事。
“给我拿个热水袋来。”
月儿不懂:“什么袋?夫人说的是何物?”
“...”沈灵语哑然,这里的人连热水袋都没有吗?
她此刻虚弱得紧,只是在心底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你去找个什么东西,灌上热水给我放在肚子上暖暖。”
月儿一听就明白过来,点了头立即找东西去了。
她找了会儿也不知道该用何物才好,正要回禀时却见着来送柴的伙夫腰间别的酒壶,猛然想起来。去库房取了个没用的囊壶洗干净装上热水,匆匆拿去递给沈灵语。
沈灵语此刻已昏昏欲睡,忽觉腹部有一温热物什贴上来,没多想便顺手捂紧了些。月儿拿帕子将额间细汗擦掉,又在一旁看着她不甚安稳的睡颜,掖好被子便轻声出去了。
刚出院门便见着何公正往这边来。
“大人。”月儿忙迎上去,“夫人这会儿已歇了。”
何公停下:“这么早便歇了?”
月儿才将她痛经的事交待一番,何公听了只叹息道:“那我明日再来。”又把手上的册子递给她,“这折子你明日交给王妃。”
“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月儿想起上回赵景行问她的那些话,忍不住多问两句:“上回爷问了我许多夫人的事,似乎对夫人有些...”
她没将话说完,但何公也能懂她意思,不禁放慢脚步:“王爷同我也说过此事,这燕国公主名声在外,我原以为是何其刁横泼辣之人...我活了半辈子了,见过不少乖张骄蛮的富家千金,王妃嫁来这些时日,虽时常说些不太能懂的话,但却是个讲理的。”
他捊了捊灰白胡须,接着道:“若是一个只贪玩乐的公主,怎能对治理一方之事十分上心...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月儿有些担忧:“那...”
何公抬手将她话语打住:“主子的事情你我做下人的不可妄断,这件事还需谨慎,待王爷回来再作下一步打算,在那之前切记嘴严些。”
“是。”月儿福了福身,“那爷何时回来?”
“我今夜就是来说这个的。”何公笑了笑:“就这几天便回了。”
第34章
“月儿,再端一份瓜子来。”
“夫人,您今日已剥完两碟了,当心上火,还是明日再吃吧?”
“可是我好无聊啊。”沈灵语吐出一块瓜子皮,精准地落在竹篮里。
她前两日来癸水,疼得不行,月儿硬是把人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两日不疼了也不让出门,生怕出门就要吹风淋雨,又说什么紧要时候须得好好静养一番,沈灵语拗不过她,只得答应。无聊地在院中赏花嗑瓜子。
月儿见她实在无聊,提议道:“那月儿找一两个怜人来给夫人唱曲解乏?前几日从清蓉夫人院中赶走的歌姬如今已让何公安置好了,夫人若想听,月儿这就让人去找来。”
“别别别!”她不提还好,一说这事沈灵语就觉得脑门突突地跳,似那鼓声还在耳畔,连忙制止,“我好不容易将人弄走了,你莫再折磨我。”
她瓜子吃得嘴有些干,端了杯茶喝下,又想起来:“对了,那日我让你扔的鼓锤你可扔了?”
月儿给她换了壶热茶,道:“扔了扔了,我将那鼓锤扔到柴房去了,这会儿只怕早化了灰。”
“那就好。”沈灵语躺在摇椅上,十分惬意,“近日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趣事?”月儿歪头问她,“夫人说的是哪种趣事?”
“趣事还有哪种,不过是有哪家婚嫁了,哪户又中第了,哪条街上又出了什么新奇事物,哪条巷又生出什么事非来罢。”
“夫人竟还关心百姓生活琐事。”
沈灵语朝她浅浅一笑:“你不懂,这柴米油盐才最是寻常又有趣之乐。”
月儿懵懂点头:“这几日月儿也未曾出过府,对外面事情知之甚少。不过倒是有听到芸香她们私下里说起件趣事来。”
“哦?”沈灵语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月儿清了清嗓子,道:“说是那西街的杜员外的千金,前两日在楼上抛绣球,被一男子接了,按理说来这本是喜事一桩,结果那接绣球的却不肯娶。”
沈灵语挑眉:“竟有这种事情。”
“可不是。”月儿站在一侧拿了把夹子给她夹核桃仁,“那接绣球的男子只说自己是外乡人,一时路过此地,正巧遇着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只当是什么伤人暗器,才一把抓在手中。”
沈灵语抓了把核桃仁慢慢捡着吃:“后来呢?”
“且说那杜千金也是西街出了名的美人,有听闻抛绣球之众,早早便将那西街堵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是如何说服了杜员外同意这荒唐招婿之法,好歹也算抛了一回,结果人家却不愿娶,一时闹得西街啼笑皆非。杜千金羞得当即便哭了起来,这美人垂泪难免惹人怜,那男子当场便给她跪下了,还朝着她磕了三个头。”
“噗!”沈灵语失笑,“这怎么就跪了?”
“可不是。”月儿也忍不住笑,“好好的姑娘家,平白被抢了绣球,还受人这么大个礼,当场便气得直发昏。杜小姐的二哥见不得自家小妹被如此欺负,拿了剑就朝那男子刺了过去。”
沈灵语手一顿:“那后来又如何了?”
“那接绣球的男子也是个身手不凡的,只听说是两人一路从西街打到了东街郊外,天黑了也没停下。杜公子身上负了伤,不过那男子也挂了彩。”
“竟有如此稀罕事!”沈灵语扼腕,“可恨,我竟错过了!那杜小姐现在又如何了?”
“这个嘛...月儿就不清楚了。只是到底姑娘家丢了脸面,一直闭门直到如今也未出来。”
“那接了绣球的男子呢?”
“也不知...只说他是江州来歧郡访亲友的,谁知出了这事,匆匆躲了起来,也没人再见过。”
“可惜。”沈灵语叹了口气,“我还从未见过这抛绣球的场面。”
“有什么好见的。”月儿失笑,“那处都是人,挤得连只老鼠也过不去,又都是群大老粗的爷们家,哪是夫人能去的地儿。”
“远远看一眼也好啊...”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了:“夫人,何公来了。”
沈灵语将果仁放回盘中:“快请到书房里。”
“是。”
沈灵语整理了一番仪容,才往书房走去。
何公见了她来,先行了礼,才递上折子:“这是何泉近日募集的各地商会会长、富商、长期驻歧郡的异族商人名录,还请王妃过目。”
沈灵语打开册子看了,里面大部分名字她都在歧郡以往商册里见过:“这些都是要来的?”
“预计七八成左右。”何公又递上一个折子,“这是拜帖...何泉用的是王府名义递的帖子,这些人即便没有兴趣,但王府的面子终归是不好拂的。”
“嗯。”沈灵语点头,“那醉花楼准备得如何了?”
“已在收尾中,明后天就可验收,过两日就能用了。”
“那我明日下午与你去看看。”
“是。”何公拱了拱手,道,“还有一件事要禀王妃。”
“你说。”
“王爷前两天传了书信来。”
沈灵语从名册里抬起头来:“他说什么?”
“王爷信中说,本该这两日就要回来,却不料京都急召,这一去只怕又得消磨不少时日,只怕中秋无法与您团聚了...”
“真的?”
何公低头道:“何泉不敢欺瞒,那信我也带来了,请您过目。”
沈灵语把信打开看了。
好耶!
希望人出事!
她喜上心头,面上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假装皱了眉头,叹道:“实在可惜,婉儿还想着与景行对月酌饮一番,却不曾想...唉!可京都急召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且叮嘱他千万要保重身子,这往返京都一趟免不得又是一顿奔波,莫要因公事而疏忽了。”
“是。”何公俯首道,“王爷一个人在边郡辛苦,若是听到王妃如此关切只怕高兴不已,臣这就回去拟信传书。”
“好。你去吧。”沈灵语朝他挥手,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景行日日这般操劳,你顺便给军中做饭的也寄封信,让他们多熬些青荞汤给景行,一定要看着他喝了。这汤对身体好,常饮能强身健体...就说是我一番心意,我在家中日夜盼着他凯旋。”
“...是。”何公应完就走了。
沈灵语坐在椅子上,见何公走了忍不住笑出声。
第35章
“哎,老李!这里面又是在做什么?”
东大街口处,挑着担的年轻小贩将东西放在平日的摊位上,问着旁边的人。
旁边的中年男人看了眼他指的方向,笑了笑:“这你也不知道?”
“家里婆娘病了,回家照看了两日,这不今天才过来,就见着里面来来往往许多人,这是要做什么?”
“那可是有大动作了。”中年男人手里拿着铲子,将锅里新鲜的板栗翻了翻,才说:“前两日那告示栏里已贴过了,说是王妃有意要重开这醉花楼,这不前些日子夜里这东大街不也亮过一回。”
“哦...”年轻小贩点头,“那这醉花楼已开好了?难怪如此多达官贵人。”
“嗐,这哪里是开好了的。这些都是接了王府的帖子来参加那个什么...众筹会的,我也不太明白。”
“众筹会?那是什么?”
“我不太懂。”中年男人摆手,“反正是你我平头百姓参与不起的,你看那些收了帖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我知道我知道。”旁边另一个卖小饰品的老板说,“我那天听人说起过,这众筹会呀,就是为了重开醉花楼而设的。这醉花楼以往多大牌面,要将其重开得花多少银子,王府只怕不愿独自承担。王妃便请了一众有钱人聚在此处,让大伙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年轻小贩有些好奇:“这些富商个个都精得很,也愿意出银子?”
“王妃说的先将各家出资金额记录下来,等盈了利再按各家出的资金比重来分红。”
“哦。”年轻小贩笑了笑,“这王妃倒是个聪明人,如此集各家之力,岂不轻松省事地就将钱赚到了腰包里。”
“哪那么容易哦。”那人又说,“你看看这些做生意的,个个精打细算,哪个不是钻钱眼里去了,怎会轻易就掏钱出来。何况王妃才刚嫁来咱们歧郡多久,与咱们郡王连面儿都没见过,谁知日后两人会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虽听闻王妃美若天仙,可做男人的又有几个是长情之人,万一哪天王妃就失了宠,保不齐就一声令下又将这醉花楼关咯...”
“你说的也是这么个理,那今日王妃岂不是难办了?”
“谁知道呢。不过王妃也是个有本事的,你看那旧街,本来鬼影也没一个,如今不也安生乐业的。”
“可安置流民到底与拉拢这些富商不同,这回是要从别人口袋里掏银子,谈何容易。”
“这就要看王妃的本领咯...”
年轻小贩转头看向街尾处的巍峨高楼,他常年在此处摆摊,昔日这条街是如何繁华还历历在目。如今这酒楼虽被翻新过一回,却仍旧显出几分凋零来,让人好不惋惜。
沈灵语此刻也十分苦恼,这群生意人比想象中更难解决。
她事先已向何公了解过这些人的大致背景,也调查过这些人做生意的习性,可真要交手时,又有些捉襟见肘。
何况她也没真正做过这类事情,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遇上这些商界滑头,实在难以招架,才几个问题就将她问住。
场上有些沉默,两侧坐着的各家拿着手上的折子,左右顾盼,交头接耳。
沈灵语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这些人,心里打不定主意。又转过头,同何公眼神交汇一番,才站起来,拍拍手吸引众人注意。
“不知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尽可大胆提出来。”沈灵语笑得端庄,“林语在此为大家一一解惑,如若有答不上的,也好回去便禀告王妃。”
众人默了片刻,一个西域商人站了起来,朝她行了行礼,带着浓浓的口音说:“我有个问题。”
沈灵语抬手:“但讲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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