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语垂着头,目光却一直跟着对面的人的手移动。见他左手已包扎好,用右手去拿筷子。
她记得这人是左撇子,却没想到右手也用得很顺,便不再多管,只闷头吃饭。
二人便静静坐在榻上沉默的用着餐,竟没一人开口说话。
以前他们也经常一起吃饭,但在王府、在赵景行的房里,还是头一遭,这感觉过于陌生,又带着那么一丝微妙,让沈灵语实在不忍打破。
等饭吃好后,沈灵语才站起来,看也不看对面的人一眼,径直往里面卧房走。
才拉开衣柜,鼻音就闻到股淡淡药香。
接着是沉沉的嗓音:“夫人。”
“...”短短一声,却让沈灵语呼吸一滞,旋即反应过来,依旧去衣柜里翻东西。
赵景行又唤了一声:“夫人。”
她手有些发抖,只觉一侧的耳朵也烧起来,埋低了头闷闷道:“不许这么叫我。”
“可你就是我的妻...”赵景行贴近了些,“不叫夫人要叫什么?”
“你...”沈灵语往柜门处躲,“你干嘛...”
赵景行见状往后退了半步,道:“我身上袍子脏了,想换件新的。”
“...”沈灵语噎住,让开位置走到梳妆台前。
赵景行随手拿了件衣裳,故意走到她面前,作势就要脱衣服。
沈灵语急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赵景行认真道:“我要换衣裳,自然得先把身上的脱掉。”
“你、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啊!”
赵景行笑了笑:“都是夫妻,何需在意这些。”
“...”沈灵语脸上又烧起来,蹙着眉低头将妆台上的东西都收进木盒里。
赵景行看她动作不禁问:“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收拾东西看不出来啊。”
“你...真要走?”
沈灵语不回他,继续收拾东西。
赵景行垂下目光,思忖片刻后上前帮她把装满首饰的盒子拿开,换了个新过来。见她投来疑惑目光解释道:“我帮你。”
这一下给沈灵语整不会了,她手上动作停下,看着身边人半晌说:“你同意让我走?”
赵景行表情十分有些惋惜,轻叹一声道:“既然你去意已决,我怎能强迫你留下。明日我就寄书一封,向母后禀明此事,等她同意后我们再...和离,之后我便请你二哥沈将军来将你接回燕国。”
沈灵语眼眶蓦地一红,哽道:“你好卑鄙...”
赵景行不解:“你我是两国联姻,自然不能说散就散,你若执意要走,这是必经过程。和离书等不了多久,最多等半个月,你就能回燕国。”
那样她不是就露馅了!!!
假冒王妃,十个头也不够砍。
沈灵语怔怔看着他,只觉一双眼越发泛酸,视物也模糊起来,愤愤偏过头。
赵景行见她不语,又问一遍:“你...真的不愿留下来?”
“我才不留!”
她说话间带着浓浓鼻音,听得赵景行心头一紧,用了好些力气才忍下,转身出到外间,倒了盅绿汤端进去:“这汤快凉了,反正还有些日子,喝完再收罢。”
沈灵语只闻到一股苦味,转头看着那绿油油的青荞,正欲发作,忽然想到什么,反笑起来:“听说这汤既能祛湿败火、又健体强身,还是你亲自为我在边郡挖的,你这般辛劳,你我二人夫妻一场,我还未帮你做过什么事。”她说着接过汤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递过去,“不如为妻喂夫君你补补身子?”
赵景行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为着她这声夫君十分爽快地低头将青荞汤喝了。
沈灵语看他一双剑眉忍不住拧起来,心中升起一丝爽快,说:“味道如何?”
赵景行口中不断分泌出唾液以消散这苦味,随后道:“你之前为喝这个定遭了不少罪。”
“还好。”沈灵语低头拿勺子搅着碗中绿汤,道:“不过是被人每日盯着喝上两大碗罢了。”
“你以前经常喝,就没习惯?”
沈灵语瞪他:“这种东西谁能喝习惯?”
正常人连喝两日只怕就要作呕!
赵景行看着她的眼睛,将碗接过来置在桌上,问她:“你知道这药叫什么吗?”
沈灵语瞥一眼那绿汤,不悦道:“不是叫青荞?”
赵景行眼中闪过一抹遗憾,转瞬便消失不见。轻启薄唇缓缓道:“这药名唤荞根,是一种植物茎块,生在密林之中。燕国女子用它做食,常食能养身润颜,却因味极苦,则研磨成粉,改做成糕点食用,也有做成脂粉用在脸上的。”
沈灵语脸上表情僵住:“燕、燕国...不是你在边郡挖、挖的?”
“边郡除了戈壁便是草原,哪里来的森林?”
“你...”沈灵语哑然开口,又闭上,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妆台边,喃喃道:“这、这是...燕国的东西?”
赵景行靠上来,注视着她说:“这药不好采,量也不多,非寻常百姓能消耗得起,一般都是贵族女子才能用,你是公主,应当十分熟悉才是。”
“我...”沈灵语慌起来,辩解道:“我、我天生丽质,不屑这些外物滋养...”
赵景行继续往前,直迫得沈灵语往后仰着半截身子。
这人平时对着自己时总带着笑,现下却面无表情,看得她徒生出一丝畏惧来。
‘系统!系统!我、我好像完了!这人发现我是假的了...’
沈灵语在心中急切地唤着系统,可并未有回应。
她有些无助,一双杏眼惶惶看着赵景行,像一只被捕的小鹿,只等猎人手起刀落。
赵景行看着她眼角红晕,伸手拉开妆台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幅画卷来,塞到她手中:“初听你我二人将要成亲时,我曾好奇过,燕国公主究竟何等绝色,便请人前往燕国王室,求了副公主画像,前几日才送过来。就是不知道画卷能不能描出你一两分神韵,不如夫人打开看看?”
沈灵语只觉眼中有滚烫液体淌下,顺着光洁下颌滑进脖间。明明手指用了全力,却仍接不稳那画卷,啪嗒一声直直落到地上,似她的一颗心,摔得粉碎。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梗着脖子道:“没错,我、我不是公主...”
她原设想过有一日将这话说出来时会是怎样的场景,却没想到竟如此狼狈,她努力撑着眼眶,眼泪却还是包不住直往下坠。
赵景行抬起手,将她脸颊泪珠拭去,问:“那你是谁?家在何处?家中是做什么的?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沈灵语一只手抓着身后桌沿,支撑着全身不让自己跌在地上,颤声道:“我家里没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我也不想来的...”
她越说越难过,若可以选择,她也不想这样。
赵景行手往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桌上,再往前一步,将自己卡在她□□,把人困在身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沈灵语...”
还好,至少名字没骗他。
赵景行低头俯视着她哭红的一张脸,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双唇,喉头阵阵发紧,吞了口口水,轻声说:“你可知道,冒充王室贵族,亵玩两国亲事,是什么罪名?”
沈灵语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你、你要杀便杀!”
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死了,会怎样,会回去,还是一起死了?
罢了,都没什么区别。
“我不杀你。”赵景行轻笑一声,“倒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沈灵语颤颤巍巍地将双眸睁开一条缝:“什、什么事?”
赵景行抬起没受伤那只手托在她脑后,用哑到不行的声音说:“我府上本来有位王妃,但被你弄丢了,所以你得补上。正好这身份你已十分熟悉...相信你定能胜任。”见她终于将眼睛睁开,才深情地望进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补充道:“你要做的...便是呆在我身边,一辈子也不许离开。”
他说完,便俯下身朝着那张嫣红的唇吻了上去。
第106章
窗外积雪压折了枝头, 拍在窗檐边发出嘎吱一声,掩盖住这一方角落交错的呼吸。
热...
沈灵语只觉得热,手心、后背、脖子都沁出汗, 全身似火在烧, 脑中乱成一团浆糊,一点一点将她淹没。一颗扑通蹦跶的心也不再乱跳了, 鼻间充斥的是那股熟悉的清冽冷香, 混着淡淡苦味,被滚烫的鼻息灼热,扑面而来, 将她一张脸也染上绯色...
还未关上的木盒随意摆在桌上,里面华美的珠钗闪烁着明媚烛火, 影影绰绰、流光溢彩。
木盒采用上好的沉香木制成, 木质坚硬, 硌在腰间实在难受。沈灵语忍不住嘤咛一声,试图避开那恼人盒盖, 却只换来男人更紧的怀抱。
一只大手适时托在腰间,隔绝了那粗砺的木头,换来一阵酥麻,她在这让人晕眩的漩涡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景行才从那张备受□□的红唇上拉开一点距离,他呼吸粗重,气息少见的有些不稳, 流连地在那张唇上再落下几个浅吻后, 一双漆黑双眼才终于睁开一条线, 里面装不住的波涛正汹涌翻滚着,通过交缠的视线传递进那双通红的双眸。
沈灵语脑子里面那团浆糊被打翻在地, 此刻空荡荡一片,只愣怔地注视着拥着她的男人,一张红肿的唇忍不住轻颤,嘴角又尝到一点咸湿。
赵景行再次低下头,轻轻吮掉那滴晶莹泪珠,许久未开的嗓音又沉了几分,却是带着笑的:“没有那绿汤苦...”
绿汤是什么?
沈灵语耳边嗡嗡作响,脑中呓语般重复一遍他的话...
良久,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一张脸红得快滴血,羞道:“你、你...”
赵景行和她额头相抵,温柔的笑着,说:“别走了,好不好?”
见她半晌说不出来话,只好接着补充:“既然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你若有气,只管冲我发,但不许离开,本王也不许。若真要走,也得带上我...”
他的语气实在温柔得不行,直听得沈灵语心口一酸,眼中又蓄起泪:“你早知道我是假的唔——”
赵景行轻轻咬了下她的唇瓣,无奈地笑了下,和盘托出:“我本想一辈子都替你藏着这个秘密,可你坚持要走,我没别的法子了,总不能把你囚起来...”
也...不是不可以...
呸!沈灵语挥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双眼睛忍不住眨了眨,密扇般的睫羽扫落一串泪珠,她觉得有些难堪,垂眸盯着别处说:“那你不生气?我骗了你...我也不是什么公主...”
赵景行替她拭掉脸颊上的泪水,深情道:“我又不想娶什么公主,我娶的...是我心悦的姑娘。”
沈灵语只觉一双眼又模糊起来,再没忍着,委屈地哭出来:“我、我恨死你了...我本来要走的,你,你现在...”
现在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弄得她都不想走了。
赵景行失笑,再次将她抱进怀里,将手臂收紧,嗅着她发间清香,沉沉道:“现在不走了...好不好?”
沈灵语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抬手去擦眼睛,却只看到袖口被染上一片红色,索性将眼泪鼻涕通通蹭到他肩膀上,闷道:“你先松开我。”
见他没动,抬手捶了捶他的肩,“我要被你勒死了...”
赵景行闻言才把人松开,目光却牢牢定在她身上。
沈灵语吸了下鼻子,抓起他左手嗔道:“你流血了不知道吗?”
“不碍事。”
“......”沈灵语快被他气死,“不知道疼啊!”
“没你说要走心疼。”
沈灵语心中一颤:“哪里学来的这些油腔滑调?”
赵景行倒十分坦诚:“过来前何公教的。”
“...”
“他说若求不到你原谅,就让我说些好听的。”他眼神有些飘忽起来,“可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好听的,也不知你爱不爱听,只是若这样说,你能留下来,那我以后多学一些,日日说与你听,好吗?”
她才不要听!
沈灵语哼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将他手抱着,将缠着的棉布端详一遍:“伤口都裂了,先去重新包扎一遍。”
赵景行反握住她,又问一次:“好吗?”
沈灵语被她问得臊起来,不耐烦道:“知道了!”
赵景行眸光放亮:“那...你不走了?”
他十分坚持,似乎非要得到回答,今夜这一句已问了许多回。
沈灵语避开他视线,哼哼道:“看你表现。”又听他笑起来,红着脸把人推出去,催促道:“哎呀你快去把伤口重新包一遍!看要不要再上一次药...”
赵景行却纹丝不动,低头看着她。
沈灵语只感觉到头顶火辣视线,忍不住抬头悄悄瞥一眼,又赶紧低下去,又催一句:“还不去弄,血都流出来了。”
赵景行似乎被劝动,转身离开。
沈灵语整个人终于泄了口气,胡乱的拾起干净衣角抹了把脸,正要整理零乱的思绪,又见他进来了。
他手中拿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包扎的用具,走过来放在首饰盒上面,说:“你能不能帮我?”
沈灵语红着一双眼,视线落在他手心被染红的棉布上,闷闷道:“我手笨,只怕弄不好。”
她说话时还带着浓浓鼻音,听得赵景行心中痒痒的,不禁捏着她下巴迫她抬头,欣赏着她眼中慌乱神情。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这人怎么最近动不动就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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