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鸦青笑容凝住,将马交给别人低下身去掀开那长袍尸体看了看,才站起来骂道:“他娘的,耍我们!”
他们已在这附近等了两日,此刻已弹尽粮绝,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个假货。
鸦青越想越气,朝着那尸体啐了两口,愤愤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说着又骂了几句。
那人回他:“听将军吩咐。”
鸦青这才停了骂,抬头去看赵景行:“爷,咱们还回吗?”
男人抬手抹了抹下巴,将已经凝固的血渣擦掉,淡淡道:“不回还能怎么办?你守在这儿?”“别!”鸦青忙道:“我才不在这鬼地方呆了,再在这儿呆两天,我憋尿都得憋死。”
另外的人问他:”你憋尿做甚?”
“这破地方这么冷,我全身上下就这泡尿最暖和,能随意撒了吗?”
赵景行扯了下嘴角:“那你还不去牵马过来,再晚些得憋死你。”
“好勒!”
鸦青说着便跑着去点马了,站在赵景行旁边的将士又问他:“那这些人怎么办?”
赵景行身上的盔甲已破了两处,里面漏出了些沾了血的布料,被风雪凝成僵硬的冰,紧紧贴在甲片上。他站着没动,寒冷的风吹乱他头顶长发,裏着不知是血还是泥水粘在脸上,再落下,徒留一道道污渍。
他垂眸看了会儿,才开口:“死的拿去喂狼,活的放了。”
手下问他:“不掳回去?”
“我们自己都不一定能回得去,你还想掳谁?”男人抬脚往鸦青那边走,“给他们留一匹马,留个活口回去报信。”
两个手下互视一眼,吁道:“看来这回将军气得不轻。”
“这换你你不气?”
...
鸦青牵了匹壮马过来,说:“这些马跑了许久,只怕得歇一歇,不然得累死在路上。”
赵景行看了看远处离军营相距两座大山,沉吟道:“这处不能久留,翻过这处草地才能歇。”
“那不如我们牵着马走?刚好这一路都是草地,能喂一喂。”
赵景行收回目光瞥他:“若不是你带错了路,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这会儿你倒心疼起马儿来了。”
鸦青被他看得一张黝黑的脸阵阵发红,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看这马一时半会儿也累不死,还是先赶路要紧。”
“哼。”赵景行牵过马走了,却并未骑上去,只往草原深处走。
鸦青看了,狗腿地跟上去,吆喝着大家:“快走了!你们还磨蹭个什么劲儿,晚点就等着喂狼罢!”
...
天黑得极早,没走多久视线便模糊得看不清路,索性找着个背风的山坡能将就一晚。
鸦青不知去哪找了些枯树枝过来点了火,又从包袱里摸出一包牛肉干来给赵景行:“爷,您先吃点儿?”
赵景行挑了挑眉,接了过来,说:“你还带着这个?”
对面的将士先回答:“可不是,平日里让他背一下弓箭也不肯,将塞这些了。”
“你少告状!”鸦青瞪他,“若不是我背了这些,你就得等着饿肚子。”
那人不屑地拿起手中烤肉,道:“稀罕你那点儿肉干儿?”
“对,你不稀罕。”鸦青又从身后摸出一个水囊来,扬了扬,得意道:“这个你稀罕不稀罕?”
那人立即换了脸,讨好道:“鸦哥!好哥哥!你什么时候带了酒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方才说什么?叫我什么?”
那人求饶道:“你就是我的亲大哥,快给我喝一口,这些天没闻着酒味,可愁死我了。”
鸦青哼了声,将水囊晃了晃:“你没闻着是你的事,酒是我的,一口也不给你...哎——”
他说到一半,手中物件便不翼而飞,一扭头,那羊皮囊壶已落到赵景行手上。不由笑道:“得,现在连一口也剩不下了。”
赵景行拔了塞子,闻着壶中香气,仰头灌了一口,脸上表情总算松懈几分,将壶扔给对面的大个子。
大个子接过来喝了口,长叹一声:“够劲儿!”
接着又传给下一个。
一壶酒就这么转了一圈,回到鸦青手上时已没剩几口,他晃了晃水囊,道:“一帮酒鬼,就剩了这么点儿给我。”
有人回他:“瞧你那抠搜劲儿,等明日回了营里我把我那缸灌得你找不着北。”
“等回去了我还稀罕你那缸酒?”
“那你记着你这话,到时候别来找我...”
几个人围着火堆坐着闲扯,天南海北的胡侃。一群男人说着说着便聊到了女人,其中有个人说:“老李都快两年没回去过了罢?你那婆娘还认得出你来?当心回去发现早已改嫁了别人。”
另一个人说:“就是,咱们这边儿偏远,送个信儿都难,到时候怨你有家也不回。”
叫老李的笑道:“我那婆娘,有还不如没有呢。我这一年到头也不回几次,回去呆了不两日便要生厌,逮着空儿就要骂我。”
“这般泼辣你也不管管?别真是早和他人好上了罢?”
“那倒不会,夜里与我也甚是亲热,不像有异心的。”
“嘿嘿...你小子!”
一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鸦青忽然看向赵景行,说:“对了,爷不是从王城过来没多久?对嫂子可还满意?”
赵景行斜睨着他:“你胆子愈发肥了些,问到我头上来了?”
鸦青摸着脑袋嘿嘿地笑:“我这不是关心您吗?您这成亲前夜就跑到军营里来,着实把我们一众兄弟惊着了,还以为您娶的不是燕国公主,而是那吃人的夜叉。”
有人附和道:“对...将军那日回来,我还以为西厥人又打来了,怎地新郎官都来了。”
一群人说着便都盯着他。
赵景行咬了口牛肉干,淡淡盯着面前烧得旺盛的火苗,眸中似有星光。再开口时,嗓音里带着分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她...”
鸦青看他这副模样十分惊奇,忙凑近细细盯着,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细微表情。
赵景行被他这动作打断,反手一推:“一边儿去,臭死了。”
“大家身上都差不多。”鸦青嘟囔着坐起来,“您继续说呀,嫂子她怎么了?”
“等你回了王城自已去看不就知道了。”赵景行端过火架上暖化的雪水过来喝了口,“到时候顺便让她给你说门亲事,都这么大了还没个人管你,不像话。”
“我才不!”鸦青囔起来,“我这辈子也不娶老婆,就在边郡。”
赵景行看着他:“你呆在边郡作甚?等你老了拿不动枪,还留你在营里浪费粮食?”
鸦青想了想:“真到那时我就去外边流浪,若死了,就让秃鹫来吃我的肉。”
“让你娶个老婆又不是要你的命。”
鸦青梗着脖子说:“你让我娶老婆...还不如要我的命呢。”
赵景行半眯着眼睛看他。
老李插话进来:“这小子小时候被女人打过,见着姑娘就哆嗦,将军您就别为难他了。”
“就是,瞧他那怂样儿...”
“谁哆嗦了!谁?你说清楚...”
“我还不知道你...”
...
几个人又闹起来,欢笑声划破了这一方漆黑夜幕。
赵景行将牛肉干装起来,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头顶无垠天穹。明日想必是个好天气,以致于今夜星星格外的亮。就像那人的眼睛一般,总扑闪扑闪地眨啊眨。
他出来一个多月了,又许久没再写信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让那人担心。走时也急,都来不急说一声。也不知道她身子好了没。月儿近日懒了些,总会忘记去看,晚上睡觉踢了被子没人给她盖。
他想了会儿,喉头愈发干燥发紧,便拿起水又喝了一口,靠在石头上闭眼睡了。
天气冷,心中又牵挂着事,睡也没睡好,天一刚亮就动身往回走。
有了马,路程便快了许多,过了中午就到了一处哨营。
这边是离西厥最近的一处,不大,只一个院子。值守的人见着他们人回来,立即吹响了号,不多时就出来一群人迎接。
一行人疲惫不堪,刚进院子就吆喝起来。
鸦青将盔甲卸下来摇给士兵,撑着懒腰大喊:“累死老子了!”
赵景行踹了他一脚,笑骂:“衣服穿好。”
“都是大老爷们,怕什么。”鸦青悻悻地拉着快垮到屁.股的腰带,“若是夏天,我得全脱了去水塘里滚一圈才解乏。”
“那你快去,后院那塘子估计没冻死,趁——”他说到一半便停下来,微挑的眉毛也忘了落下,怔怔地看着从屋子里飞快跑出来的身影。
鸦青看他动作停了,也跟着看过去。只见楼梯上下来个披着大氅的娇俏的公子。
那青黑大氅随着他徐徐步伐一抖一抖,深色毛领下,是一张白净削尖的脸,此刻冻得有些微红。那双灵动杏眼中噙着满满的欣喜,又夹杂了几分羞怯,被午后明媚的阳光一照,潋滟一片。
赵景行站在原地,等着那抹青黑身影行到面前,抬起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如雪脸颊,柔声道:“怎么来这里了?”
沈灵语一颗心终于落下来,握住脸颊边的大手,抬起含泪的眸子和他对视,甜甜地笑起来:“听元白说你烤的狼肉不错,想着正好你此刻在边郡,便过来尝尝。”
第113章
鸦青盯着眼前站着的一双壁人看了看, 目光在那纤弱的小公子身上流转许久才转头问身边的将士:“这是个姑娘?”
那人按着他的脑袋往院子里走,边骂他:“让你平日里别整天只惦记着遛马也不听,你眼里怕是只能分得清马儿公母了...”
鸦青不服, 还要与他辩, 却被人捂住嘴拖着走了。
人群陆续散去,只剩下两人还站在光里互相望着。赵景行眼底含笑, 看着面前的人道:“手这么凉, 没人烧火给你烤?”
沈灵语撅着嘴角,说:“本来是热的,是你手太冰, 将我手中的热吸走了。”
赵景行将她手反握住,放在面前哈了口气, 又搓了搓, “谁带你过来的?怎么没去营里倒来了这里?”
沈灵语任他牵着, 笑道:“路上雪太大,元白弄错了方向绕了远路, 本以为得原路返回,没成想阴差阳错来了这里。他近日也忒不靠谱了些,你得好好罚一罚。”
赵景行嗯了声:“冒然带着你出来,是该罚一罚。”
两人停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对方谁也没开口。
赵景行脸上满是泥印,两条浓密如墨的眉毛也沾上雪花,本来清俊的脸上多了好几道伤口, 最深的一处在鼻梁骨上, 皮肤也少了一小块, 如今已被冻得发紫。
沈灵语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去,指尖触到一片沁凉, 将上面沾着的碎屑拭去。
男人眯上眼,缱绻地用脸颊蹭着她的指尖,随即在她手心落下一个吻。
沈灵语只觉手心有些微痒,笑了笑,说:“疼不疼?”
男人睁开眼,动了动干燥的嘴唇:“不疼。”
沈灵语摸着他胸前染了血污的盔甲,确认衣服上染的血不是他的,才抬头望进那双依旧明亮的双眼里:“这儿的人都唤你将军...好不习惯。”
男人低头,本想亲一亲那张红唇,又想起自己一身脏污,只好忍住,笑着说:“等他多称你几回将军夫人便习惯了。”
沈灵语踮起脚,主动迎上去,在那有些冰凉的薄唇上轻轻一贴,只一瞬间就分开。随即低下头红着脸道:“也好。”
赵景行喉咙阵阵发干,舔了舔嘴唇,说:“外面冷,先进去罢。”
“嗯...”
刚进屋,被告了状的元白便迎了上来:“王爷!”
赵景行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又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脚下顿住,侧头看身边的人:“你怎么将她也带了过来?”
半烟几步跟上来,朝他行礼:“民女拜见王爷。”
惊枝则微微欠身,道:“若是让她一个人路上有了什么闪失,只怕我这颗脑袋不够你砍的,便只好跟来了。”说完又掩住口鼻,嫌道:“什么味儿?”
赵景行面上一闪而过几分尴尬,对沈灵语说:“外面跑了一个多月,的确臭了些。”
沈灵语摇头:“没事,我忍得住。”
“......”赵景行摸了摸鼻子,道:“我还有些事,晚些再来看你。”
沈灵语憋不住笑出来,点了点头,指着他下巴上不甚明显的胡渣说:“记得把胡子也刮一刮。”
等赵景行身影消失后,惊枝才出声道:“别看了,人都在这儿了还放心不下?”
沈灵语回头看着她:“你说要教我骑马的,我现在有空了。”
“还是省省罢。”惊枝靠了过来,将她额上沾着的泥抹了,贴在她耳边小声道:“有那力气还不如留着...”
“你...”沈灵语脸腾地红了,抬手去掐她的脸,“你这脸皮也忒厚了些!”
惊枝躲开,捂着脸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你却下手如此重!你看我——”
“惊枝姑娘。”她话没说完,元白又回来了,“王爷请您过去。”
两人停下动作,惊枝问:“你一群男人说事,叫我去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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