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初恋。”
她静默了一瞬,随后说:“我相信。”又说,“不是也没关系。”
他偏脸过来。
她笑:“我对第一个没有执念,对最后一个比较感兴趣。”
他也轻轻扬了下唇:“你记得我说过吗,小时候我长得像只野猴子,压根没女的搭理,谁知道高一脱胎换骨了,高二那年直接他妈的帅爆表了。”
“……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要是我没有从猴子进化成人类,你会不会喜欢我?”
姜之栩一怔。
“说实话吗。”
李衔九僵了一下,坐直了,定定睨她,让她解释。
“我对你不是一见钟情。”
他目光沉沉。
“你的脸让我很惊艳,但不足以让我彻底喜欢上你。”
他还是不语。
“但如果你长得像只猴子……”她也不知道如果没有最初的惊艳,还会不会有日后的惦念,“想象不出来,要不你变丑一下试试?”
李衔九怔了怔,随后很粗鲁的揉了把她的头发:“老了就丑了。”
这话让姜之栩的笑滞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沉了沉。
看着他的眉眼,她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才不是呢,你老了一定也是个很帅气的老头。”
他不领情的笑:“操,还是见色起意。”
她反问:“那我要是丑八怪呢?”
他看她,特大爷的仰在墙上:“那我尽量多挣点钱。”
“?”
“整容资金。”
“李衔九!”
姜之栩恨不得把他蹬到地上。
只闪过念头,却听“扑通”一声,仿佛有块巨石把地上砸了个坑。
下一秒就听孟黎高声惊叫:“青云!!!”
李衔九和姜之栩的笑都凝固在脸上。
第38章 噩耗 被漫长的黑暗冲散
直到许多年后, 姜之栩还是会回忆起这一天。
她千万次的想,也只有某种她从不了解的力量,像一场地震、海啸、山洪、火山、雪崩……这种野生的, 迅猛而不可收拾的自然力量,才能形容当时那一刻的感觉。
她对生命的理解和不理解, 都是从此刻开始的。
听到响声,李衔九想都没想, 从床下弹起来慌张跑去开门,姜之栩紧跟着跑出去。
只见李青云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
据孟黎所说,李青云嫌自己被李衔九管太紧, 好多天没有喝酒, 好不容易有了喝酒的机会, 多贪了几杯, 中途起身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刚冲完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栽到地上。
拨打120,送去医院, 好一顿折腾, 诊断的结果不太好,是脑梗,紧急做了开颅手术, 随后李青云一直在昏迷。
到第三天的时候,李青云醒了过来, 当然,事情并没有因为她的清醒而变得更好。
李青云瘫痪了。
没有吞咽功能,也没什么自主的意识,不能说话, 眼睛只能向一侧看。
医生说,李青云的状况不算最糟,因为她的肝肾功能和心肺功能都没有问题,如果家人好好照料,后期多做康复治疗,能够长期的存活。
得知这个结果之后,孟黎在医院走廊痛哭,哪怕知道会惹李衔九伤心也忍不住。
李衔九则在旁边一声不吭。
医生说,瘫痪病人最需要家属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李衔九的强大,姜之栩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曾经总觉得他散漫,游戏人间,把玩一切,江湖上走一遭只为当个过客。
可自从那次在天台上他把赵明从人生的悬崖边拉上来,她就知道,他虽然轻描淡写,但绝不是漠不关心。
这样的他,在面对病重的母亲,真的能淡定吗,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样独当一面,把一切都处理的游刃有余吗。
生活不是小说,他也没有离谱的光环。
他更沉默了,烟瘾也更大了,成包的抽,一身烟味儿去不掉,胡子也不怎么刮,像个漂泊多年一身风霜的流浪汉。
姜之栩很难受。
胸口被一块嶙峋的石头硌着,把她每一寸肉都磨得发烂流血,可她不能哭,咬着牙死死忍住。
因为李衔九没有哭。
她得陪着他。
6月25号的16点,莱城高考成绩发布,那天恰好李青云从ICU转入普通病房,李衔九考了711分,稳定发挥。
但没人高兴地起来。
最后还是姜学谦问:“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李衔九闻言捂了把脸,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黎闻言,咬着唇又憋不住开始哭,怕影响李衔九,借口说去上厕所。
姜学谦接着说:“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上大学是大事,你必须赶快做出决定,这样还有两个月可以准备,无论是钱还是你妈的安置,都得花时间。”
李衔九闻言只是耙了把头发,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又把头低下。
“李衔九,你得上学。”
姜之栩以往一直很安静,大人们忙来忙去,李衔九沉默以对,她就做一个影子,尽量把存在感降低,不去影响他们。
可这次不一样。
李衔九对她笑笑:“你就别操心了。”他瞥她,看到她眼底青了一片,不由沉声,“这边没事了,你回家休息吧。”
姜之栩想都没想:“我不累。”
姜学谦忽然开口:“我和你妈在这陪着就行了。”
姜之栩咬咬唇,声音低了几分:“我也得在这。”
姜学谦一头乱绪,眉头紧皱。
这会儿他独自面对两个孩子,满脑子都是李青云坠地之后,他们同时从卧室跑出来的样子。
他也不是刻意留意的,可打眼一看,就发现他们都没有穿鞋,心一沉,接着去看姜之栩,只见她头发凌乱,嘴唇殷红,他两眼一黑,几乎也要昏了。
姜之栩留下的态度很坚决,姜学谦沉默了。
李衔九站起来,扳过姜之栩的肩。
姜之栩身子被迫转过去,可却固执的拧着头,要她去看他平静的脸,还不如把她的心剜出来。
“让你回去睡个觉是害你怎么着?”
她很固执:“我不想睡。”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这有椅子可以休息。”
李衔九放开了她的肩,双手无力垂下。
“姜之栩,是我以前太惯着你了?”
姜学谦忍不住转过脸,他知道或许在这一刻,他不该插话进来,可他终归是一个父亲。
他去拽姜之栩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姜之栩往后缩:“我不。”
李衔九看着她:“回去吧。”
“我不……”
“你在这我心里难受。”
“……”
静了。
姜之栩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是她咬牙绷紧那根线,勒出满手的血,或许正因如此,最后反而崩断,洒了一地泪珠。
她妥协了。
静悄悄离开。
她走之后,只剩下姜学谦和李衔九二人相顾无言。
又过了一会儿,李衔九想去抽烟,姜学谦说,你去吧这有我,于是他没客气。
转身的刹那,李衔九变得冷硬,越往外走脸崩得越紧,等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过道风吹了过来,他眼睛眨了眨,有水雾沾在浓密的睫毛上。
他只用一瞬就敛去多余表情,摸兜,掏出火机,可惜没烟。
他又转而去买烟,下了电梯之后,穿过一条很长的走道,他走得很急,迫切需要尼古丁。
路的尽头是急诊。
迎面,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被一群人慌慌张张推了进来,领头的护士大喊:“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李衔九下意识往墙根贴了几步,视线追随着女孩,见她进了急救室,护士拉上了帘子,一群人焦急的堵在门外。
不一会儿,又有个左腿流血的男人嘶嚎着从大厅门口被推进来,接着是个口吐白沫的女人…急诊室里乱成一片,打架斗殴的,车祸的……一趟接一趟。
李衔九又往墙根贴了贴,最后直接靠在墙上往里面淡淡的看。
忽然,悲痛的哭喊声在急诊室里炸开。
等了一会儿,李衔九才知道,小女孩走了。
女孩的母亲在那里几乎要哭死,:“她命怎么这么硬!骨头都被撞碎了,来医院的时候还没有咽气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要硬又不硬到底……”
这世上意外和苦难太多,谁能说谁的痛苦更多,谁的承担更少?
李衔九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往外走。
姜之栩就站在走廊拐大厅的拐角处,静静的看着他。
李衔九直接定住。
是她先过来拉住他的手,低下头说:“出来再说。”
他任她牵引着。
走出大楼,在花坛处停下,她才松开手。
他先问她:“怎么没回去?”
她说:“想离你近一点。”
他淡淡点头:“回去吧。”
她看着他:“刚才为什么在急诊室门口站着?”
他明显停了两秒,才笑:“比惨呗,看看他们,心里好过。”
她怕他强忍着会憋坏了,又怕他如果宣泄出来,她接不住。想叹气,没有叹,而是伸出手,去抚他的眉头:“李衔九,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呢?”
路口的照明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暗色橙光,在李衔九脸上投射出寂然的光影。
风把他的眼睫扯了扯,他后退了一步,没心没肺的笑:“警告你,别煽情。”
姜之栩抿抿唇:“好,我不煽情。”她只是想问,“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回来了?”
他看着她:“为什么回来?”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男孩买气球,刚吹起来的大红色气球,他刚接到手里忽然就炸了。”
他舔舔干涩的唇,等她说完。
“我以前一直以为意外离我很远,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生活里到处都是意外。”她像在回忆,“像那天,我去楼下超市买鸡蛋,刚从筐子里捡起一个,它就摔碎在地上了。”
姜之栩的话戛然而止。
李衔九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随后他伸手把她的长发揉乱。
她说的他都懂。
她想让他知道,意外无处不在,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是因为它不能被弥补,只能被接受。
她有心了。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急诊室,就是在想,生活真是一篇漏洞百出的作文,老天爷他妈的语文真不咋地,伏笔写的太深了,还不会写过渡段。”
“其他的我倒没想那么多,真的。”他缓缓说,“毕竟我还有妈,往后日子再难,我不是个孤儿。”
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他的正脸,被光覆盖又被阴影掩埋,最后又坦荡于光下。
姜之栩和他一样安静,任彼此的倒影映在彼此的瞳孔里。
那一刻羞愧掩埋了她,她在黑暗中无法自立。
刚才在病房里,她看到李青云插着呼吸机的那一刻,想到的全都是李衔九该怎么办。他才十八岁,那样风华正茂的少年,负债累累,父亲早殇,母亲重病……他都占了。
他该怎么办。
她以为他至少也会为自己的未来发愁。
可显然他在乎的只是,还好李青云活着。
姜之栩心里很不是滋味,李衔九却没觉得有什么,笑笑:“还有什么想说?”
姜之栩说没有了。
他在她头顶轻轻亲了一下:“乖。”
她默了默,心安了不少。
大着胆子上去环住他的腰:“那我回去睡觉,明天给你带早饭好不好?”
他说好。
于是她松开了他,接着她往医院门口去,他沉默走在她身后,直到把她送到车上。
车子驱动。
车尾的红灯模糊了他,而川流不息将她淹没。
刚入夜。
他们被漫长的黑暗冲散。
第39章 分手 每一秒都盛满了命运的波澜……
第二天姜之栩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
她也是正常发挥, 680分,在青城这个分数难上清北,但重点一本还是稳的。
她查了成绩, 第一时间就想把消息告诉李衔九。
她去医院的时候,李衔九不在病房。
她先把消息告诉父母, 又问:“他呢?”
得知姜之栩考得好,姜学谦和孟黎脸上终于展露笑颜, 问东问西:“到时候填志愿,学谦你记得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让人家给个建议。”
姜学谦笑:“那是当然。”
似乎只有考了这个成绩的姜之栩漠不关心, 她又问:“他去哪了?”
姜学谦顿了顿, 说:“去和医生聊转院的事了。”
姜之栩闻言, 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这么突然?”她问。
“不是现在就转走。”孟黎说, “如果情况稳定, 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转走了。”
姜之栩心乱如麻,
姜学谦捕捉到她的变化,不由紧皱了眉:“你跟我出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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