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结痂》的机遇,他早死了。
上帝一路关门,却又一路给他开窗。
或许喜忧参半,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现如今李衔九最不缺的就是钱。
从负债累累到日进斗金,他用了四年,这个结果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可是他得到他想要的了吗?
没有钱之前,钱真就是万能的,可有了钱之后才知道钱不能做到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
比如李青云的健康和他的青春,用钱也换不来,有些伤痛注定是绵长而深远的,随着年深月久,而愈发历久弥新。
给李青云喂完饭之后,他回自己卧室,准备冲个澡。
王信给他发来几段今天活动的视频,拥挤的人潮推推搡搡,他无意之间看到最后传过来的那个视频,封面上有个人很熟悉,他才点开看。
视频里有人摔倒。
他只看了一遍。
那一遍已经令他确认,摔倒的人是姜之栩。
他顿了顿。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嘭”一声把手机砸到墙上。
随后他去洗了个冷水澡。
从浴室出来之后,他神色已恢复清明。
地上的手机在振动。
是小姑打来电话。
李家人丁稀少,人情淡薄,亲戚之间一向没有往来,和小姑的联系是在他大学之后——小姑听说李青云患病,便每月给他打一千五的生活费。
之前拍《结痂》的片酬,除了还信用卡,少部分打给了姜学谦,还他在青城的住院费,剩下的全都给小姑打了回去。
今年他的剧爆火,他也没有吝啬,又打了十万块给小姑。
哪怕日子再难,活一天就要有一天的人样儿,恩情不能忘,人情不能丢,他死去的爹除了这点做人的道理,也没什么留给他了。
接起电话,听到听筒那头叫了声“哥”。
却是小表妹打来的。
《千秋岁引》播出后,表妹也成了他的粉丝。
他点了烟来抽:“什么事?”
“我有个惊天大秘密要给你说!”
“挂了……”
“诶!别别别!我以高考成绩发誓!是大事!”
青烟缕缕中,他忽然觉出有什么不对劲:“长话短说。”
“我要你和漾漾双人的二十张签名照,你俩都签名的那种!”
“如果有价值,可以。”
“哥,你不知道我妈多过分,我今天偷听我妈和我爸说话,他们居然想让你拿钱给我哥买房子!”小表妹愤然不已,“但其实当初那些生活费根本不是她打给你的!是一个姓孟的阿姨来我们家……”
忽然耳鸣了。
李衔九摁断了电话。
仰倒在沙发上,把烟抽得双颊深凹。
摁灭那支烟之后,他决定出去一趟。
地下停车场里摆放一辆崭新的大G,是王信上个月给他提的。
考驾照对于之前的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他直到今年冬天才去考,考完之后没钱买车,七月份有钱了,买了车却忙疯了,一次没开过。
这是他第一次上路。
没想到竟是去找姜之栩。
路上他给孟黎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个问题,没等到答案就无所谓的挂断了。
-
姜之栩这天下午陪上司参加一个会议,对面的外国人磨磨唧唧,一直揪着合同里的最后一项不放,她翻译的口干舌燥,一直到七点半才结束。
坐地铁回家,出地铁站的时候常灵玉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说快了,常灵玉便嘿嘿一笑,安排她——刚才在小区附近看到有阿婆卖花,挣扎了一会儿没买,上楼之后又心痒痒,你挑几朵上来。
卖花的地方在小区一角,接近红绿灯的位置,姜之栩恰好是从这边过来的,顺路就过去挑了一把雏菊。
阿婆取了透明的包装纸给她包装,等花的空档,看到对面有个拿了一大把氢气球的男人飞奔而来,一辆忽然驶过的吉普车差点撞倒男人,男人一躲,摔到地上,手里的氢气球尽数飞去。
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氢气球缓缓飞到夜空上,男人懊恼,路人惊呼,孩子们跳起来大喊,一时间所有人都仰头去看。
姜之栩再低下头的时候,忽然看到路对面那人的身影。
好像只有他无视这热闹,把视线落在她发梢肩头。
姜之栩傻站着,像入了定一样,早就僵成一块石头。
阿婆说:“花好了。”
她回神,接过花,手机同时响起来。
她掏出一看,是一则Q.Q消息:要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你就乖乖过来。
她死死握住手机。
扭脸去看,他那样不可一世的靠在车上,一身黑,连口罩都是黑色的,仿佛是一滴墨,就这样自然的融进黑夜里。
这样的他,能做出什么事,她心里有数。
于是也不再矫情,过了马路,他早给她开了后座车门,她低头进去,他接着把她往里一推,也钻了进来。
“嘭”一声关掉车门。
她还没有坐稳,他就问:“感冒还没好?”
她心虚说:“嗯。”
他也没有摘掉口罩,似乎是在追求某种公平。
当然,他不止是这个意思:“我现在戴口罩了,不怕传染了,你摘了我看看。”
他果然还是在意这件事的。
也是,感冒这个破理由拙劣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夜浓,车里没有开灯,路边老旧的路灯也并不亮,她为了下午的会议特意化了很厚的粉底。
挣扎了又挣扎,索性把口罩摘掉。
她穿一身得体的套装,V领的白色衬衫,头发又密又长,妆容是精心化过的,只看眼尾咖色的眼影和娇红的嘴唇就能知道。
她果然是长大了,从前就觉得她单看五官其实是浓颜系的,只是气质清冷,可她现在长大了,身上沾了几分烟火气,纯上加了一抹欲,以前是漂亮的让人想保护,现在是漂亮的让人想摧毁。
李衔九眼神暗的像深潭。
他不知道他这种毫不避讳的迷恋刺痛了她。
她又把口罩戴上:“我可以走了吧。”
他说:“不急,我们聊聊。”
说着把他们之间那束碍眼的花拿开,随手扔进驾驶室:“这花那么卑微,买它做什么?”
姜之栩眼皮一跳,反问:“这不是你以前种过的么。”
说完之后一怔。
只见男人的眼里好似有什么在翻涌:“那花还留着呢。”
“阳台上的花多着呢。”
“……好好和我说会儿话能要了你的命?”
姜之栩咬咬唇:“我只是想回家。”
“你想带我去你家我也不反对。”
“……”
她该拿他怎么办。
干脆问他:“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
他却变得沉默。
他把口罩摘掉,起身到驾驶室找烟来抽,把窗户打开了一点,青烟顺着窗缝袅袅飘散。
抽了快半支烟,他才掏手机出来,解了锁,胡乱一通乱摁丢给她:“输密码。”
是他的Q.Q登陆页面。
姜之栩心尖一颤:“我怎么知道你……”
“你知道的。”他说。
姜之栩喉头哽了一下,还是说:“我不知道的。”
他眸色在烟雾里变得愈发深沉,整个人都像没了骨头。
姜之栩把手机还给他。
他不接。
昂着下巴,神情倨傲。
“姜之栩,你还要我吗。”
姜之栩眼眶红了,偏脸过去不说话。
他拿起手机,用英文字母念出那段话:“lxjjzxin2015。”
2015年的李衔九和姜之栩。
时间仿佛没有往前走过,时光深处的少年,似乎也还在原地等她。
李衔九冷笑:“这下记起来了吗?”
姜之栩忍了又忍,拼尽全力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他都这样了,她怎么舍得再去伤他?
“我要的。”她说。
身旁的男人明显僵了一下。
两三秒钟没有动静,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就像野兽一样扑过来,一下子撞上她的嘴唇。
隔着口罩,呼吸喷薄。
他舔了她唇瓣一下,很快偏了脸,嘴巴游弋到她耳畔,用舌头去挑口罩上挂耳的那根线,舌尖碰到她耳朵,一股子湿热黏在皮肤上,痒得她一颤,身子顿时软了,不由挣扎着往后躲。
她越躲他就越来劲,口罩早被他弄掉了,他一刻也没迟疑接着咬上她的唇。
她想说话:“你……”
他接着就吞掉她的声音。
他压得她太紧,可以说是严丝合缝,别说声音,真是要把她呼吸的权利都夺走。
这还不够,他太想她了,恨不得揉碎她。
不自觉就动上手。
他摸她揉她,姜之栩脑子轰一下炸了,这才惊觉他要失控了,很激烈得把他推开,他顿了一下,她才抽出空说:“我还没说完!”
第48章 心痕 他的味儿哪哪儿都是
他依旧压着她, 却停下了其他动作。
她偏了偏头,让没有伤疤的那一边脸对着他:“我们都分开四年了。”她喃喃,“再等一会好不好。”
他压抑欲气, 整个人显得很凌乱,深深盯了她两秒, 问:“你是不是对我还有不放心的。”
姜之栩摇头。
李衔九只当她对他还有疑问,自顾自解释:“之前混得差, 生活一堆烂摊子要处理,确实没有回去找你的打算,这不是今年夏天混好了嘛, 如果那天在画展没见你, 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不, 和这没关系, 我就是想再等等。”姜之栩不去看他。
李衔九怔了怔, 自嘲一笑:“你是说上床再等等,还是在一起再等等。”
“……都有。”她哑着音。
“都有?”他眉头微蹙。
车外零星的光亮落在李衔九的脸上,斑驳凝结像琥珀, 姜之栩眼见他目光深了深又变淡。
他终于起身, 又去拿了根烟。
打火机“啪嗒啪嗒”的响,他摁了好几次才打上火。
闷闷呼了个烟圈,问:“你有话直说吧。”
她低着头:“我不想你误会。”他沾过的皮肤都冰凉一片, 她不由抱紧自己,“我还没准备好, 我答应你,以后主动和你解释。”
“我不理解。”
“我只求你信我。”
“和那个叫许桉的有关?”
“当然不是。”
“……”
“呵。”李衔九不住点头,冷的像从地狱里刚爬上来,“你以为我说‘你不爱我, 我就不爱你’,我就能真不爱你了?”他骂了句脏话,“你忘了我在佛祖面前发过愿了,你不爱我,我他妈也得爱你!”
他亲口说的。
她是他永远的佛陀,而他是她一生的信徒。
姜之栩颤着,根本讲不出话。
她恨自己的懦弱,可偏偏懦弱绊倒了她。
静了一会。
李衔九说:“下车。”
姜之栩怔了一秒,随后拉开车门,没有停留的扬长而去。
怎么上的楼,姜之栩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进了门,常灵玉“呀”了一声,问:“你口红怎么花了?”
她偏脸去看玄关处的小镜子,嘴巴周围果然晕了一圈红。
“你见他了?”
这副媚气横生的脸,加上失魂落魄的眼,常灵玉琢磨了一下,再反应不过来就见鬼了。
姜之栩“嗯”了一声。
没有再多说什么,进了屋,靠着门滑坐下来。
烟草气沾了一身,他的味儿哪哪儿都是。
注定又是一个无眠夜。
-
那天之后,李衔九很久没有在眼前出现。
可是网上处处是他的消息,就算不主动去搜,手机的消息栏也会自动弹他的新闻给她。
9月下旬的时候姜之栩又去做了一次面部修复。
这次之后,脸上真的只剩下淡淡一道痕迹,之前用粉底盖上之后差不多就是这么淡,如果现在再扑粉底,估计会完全看不出脸上有疤了。
9月末领导叶青下了一个通知,说是十一小长假,美国总部的副董事要来京,需要留两个翻译陪同总裁去接待。
这是一个在领导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姜之栩脸上有痕迹,以往有这些单独跟着总裁出去的机会,也都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然而这次修复效果很好。
她大着胆子主动请缨。
叶青在午饭的点单独找到她,委婉的说:“我看你最近老是戴口罩,你修复之后是不是好久都不能化妆?”
“一个星期不能化,正好到十一期间就能化了。”
“这样啊……”叶青很为难,“可是咱也不知道能不能遮住是不是?”
姜之栩眼眸一黯,瞬间了然。
果然,叶青笑说:“下次吧,下次有机会第一个想到你。”
那一刻姜之栩很想再为自己说些什么,因为她脸上的痕迹,很明显是可以遮住的。
可她没有。
只是很懂事的笑了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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