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瑟瑟发抖。
“你别怕,恶罗王不是在针对你。”巴卫贴心的用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避开了小振袖后面绽放的蝴蝶结和神明收拢的光翼。狐妖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和与安慰,“恶罗王的意思是,既然热田神宫供奉着草薙剑,还有武尊和宫箦媛、以及天照大神、素盏鸣尊、见稻种命五位神明,那你身为伊邪那美命庇佑之人,和热田神宫作对是自然而然的。不用担心,”他侧着脸,璀璨的银发顺着脸颊垂落下几缕,却丝毫无损狐妖俊美的容颜。“——我,我们,会保护你的。”他轻声承诺。
阿芙拉……阿芙拉脸红了。
呜哇!超暖,超苏!腿软!
小姑娘脸红红的蹭了蹭狐妖的肩膀,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
至于伊邪那美命和其余神明的矛盾……
《日本书纪》是这样解释的:伊邪那美与伊邪纳岐生育了日本诸神,在生育火神时被烧伤,卧床不久后死去。伊邪纳岐伤心不已,杀死火神之后,因为过于思念自己的亡妻,一直追到了黄泉国。
伊邪纳岐请求伊邪那美和自己一起离开黄泉,可伊邪那美说自己已经食用了黄泉的饭食,请求伊邪纳岐为自己等待一段时间,然而伊邪纳岐在等到不耐烦的时候便进入了宫殿中,看见被污秽腐蚀的伊邪那美,大为惧怕、转身就要逃走。
伊邪那美十分恼火,一直在身后追赶伊邪纳岐,而伊邪那岐用千引石堵住黄泉,他们隔着千引石面对面地站着,发出夫妻决绝的誓言。
等到伊邪纳岐走出黄泉,用干净的河水清洗身体,他脱掉的衣物与洗涤的部位顿时生出二十多位神祇,最后洗脸时,左眼生出掌管太阳的天照大神,右眼生出掌管月亮的月夜见尊,也就是月读,鼻孔生出素盏呜尊,也就是须佐之男。
这个故事作为日本的创世神话,广为人知。……也因为伊邪纳岐对伊邪那美毫不留情的抛弃、甚至还用石头堵住了黄泉之门(。)把伊邪那美镇压在黄泉,所以,居住在奴良组的时候,一直被组内大大小小的妖怪当做渣男典范、为了让阿芙拉提起警惕和对男性的戒备之心,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多遍。
阿芙拉:“……”
所以,如果她真的被伊邪那美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那日本三大神明和她是什么关系??!
阿芙拉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
前往热田神宫的道路倒没有什么危险的。本来这个村落就离热田神宫并不远,前来找茬的妖怪,远远感受到恶罗王嚣张的妖气,就自觉躲避开了;而据说总是时不时找麻烦的、出云的神明,或许有感觉到阿芙拉身上,黄泉女神庇佑的缘故,倒也没有出现过。
这几天还算得上是平静……除了两把太刀和两只妖怪,总是看不顺眼的互相刺几句之外。
……阿芙拉算是意识到了,巴卫也并不是个纯粹温柔的颜控,(阿芙拉你哪里来的错觉?!)其实他还挺腹黑的。
就比如平时的用餐,因为阿芙拉无法食用荤腥的原因,最开始她只是帮小狐丸把鱼给烤好、然后自己摘两个果实就能吃饱。
后来在村庄里买到了干粮,阿芙拉并不想勉强自己的味觉,所以还是摘果子啃。
再然后……巴卫加入了…………
这妖怪的毒舌第一次体现在这种时候,冷笑着把两把太刀从头数落到尾。
阿芙拉特别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这是因为她也觉得麻烦,事实上在野外要准备饭食真的特别费工夫。而这是第一次,巴卫对阿芙拉冷下脸来。
“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粗鲁的对待自己!”狐妖冷冰冰的撂下话来,转过身,在树梢上几次跳跃,就消失了。
留下阿芙拉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恼了狐妖、使得他负气走远。而恶罗王丝毫不担心,懒洋洋的仰靠在树干上,在发现阿芙拉忐忑望过来的时候,还闲闲挥了挥手。
巴卫过了小半天才回来,——带着成套的厨具,甚至还有简单的配料。
……当天晚上,阿芙拉吃到了久违的熟食,切碎了的青菜与白米放在一起,熬成香喷喷的粥,作为配菜的是腌好的红姜丝,饭后甚至还有作为点心的椿饼。
阿芙拉眼睁睁看着狐妖冷着一张脸淘米洗菜、从怀里掏出附近集市上买到点心的油纸包。而之所以多耽误了一会儿,是因为留在城主厨房里隐去身形、旁观下仆做饭。
小姑娘被感动的眼泪汪汪,哪怕是吃饭的时候,被巴卫以超级拉仇恨的姿势、夸张的给阿芙拉盛粥喝,炫耀自己的贴心,而两位刀剑付丧神连背景都灰暗了……阿芙拉也狠狠心闭上了眼睛,因为、因为,巴卫得意坏笑的样子真是超耀眼呀///
在路上还有一个插曲,那就是,每一天阿芙拉睡觉起来的时候,毫无意外——都会发现,自己换了身衣服。
第一天阿芙拉失意体前屈了半晌,直到小狐丸来敲寄宿的住户的门,才蔫巴巴的打开门出去。
恶罗王打量了一番很显然并没有背着什么包裹的女孩子,好奇了一会儿为什么阿芙拉的和服每天都不一样,然后自己想通了。
“喔。这是那个吧,”他笑嘻嘻的凑上来说,一边好奇的拽拽阿芙拉绣着黄泉花的长袖子——她每天所更换的衣服上,只有黄泉花的标志是永远不变的。然后恶罗王自顾自的得出了结论:“是羽衣吧?神明的羽衣啊。每天都在变啊,还蛮好玩的。”
阿芙拉:……不。这只是黄泉女神玩变装游戏上瘾了而已啊?!
然后恶罗王凑上来压低声音——他自以为压低声音的,向阿芙拉八卦:“你不知道吧?其实巴卫他啊,最喜欢好看的和服了,以前有一次他咳咳咳——”
假装路过的狐妖面无表情,拿起手边硬邦邦的干饼,整个塞进了恶罗王的嘴里。
……
总、总之,就这么一路上,有惊无险的……来到了热田神宫的门口。
整座神宫,形态巍峨、气氛肃穆……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阿芙拉惊得连光翼都张开了,整个人炸毛起来,差点躲到刀剑付丧神身后。
“今天、今天,不是参拜日吗?”阿芙拉咬着嘴唇问,一边紧张的左顾右盼,“为什么没有——”
有人的。穿神官服的男子恭敬而无声的等候在门口,在阿芙拉的视线终于注意到他的时候,格外尊崇的深深躬下身去。
陌生的神官并不出声,只是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指引阿芙拉往里走的意思。
阿芙拉身后的妖怪和付丧神全部紧绷起了身体,而阿芙拉犹豫了一下,深呼吸一口,决然的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茂密的树木遮蔽着道路,木屐敲打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远处,传来似乎是敲击竹枝的声音。
静谧的氛围里,阿芙拉慢慢镇定下来。
她……感受不到什么恶意。
无论是整座神宫,亦或是身前为她领路的神官,都没有丝毫恶意。
只有来源莫名的亲昵,和因为无法亲口表达出而产生的歉意。
阿芙拉垂下眼睛,试图按照曾经伊邪那美命将自己认作女儿的思路,模拟了一下这座神宫供奉的、天照大神的思考回路。
……难不成,是因为伊邪那美的原因,把自己当做了妹妹,然而却由于父亲伊邪纳岐的缘故、掌管了高天原的天照大神无法对自己明确的表达出关心,所以,才采取了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
这个阿芙拉觉得很不靠谱的猜测,在发现道路的尽头摆着两支刀架、而刀架上放置着两把大太刀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苦笑了。
错综复杂下得到的宠爱越来越多,她又能怎么做,才能回报这些令人从心底微笑的恩情呢?
稚嫩的神祗肃穆了神情,上前一步,手指轻轻拂过跨越时空而来的刀剑。
奇迹发生了——
灵力宛如樱花绽开。原本空无一人的刀架座前,出现了两位刀剑付丧神。
黑色长直发的男人身高高挑,金瞳、眼尾殷红,手中本体的大太刀看起来已经超过了两米。
他看上去稍微恍惚了一下,很快就回过了神,低下头来,对唤醒自己的神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哦呀。居然被召唤至尘世了。我是太郎太刀,人类理应无法使用的实战刀。”轻声说话的男人,看起来端庄又冷肃,不过,尽管还有些生疏,却很明显的在表达出自己的亲近:“既然是对神明有用,——请尽情使用我吧。”
另一位同时出现的大太刀,此时已经大大咧咧的伸了个懒腰。
“你好!人家是美人次郎哦~!我和大哥一样是被供奉的刀,不过我和兄长可不一样,我是努力一下还可以被使用的那种大小,不过,果然还是太高了呀,”大太刀懒洋洋拖长了声音,看见阿芙拉还一脸懵逼的状态,忍不住一只手握住挂在腰间的酒壶、笑了起来,“哎呀,也配合人家一下嘛~”
阿芙拉:“……”
这、这是次郎太刀???
身高一米九、穿着比她还华丽的花魁装、脸上画着奢靡妆容、自称是‘人家’——
这是太郎太刀的弟弟???
第19章 那什么犬妖
他们并没有在热田神宫久待。
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供奉着武尊和宫箦媛、以及天照大神、素盏鸣尊、见稻种命的神宫,作为被伊邪那美命庇佑——恩宠之人,阿芙拉站在这座神宫里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
——被沉默的神官含笑注视着,就仿佛被仍然在高天原的天照大神,所包容的宠溺着一样。
临走的时候,阿芙拉特意来到了神宫的正殿。
她并不是很了解战国时代拜神的礼节,只是满怀感激的鞠了一躬,新年祈福一样的,拍了拍手掌。
“谢谢你。”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认真的说。
不动声色的关照着我,引领我走到想要唤醒的刀剑面前,避开了人群可能带给我的尴尬。
——谢谢你们。
闭上眼睛祈祷的小姑娘,安宁的沐浴在辰光之中。
从天际垂落的日光,静静的梳理着神祗的齐耳直发。本来浅淡的光线,也带上温度。
这颗无暇的心,连神明都为之动容。
***
……阿芙拉,你知道“天照大神是日神”的意思吗?
***
走出热田神宫,阿芙拉为新加入的两把大太刀介绍了一下各自的身份。
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是曾与他们同一个本丸的同伴,并没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两只或高贵冷艳、或桀骜不驯的大妖怪,也只是轻蔑的上下扫了一眼,鄙视了下刀剑付丧神的战斗力。
对这份不公平的蔑视,太郎太刀面色如常,仍然是刚刚化为人形时、淡漠又出尘的模样;而次郎太刀轻轻笑了笑,伸手转了转酒瓶子。
……对于彼此战斗力的不信任,在后来的某次战斗中补足了。
特意把阿芙拉留在安全的地方,而剩余的刀剑付丧神守护在她身边。舔着爪尖、笑容锋锐的狐妖,面容上带着凛然又餍足的,满怀杀意的微笑,而在他身旁几步远的地方,两把大太刀轻轻抽出刀刃,甩净了刃面上不断滑落的鲜血。
“果然是……凶器。”狐妖冷笑着讥讽,同时在自己和服下摆上比划着,用无比尖利的指甲,割掉了沾染上鲜血的一部分。——既然是瞒着阿芙拉提前去扫清道路,就没有那个必要让她担心。他漫不经心的又伸展开双臂,前后仔细的打量着自己,同时刺了永远看不顺眼的刀剑一句,“本来就是凶器,装作什么无害的样子呢?还说什么‘短暂降临人世的神剑’,可笑。”
不同于自己兄长、因为自己前主人曾做过歌舞伎演员的缘故、而穿着一身艳丽花魁装的次郎太刀,懒洋洋的笑了一下,反手将一米六的大太刀插/进浸满鲜血的地里,拨开了腰间酒罐的木塞,仰头畅饮起来。
适才的战斗里,本来妖怪们看不上的刀剑,却发挥出了卓绝的杀伤力。
范围为“广”的攻击面,在面对群攻的敌人时,甚至可以发挥出以一当百的效果。
因为身高而看起来迟缓的速度,挥舞起过长的大太刀时,反而因此显得富有力道。
巴卫轻嗤一声,小心避开指甲,用手指把凌乱的头发也打理好。
……每天都把什么“人间”啊、“尘世”啊、“不净之物”啊挂在嘴上。
其实,不还是一把渴望鲜血的刀?
伫立于战场上、因为刀刃饮满了妖怪的鲜血、露出狂意和满足的那副模样,还好意思说什么“神剑”啊。真是好笑极了。
被狐妖腹诽着的太郎太刀,却早已经先一步的、把自己妥帖的打理好。
过长的黑发用洁白檀纸束起来,袖摆拢起、露出因为被好好的注意到、并没有沾染上丁点儿血迹的雪白长袖。外缀上印染着自己的刀纹,底衬是肃穆又高洁的深紫色。他最后把面庞上溅到的一点血痕抹开,垂眼看了看自己灿金的指甲,又恢复成了平日里不染尘埃的雅致样子。
总是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而显得疏离又端庄的大太刀,在经过狐妖身边的时候,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
这笑容并不是方才清扫战场时的狂气,也不是平日里对待阿芙拉、那种宛如无条件包含般的温柔。
——它带着一点点恶意。是被困缚了无尽的岁月、被黑暗无从避免缠绕上的、来自神剑的恶意。
“妖怪,大概没办法理解吧。”男人慢悠悠的说,嗓音里还带着平常的那种端肃意味。“——被神剑所保护和庇佑的安心感。”
……
被嘲笑了。
被一把看不起的刀剑嘲笑了。
巴卫一不小心用力拽下了自己好几根长发,眯起眼睛还没有发狠,另一边的次郎太刀又已经跟了上去。
晃晃悠悠的、踩着女式足袋和高木屐,醉醺醺的晃着不剩多少酒的酒罐子,拨乱了头发上斜插着的花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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