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扶风垂眸:“那……我要是跟我心悦之人终成眷属,你可会开心?”
乔簌簌一愣。
扶风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
“你心悦之人是谁啊?”乔簌簌打断,声音没刚才高兴了。
扶风看向她,那边乔瀛也看向突然板脸的乔簌簌,扶风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又敏锐,察觉到这兄妹二人的变化,心里一下慌了。
“我……”
一阵马蹄声从外而来,是战长林、居云岫回来了,扶风如释重负,扔下一句“下次一定告诉你”后,慌忙跑开了。
乔簌簌瘪着嘴走回乔瀛身边。
乔瀛问:“怎么了?”
乔簌簌不回答,一脸怏怏不乐。
乔瀛抬起左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望向前去接人的扶风,心里想:小丫头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战长林扶着居云岫下马,扶风上来拿二人打来的猎物。
太阳已落至林后,晚霞弥漫天幕,战长林道:“今日在帐外烤肉,大家一块来吃。”
众人欢呼,有看到扶风手里猎物之多的,开始狂拍马屁。
乔瀛领着乔簌簌上来行礼,送上罪己诏,战长林打开来一看后,嘴角笑容慢慢消失。
居云岫知道他看到上面的数字会难过,收走诏书。
战长林垂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大伙很快在帐外忙开,篝火就搭在梧桐树下,摆烤架的摆烤架,宰杀猎物的宰杀猎物,一名侍卫从俘虏营的方向赶来,称赵霁执意要见居云岫一面。
“不吃饭,不喝水,就犟在那儿,非要见郡主,怎么劝都不肯听……”
居云岫听罢,首先想到心月。
心月今日刚离开邙山,分别前,仍然是一派郁郁之态,居云岫知道那日她跟赵霁是不欢而散的,大致能猜出原因。
赵霁多半是知晓心月在长安成家的事了,以他的傲气,获悉被骗,定然恼羞成怒,要找“罪魁祸首”对质。
当然,顺便再试一试能不能再博一条生路。
想到后面还要用上他,不能先叫他饿死,居云岫打算去见一面。
战长林拦道:“我去见。”
参与秋猎的朝臣、贵胄都被集中关押在猎场东边的营区里,唯独赵霁例外,被羁押的地点就在战长林、居云岫住处的一射之地外。
战长林是提着食盒来的,盒里有饭,有肉,有酒。
赵霁被绑在毡帐里,看那模样,绝食的说法应该不假,他原本就是清瘦型的长相,现在两腮都微凹了。
眉眼倒是还犀利依旧,尤其在看到战长林时,眼底明显掠过一道冷光。
战长林视若无睹,上前放下食盒,跟他面对面坐下。
侍卫放下毡帐,离开。
赵霁闭上眼睛。
战长林打开食盒,径自拿出菜肴,一盘一盘地摆好以后,倒了两杯酒。
“听说心月来找过赵大人了?”
赵霁不回答。
战长林把一杯酒放到赵霁面前:“人是我找着的,大人心里有什么疑问,还是问我更好。”
赵霁眉峰微动,终于睁开眼,战长林拿起酒杯,径自饮酒。
“叫居云岫过来。”赵霁哑声。
战长林一杯酒饮罢,放下酒杯,扯唇一笑:“原来比起心月,大人还是对我家岫岫更感兴趣,那就不怪人家心灰意冷,走得头都不回了。”
战长林笑声散漫依旧,赵霁听在耳里,自然如针刺一般,忍着道:“我说,叫居云岫过来。”
战长林仍是笑:“大人长情啊,为我家岫岫多年不娶,纳妾都要照着她的模样纳,现在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见她一面。可惜了,我这人小气,应该满足不了大人这个愿望。”
赵霁眼神一点点变冷,他身上逆鳞不多,居云岫是其中一片,他最憎恨的被人触及逆鳞的方式,则是战长林以这种漫不经心、肆无忌惮的姿态向他提及居云岫,讽刺他的失败,践踏他的尊严。
“滚。”
“急什么?”
战长林望着他,唇仍微微挑着,然而眼睛里不再有笑意:“还没聊到正事呢。”
赵霁眉头一皱。
战长林眸底深黑,似凝着大雪的夜。
“让战青峦做叛徒的主意,是你给晋王出的?”
赵霁没做声。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战青峦会卖国?”
赵霁仍然不语。
战长林笑,笑声似刀,提起酒壶,最后再饮一杯酒。
刚才那一封罪己诏他没有看完,可是关于肃王府的那一部分,他看完了。
二十万苍龙军葬身雪岭,不仅仅是晋王跟战青峦的手笔,是因为有他赵霁的指点,肃王府这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才会破裂。
二十万人啊,二十万人,是多少人的手足,多少人的至亲?
二十万人的背后,是多少个家庭?
就因为这一笔,天翻地覆,土崩瓦解。
他是活着的,乔瀛是活着的,他跟居云岫还可以破镜重圆,乔瀛和乔簌簌还可以家人重聚,可是那些死了的呢?
那些再也爬不起来,再也回不到家乡,见不到家人的呢?
浊酒下肚,似烈酒灼烧,战长林按下酒杯,掀起一双炯炯怒目。
“当年苍龙军出征雪岭,乃是奉旨御敌,那二十万人,是去杀贼寇、戍关城的大齐将士,可到了战场上,却成了你跟晋王争权夺利的垫脚石。赵霁,做人至少要有良心,你要助晋王夺皇位,可以;要报复我泄私愤,可以;但是你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方式灭肃王满门,事后还想娶岫岫为妻,人神共愤。”
赵霁眼神阴鸷。
战长林起身,睥睨着他:“你记着,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欠肃王府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赵霁被迫仰视着他,看到他转身离开,再次申明:“我说过,害了苍龙军的人是战青峦,不是我。”
战长林掀帐。
“你自己去跟战青峦说吧。”
第100章 . 潜逃 “赵霁人不见了!”
梧桐树下已搭起烤架, 烧起篝火,众人围着圈聚在一团,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战长林来, 扶风先放下手里的烤串招呼, 乔瀛等人跟着要行礼, 战长林示意不用管自己, 走到居云岫身边坐下。
两人的位置背靠着梧桐树,并肩而坐时, 树影落在身上,火光烤在前方,隐秘又温暖。
居云岫正在烤一条鱼,战长林怕她烫着手,拿过来帮忙翻面。
居云岫收回手,看着他熟稔地烤鱼,开口道:“聊了什么?”
战长林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跟赵霁聊的话题, 没提伤心的那一茬:“聊他够长情,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你。”
居云岫眉微挑, 觑他。
赵霁此人自私自利, 便如晋王所言, 无情、无义、无耻,怎可能会对她长情?
居云岫想到今日那封罪己诏,心念一转,没拆穿什么,顺着话茬打趣:“既然这般长情, 那怎么最后还是输给了你?”
战长林似没想到她会跟着打趣,一怔后,低笑:“是啊, 谁知道呢,堂堂赵家大公子,竟会输给我这只看家犬,别提有多狼狈了。”
居云岫有点不高兴:“谁说你是看家犬?”
战长林倒没觉着这称号有什么,肃王府是他的家,他当然要看着,至于犬不犬的,他本来就是个在狼窝里长大的野孩子,脑门上贴个“犬”字又如何?
要没肃王收养,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
居云岫看他一脸坦然,欲言又止,倒是战长林心领神会,笑着:“我说我自己是看家犬,你不高兴?”
居云岫不语。
战长林头朝她歪:“那要是别人这样说我,你岂不是更不高兴?”
居云岫别开脸,还是没搭茬。别人不是没说过,很多年前,那些聚在一起的王孙贵族不就是这样在背后嗤笑他的?
当然了,他们嗤笑的对象除他以外,还有战青峦、战平谷、战石溪。
“你真不介意?”居云岫想到上次在赵府里赵霁提及战青峦憎恨肃王府的事,据他说,战青峦是很痛恨这个称号的。
“这有什么介意的?”战长林仍是笑,然而眼神多了几分严肃,“不过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以后不提就是。”
又低声补充:“谁要是嘴贱,我就拔了他舌头。”
正说着,那边有人“噫”一声,叫道:“这是谁烤的猪舌头?!”
乔簌簌正坐在盆前串肉块,闻言赶过来,众人于是知道了其口味之重,意外之余,争先揶揄起来。
乔簌簌不服气道:“猪舌头怎么啦?猪舌头有多好吃你们知道吗?”
一人环顾道:“那还真不知道,在座的应该都没几个知道吧?”
乔簌簌哼一声,拿起那串烤猪舌走到这人面前,威胁道:“那你吃掉,吃掉你就知道了。”
那人吓到失色,便要躲,右边肩膀给乔瀛按住,左边肩膀给扶风按住,在众人的起哄声里不住向乔簌簌求饶。
居云岫许久没看到这样的打闹场面了,笑起来,战长林看到她笑,也跟着笑,提箸扒开烤架上的江团,一块一块拈到居云岫面前的碗里。
“来,郡主大人的烤鱼,外焦里嫩,松软无刺,请慢用。”
夜幕低垂,篝火驱散着风里的寒意,烤架上的肉还在滋滋作响,欢笑声一波又一波。
众人吃完一圈后,气氛更放得开,开始拿着彼此开起玩笑来。
战长林陪着居云岫坐在梧桐树下,二人都吃饱了,但没走,笑着看众人插科打诨。
“公子跟郡主准备什么时候再办一次婚礼啊?”
战长林昨晚上留宿居云岫帐里的事情早已传开,在场聚餐的人也都是苍龙军里的旧部,对他二人的婚事乃是发自内心的上心,趁着气氛热烈,便半开玩笑地问起来。
战长林笑,不及答,一人道:“急什么?少帅登基以后,发的头一道圣旨保准就是给公子和郡主赐婚,咱们啊,就等着喝喜酒吧!”
众人起哄,战长林唇角笑意一僵。
“那可就快了,这回是不是又赶着在年前办?”
“话说回来,礼钱上回已经随了一次,这回还要随吗?”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又热闹又高兴。
战长林唇角勾着,垂眸回:“当然要随,你们以为办婚礼不用花钱?”
居云岫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玩,没做声,众人只当是羞赧。
“啧啧,公子,咱苍龙军第一铁公鸡的名号看来还是非您莫属啊!”
“哎呀,你知道什么?公子这叫勤俭持家,你以为像你一样,屁股后头一堆债,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啊?”
众人大笑。
亥时,帐外笑声终于散尽,那一团篝火也熄灭了。
居云岫坐在案前拆奚昱派人送来的密信,看完时,战长林擦着湿濡的头发从屏风后走来,一身雪白的亵衣。
“在看什么?”
居云岫把信交给他,战长林一边看,一边搂她入怀,居云岫感受到他衣服里腾腾的热气,以及温暖的皂角香。
“恪儿身体不太好,受不住舟车之苦,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奚昱已拿着圣诏,以“武安侯”受降的名义率军前往洛阳面圣,因行军紧急,没有带上恪儿。
琦夜会护送着恪儿随后赶到。
战长林看完信后,道:“你打算让恪儿来继承皇位?”
今日众人在席间调侃他二人婚事时,提到居松关将要登基,可事实上,肃王府已失去那一位可以继承皇位的世子了。
“晋王的儿子已死绝,永王、宁王都没有留下后人,恪儿不继承皇位,还有谁能继承?”
再者,为报昔日之仇,肃王府不惜背负造反之名,这种形势下,放弃皇位,等同于放弃军权,放弃安全,放弃一切。
战长林笑:“你当初把我推回长安,就是希望洛阳事成以后,我辅佐恪儿践祚称帝?”
居云岫没有否认。
战长林揉她头:“他才四岁不到,就要把这天下重担压给他,你这做阿娘的是不是太狠心了?”
居云岫转头看他,伸手环上他脖颈,柔声道:“我会垂帘听政,你做摄政王,一样可以辅佐他。”
战长林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道:“那还不如你先称帝算了。”
居云岫望着战长林的眼睛,没有说话。
帐里很安静,战长林的眼神也很静,良久后,他再次开口:“你是王爷的女儿,是比恪儿更正统的皇室血脉,苍龙军能有今日,是你这两年暗中筹谋的结果,你做皇帝,比恪儿更适合。”
居云岫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她始终看着战长林的眼睛,许久以后,才开口:“皇位是恪儿的。”
战长林欲言又止,最后道:“恪儿虽是居氏子嗣,可毕竟是你与我所……”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居云岫封住了战长林的唇。
灯火昏黄,屏风上人影重合,居云岫抱着战长林的头,缓慢地亲着他,堵住他后面的话。
战长林屈起的一条腿放平,扶住她后背,又抬手,掌着她下颌,唇分开时,二人眼底都氤着一层雾。
雾底下,燃着火烛。
居云岫笑。
战长林喉结一动,没再忍,吻回去。
案上的信被居云岫反手压住,腰肢向后折着,承受着面前人越来越霸道的吻,不多时,胸前衣襟被扒开,战长林埋头,大手握着居云岫的肩。
居云岫咬着唇,扭头,屏风上,人影起伏,旖旎又荒唐。
夜风拂着帐外的梧桐树,寥寥枯叶沙沙响着,似一场春雨浇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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