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多,明天过后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苏秀才就是单纯了点儿,并不傻。就像秦遇说的,对方如果心虚了,为了“占理”,肯定会拼命往他身上泼脏水的。
而他势单力薄,就算一个一个去解释,其他人会相信他吗。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想到这里,苏秀才又急又气,抓起桌上的茶盏用力砸到地上,顿时摔了个稀巴烂。
秦遇扫了一眼碎裂的茶具,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知道苏秀才陷入负面情绪里了,缓声道:“能否听我说两句。”
“你说吧,我听着呢。”
不夸张的说,苏秀才现在就像个刺猬。怒气若能实质化,他可能会扎死那群小人。
秦遇压了压嘴角,才没让自己不厚道的笑出来。
他清清嗓子,问:“你以往跟他们出去,去了哪些地方,花了多少钱还记不记得。”
这话突然把苏秀才问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兄若是想从流言蜚语中脱困,就需要告诉我此。”
听话听音,苏秀才有点迟疑又有点惊喜的望着秦遇:“你有法子帮我?”
秦遇眸光变换:“要看苏兄对于交际花费还记得多少了。”
“我大部分都记得。”话一出口,他就不好意思的看着秦遇。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记得每场交际花费,其实不是什么好话。
文人清高,不通俗物。
反正不管事实如何,但是面上大体如此。
秦遇其实有些意外,毕竟苏秀才那么憨,还以为人家对钱没概念呢。谁知道人家心里门儿清,只是把朋友看得比钱重,所以不计较。
看着苏秀才窘迫的神色,秦遇基本能揣摩到苏秀才的心理活动,轻轻点了点杯壁,“苏兄忘了,在下精于算学。”
这话让苏秀才的窘迫散了些,然后在秦遇温和又暗含鼓励的眼神中,他将自己记得的交际花费都道了出来,包括时间,地点,活动内容。
而且除了他请别人的花费,别人请他所用的花费,他也留心着的。
苏秀才挠着后脑勺,难为情道:“凑巧看到的,真的。我当时打那儿过,不小心看到别人付钱。”
秦遇:“嗯。”
秦遇把记录的东西给他看:“你瞧瞧有没有错处。”
苏秀才:………
苏秀才脸都臊红了,声如蚊讷:“……没有。”
秦遇看着纸上写下的东西,对苏秀才道:“有了这份详细的记录,明日那群人朝你泼脏水,你可以让人誊写个百八十份,撒满府学。”
苏秀才闻言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法子!!”
简单粗暴十分有效。
他当即就要从秦遇手中拿那份账单记录,但秦遇躲开了。
“秦兄?”苏秀才疑惑。
不是秦遇给他出的主意吗,现在又是个什么意思。
秦遇晃了晃手里的账单记录:“苏兄,你可想过,你把这个撒出去,虽杀敌一千,但也差不多自损八百了。”
“其他人看到这个,知道你记性好,以后谁敢放心跟你来往。”
苏秀才犹如雷劈,秦遇说的没错。这份账单记录真撒了,他在府学基本也到头了。
刚刚看到希望,又立刻面临失望,这比不给他希望,还让他难受。
他整个人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我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是不是。”
“不是。”秦遇话里藏着揶揄:“账单记录是要撒的,但是你可以只挑大单,而且只能说个大概数字。最好再编一个像样的理由。比如xx天,你与友人交谈,兴致上来,于是叫了两坛好酒,谁知那酒竟那般贵,让你感叹府城消费高。”
“然后再装作不经意提起那群人请你花费甚少就可以了。”
“如果还有人问你,你就说其他的,你都不记得了,你真把人当好友处,哪能记得那么清楚,金钱这等俗物哪有友人间的情谊重要。”
苏秀才暗淡的眸子随着秦遇的话慢慢亮起来。他忙不迭道:“这个好这个好,秦遇你好聪明啊。”
他激动的甚至想把秦遇抱满怀,秦遇一直注意他,见状立刻躲开了。
苏秀才乐呵道:“咱俩都是秀才,怎么我就想不到呢。”
秦遇看他这会儿又高兴的在屋里团团转,忍不住扶额。
但愿他没看错人吧。
这遭,秦遇给苏秀才出主意,其实也是担了风险的。若是万一,万一苏秀才把他卖了,他在府学才真叫到头了。
只是,怎么说呢,人活一世,独来独往,虽然不染纤尘,可也实在没滋味了些。
他跟苏秀才住一个院子,苏秀才对其他人都那么大方,更何况是他了。秦遇不接受礼物,但是平时一些生活用品,学习用具,书籍文章,人家都递到他手边,他拒绝也太扫人面子了。
而且苏秀才喜怒形于色,秦遇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真看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年轻,跌倒了爬起来就是。
没多久,苏秀才的书童回来了,给他们带了食物。
苏秀才立刻邀请秦遇一同吃午饭,结果这时才发现他屋里狼藉一片。
他有点无措,只好看向书童。
书童比苏秀才大两岁,但行事稳重得多。
“今天天气好,公子不如和秦公子在院子里用午饭。而且饭菜味道也散得快。”
苏秀才连连点头:“对对对。”他又看向秦遇,眼睛亮亮的。
秦遇主动朝外走去,苏秀才欢欢喜喜跟在他后面。此刻秦遇的形象在他眼中,再也不矮小了,而是直接飚到两米八。
下午时候,秦遇去练射箭,苏秀才和书童就在屋里誊抄账单记录。
他跟书童关系亲密,所以跟秦遇的对话也没瞒着他。
书童执笔的手顿住,抬头看向他家心情愉悦的小公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也不知是庆幸般,还是忧愁般的叹了口气。
得亏秦秀才是个心性善良的人,不然他们家小公子得被坑惨了。
就像秦遇说的,那份详细的账单记录撒出去,他们小公子以后会被人避如瘟疫。
这个隐患说与不说,看秦秀才心情。甚至秦秀才可以只是委婉暗示他们公子,最后真闹大了,秦秀才也可以三言两语推脱,干干净净不沾一点脏水。
但秦秀才没有那么做。
书童越想,心里对秦遇越佩服,然后又忍不住妄想,秦秀才的智慧分一点,就一点,给他们小公子多好啊。
次日,跟苏秀才交恶的那群人果然率先发难了,直指苏秀才不知礼数,狂妄无礼,蛮横粗俗。反正绝口不提钱的事。
苏秀才就等着这一遭呢,和书童一起把一堆账单记录分发出去。
随后当着那□□恶的秀才的面,苏秀才不仅大义凛然控诉了对方,最后情绪来了,还无师自通卖了一波惨,诸如:他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但也知道待人要真诚云云。
什么钱财如粪土,友人如手足。
苏秀才还有些稚嫩的相貌在此刻发挥了十二万分的作用,配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效果绝了。
秦遇早知结果,还是为苏秀才的出色表演而感到惊叹。反正让他来,他肯定是不行的。
那群人最后灰溜溜的走了,以后怕是不会再来招惹苏秀才。谁能想到一个小萌新,咬人也那么疼。
“地头蛇”最欺软怕硬了。
因为此事,苏秀才跟秦遇的关系突飞猛进,走哪儿都跟着他。
在又一天,苏秀才跟他去练习射箭时,秦遇停住了,对他道:“苏兄,你无需如此。”
苏秀才眼神闪了闪:“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秦遇无情戳破他:“你的手都受伤了,就别逞强了。”
“回去吧。”
苏秀才呐呐。
书童简直没眼看,果然他劝二十句,抵不得秦秀才一句话。
黄昏时候,秦遇回到院子,刚打开院门,鼻间就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苏秀才殷勤的来拉他,“我让书童现买的烧鸡,热乎着呢,你尝尝。”
秦遇与他对视,最后败下阵来。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饭后两人讨论上午所学文章。
苏秀才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府学生活啊。有一个知心好友,谈谈心,探讨学问,一起进步。
第45章 臭豆腐
秦遇心里记挂着戚兰,原本以为他入府学不久,对方会给他来信,没想到至今没有消息,莫不是被什么事缠住了。
奈何现在通讯不发达,秦遇着急也没用。他只能把此事暗暗压下。
他心里算了一下府学的日子,发现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就专心念书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院里来了一位客人,是苏秀才的大哥。
秦遇快速打量了一眼,对方穿着稳重的藏青色长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国字脸,皮肤略黑,二十七八,下巴蓄着短短的胡子,给人一种压迫感。
“秦秀才。”对方主动跟他打招呼。
秦遇拱手回礼,就想把地方让给这兄弟俩,他打算回屋了。
没想到秦遇被苏秀才给拽住,苏秀才对自家大哥介绍道:“他就是我在信中给你说的好友。你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他学问特别好。”
秦遇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抓了抓,有点尴尬,在苏秀才还要继续夸他的时候,秦遇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苏兄,你与兄长多日未见,没有什么体己话吗。”
苏秀才:“体己话?”
秦遇莞尔:“你离家许久,又是幼子,想必家中老人牵挂,此次你大哥前来,或许是有家中老人的话要带给你。”
苏大哥扫了一眼秦遇,目光含笑,但秦遇觉得对方那笑好似有深意一般,虽然没有恶意,但看得他怪不自在的。
苏大哥道:“秦秀才不知,我这弟弟顽皮不省心,此次入府学,家里老人着实松了口气。”
不等苏秀才反驳,苏大哥接着道:“我带来了一些好茶,秦秀才也来尝尝。”
他笑起来很爽朗,有北方汉子的豪迈。
秦遇不好拒绝,拱手:“那就多谢苏”这称呼上,突然把他卡住了。称呼对方为苏大公子吧,他跟苏秀才的关系在这儿摆着,委实生分了。但若是跟着苏秀才一同称呼为苏大哥,好像又过于亲近了。人家都还叫他秦秀才呢。
苏大哥扶着他的手,朗声道:“我年岁虚长秦秀才,今儿托个大,叫声秦贤弟。贤弟可莫恼啊。”
“怎么会。”秦遇顺着台阶下,接茬:“今儿得好好尝尝苏大哥带来的茶。”
“好!”苏大哥笑应,反手拍在弟弟的后背:“还愣那儿干嘛,过来。”
苏秀才跟着过去,要给他们泡茶。
苏大哥一巴掌拍他手上:“谁要你来,别糟蹋了好东西。”
只见书童拿来了一干茶具,秦遇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泡茶,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外表有些粗犷的男人,演示起茶艺这种文人雅事,居然也不显违和。
苏秀才在旁边跟秦遇道:“我大哥这手茶艺不错吧,他私下苦练了好久。”
随着苏秀才话音落下,苏大哥给他们表演了一个挂杯。
何谓挂杯呢,就是将茶水倒满,手执茶盖沿着杯弦回旋一通后,手挪开,茶盖挂在杯弦上。
这个很有难度,文人之间的玩乐,大体都讲究个慢,快就失了韵味,失了仪态。
但是要将茶盖挂在杯沿上,慢了就挂不住,所以特别讲究手法,用一个比较玄妙的词语形容就是似慢却快。
反正秦遇至今是没有练出来。他把一整套茶礼流利的做下来,都算超长发挥了。
主要是平时接触到太少,还得讲究一个心境,更要下功夫钻研。
此刻见识了苏大哥的手法,秦遇也忍不住夸赞。
苏大哥眉眼带笑,不一会儿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茶水七分满。
秦遇双指并拢,轻扣了一下桌面,苏大哥眼中满意更甚,秦遇端着茶杯,呷了一口。
汤色清透,香而不浓,醇厚不腻。
“好茶。”秦遇由衷道。
苏秀才也跟着饮了两口,回味了一下,然后剩下的一口饮尽了。
苏大哥嘴角微抽,但也随他去了。
苏大哥通过刚才秦遇的举动,看出秦遇也了解茶艺,就借着这个话题跟他探讨。
与外表的威严成反比,苏大哥是个很健谈的人,苏家经商,来往城市之间,总会遇到不少趣事。秦遇听得很投入。
最后不知不觉就谈到了长宁镇,然后又谈到了张氏卖的豆干。
“那味道实在不错,用来下酒一流,咽下肚了还回味无穷。”
秦遇脸色微变,端了一杯茶饮下,含糊道:“倒是不知苏大哥还去小镇。”
苏秀才左右看看,悄悄在桌下踢了他大哥一脚。
你要干什么!
苏秀才很不满,他都跟家里去信说了,秦遇是他的好朋友,他大哥现在这话,就跟调查秦遇似的。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之际,苏大哥话锋一转,对秦遇道:“贤弟家的豆干香浓留久,我在府城都没尝过,如果以后要吃的话,恐怕还得专门跑一趟。”
“我想着若是府城也能常常吃到,那该有多好。”
秦遇心念一动,猛的抬头,苏大哥含笑望着他:“为兄跟贤弟一见如故,实在亲近。今儿就冒昧一回,不知贤弟可有意出售方子,贤弟放心,我们以后售卖也只在府城,郡城,绝不会影响到贤弟家里铺子的生意。”
“这……”说实话,秦遇是有些心动的。以后他科举,花费肯定会更多,靠他抄书能挣几个钱,大头还不是要靠他娘。
他当然知道小作坊赚不了大钱,苏大哥的提议很实际,也很惠利。
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他不能不考虑他娘的感受,总要先知会他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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