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呀!她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他居然妥协了?
梁师父教她,与人谈交易,首先要说出一个对方做不到的大数目,再以利诱之,最后对方必定会给出一个她心里满意的数目。
所以五个月不过是她放出来的幌子罢了,她心底其实想的也就是三个月!
但她惊奇的不是这个,而是明明相爷可以强制将她拉走,可他眼下却同意与她谈这个交易。
相爷今日,吃错药了?不,或许他今日没吃药?
但好在更完衣后他也不再反常,只丢了一句莫要忘了给他做衣裳便走了。
做衣裳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而且霍桑又是个衣架子,再加上恰好十王爷和刘嫣小公主给她送来了好些御赐的绢布,她恰好能给他做一件十分像样又十分适合去福恩寺的衣裳。
那几匹绢布无论从颜色还是质感上,都与他从前御赐的那些衣裳布料差不多,再加上她的精巧设计与制作,她想,霍桑定会满意!
谁想几日后,当她将衣裳给霍桑送去之后,却又对上了他那张冷脸。
杨幼娘疑惑道,“不符合相爷心意?”
霍桑将案卷轻轻放在桌案上,起身细细打量了一番,良久才道,“你的呢?”
杨幼娘长吁一口气,原来不是衣裳的问题,她笑得谄媚,“妾哪里有资格穿御赐的绢布。”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霍桑的脸色又变差了。
果不其然,他的冷言直接怼了过来,“你是想去外头丢本相的脸面?”
“不是!不是不是!”她连连否认,这么大一口锅,她可背不起。
“林幼娘,有一点你可要清楚,你一日是我霍府的夫人,便一日不准丢了本相脸面,可知?”
杨幼娘乖巧地低着头,轻声应了应。
她本就是个粗人,那些名贵的东西她本就穿戴不惯,而且她原本也以为,贵人生活是谁都羡慕不来的神仙日子。
可当她真的过上了这般生活才发现,还是自己的那些粗鄙日子过得才香。
然而眼下她活在人家屋檐下,到底也没旁的法子,只能遵从。
而且她感觉相爷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吃错药了,所以本着能屈能伸的原则,她依旧选择暂且忍耐。
反正只要再过几个月,她便解脱了!
“恩?”
“是,妾知晓了,妾这就去办。”说完,她一溜烟得跑开了。
果然书房不是人待的地方。
其实她倒是对霍桑最近的喜怒无常没甚意见,可他的有些行为确实太过于反常,于是她趁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偷偷将霍二叫了出来。
自从上回两人同生共死,霍二对她几乎是知无不言,“哦,昨儿陛下得了几块上好的猪油石,原本想赏给相爷的,可恰逢淑贵妃娘娘也很喜欢。”
“为了公平,贵妃娘娘说要同咱们相爷来个诗赛。”
“原不是什么大事,说是明儿入宫比试,所以相爷这些日子便一直在书房里埋头呢。”
杨幼娘点点头,悬了好几日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自南郊归来,相爷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原本可以威胁的事儿,他竟总能戛然而止,害得她总以为第二日他会有更大的招。
为此,她都已经三日三夜没敢合眼了。
还趁机做了两套衣裳。
没想到缘由竟是为了与贵妃娘娘抢猪油石,她长吁一口气,甚至有些兴奋。
也不知这猪油石到底花落谁家。
按照她的想法,最好是叫贵妃娘娘得了去,好让霍桑日思夜想,念念不忘,折磨死他!
思及此,她竟笑出了声。
霍二挠了挠头,也不知她笑什么,但看她心情舒畅,他也微微勾了勾唇,凑了过来,“夫人,小人与霍一在堵谁赢,霍一押的贵妃娘娘赢,小人押的是相爷赢,夫人可要押?”
“赔率多少?”
“一赔十!”
“好!”杨幼娘毫不犹豫地从荷包里掏出了五两银子,“押贵妃娘娘赢!”
霍二不解,“夫人怎么不押相爷?”好歹她与相爷才是一家子啊。
杨幼娘推了推他的肩,“你懂什么?身为男子总欺负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说完,她长吁一口气,大摇大摆地往她的卧室走去。
好几日没睡了,她要睡个三日三夜才解气!
第52章 拜见阿娘 晋江独家发表
霍二没懂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但想起贵妃是女子,相爷一个大男子欺负女子确实不大合适。
于是他回过身,打算同霍一商量商量, 让他押相爷赢, 而他自己则押贵妃娘娘赢。
谁想他还没迈出半步, 却被一双冰冷的眼眸盯上了。
霍二猛地浑身一顿, 脊背一凉。
“相,相爷, 您怎么……”
“本相何时总欺负一个女子了?”霍桑很是不悦。
霍二连连否认,“没有!不是!小人不知!”
霍桑瞥了他一眼,方才他正在查关于那猪油石的资料,听得外头有动静便出来瞧瞧。
谁想竟听到了他与她二人正密谋他与柔儿的这一场诗赛。
为了避嫌,他原本不想参加的,可奈何陛下十分热情,还请了好些个今科首榜士子一道。
这般场面他实在无法拒绝, 而且他还能趁此与柔儿说上几句话,所以便应了下来。
说起来自上回陛下宿醉, 他与柔儿匆匆一见后, 他便再也没机会见她了。
她这些日子似乎过得很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刘牧薄待了她。
可自从他喜欢男子的流言传出之后,刘牧似乎很是高兴,甚至还邀他去参加什么诗赛。
他其实并不惧怕什么流言,可眼下刘牧都这般信以为真,那她会不会也信了?
正因如此, 他才想着尽快寻出个什么法子澄清这流言。
他原想过要利用林幼娘,可一想起她一直被亏欠着,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
谁想她竟好像知晓他心中的心思似的自己提了出来, 那他也只好顺水推舟,以提前三个月与她和离为条件,应了她。
大约她最近也在受这流言的困扰吧。
他淡淡一笑,转身又回了书房。
大抵是连杨幼娘自己都没想到,她真的整整睡了三日!
三日后天还未亮,红芷便慌忙过来唤她,说相爷已经在马车里等候多时了。
杨幼娘揉了揉眼睛,脑子却已经是懵懂的,“相爷为何去马车了?”
红芷便给她更衣洗漱边道,“夫人忘了?今日是去福恩寺的日子,因是京郊,还是佛门净地,自当是要早些做准备才是。”
说话间,红芷便利落地将她整理好,去佛门净地自当不需要多少装扮,好在杨幼娘天生丽质,倒也为红芷省去了一些功夫。
杨幼娘被她这么一说,果断惊醒过来,没成想,她睡着睡着竟睡到了第八日?!
“相爷等了多久?”
红芷道,“快半个时辰了。”
完了完了完了!相爷这回定是要发脾气了!
她猛地起身,甚至手脚并用地开始配合红芷,平日要花费半个时辰要做的事,就在方才,她竟只用了两刻钟。
就连红芷也惊呆了。
她慌忙地穿上特地为自己做的衣裳,披上了斗篷,紧赶慢赶地往马车走去。
霍桑早已端坐在内闭目养神,她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乖巧地在坐席上端坐。
还好,看样子他还没生气。
马车在几息之后便开始移动了,霍桑也随之动了动。
杨幼娘猛地一抖,连忙将头埋了下去,也不知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不?
可她等了许久都未等到霍桑的反应,于是她微微抬头一瞧,确认他依旧闭着眼眸时,才长吁一口气。
做任何事都该有个天时地利人和,认错也一样。
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皆无,还是莫要随便乱认错才好。
事实证明早些出门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当马车到达福恩寺山门之下时,便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从里头出来了。
红芷尽职尽责,马车刚停下便迅速给她戴好帷帽,霍桑也渐渐醒转,他沙哑着声线低沉问道,“到哪儿了?”
杨幼娘看了一眼红芷,红芷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相爷,咱……咱们,到了……”她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霍桑微蹙眉头,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如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她,“怎么?身子不适?”
“没有没有!”她连连否认,躲在帷帽后头的脸色亦是一僵,几乎咬牙切齿地暗自腹诽:我要说身子不适,你会让我回府吗?
霍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理了理衣裳上那莫须有的褶皱,“你先下去吧。”
杨幼娘:???
不是说陪她去拜祭沈夫人的吗?怎么先让她下去?
霍桑接着道,“本相要去见个人,一会儿再去寻你。”
敢情他此次出来,并不是专门为了与她演一出恩爱情深,她暗自啧啧了几声,但还是依言下了马车,往福恩寺里走。
可没走几步,她便极其不习惯地停了下来。
从前她出门,身边顶多跟着小莲或者妙英,有时还会跟着阿离那个跟屁虫,可她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身后会一连跟十几个人。
还都是一水儿的黑色盔甲,看着实在壮观又瘆得慌。
无奈之下,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围观的对象,她打算只从里头抽几人。
原本她只想要红芷与霍六霍七的,只是没想到,霍二听闻她要抽人竟主动跟了来,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不禁扶额,罢了罢了,多一人便多一人吧,总比后头跟着十几个黑衣人强。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穿黑色盔甲的在押送她去福恩寺出家呢!
今日她是林幼情,所以一下马车她便回想着她的音容笑貌,一步一步地将自己框在了一个叫“林幼情”的牢笼里。
但一想起熬过今日一整天便能换不在霍府三个月,她还是愿意的,毕竟这生意满打满算也都是划算的。
她极其淑女地走着莲步,趁众人不注意冲霍二使了个眼色,他兴奋地跟了上来。
“如何?”
霍二双目仿佛在放光,环顾四周无人之后,他才从腰间拿下一个荷包递给她,“夫人猜的不错,相爷输了。”
接过沉甸甸的荷包,杨幼娘一阵欣喜,看来相爷还真是怜香惜玉。
她从里头掏出十两递给霍二,“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寻我。”
霍二开心地接过银钱,兴奋地应了一声。
几人穿过山门,走到了一处偏殿,这座大殿是专门修建摆放长生牌位的殿宇,她才在殿前站定,便有一股阴湿的冷风从里头裹挟而来。
她浑身战栗了一番。
她原本只是应了霍桑,装作林幼情来拜一拜沈夫人,可当她真的见到了沈夫人的长生牌位,心里却五味杂陈了起来。
毕竟当年沈夫人是为了竭尽全力生她才去世的,她虽于自己而言没有养恩,却有无比的生恩。
红芷正要将祭品放在桌案上,却被她喊住。
或许她此生也就此刻这么一回能明目张胆地拜沈夫人,或许也只有这么一回可以明目张胆地唤这位沈夫人为阿娘。
所以,她想亲自给她摆放祭品,亲自给她上香,亲自给她擦拭牌位。
“咦?”红芷微微一愣。
杨幼娘蹙眉,“何事?”
红芷指着沈夫人那块还未干透的牌位道,“有人来过。”
还未干透,说明有人来擦拭过,而且刚离开不久。
杨幼娘眯了眯眼,心中有了答案,大约是林尚书不愿碰见她吧,呿!她还不愿碰见他呢!
上完香后,她原本打算离开,但想起或许以后不会再来,竟有些舍不得,“红芷姊姊,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红芷也明白她的意思,便退了下去,顺便带上了门。
杨幼娘跪在蒲团上,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自小她便体弱多病,杨老将她捡回去时,周围的邻居们都说她养不活,让杨老莫要再费心。
可谁想她就是被倔强的杨老养活了。
只是因为无父无母,杨老又是个一只脚快要入土的年纪,她难免会被其他孩子嘲笑欺负。
那时她也想过,若是她有父母该有多好。
直到后来,她捡到了阿离。
阿离是她八岁上在路边捡回来的,刚捡回来时,那孩子满脸血污还不会说话,在她悉心照料下,他才慢慢恢复康健。
她原想着,等他康健了再给他寻父母的,可谁想他被捡回来前的所有记忆,全都没有了,她根本无从寻起。
又恰逢杨老身子不好,没过几个月便撒手人寰,她便只好担起了照顾阿离的责任,感觉自己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
可好景不长,杨老刚去世,京都就发生了内乱。
内乱死了不少人,她只好带着阿离四处求生,自那时起,她便不再想着父母了。
因为对于阿离来说,她便是他的“父母”,既如此,她为何不能成为自己的“父母”呢?
内乱持续一年终于结束,她也在这一年里彻底长大,而这一年,她只十一岁。
在市井摸爬滚打了四年后,她才被梁师父捡回去,后来又认识了江郎君,和小莲、妙英他们。
她原以为她以后的日子便会一直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可没想到,失踪了十六年的“父亲”突然出现了。
将她绑了,还让她替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幼情出嫁。
她扪心自问,自己除了身上流淌着林尚书一半的血,她没有欠过他任何东西!所以,她也根本没有义务来祭拜沈夫人。
她默默地看着沈夫人的牌位,最终还是磕了三个响头。
“阿娘,这是女儿头一回叫您,也是最后一回,多谢您给了女儿生命,但女儿这一生却是自己挣来的,与那姓林的无关,还请阿娘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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