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晟委屈地看了眼霍桑,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始。
他馋杨幼娘的琉璃绸很久了,今日瞧见她夫妇二人一人一件琉璃绸入宫,他羡慕之心甚甚。
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她竟说不给他做就不给他做了,他自然是想来赔罪的,可每每见着霍桑那张铁青的臭脸,他又不敢了。
唉,他太难了。
两人行礼过后,便在相应的坐席上跽坐下,虽然刘牧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但这种场合,还是少说话微妙,特别是淑贵妃也在,所以杨幼娘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刘牧睁开眼,冲着他们笑着,“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有什么是朕不能听的吗?”
刘晟连忙道,“也没什么,只是觉着表兄近日里穿的衣裳实在精致特别,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霍桑微微一笑,“只是些普通的衣裳。”
“哦?”刘牧好奇地冲他打量了一圈,刚上来的好奇之心一下子僵住了,这件衣裳布料他可从未见过。
在他的印象中,霍子渊对穿衣很是讲究,除了皂色,其他颜色他连正眼都不给瞧。
所以每回赏赐,他都选择黑色、皂色之类的绸缎赏给他,每逢年节更是吩咐宫中织造专门给他做了好些相类的款式给他送去。
今日他虽然穿的也是皂色,但这颜色比他平日里穿的要浅好些,底部还透出一丝淡淡的墨绿色,甚至衣裳上还绣了好些精致的浅色花纹。
与他平日里赏他的那些,莫说是一模一样,可谓是毫不相干。
“这是……”他看了眼霍桑,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格外老实的杨幼娘。
她身上穿着的也是这么一身。
传言杨幼娘凶狠泼辣霸道,是个十足十的泼妇,他方才瞧她进来时,行为举止倒还算端庄,就连如今跽坐着,也挑不出什么刺儿,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可看子渊也无比顺从的坐在她旁边,甚至穿上了他正眼都瞧不上的颜色,刘牧竟是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传言是真的?
一曲毕,亭中一下安静了下来,淑贵妃端庄的笑着冲霍桑与杨幼娘颔首致意。
“早就听闻时下京都时兴一种唤作琉璃绸的布料,今日倒是叫妾见着了。”
她的声音如山泉叮咚,温柔又清脆,点在众人的心尖更是叫人陶醉。
就连杨幼娘也陶醉了,她的声音从未有这般好听过。
刘牧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感兴趣了起来,“竟还有这种布料?朕怎地不知晓?”
霍桑微微一笑,“普天之下能人众多,京都人才济济,才会有这等稀奇之物,这还多亏了陛下。”
“哦?”刘牧突然感了兴趣。
霍桑道,“陛下改科举为每年一届,又给予贫寒子弟机会,便是鼓励百姓,金石永远不会被埋没。”
“子渊此番倒是去挖金了?”
霍桑微微一笑,“陛下觉着呢?”
刘牧眼眸微眯,视线却落在了杨幼娘身上,“看来这一切夫人功不可没。”
听得刘牧叫到自己,杨幼娘猛地一顿,好在她一路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今倒也不怕,只是有些紧张。
她慌忙叩谢行礼,“多谢陛下抬爱。”
淑贵妃不知何时起身坐到了刘牧身侧,她笑道,“林夫人谦虚了,妾听闻林夫人手巧得很,能制衣还能刺绣呢。若是妾猜的不错,今儿这件衣裳,是夫人亲手做的吧?”
杨幼娘微微低着头,大约是心虚,她有些不敢看她,“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自是不敢在贵妃娘娘面前显摆。”
刘牧欣慰地点点头,“林尚书教女有方。”
“是啊。”淑贵妃又道,“妾似乎听闻,夫人也会织这琉璃绸?”
杨幼娘心尖一颤,林幼情是不会做这些东西的,淑贵妃这般问她,难道是想拆穿她的身份不成?
可正是淑贵妃下旨让或霍桑娶林幼情的,若是她的身份被拆穿,她也会被顶上欺君之罪啊!
不!杨幼娘脑子迅速旋转着。
替嫁是林尚书所为,淑贵妃并不知情,所以她若是真的拆穿了她的身份,与淑贵妃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此时她头顶还顶着林尚书女儿的身份,若是林尚书获罪,若是祸及九族,那她照样遭殃!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淑贵妃在警告她。
是啊。霍桑是她的男人,也只有她才有资格对他好,而自己不过是顶着霍府夫人的工具人罢了,哪里有资格给霍桑做衣裳?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更堵的慌了。
“娘娘说笑了,妾哪里有织什么琉璃绸,这是京都西市崔氏布坊的纺织工人织的,妾也只是好奇,同她们借来些工具,观摩观摩罢了。”
“原是如此。”淑贵妃恍然大悟,并不忘夸赞道,“这衣裳还真是好看。”
“娘娘莫瞧它好看,其实花费的功夫却不小,妾听闻,一匹琉璃绸可是要花上好几个月的心思才勘勘能织成,这期间还需等到天时地利人和,实在麻烦地紧。”
淑贵妃点点头,“是啊,好东西哪有容易的。子渊,我说得可对?”
霍桑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好酒也是越放越醇的。”
自入宫后,霍桑脑中便一直回想着除夕之夜刘牧的话。
与往年一样,每年除夕他都会陪着刘牧一道守夜,这是他自当了刘牧伴读起便有的习惯。
除夕之夜他二人与往常一样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似醉似醒之间,他似乎听见刘牧在向他道歉。
堂堂天子竟向臣子道歉!
震惊之余,他的酒也一下子清醒了。
只是刘牧在说道歉之后,便早已沉沉睡去,他实在没听清他为什么向他道歉。
是为了柔儿?还是为了那些事?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心神不宁,直到除夕夜他提前回了府见着杨幼娘时,他的心才略微踏实了些。
可这踏实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回望之前与她的协定,还剩不到两个月,他便要同她和离了。
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杨幼娘似乎对和离很是期待,入宫也变得愈发谨慎了些。
要是在往日里,若是有人问起她的琉璃绸,她可是能兴奋地蹦的三尺高。
不仅如此,她更是会喜笑颜开地连连向对方介绍,恨不能将对方身上的银两都忽悠光才罢休。
可眼下看来她的兴致并不高,甚至根本不想从陛下身上发这笔大财,看得出来她这是在避嫌,她怕陛下今后记起此事并频繁寻她。
她在准备远离。
虽然只是提前说好的,可他总觉着心里有些不痛快。
更令他烦躁的是,这种感觉自他从宫里出来后竟是更加强烈了。
杨阿离一早便侯在府门前等他们,杨幼娘有些纳闷,他与霍桑不是一见面就不对付吗?怎地他竟出门来接了?
但看到他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个软弱的小娘子时,她恍然大悟,看来他是想躲着刘嫣,才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的。
杨幼娘下了车,杨阿离仿佛见着了救星,三步并做两步走近前来要扶她下车,“阿姊,怎么去了这么久?”
“闭嘴!”杨幼娘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要是旁人家他爱怎么抱怨怎么抱怨,可对方是皇家可不成!
刘嫣也近前来,乖巧地冲霍桑与杨幼娘行了个礼,“表兄嫂嫂安好。”
杨幼娘将杨阿离推到一旁,笑着对刘嫣道,“公主怎么过来了?站在门口仔细着凉。”
刘嫣却如实道,“快到上元节了,嫣儿想邀请杨郎君参加嫣儿的生辰宴。”
霍桑噗嗤一笑,“他不敢。”
被杨幼娘推到一便的杨阿离迅速脸色大变,他瞪了霍桑一眼,“谁不敢?”
虽然杨阿离长高了好些,但霍桑原本就比较高,大约是身高优势,他俯视阿离时,竟有一丝淡淡的鄙视意味。
他唇角微微一勾,“你难道敢赴宴吗?”
“不就是赴个宴,有何不敢的?”杨阿离斜睨了一眼刘嫣,又眯了眯眼,“我可不像某人,总仗势欺人。”
说罢他直接拉起杨幼娘往府内走去。
原本明后两日要去尚书府拜年,可不知怎么得,霍桑与杨幼娘竟是不约而同地病了。
杨幼娘是自己心里不想去,再加上杨阿离不让她去,所以她顺水推舟便称上了病。
而霍桑则是自宫里出来之后身子便有些发虚,好在恰逢纳兰医生上门拜年,这才免了御医们在霍府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的盛况。
本着“天塌下来有霍桑顶着”的理念,杨幼娘索性也跟着一道拖上了,霍桑不好她不好。
谁想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刘嫣的生辰宴。
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胞妹,也是眼下大瑞唯一的公主,刘嫣的生辰宴可谓是举国轰动,京都几乎所有贵人都来了。
大瑞的公主,府邸从来都比王爷们的大好些,霍府如是,刘嫣的公主府亦如是。
虽然杨幼娘有些心里建设,但当霍府的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时,杨幼娘依旧惊呆了。
没想到公主府的门前竟比霍府的还要大些。
想来陛下是当真宠爱这位小公主了。
杨幼娘刚下了马车,便有寺人前来领路。
公主生辰宴自也分男宾女宾,刘牧不方便出宫,霍桑作为刘嫣表兄,自当担起了主持男宾宴的责任。
所以,刚下马车两人便兵分两路,一个带着阿离往前院而去,另一个则是跟着寺人往后院女宾处。
同样是公主府,刘嫣的府邸却是比霍府要丰富多彩热闹非凡许多了。
不说旁的,光光这一路走来琳琅满目的精致,以及四处可见的奴仆,霍府半点都比不上。
虽说眼下霍府比从前热闹了些,但论人气儿,自当是公主府更浓郁许多。
刘嫣早早地便出来迎了,她今日正穿着杨幼娘用琉璃绸与新绸给她制作的新衣,她本就生得软糯娇俏,穿上这件衣裳显得更加灵动了些。
“表嫂,你怎么才来?嫣儿都等了好久了!”她一迎上来就拉起她的手臂,很是亲昵地靠了上来。
杨幼娘亦是亲昵的点了点她的脑袋,“还不是因为你那杨郎君,拖拖拉拉的,左一句等一下右一句等一下。”
刘嫣被她说得脸都红了,连忙解释道,“哪里是嫣儿的杨郎君呀!嫂嫂怪会取笑嫣儿的!”
说着她便要将她后院花厅领。
花厅中早已占满了人,贵人们这边一簇那边一簇地聊着她们日常的话题,而她则是被刘嫣拉进了一间侧殿。
“嫂嫂,嫣儿给你瞧瞧那些人送来的礼物吧!”她双眼放光,敢情若是她不答应边扫了她的兴致一般。
她顿了顿,按照礼数她该去同那些夫人们打招呼的,可一想起近两个月她似乎只有这么一场宴会,这招呼打与不打其实意义都不大。
所以她点点头,随着刘嫣带着她穿过侧殿走进了一处偏殿。
刚进屋子杨幼娘便被里头堆积如山的物品惊呆了,什么玉如意、珊瑚串、玉马儿、摇头面等等在这堆礼物中都算是次的了。
正当她吃惊至于,刘嫣从里头掏出了一只盒子,神秘兮兮地冲她笑道,“嫂嫂,你猜猜这是什么?”
自从嫁给霍桑她确实见了一些世面,但也比不过真正的贵女们见的世面多,于是她绞尽脑汁只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不会是银子吧?”
刘嫣软糯地摇了摇头,并将盒子打开,“这是东海送来的夜明珠!”
里头正放着两颗圆润饱满如鸽子蛋大小的珠子。
刘嫣将其中一颗珠子掏了出来,“嫣儿自小没有母亲,父皇虽很疼爱嫣儿,但见嫣儿的次数屈指可数,嫣儿是在几位兄长的照顾下长大的。”
她捧着珠子微微笑着,“兄长们只会带着嫣儿去骑猎赛马,有时还带嫣儿去各个将军家的校场逛逛,可嫣儿不喜欢那些地方。”
“听百姓们说,长嫂如母,虽然皇兄后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算是嫣儿的嫂嫂,但除了淑贵妃也没几个待嫣儿是真心的。”
她说着,便将手里的珠子塞到了杨幼娘手中,“嫂嫂待嫣儿好,嫣儿也要待嫂嫂好。”
杨幼娘连忙拒绝,谁想刘嫣却突然倾身靠近道,“听妙英娘子说,其实除夕夜是嫂嫂的生辰。”
杨幼娘蹙眉,小公主难道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是杨老除夕夜时捡回去的,自那时起杨老便将除夕夜当做她的生辰。
除夕夜可真是一个让人难忘的日子,京都内乱是除夕夜开始的,她是除夕夜被杨老捡回去的,而杨老也是在除夕夜前夕病逝的。
所以自杨老病逝她便再没过过生辰了。
刘嫣强行将夜明珠塞进她的荷包里,“嫂嫂待嫣儿如母,嫣儿自当好好孝顺的,嫂嫂生辰快乐。”
杨幼娘苦涩一笑,她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公主,竟会这般真心待她。
要是离开霍府时,能把她拐走就好了!
思及此,她脑海中想起了杨阿离那张比茅房里的石头还臭的脸,终究还是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
阿离啊,阿姊可是一直都在帮你,你也要争点气啊!
“嫂嫂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刘嫣突然问,“近日嫣儿见嫂嫂都不笑了,表兄近日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思考了一会儿,蹙起眉来,“嫂嫂不会是不想和表兄过了吧?”
杨幼娘的心一下颤抖了起来,这小公主到底是真天真还是真早慧啊?打小就聪明确实是好事,可也不用这么聪明吧?
刘嫣微微笑道,“嫂嫂也不必紧张,这也是嫣儿自己瞎猜的,皇兄每每厌倦一个娘娘,他就是这样的神情。”
她想了想,“十哥说,这叫没了新鲜感。”
杨幼娘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十王爷还真是什么都教啊。
她摸了摸刘嫣的脑袋,温柔一笑,“没有的事,你莫要听十王爷瞎说,他又没娶个媳妇,懂什么呢?”
刘嫣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恩,嫂嫂说的没错,十哥自己都没成亲呢哪里懂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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