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离不知道她会来, 一时紧张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在杨幼娘也不在意要做些什么,只是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进门、关门、落座, 一气呵成。
她这般隆重, 杨阿离面色也凝重了些许, “突然来寻我, 所为何事?”
杨幼娘双手抵着面前的几子,为了谈话的私密性, 她微微倾身靠近,沉声道,“我今儿去了一趟教坊司,寻了柳娘子。”
杨阿离自然知道柳娘子是谁,她是教坊司乃至整个平康坊有名的花魁,更受官员们喜爱,更重要的是, 她的父亲是晋王的家臣。
为了查清当年内乱,他曾几次去寻她, 可她警惕地很, 根本不见他。
只是, 杨幼娘为何会去见她?
杨幼娘接着道,“我去问了她关于当年京都内乱一事。”
“此事用不着你管!”杨阿离突然言辞锐利,“内乱一事水深得很,况且眼下京都局势不稳,你若当真想要为我……们着想, 就立刻南下,远离京都这个是非之地!”
她自当知晓眼下南下是最安全保命的选择,可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想让她知晓内情, 她心里也憋得慌!
啪地一声,她的手如期而至地在他脑袋上留下了印记,“就不能听我将话说完?”
接着她将从柳纤月那里得来的消息并着她的分析猜测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
临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道,“阿离,你能不能再带我去见一次霍桑?”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就算救不了他,提醒一下也好。
谁想杨阿离听完,脸色铁青,甚至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盏,语气冰冷道,“他是死是活自有他的造化。”
“杨阿离!”杨幼娘微怒,“再怎么说,他对你我也算是有恩,对你更是有栽培之恩,我是怎么教你的?知恩图报,你难道忘了?”
杨阿离却面色不改,“他哪里对我们有恩?”我看他想吃了你才是真!
他猛地将茶杯砸在几子上,随后起身,“近些日子,你便老老实实呆在青羊坊吧,其他的事,无需你插手!”
说时迟那时快,他几步便来到了屋子里唯一的门前,只是一个闪身的动作,又听一阵咔嚓声,杨幼娘竟是被他强行锁在了屋子里。
连半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她。
待到杨幼娘起身去开门,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院子是霍桑特地为杨阿离置办的,为了防止他逃脱,霍桑特地叫人将屋子里全部的窗户都堵上了,只留下几扇照明的天窗。
当仅有的一扇门锁住之后,里头的人便彻底困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杨阿离!你这兔崽子!快放我出去!”杨幼娘试图将门打开,可奈何外头被锁住了,她根本无法出去。
杨阿离站在外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你好好在里头呆几日,会有奴仆给你送吃食,你不必担忧,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我再将你放出来。”
“杨阿离!快放我出去!我可是你阿姊!你怎么能这般对我!”
杨阿离却道,“那我该如何对你?放任你去送死吗?你对他这般上心可是因为喜欢他?”
杨幼娘本想否认,可一回想起在汝州时徐四娘同她解释的奋不顾身,念念不忘,时刻守护,她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他。
她承认对霍桑有念念不忘,但奋不顾身与时刻守护,从前她不觉着,因为从前霍桑在她眼中是个无所不能的家伙。
可眼下,他被冤枉了,甚至很可能被用刑而无法反抗,她心里确实产生了一丝想要保护他的心思。
就算眼下她没有能力去护他,她也希望尽她所能去通知他。
难道这便是喜欢?
她喜欢霍桑??
见她不出声,杨阿离的心情愈发不好了,他道,“霍桑心里只有宫里那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他转身便离开了。
杨幼娘回过神,他却早已消失不见,她对着面前的木门长叹一声,“至于这么戳人心吗?”
霍桑心里藏着的是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喜欢是单向的事,她只能管得住自己心中所想啊。
她猛地挠了挠头,这“喜欢”与“算账”实在太不同了!账本上来回账目摆在那里,一两便是一两,二两便是二两,不会多也不会少。
而这个喜欢,突如其来不说,一会儿因为这心里难受,一会儿因为那心里快活,真叫人捉摸不透。
说好的喜欢便是欢喜的呢?
看来徐四娘说的也不是全对的。
罢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喜欢谁爱管谁管!眼下还是想法子出去再说,被关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正当她在努力想着法子,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夫人,你可在里头?”
是霍三!
她果然寻来了!
杨幼娘险些跳了起来,“三儿,我在里头,你快救我!”
霍三咔嚓几声,迅速将背上的长刀拼凑起来,随后朝门上的锁狠狠劈了下去。
只听哐当几声,门上的锁被她的长刀劈得粉碎,杨幼娘一下从里头冲了出来。
“快,带我会布行换衣裳。”既然阿离这个弟弟求不住,那她只有自己动手了。
霍三领命,揽过她的腰双足点地腾空而起,躲过人群密集的地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她带回了布行。
她很快换上了历十四娘的衣裳,又往怀里塞了几包蒙汗药,急冲冲乘上了霍三给她备的马车,往廷尉狱而去。
这种事宜早不宜晚,若是去了晚了,若是他遇上个不懂事的酷吏,就他那身子又岂能受得了?
当年的事,本就是个充满谜团的大秘密,谁去揭开真相都会死,就算霍桑是长公主的儿子。
更可况那位可是连自己的兄长都能下手的——虽然柳娘子说先太子是被霍驸马杀害的,可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先太子的死与当今那位脱不了干系。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他杀的。
历年改朝换代的话本里,为了一个皇位兄弟相残的事多了去了!
更何况霍桑不过只是个表兄弟呢?
思及此她愈发慌乱了,竟连手都开始有些颤抖,甚至手心开始发冷汗。
“夫人,食盒已经准备好了。”
霍三猜她会像那日一样去廷尉狱给主人送饭食,又怕她时间紧迫忘记准备,便提前在马车里备了。
杨幼娘很是感动,“多谢。”
马车如那日一样停在了廷尉狱不远处,她用斗篷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一阵卷地风起,撩起斗篷一角,她猛地一惊。
好在霍三在她身侧,帮她拎着食盒,“夫人小心。”
被她夫人夫人地叫得习惯了,杨幼娘也懒得纠正了,可眼下这一番场面,实在像极了妻子给夫君送断头饭,这让她心尖不由地颤了颤。
罢了,先尽她所能提醒吧,若是真的救不回来,大不了给他寻块风水宝地,每年给他烧些好吃的便是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廷尉狱走去,门口的衙吏见着她正要阻拦,但待他看清来者之后,他突然满脸堆笑,“娘子又来瞧夫君了?”
杨幼娘学着上回的样子,只点点头不说话。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衙吏笑着闪身让了条路,又亲自在侧门给她开了个口子,“娘子请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幼娘总觉着这衙吏比上回她来时愈发有礼了些。
难道是看在刑部侍郎的面子上?
是了,刑部侍郎归属廷尉司,严格上排,虽有些八竿子打不着,但打断胳膊还连着筋,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的。
里头的狱吏见她来了,亦是与衙吏一个态度,杨幼娘一心想见霍桑,倒也没想那么多,只乖乖的跟在了狱吏的身后,走进那阴森怖人的牢房。
大抵是因为上回来过,她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再加上她心中有事,这回来时感觉牢房给她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待到狱吏离去,她这才轻车熟路的扭过身往里头走,门口牢房中的莫三郎,她连正眼都没给过。
走到里头的门口,杨幼娘向霍三伸了伸手,“拿来了吗?”
霍三点头,将从狱吏身上顺下来的钥匙递给她。
杨幼娘暗自得意,没有杨阿离那个臭小子,她照样也能混进廷尉狱!
打开重重门锁,她最终来到了最里头的那一层牢狱,虽说上回来过,但最里头牢狱给人的压迫感要比外头给人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一些。
杨幼娘不禁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
可只这么一深呼吸,她似乎在又长又深的甬道里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并非是上回的血腥味,也不是牢房中该有的陈年味道,而是一股酒味。
她微微蹙起眉头,最里头的牢房只关着一人,这酒味自然不会从旁的地方飘出来。
她定了定神,从霍三手中接过食盒,“在外头等着。”
霍三求之不得,将食盒递过去后,便直直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杨幼娘拎着食盒继续往里走,越走酒味越浓,在她的映像中,霍桑是不喝酒的。
她的心也跟着微微揪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走到牢房门口,秉着呼吸暗自顺着口子往里瞧了一眼,里头依旧燃着一盏昏暗的灯。
不过与上回不同,霍桑并没有躲在暗处,而是趴在几子上,身侧还躺着好些空酒壶,想来都是被他喝完了的。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喝酒?酒是谁给他的?难不成是曹三娘?
曹三娘可不是什么善类!若是她给的酒,那酒里说不准搀和了什么!
思及此,她心中一慌,推开牢房的门便走了进去。
酒味实在太大,她紧紧蹙眉,走到他面前席地跽坐。
他正用一只胳膊枕着脑袋,那张俊朗的侧脸在暖黄色的烛火之下显得格外的温暖,浓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剑眉紧紧皱起,双唇亦是紧紧抿着。
大抵是因为喝了酒,他的双颊有些微微泛红,在摇曳的灯火中显得格外的魅惑动人,杨幼娘不禁心尖一颤。
造物主到底还是偏心,怎能生出如此魅惑人心的人来?
也不知怎么得她突然想明白了,或许她心里对他的那一丝喜欢,与他这张脸有关?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是对的!若非他的脸生的这般俊朗魅惑,她又为何会对他念念不忘?
江郎君也生得很好,楚舟也是一张干净的小白脸,可她对江郎君只有亲人般的信赖和喜欢,对楚舟更是一丝喜欢也无。
可对霍桑不同,对霍桑的喜欢会让她心跳加速。
是了!定是因为他这张脸!
古人说红颜祸水果然没错!霍桑这张脸,就是祸根!
可是此刻他看着似乎很难受。
他的另一只手中仍然握着一只酒壶,她上手掂量了一番,壶中还有酒。
粗略数了数,几子上有五个空酒壶,加上他手中那个,总共六个。
她的酒量也不过是两壶,他竟是整整喝了五壶半,怪不得醉得如此不省人事。
也不知这酒里到底有什么。
她心里一揪,上手推了推,轻声唤道:“相爷,醒醒。”
霍桑一动不动。
杨幼娘不死心,再推了推,“相爷,是我!杨幼娘!你快醒醒!我有事要同你说!”
霍桑依旧一动不动。
无奈之下她只好直接将他掰了起来,顺手拍了拍他的脸,“相爷,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用茶水泼你了!”
许是这话对他有些用,他艰难地撑开了眼皮,朦胧之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见他睁开了眼,杨幼娘一阵欣喜,可她还未开口,霍桑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他的力气变得很大,她的脸被狠狠挤在了他的胸膛上,几乎已经变了形。
“相爷,你松开!”
然而霍桑并没有听她的,甚至变本加厉,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大抵是因为牢房中太过安静,杨幼娘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呢喃声。
“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杨幼娘:???
她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相爷,您说什么?”
下一刻,他的双手分别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将她在他面前摆正,一双漆黑的眼睛,呆若木鸡般地盯着她。
终于得了新鲜气儿,杨幼娘准备呼吸几口后同他说正事。
可才呼吸了第一口,她的唇突然被一团满是酒味儿的柔软给封住了。
她的脑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整个世界也都跟着停止了。
若是没看错,方才正在盯着她的霍桑,此刻正在用他的那双唇狠狠啃食着她的唇。
没错,是啃食。
不听话的心又在不规则地跳动着,她甚至怀疑下一刻她的心脏会从胸口飞出来,令她没想到的是耳根也跟着烧红了起来。
这感觉很不妙啊!
她想要推开他,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阻止着她,她闭上眼犹豫了一会儿。
最终她还是决定放弃挣扎了。
人这一生总有那么几回是冲动的,就如同此刻,她也想冲动一回。
只是,他似乎只会啃食,这叫杨幼娘犯了难。
杨幼娘因为长得水灵,在混迹平康坊的那些日子里,总被一些小娘子拉过去玩耍,久而久之,有些事她自然也明白了些。
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过猪跑的。
可霍桑这水平,怕是连猪跑都没瞧过。
她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了口迎了上去。
舌上的口|津在双方的口腔中交融着,发出了几声啧啧的轻响,他的舌竟是异常的柔软灵活,杨幼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大抵是双方实力相当,势均力敌之下,你来我往之间,倒是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平衡。
这舒适的感觉让她越来越投入,心跳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加速,甚至脸颊也在不断烧红。
头脑发热地厉害,脚底却是轻飘飘的,她也不知怎么了,喉中竟是下意识地发出了一阵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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