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直”就很有深意。
杨幼娘轻咳一声,音量也变得高了些,“你们不好好留在里头护好你们主子,跟着我作甚?”
霍二想接茬却被霍一抢了先,“主人下了令,让属下们跟着夫人去救人。”
“救人?”
难道霍桑是想让他们帮着她去教坊司救柳楚月?
“是!”霍二眼珠子都亮了,“夫人想让属下们怎么救?直接将人掳出来?还是……”
杨幼娘:……
霍三无奈地摇了摇头,“主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霍二,我怎么瞧着你常年跟着主人,却一点主人的智慧都没沾惹上呢?”
霍二暗自瞪了她一眼,“出去玩了一圈,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要比试比试么?”
“好啊,正好给我练练手。”说着,霍三将她的大刀拿了出来。
可她的大刀还没来得及转为长刀,却被一只手抓了过去,霍三一顿,却见霍一黑着脸站在两人中间,一脸阴沉。
杨幼娘原本还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但看霍一,她明白了。
和霍桑待久了,确实容易阴沉。
“教坊司里的人不可能轻易被掳走,我们只能等她们自己出来。”杨幼娘长叹一声,“既然你们有如此用不完的精力,不如帮我把这件事好好办下来!”
“是。”
“诺。”
“遵命。”
这倒是异口同声。
根据这几日她听到的风声,荥阳侯会出兵攻城,按理说京都不会太平。
可霍桑眼下却在廷尉狱里享福,而听妙英说那些最容易收到风声的达官贵人,也根本没有着急忙慌逃跑的迹象。
霍桑更是让她去南郊的纳兰医馆,就连阿离都只是想将她锁在青羊坊。
这一切实在有些不合理,甚至有些反常。
但虽然如此,杨幼娘依旧还是将崔氏布行歇了业,还带上了妙英与萨米,一道去了南郊的纳兰医馆。
纳兰医馆并没有外头看着的小,一入大门里头便豁然开朗,纳兰渠早已经在医馆中迎候,只是杨幼娘总觉着他那张带着无比热情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便寻上了来。
恰好她与妙英正在园中散步,正与他迎面相遇。
纳兰渠向她行了个礼,极其正经又亲切地问道:“杨娘子,其实有一件事我憋在心中许久了,想今日趁此机会问一问。”
杨幼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脸上依旧挂了张假笑,“纳兰医生请说。”
纳兰渠笑道,“我从霍二那处听说了霸天寨的事,听闻当日你也在,可否详细同我说说?”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纯粹就是一个诱饵!
但看他这般好奇,她也只好大人有大量,浪费些口水,略去一些可有可无的,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一遍。
只是说完之后,无论是妙英还是纳兰渠,两人的神色皆有些怪异。
妙英惊得连忙用手捂住了嘴。“什么?你说十王爷被那二当家给……”
关于她被绑霸天寨一事,妙英早已知晓,后来霍桑上山,以及小玉的出现,甚至将江郎君绑去了霸天寨她也都写信同她说过了。
只是一些细节妙英不曾听过,今日听杨幼娘这么一说,妙英突然有些同情起了那整日不着调的十王爷。
整件事里,她们东家确实很惨,但十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怪不得自十王爷回京便再也没出过王府,原来是这个缘故。
纳兰渠却问道,“敢问那位二当家给子渊吃了什么?”
“一条虫子。”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看着就像是一条虫子,而且还会动。
纳兰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杨娘子可还记得那虫子的样貌?”
她自然记得!这可是她此生唯一一回见着有人被塞了虫子!好在霍桑后来没事。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突然咯噔了一声,他不会回京之后又出什么毛病了吧!
“记得!不如我给你画出来?”
“好!”纳兰渠求之不得,火速给她寻来了纸笔。
旁的她倒是没什么信心,但是记忆力这一块儿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她按照记忆中的那条虫子的样子,给纳兰渠画出了一条来。
只是她觉得这条虫子对纳兰渠很特别,因为直到她收了笔,纳兰渠几乎是一脸惊呆的模样。
甚至让她觉着,若是这纸上的虫子能活过来,他也要尝一尝的错觉。
“纳兰医生,您这是?”
纳兰渠一边点头一边惊叹道,“若是我没看错,这可是绝世罕见的蛊王啊!”
她与妙英面面相觑,“蛊王?”
纳兰渠解释道,“西蜀国有一种术法名曰蛊术,蛊师们会喂养很多蛊虫以便于施术,蛊虫有千百种,每种皆有不同功妙,有让人四肢瘫痪的,有让人离魂出鞘的,还有让人失了精血半死不活的。”
他这么一说,杨幼娘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试图问他,“子渊肚子里的那条是什么?”
纳兰渠神秘一笑,“确切地说,他身上有不下三十几条蛊虫吧。”
怪不得他的身子坏得那么快好得也那么快,甚至有时莫名其妙便身子虚弱了,没想到他竟是受着这般折磨。
“杨娘子莫哭。”纳兰渠见她有些垂泪,连忙道,“其实他身上最致命的不过是他儿时被人喂下的那条。”
“这些年我寻遍了整个西蜀国良方,最终得知要彻底祛除他身上的蛊虫,必须要寻到一条比它更毒的蛊虫将其驱赶。”
他叹了口气,“我寻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给他寻了三十几条,都无甚效用。”
妙英蹙眉,指了指他手里的画,“那这条呢?”
“这条可是万中无一的蛊王!”纳兰渠仿佛寻到了宝一般,宝贝地将手里的纸小心翼翼收了起来,“怪不得他回京之后生龙活虎的,没想到是吃了蛊王!”
杨幼娘担忧的心思又猛地一顿,“你说他回来后便生龙活虎了?”
纳兰渠很是欣慰地点点头,“我可从未见过这般生龙活虎的霍子渊。”
杨幼娘当场呆在了原地,枉费她刚刚还在担心他的身子!他居然没事!
真是气死她了!
怪不得他在廷尉狱那般有恃无恐,难道他真的要趁此机会谋反不成?
她又陷入了沉思。
好在这一场陷入并未持续太久,霍一、霍二和霍三抱着昏迷不醒的柳楚月出现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突然多了好些人吓了纳兰渠一跳,可当他看清楚来者是谁时,脸色突然大变。
他们三人原本想偷偷地从后院将柳楚月放下便走,谁想竟是被纳兰渠抓了个正着,霍一霍二脊背一凉,瞅了他一眼,便脚底生风,直接闪身消失了。
霍三由于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一时走不开,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杨幼娘面前,“夫人,人我们已经救出来了。”
杨幼娘近前一看,见柳楚月身上长满了天花痘疮的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妙英,三儿,麻烦你们帮她洗个澡。”
“慢着。”不得不说纳兰渠是个十分称职的医生,见着有人不对劲,便立刻近前查看。
只是他探查了许久,越查越疑惑,“她怎么没病?”
杨幼娘知道,若是不同他说清楚,她今晚怕是不得安生,于是便又同他解释了一番。
纳兰渠恍然大悟,“敢问那药杨娘子身上可还有多余的?”
当她是卖药的呢?
她摇了摇头,“这东西是我从一个途径汝州的走商那儿买的,也只有这么一颗。”
纳兰渠难掩失望之色,“原是如此,那该不好买吧。”
她也不知怎么宽慰他,只道,“那走商走南闯北,听闻去过西域也去过东海以外,或许那东西来自东海以外。”
京都来自西域的走商遍地都是,然而京都却没有这东西卖,这只能说明,这东西并非来自西域。
纳兰渠微微颔首,又同她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在杨幼娘看来,霍桑从未食言过,只过了八日,京都从东郊开始乱了。
有一路兵从东郊入京都,与东城门守将僵持了整整三个时辰,与此同时,荥阳侯领着三千兵马于西城门入城。
东南西北四城郊,属南郊的防守最为牢靠,虽有兵过,倒也没有与东郊那般情况惨烈。
杨幼娘的心狠狠揪成了一团,上回京都内乱她年纪还小,但所经历的所有事皆历历在目,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到底是经历过内乱的人,京都百姓们只门户紧锁,闭门不出,这也给“叛军”们极大的便利。
纳兰医馆也一样,外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医馆大门紧闭,很好地将自己掩藏了起来。
兵乱第一日,柳楚月醒了,姐妹俩长得很像,一双丹凤眼飞翘着,若是不笑,总让人觉着有一股清冷的风迎面吹来。
她不吵不闹,甚至很乖巧,可就是不说话,杨幼娘几次三番想同她沟通一二,她却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霍三直直地立在了她面前,她瞥了一眼柳楚月,才同杨幼娘道,“夫人,霍六霍七传信,江郎君已平安至汝州。”
杨幼娘长吁一口气,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可一想起前些日子的不高兴,便又将疑问吞了回去。
霍三看出她的疑惑,顿了顿,道,“主人已经被押进宫了。”
第82章 丧尽天良 晋江独家发表
不是说身子好得很吗?他明明在廷尉狱享着福!难不成他当真有谋反之意, 被陛下抓了?
心中虽然有许多猜想,杨幼娘却依旧对京都眼下的兵乱表示疑虑。
她也是经历过内乱的人。
当年内乱死伤无数,不说别的地方, 只说西郊, 就算是青天白日城郊百姓们都不敢出门。
他们怕出门便遇上反兵, 男子还好, 只是打一顿劫一顿,若是女子, 必定会遭受连翻侮辱,有的女子甚至出了家门后便再也没回去过。
天子脚下,他们便这般放肆,民怨四起却无人可做主,当时的京都,可以说是大瑞立国以来头一遭也是唯一一遭最黑暗的时刻。
她记得,当年西郊的百姓, 被欺辱屠杀得只剩下已经不到四百人。
而今次虽说是清君侧,但同样有兵入城, 同样的情形出现了。
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 日日都在等着霍三带回消息来, 谁想她却说京都很安静,百姓们也很安宁。
唯独身处廷尉狱的他竟是被抓进宫里去了。
这与她印象中的“内乱”实在是天差地别,要不是霍三从不在她面前撒谎,她都要快觉得眼前这一幕幕是西市木偶班子演得一出戏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谁想却从院中传来了纳兰渠的声音, “霍桑入宫了?”
纳兰渠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模样吓了杨幼娘一跳,她默默的后退半步,示意让霍三同他交流。
谁想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陛下喜怒无常,霍桑公然谋反,如今入宫,陛下定饶不了他。”
杨幼娘眯了眯眼,陛下与霍桑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眼下他被扣上了谋反之罪,还下了狱,荥阳侯有求必应发兵清君侧,陛下此番可谓是前后两难。
若是此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怕是也会气恼。
所以纳兰渠所言其实不无道理。
只是她依旧觉着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有些反常。
“霍桑虽然身子大好,但宫里折磨人的法子不比廷尉狱少。”纳兰渠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安然从里头出来。”
妙英被他这么一说,正给柳楚月喂粥的手微微一颤,手里的粥险些掉落下来。
西市也常有好些讲前朝后宫的话本,话本里的那些女子心狠手辣,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旁人的性命,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旁人的孩子。
简直丧尽天良!
她又想起一件事,淑贵妃娘娘自入宫以来便是独宠,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立过后的陛下为何不立淑贵妃呢?
她如是想也如是同杨幼娘讲了一番。
然而她此番话在杨幼娘眼中又生出了一层意思。
陛下那么宠爱淑贵妃,若是要立后自然是会问过贵妃娘娘的意见的,若是贵妃娘娘不愿意,陛下上赶着这么做,定会惹娘娘不快。
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是被夫君尊重、被夫君宠爱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呢?
而且皇后可是母仪天下的千岁之身,只有傻子才不愿意当吧?
可她为何不愿呢?答案只有一个。
杨幼娘心尖一颤,他为了她宁愿娶一个名义上的夫人,时刻守护她,而她为了他不做皇后只做妃。
还真是一段旷世虐恋!
“我有些放心不下。”纳兰渠道,“杨娘子可愿陪我一道入宫瞧瞧?”
他们你侬我侬的,她去凑什么热闹?虽说在牢狱里他俩相互占了便宜,但那时他喝醉了,指不定将她认成了谁呢!
如今三人重在宫中相遇,如今的局势之下,他们想不互诉衷肠也难了,她去作甚?与陛下一道把酒消愁?
“他让我们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咱们就在屋子里待着吧,外头可全都是乱兵,出去就等于送死。”
杨幼娘道,“纳兰医生,瞧你这满脸的褶皱,还是回屋歇着吧。”
纳兰渠依旧不死心,问道,“杨娘子,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
“我为何要担心?”
就算他俩在宫里一道殉情了,也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吧?
但虽这般想,她心里依旧流过一丝苦涩,明明在牢狱中他说过,她的名字还在他的族谱上,他俩的协定还未结束,她还是他的夫人来着。
罢了,不过是醉话罢了,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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