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眸子仿若濛濛细雨一般,也看不到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手里捡起了落在旁边的绣花鞋,给她穿上了,动作轻柔极了。
白小仙有些受宠若惊地从靠凳上挪开,不拿眼色瞧起来的季沉,只是道:“上车吧。”
在一边看呆愣的两个小丫鬟就瞧着自家小姐,身形有些迟钝地提了提脚,才踩着那靠凳上了马车。
季沉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团沉寂的水,清冷容色,垂立在晚风霞色当中。
桃红愣了一下,这奇怪的气氛让她都觉得有点受不了,拍了拍发愣的柳绿,小声道:“走,咱们上马车啦。”
柳绿回神,一副有些奇怪的神情,到底还是和桃红利索地上了马车。
只不过这两个丫鬟,谁也好,都不敢去问自家小姐为甩了脚上的绣花鞋还羞辱季沉,让他给穿上。而季沉乖觉地照小姐的话做了,平平淡淡的样子,就如这给小姐穿绣花鞋的举动就同端茶洗碗般普普通通,反而是她们俩显得奇怪了。
白小仙努力心平气和,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地坐在马车上,即使一帘之隔外的便是被她又作践了的季沉。
她真想给自己敲个栗子。
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让季沉给自己穿鞋子了呢。气氛再尴尬,那也是季沉和盛小侯爷、楚娇之间的修罗场,关她这个预定的恶毒女配什么事。
就是刚才,她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样,说出那样奇怪的话。
白小仙很怀疑那是剧情线在作祟。
盛小侯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杀人不见血,手段肮脏,明明原书中是楚娇在京城才会遇到的,忽然提前在宁城篇就交集了。所以,这剧情线是怕现在的季沉会被盛小侯爷整死吗?拉她来垫刀。
白小仙下撇嘴角。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季沉居然真的给她穿上了绣花鞋,那样沉沉静静的样子,仿佛并没有被她羞辱践踏到自己的尊严。
白小仙真的有点看不懂季沉了。
难不成他也只是在忍辱负重?
这样一想,还挺有道理的。
马车不快不慢的,赶着马车的少年不时发出一声清喝,连马儿都听他的话乖乖地拖着马车。
白小仙穿过车帘子,瞧着车外赶车的少年,他目视前方,不时动动嘴唇,鼻梁高挺,棱角柔和,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带着独处时那种沉静气质。
他越是这样,白小仙就越是担心,这不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治她吧。
反正,她对季沉这偏执深沉的性子就带着深深的怀疑,他本也就是那种笑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白切黑的狠角色。
“小姐,您……”瞧着她的视线一直晃晃悠悠,就是没有落在实处,一直观察着白小仙的小丫鬟也有些茫然不解了。
白小仙转开眸子,手里从案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一个蜜柑,轻轻拨开,笑着道:“桃红,柳绿,刚才你们看见的事当做没发生吧。”
两个小丫鬟从她那清清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威胁的意思,马上乖乖巧巧地抛开眼色。
“小姐,您说什么呀,今天的桃花可真美。”
“就是,就是。小姐,我给你剥蜜桔!”
白小仙声音呢喃,“这便好。”这两个丫鬟自小养在她的身边,最是会装做没看见了。
车外,青衣少年紧紧抿唇,眸中划过了些晦色。他紧紧地束着马鞭,握得拳头都发白,露出了青筋时,才猛然松开,冷笑了一声。
风吹走这声冷情的笑。
落日下,他那被笼罩着暮色的清冷容色更似高岭之月般难以靠近。可自车厢里传来的声声笑语却叫这明月也垂眸妒恨。
到了白府时,是真个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黄昏晓时,西边夜色都有些黑黎黎的深青。
白小仙踏着脚凳走下马车时,见着季沉垂立在一边,淡漠形容,那光风霁月的容姿在这魅魅昏色中,更增添了些许的清艳靡色。
不恼不恨,仿佛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她脚下停顿了一下,走过季沉身边时,他轻轻地抬眸。白小仙便下意识地便骄纵地蔑了他一眼,傲慢地自他身边走过。
“今日苦了你。”她那句话好似嘲笑一般,落入了少年的耳中。少年敏锐地刺上她的目光,眸色诡魅,终于有些怒气,落在这人间了。
“季沉不敢。”他声线有些紧绷。
白小仙指尖莹润,下意识地压了下耳鬓,面上却端得平静如水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走过。
“哦。”淡定!稳住,被他看出来才不妙了。
实际上,她这会儿腿都有点软了。只是强撑着,因而放大了脚步,急促促地往府里走去。
两个小丫鬟害怕被波及到,这会儿连八卦的心情都死死地压在心底,随着前边的小姐走去了。
季沉站在门槛外,身若修竹青松,凤眸干净昳丽,只是这昏色当中,他那追随着少女的视线却有些坠坠落落的,那勾起的唇瓣都有些薄戾。
“小姐,你真的以为我便是一只病猫吗?”他呢喃语气,被一场晚风吹走了音色,那有些苍白的容颜含着压抑的容忍。
“您可要小心哦。”他垂下颈项,森森道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第39章 . 放了他鸽子 在观音庙等了她一天吗?……
白小仙回到雪香阁里泡了一个舒服的澡后, 晚饭随便用了小米粥,便就躺在柔软的床上。自然,今天奔波了一天, 她也没有了画首饰样子的心情了。只是一想到白天的事, 就觉得有点羞耻。
指不定季沉现在心里不知怎么骂她了。
她抱着软枕, 忽然便想起了一件事, 连忙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从一个闲置的妆奁里翻出一张奴籍。
按着血手印, 寥寥几字便是季沉的身份信息,被卖入府中后,生死富贵全由主家。
她拿起这张奴籍坐在床上,思绪有些沉沉。在书中,这张奴籍是作为恶毒女配的她拿捏季沉的重要物件,更是拿着东西在季沉去京城之前威胁他约会,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 季沉根本就不鸟她,也没把这个威胁看在眼底, 根本就没去应约。
那天, 白小仙等了很久很久, 差点就被流氓调戏,她等到了晚上,终于明白季沉是不会来了。她回到府中,却见到了楚娇正在和季沉撒娇,而季沉那一脸温柔的样子更是让已经爱上了他的白小仙疯了。
由此她恨上了楚娇和季沉,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清白为赌注,让人暗中给季沉下了媚/药,想要惩罚他一下。当然, 还是被楚娇给截胡了。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那一天开始,男女主的感情进展那叫一日千里。
好吧,这个情节纯粹就是为了让男女主合理地亲近。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望着那张黑纸白字盖着红手印的奴籍,犹豫了一下。
其实,这张奴籍根本就没什么作用了。谢国公季沉这对舅侄已经相认,谢国公又怎会容许季沉有什么案底留下呢,他的奴籍就算在白家又如何,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作不了什么数。
白小仙把那张奴籍郑重地放在了她的画册里,她撇撇嘴角,若是能利用还是要利用一番,不行那就只能接机还给季沉了呗。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国公这么早便来到了宁城。还是初春时候,比起上次的低调,这一次谢国公干脆严明了身份,她家爹爹都被吓得嘴都合不拢了。
本朝的谢国公府的谢国公阁下,可谓是皇帝的左肩右臂,权势炙人。当然,白建泽也知道,谢国公这次再来白府,为的就是那个少年——季沉。
虽未点名季沉的身份,但就以谢国公这样大张旗鼓,不难看出季沉的身份不小。
当晚的晚膳,季沉也一并列坐了,他坐在谢国公的右手边,正巧在白小仙的对面。虽前些天被她屈辱了,可今晚这宴席上也并未有一丝显露,甚至一个眸色都未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把她当做了一个透明人。
白建泽和白兴元是商人,趋利避害的天性便让他们嗅到了些风云,果然当谢国公在席上表明季沉乃是他那走丢了的外甥后,他们二人都立即站了起来,有些不安。
谢国公却四平八稳,仿若未觉地笑道:“莫紧张,我并非有怪罪之意。这两年来,我这苦命的侄儿还多亏了府上的照料。”
白小仙是父兄站起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随同站了起来的,她怎么听不出谢国公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便是想让白家把季沉在府上为奴这件事给好好烂在嘴里。
上位之人的一句话,便能让无数人揣摩,她的爹爹更是其中的高手,自然当下便呵呵笑道:“贵公子龙章凤彩,天质自然,早知便非一般人,能在我府上也是我白家之幸,哪里谈得上什么照料。”
“爹爹说的是,季公子在府上也是一番出色人物,令我等佩服啊。”
谢国公听着他们夸赞自己的侄儿,心情不错,“是这个理。沉儿是极聪慧的人,你府上自然也是得利不少。”
白建泽和白兴元笑了笑,也不说什么话,只是一味点头应承着他,席上吃吃喝喝,好不愉快。
白小仙坐在一边,听着谢国公和父兄的话,又好笑又无奈,还有些心疼。这谢国公也丕有些护短+自夸了吧,在他眼中,季沉简直便是十全十美的人了。
她下意识地瞧了瞧对面的少年,只见他还是穿了一身朴素的青衣,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长筷,垂着清俊眉眼,专心地用膳,只是淡淡地听着,偶尔才会答一句话。
可这样的他却更惹谢国公心疼了,时不时便和他说一句话,他也是浅浅一笑,答着。并没说白府的坏话,也没说她的坏话。
也许是她这目光落得有些久了,对面的那个人又不是玉偶,自然也发觉了。在那光线错落中,那细长如羽的睫毛下,那双幽邃的凤眸轻轻抬起,不置可否地朝她点点下巴。
虽然他是一副芝兰玉树、仙人之姿,也是淡淡撇来的眸色,可是白小仙总是从这平静的眸色中察觉到些许的涌动暗流,仿佛在那清雅的外皮之下,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只是,现在还被压抑着,静静沉睡着。
这顿饭还算融洽。
可是这紧迫的时间却让白小仙心里有些烦躁了。谢国公一来,应该过不了几天,季沉就会同他一起离开白府。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偏偏在季沉离开之前,还有一个下药的剧情。
她有点脑壳疼。
而且,她拿奴籍威胁季沉也应该就发生在今晚了。
如她所料,在晚膳结束之后,她在季沉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了。
月色当空,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凉的,寒露倾斜在栏杆下的深红浅绿上,清透透,莹莹的。
少年从月色中迤逦走来,是这月色和花光之中的第三种绝色,饶是明月多情也羞恼了。
即使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了她,少年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那双狭长染了些醉意的凤眸瞧着她,菱形唇瓣天然地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小姐,您找我?”
白小仙掩袖捏着右手的莲花玉镯,心跳得很快,她外表平静。她发现了,只要她不抗拒剧情线,甚至可以自由利用台词。“没错,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季沉,你要去……京城了?”她语气很郑重,仿佛是一个极为要紧的答案。
少年唇边有些轻佻的笑意慢慢消失,凝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声音都有些空灵地道:“小姐,您难道是舍不得我?”
她像是炸毛的猫一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季沉,你别忘了,你的奴籍还在我手里。”
“哦。”季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看,仿佛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白小仙噎了一下,慢慢地把自己恶毒的台词说完。“季沉,你若是想要回它,明日辰时便在观音庙候着我。”
季沉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月光下,他肤色洁白如玉细腻,眉眼温润干净。
白小仙被他看得有些毛毛的,梗着脖子道:“若是你不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浅笑反问:“小姐的不客气是何意?”
白小仙:“……”你干脆把我这恶毒女配的工作抢了做吧。
“倒时你便知。”白小仙冷傲地道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也松了一口气,连步伐都轻快了一些。
不知那少年正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对她这邀约,他心中深处有些情绪在活跃着,仿佛火山初醒,不知不觉,在那月光下的眉眼也一扫郁气,去掉画皮之后,即使不笑,也有些轻快的心情。
观音庙……吗?
说起观音庙,便是鱼龙混杂的庙会了吧。
他掩去了心中的那抹期待,告诉自己,他只是应一个普普通通的邀约罢了。
白小仙根本就没打算去观音庙。原文中她就被季沉爽约了,差点让登徒子给戏弄了,她又不傻,当然不会去了。这种不轻不重的支线,并没太大的影响,也不会强迫她去。
次日,白小仙猜想对了,她没去,果然没发生任何事。
她闲闲地在雪香阁里看了一天闲书,甚至还打算自己也写一本人人都爱我的玛丽苏小说,花了半天打了一个提纲,一看时间不早了。
天都黑了。
她打着灯笼去找楚娇和季沉,打算随便走一下剧情。只是当瞧见季沉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走回来时,她心里就打了一个咯噔。
她躲在花树之间,瞧了瞧灯火下的季沉。
只见他颌线紧绷,那清俊容颜在夜色当中彻底释放了天性,有些诡魅,常常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眶,此刻冰凉极了,仿佛被耍弄了一般的。整个人像是一把开刃的厉剑,在这夜色之中行走,忽然,他的视线飘到了白小仙的所在之处。
白小仙颤着手提着灯笼,屏气静声。
“季哥哥!”楚娇那含着惊喜的声音马上就拯救了她。
季沉在见到走过来的楚娇时,本就是阴戾形容,此刻愈发不耐,冷淡疏离极了。连理她一声都不肯。
楚娇已然习惯了,连忙追上去,好奇地问:“季哥哥,大家说你今天去了观音庙,好玩吗?下次能不能带上我啊!”
季沉忽然的止步,让叽叽喳喳的楚娇也下意识地捂嘴了。
“不好玩。”他凉凉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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