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带讥讽。
白小仙咽了咽口水,也因他这么一句话,脑海里又重新浮现出了一年前那个夜晚发生过的事情,她的脸上慢慢涨上飞红,她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若是反驳,有些虚伪了。
“小姐不是向来很能说吗?今晚怎么又沉闷了?还是,你仅仅是不喜欢和我说话?”他逼上前来,逼得她往后退,抵在了墙角上,手里那盏兔子灯光莹莹的。
外头人来人往,声音鼎沸,各自有各自的热闹,为这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而游玩,唯独没有人去观察这靠墙的深街又有哪些故事。
可即便是有人一眼瞥过,也笑哈哈地昏了过去,难得的一个佳节,他们这反常的举止落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一对情难分舍的小儿女罢了。
他气质冷冽,眉眼也带着一股嶙峋疏淡的情绪,那双如深潭般深幽的凤眸粘凝在她的身上。
白小仙靠着墙角,提着的那盏兔子灯也微微摇晃,她觉得今晚的季沉很不对劲,眼前的这个少年更像是一条冷腻的毒蛇般暗暗将她缠了起来。
“季沉,你——”她欲言又止,定定地瞧着他,心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猜想。
她那双明丽如琉璃般的眸子流光溢彩地飞快闪过什么。
季沉冷冷地问:“你想说什么?”
离得太近,他说话的气息都轻轻扑在颈间,有些微痒,微暖。
白小仙抿抿唇,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诡异。若是他好好地问,也许她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他这般阴阳怪气的,便是不是真的,她都想逗弄他一下。
白小仙就那样脑子一热,她望着他清冷的神色,便道:“季沉,你是不是……暗恋我?”
闻言,他一怔,随即眸色都有些危险起来,像被触了逆鳞的恶龙,容色更是凛冽莫名,瞧向白小仙,凉薄地抿抿嘴角,“恋……?小姐,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思春了?”
白小仙嘴角一抽,也被他这句无情的话说得脸上都惹了轻红,她咬了一下唇肉,更觉得自己无端的猜测可笑,根本就不能把常人的反应串到季沉的身上。可被他这样冷冷的反驳,她也有些面子上放不过去。
她甚至还见他懒懒顾眸,嘴角有些轻快的笑意。
白小仙很气,也不知那里来了力气,一怒之下,竟然抽身将高过她一个肩膀的少年就给抵在了墙角。
手里的兔子灯落在地上,噗地一声,被那春风一吹,烧了个精光,那些残火之下,照见他那如雪般清冽如沉静的容光,他似也有些怔然和惊讶。
那短短的一瞬之间,他们的眸子相触,两双眼睛都是那样的干净,如琉璃菩提般。
呼吸亦是轻轻的。过墙而来的女萝花轻轻芬芬的,在夜风之下,那藤条振着清清的响。
很快,灯笼烧光,只有些嶙峋的骨架,也盖住了夜色之下的心慌意乱。
她一怔,恨恨地踮起脚尖,凑向他的唇瓣,施虐地咬了一口。
他的唇很凉,有些清润润的,好似涂了一点口脂。
白小仙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却对上那菱形唇瓣的主人越发阴戾的目光。
她哼了一声,正欲抽身离开,说一句嘲讽的话。
例如,“你说我轻薄孟浪,我就要轻薄孟浪给你看。”
这一句话狠狠地在心中一想,便觉得快意。
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由她开始的事亦是难以让她结束。
“你——”
忽而,她甚至来不及说下一句话,便被他那双修长的手搂住了肩膀,他也许是恨她,力道都有些大,狠狠地将她给攥住。
那张被她轻薄过的唇带着戾气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瓣,带着一些发泄似的薄戾。
她猛然觉得呼吸都有些紧,眼前的这个少年眉目凉薄,在这浓浓夜色之中,清俊的容色都染上了些许靡艳,仿若是曼殊花开。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第61章 . 鹊巢鸠占 季沉,是在怀念他的娘亲吗?……
今晚的他像是释放了心中的兽。
连这吻也异常的凶邪。
白小仙在他的舌尖探入, 如遭大敌般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舌头,在他吃痛,红了双眸的时候, 挥手便朝那白玉无瑕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退后几步, 呼吸都有些不稳。
眸子之中也有过挣扎, 今晚不止是他有些奇怪, 便是自己也有些怪哉,是不是受了哥哥和香兰县主的刺激。所以在季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戾气,那样不管不顾地想要报复她。
也就差点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是奉以残酷法则的冷血黑心莲。
少年受了这巴掌,脸上那些微红的痕迹,很快又散去,若不是刚才那一巴掌清脆地响起,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只是在这夜色之中, 总给人一种阴恻恻之感。
他含了含舌尖, 在她欲要逃离的时候,语气微哑地道:“小姐,你这是害怕了吗?”
他抬头,那张脸竟然是带着笑容的,那凛凛仙姿不再, 眉眼之间却多了几许妖娆颓废,仿佛逗留在这无边夜色和月色之间的妖魅。
白小仙捏紧暗暗自头上取下的花簪,听闻他这句带着挑衅的话后, 微微怔了一下,见他这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子,眉间蹙起。
“季沉,我……”
他打断了她的话,冷冷泠泠的声音道:“白小姐,这是第三巴掌了。每一次,你是不是都要打我一巴掌才会舒心啊?”
白小仙讪讪地,欲言又止,她鼓起勇气开口道:“若不是你每次都这么过分,我怎么会打你。”
说到后边,她的声音也有点弱,“这还不是你逼我的。”
季沉脸色有些苍白,也阴沉得快滴得出水来了。“小姐,你还真是……真是会颠倒黑白呢。”
明明每一次都是她先开始,她先招惹他的,临到终了,她又开始退缩了,掩耳盗铃地先声夺人。
每一次输的人都是他。
为什么呢?
他双眸盯着她,如密密黏黏的网,化作牢笼般束住她。
那双漂亮的眼珠犹如名贵的宝石一般,天真而灿烂,接住他的目光。
今夜的他,也许是因为那些过往的事情而疯狂了,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戾气。
他竭力想要冷静,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渐渐察觉到了,他以为她会退后,可是她却朝他走近了一步。
“今晚,是我错了,我道歉。”她说。
她瞧着他有些发红的眼角,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他勉力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冷嘲热讽地道:“小姐不是讨厌我吗?我这样孟浪的人并不值得您的关心。”
听他左一句小姐,右一句您,白小仙甚是觉得阴阳怪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季公子,你现在是堂堂谢国公府的贵公子,我只是一个商家女,没有那个福气消受您啊、小姐的称呼。你还是让我多活两年吧。”
论阴阳怪气,她就从来没输过。
果然,她骄傲地瞧向他的脸,就见他有些怔然,随即脸色有些难受起来。
他咬住唇瓣,眸色沉浮,声线微微颤抖,“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已经是陌路了。”
小仙皱眉,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再认真瞧一眼,总算看出了些不对劲了。“季沉,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他正欲冷嘲地答上一句,可是身体远比他这个人要诚实,在他还没落下话时,眼前少女的面容都有些重合之相,他身体不听使唤地便要往前一栽。
白小仙也被他吓了一跳,刚才还那么凶气凛然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就往她跟前栽了,她下意识地撑住了他的肩头,使了好大的力气,才立住了。
“季沉……?”她被压得发疼,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肩头上落着的那颗脑袋喘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冷得有些颤抖的声线。“我……没事。”
白小仙将信将疑,肩膀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猛然一倒。她也被吓到了,干脆就拉着他往地上坐下,让他靠着墙。女萝花过夜沾着些花露,长藤都牵到了墙外,微些月色之下,那长街之上的热闹也渡到了这边。
他咬着唇,月色照亮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的,挣扎的,再好看的容颜在这样狰狞的表情下,都说不上好看。他那修长的指节轻轻地按着痉挛的胃。
白小仙这下便看懂了,这家伙是胃痉挛了。她头疼极了,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不管不顾,可是若是去找大夫,怕是等她把人找回来了,他人都凉了。
她瞧着他那样脆弱可怜的样子,叹息了一下,使劲搜刮着前世的记忆,好不容易,终于找出了一个法子。当即,掀开他的衣袍,找到膝盖骨旁边的梁丘穴,以指尖重重地刺激着他的穴道。
按了好一会儿,她的指尖都酸痛了。她抬头瞧了一眼,慢慢地,眼前的少年倒是终于挨过痛意了。
白小仙才收手。
见他睁开了眸子,面色仍然是苍白,比那月色还要凉薄几分。
白小仙便松了一口气,起身。
“你……要走了?”他声音微哑。
白小仙无语,回头,撇了撇嘴角,“不然呢……”
少年瞧着她毫无驻足之意,走出了清冷的深街,走向那繁华的灯会。
他抵着冷冷的墙,一朵女萝花落下点点寒露。
他漠然地阖上眸子,轻轻地按着胃部。痉挛已过,可仍然还有微些疼意并未解表,心中郁气、失调的情绪都一一涌上了心间。
六年前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等了好久好久,爹娘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世界分崩离析。
那一天,是元宵节的前一日。
从此,每一个元宵,都是他爹娘的忌日。
疼得真厉害呢。
只不过是三餐不继,也会有这样让人难以忍耐的痛意啊。他本该习惯了才是。
今日鬼使神差地,他想要看一看娘亲看过的烟火,那望仙楼无边无际的天灯,北道河上一盏盏的河灯。
孤寂地一个人行走在热闹的人群之中,他本该有自己的骄傲,不屑于这些人间悲欢。
可是……六年了。娘,我好想您给我做的那碗馄饨啊。
他眼角滑过一滴泪珠。
他猛然一怔,手指用力地抹去那滴泪珠,不愿意留下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受制于婶娘的孩子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决不能现在就倒下。
他要爬得很高,高到能够查出谢国公也不愿继续查下去的过往。
他要很狠,要对自己也狠,才能无惧于风雨,成为一棵能够遮风挡雨的巨树。
可是……为何心底还是有一丝难以挥去的低落。
他心潮不断之际,忽然耳尖听到了急急的步伐之声,春风夜色混杂的浅浅花香之中,微些热气,暖洋洋地往鼻尖里挤来。
肉轻轻的香气,无孔不入地。
“季沉——”那人也好似被他吓了一大跳,声音无不惊恐地呼着。
季沉睁开眸子,定定地瞧着眼前手里端着一碗馄饨的少女。
她来得很急,呼吸都有些重,脸颊上也冒着红意,手里热汤蒸出热热的气。
白小仙见他睁开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手里端着那碗馄饨。“你吓死个人了。”
季沉蹙眉瞧着她手上的馄饨。
白小仙没好气地往他手里一推,“吃点吧,你刚才是胃痉挛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若是吃不下,就喝点热汤,暖暖胃,在这坐一会儿再回去吧。”
那汤碗很暖,推到手心,也暖到肺腑之中,他眉目之间的郁色虽没有解开,却也只是迟疑了一下,那雪白的指尖就轻轻地拈起了羹勺,轻轻搅拌了一下,望着那汤雾之中的一个个混沌。
他抬眸瞧向她,吞吐了一下,缓缓地道:“小姐……”
白小仙哼了一声,“不用谢过,好歹你从前也是我白府的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季沉目光灼灼地瞧着她,可很快,他掩饰了眸色,轻轻地应了一声。
喝了一口热汤,肺腑之间皆是热意。
连同那些伤怀和疼痛都一并缓缓逝去。
白小仙也坐在墙角,靠着墙,望向天空。天上一场场烟火,如同盛筵般。耳边听着少年轻轻吃着东西的声音。连她都有些感慨,这样安静而无畏地坐在他身边,这还是头一次。
她回头,浅浅一笑,却对上了少年那双清冽的眸子,亦是刚刚望向她。
两人俱是一愣,纷纷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我吃完了。”他淡淡地道。指尖却按着那碗壁,有些焦灼。
白小仙笑着应了一声,“把碗给我吧。”
他蹙了下眉,“我去还吧。”
白小仙被他的话逗得笑出声来,“那也行。就是旁边的那家馄饨。”
她拍了拍手掌,起身,朝他道:“那我便走了啊。”
少年把碗放在一边。也忽然起身,他们离得很近,他也比她高一个肩膀,有一种无声的旖/旎暧/昧。
白小仙有着别扭和不适。
却听身边的少年道:“望仙楼开始放天灯了。”
他的语气很寡淡,可是白小仙却从这淡淡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她亦抬眸望向今夜璀璨无比的夜空,高悬皓月之下,是一朵朵华美纷呈的烟火。
远方河岸上,那高楼之上,一盏盏明亮如辉的孔明天灯忽而在那东风之中开始升起。
“今年的灯,也很好看呢。”她听见他有些孤寂的声音说道。
白小仙才忽然想起,为何在秦小姐说起皇帝为谢家小姐在元宵放了一场烟火,为何让她那么熟悉而别扭了。
只因为那位谢家小姐,并不是后宫之中尊贵的皇后,而是季沉的娘亲,谢琼枝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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