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参兰思索半天无果,回到酒桌,继续同那些武将拼酒力。
皇上重文轻武,西边偏的位置设给武将,东边繁花盛开之地留给文臣。同时,文官素来看不起武官,即使地位低下,挤不进东边地带,也不屑在西边与武官同桌,常常另起桌台曲酒流觞。
苏冰作为魂植师,坐的位置临皇帝亲王尤其近。但她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将死之人于她百害无利,牵扯太深会脱不了身。
她到处转悠,以期遇到白府的人。
白薇老年进士,入翰林院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她三个女儿安插进宫。要说谁最上进有才,那肯定要数小女儿白相乐,不仅有二级魂力,且在短短几年内就坐上枢密使的位置。
苏冰对白家的印象只有三个字“墙头草”,在书里一会儿站大皇女,一会儿叛变帮二皇女,最后又腼着脸抱顾柒柒大腿。
这种做法也没有错,甚至是官员常见行为,但是她没见过倒来倒去,最后还活得风风光光的家族。
白家人对白见思差到极致,物尽其用,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比如现在想把白见思嫁给快要病死的皇帝冲喜。
走了一遭,苏冰没遇到想见的人,踅足去找大皇女变相证明自己的算命能力。
祁荣慈端坐在银榻上,和祁荣凌遥遥相望,一个在笑,一个面无表情。苏冰远远地看,感受到其间的雷鸣电闪,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她们应该互相杀了千八百遍。
苏冰持一杯酒,走到祁荣慈身旁,逼着自己喝下去,把刚才对顾柒柒说的话同她重复了一遍。
祁荣慈有些惊讶,转瞬恢复自然,皱眉道:“有国师大人在,母皇不会有事,何况母皇吉人天相,星辰随时变幻,天师莫要看一时。”
祁荣慈对伏素的信任程度,着实惊到苏冰,无论她说什么话,好似都不能撼动伏素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伏素都快变成神仙一样的存在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再提会招人烦,苏冰退下去。喝了两杯酒后,她有些醉意,脑袋沉重想睡觉,走路轻飘飘的,踩不稳妥。
走到一处香兰密林处,忽然听到熟悉至极的声音,她跟喝了醒酒汤似的,霎时精神起来,朝里面走。
前几日听闻要嫁给老皇帝,白见思食欲不振,瘦了很多,整个恹恹的,仿佛大病一场。
百花宴本不愿来,但转念一想,万一妻主在,他来可以同她说说话,吐露衷肠,要是两人都没办法,干脆毒酒两杯,牵手而去,来世再做妻夫。
未想他戴着面纱,好端端坐在人不多的地儿,会被其他人打搅,还是老皇帝那些年老色衰的男宠。
白见思替他们可悲,终其一生都在尔虞我诈,活在随时可能被陷害的阴谋中。后来惊惶,他如果嫁进去,还不是一样。
“呵,祁国第一美男?”贵仪人摔掉他的糕点盘,出口嘲讽:“只有丑陋无比之人才整日遮着面,我还未见哪个长得好看的把自己脸挡住。”
帝后病逝,后宫以贵仪人为尊,他一出口,其余几个便跟腔,站在白见思身边指指点点。
“不要以为你长出个凤图,就变凤凰了。”
“指不定是自己画的呢,千百年没听说过谁是凤体,都是传说。”
白见思心烦意燥,既然皇帝皇女喜欢凤体,他何不仗着这点作威作福。
想到这,他站起身,比普通女子还高的身材,吓到几个男宠。
“他怎么这么高!”
“男生女相,还第一美男?真是个笑话。”
白见思冷冷地看向为首的三夫郎,走过去对着三人的脸,连扇三个巴掌。他干活干惯了,手上的老茧还没消,巴掌力道极其重,几乎把气势冲冲的三人扇倒在地。
“你打人?!”一个男宠惊叫。
啪——,白见思狠狠扇过去。
“打人啦!”
哒——,一拳打过去。
白见思长久以来的怨气爆发,面前不管谁出言针对,不是一巴掌便是一拳。
他杀气腾腾,有身材体力方面的优势,把几个冲过来的男子打趴,面容冷到没有血色,发狠道:“你们就算闹到皇上那儿去,她也不会把身为凤体的我怎么样。再来烦我,我把你们舌头割了!”
第31章 . 第 31 章 百花宴
离白见思近的两位男宠, 被他阴狠的表情吓到,退几步不敢上前。
后面的人支支吾吾,想骂又不敢骂。
带头的仪贵人从地上爬起来, 扶正头冠。第一次这么丢脸,他和另外两位心有不平:“大家一起上,他能怎样!”
随即,两三个人按住白见思的双臂, 另外几个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打。
幸而苏冰来得及时, 在白见思蹬开两人后, 把剩下的人全部拉开。
“你是谁, 敢来打搅本仪贵管教后宫男郎!”仪贵人呵斥道。
苏冰上下检查, 见阿思没事, 转过头咬牙切齿地说:“凤体有伤, 好比国运受损, 仪贵担得起掉脑袋的罪和天下人的唾骂, 可臣等担不起天灾。”
话里有唬人的成分。原本清幽雅致的树林,被他们一闹,引来很多人过来看。
仪贵计较的是面子, 真要闹到皇上面前,他不敢。
端起仪态,他轻咳一声:“今日之事不会就此罢休, 待我们向皇上诉他无礼,后宫的礼仪公公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语罢, 和身边几个男宠遮挡脸上的巴掌印,从旁道离开。
周围指指点点的人不少,苏冰给白见思暗中指了个方向,示意换地方交谈。
北边假山众多, 形状姿态不尽相同,行走其中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因鲜花数量偏少,来观览的官员男眷并不多。
苏冰找块僻静的角落,四周查探无人后,问白见思:“怎么不好好吃饭,瘦了这么多?”
白见思从怀里拿出两个浅口翠瓶,睫羽沾了水,湿漉漉的。他嘴角弯起,笑容苦涩凄凉,摊开手心道:“我们何不比翼双飞,远离红尘俗世。”
苏冰打开盖,闻了闻,发现是自己给他的毒药。睁大眼,生怕他想不开服进肚子里,急切问:“阿思没有吃对吧?我送阿思此物,不是”
白见思打断她:“妻主,我不愿嫁人,你又不能带我走。”
脸庞缓缓流下一行清浅的泪花,他的双颊白到没有血色,整个人精神恍惚,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很自私,死也要拉你一起死?但只要一想,要是我走了,你会娶其他夫郎过日子,渐渐忘掉我”
他的脸阴冷下来,死死捏着瓶口,抬头盯向苏冰:“我宁肯抱着你一起走,算作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竟是这般想的?
眼前人轻衫飘动,苏冰惶然他被风吹走,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摇摇头,苏冰对他轻声细语道:“皇上娶凤体冲喜那事,今夜会有转机。你莫要担心,不会嫁进皇宫的。”
她一直以为白见思比自己还坚强,今日忽而发现,对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才有赴死如归的想法。
“阿思告诉我你有没有服毒?”苏冰收紧右手,认真的与他说明心意:“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但是如果人生还有一线机会,我希望和阿思白头偕老。”
白见思睫羽轻颤,掉下一颗热泪,声音微微哽咽:“我怕走太快,妻主转身找别人去,未曾吃。”
苏冰顿时大松一口气,松开他手腕,娓娓道起即将发生的剧情:“今日百花宴乃鸿门宴,国师和二皇女要害皇上,皇上要杀李将军,大皇女想告二皇女的罪。阿思别担心,如果她们送你入宫冲喜,我就是拼了头上的脑袋也会去阻止。”
白见思信任她,轻轻点着头,把药瓶收了回去。他从去年秋,就发现妻主身上有股独特的力量,仿佛能化所有不可能为可能。
苏冰瞅到他发间的竹簪,怔怔望了许久。后面的路不是死便是活,她沉吟片刻,提起自己的打算:“北疆战乱,我是要去的。”
迎上他想阻止的表情,苏冰抬起手,从他乌丝里取下簪子:“阿思把它借给我,待我归来之时,局势为我所控,再还你。”
无论多苦多艰难,苏冰觉得,只要看到簪子想起白见思,她一定能坚持下去。
午时日照强盛,御花园的花朵被晒得蔫蔫的。
假山石附近传来脚步声,苏冰怕被有心人看到,只好和白见思分别,往反方向走。
她随便找了个地儿,吃几块鲜花饼,估算着时间,到普花桥那边等李参兰。
御花园有二十二桥,十一普花桥,十一灵花桥。普通的花不如灵花奇异芳香,这边的桥即使装饰得再美,也鲜少有官员踏足。
苏冰进入曲折水桥,在湖中的桥廊中间的亭子里坐下,一边喝着桌上的茶,一边等李参兰来找她。
如果李参兰不来,她唯有冒险去找对方说话。
大约一盏茶后,还不到未时,好奇心就驱使着李参兰远离人群,过来找她。
苏冰起身朝她一拜,直言道:“卑职找李将军是想救您一命。”
“此话怎讲?”李参兰气势如虹,仅是立在那儿,就能令胆小者屁滚尿流。
“将军可知我为何是顾柒柒的军师?”
苏冰请她坐下,倒出茶壶里的茶叶,在桌子上胡乱摆个阵,开始给她算命,把她生平事迹与书里某些不为人知的事融合,每一句都讲到李参兰心头。
苏冰记的内容不多,三两句就讲完,话毕把茶叶拂到地面,镇定与李参兰相视:“大将军若信我,千万不要喝皇上赐的酒,今夜北部边疆告急,您请兵作战,把我带上,李将军的丹田,我有办法医治。”
李参兰浑身一震,她丹田损毁后,毒积在体内久久不散,身体每况愈下,表面看不出来,实际强弩之末,上马杀敌,轻易能被取首级。
“皇上若要我死,以什么罪名?”
有人说她愚忠,李参兰骨子里却一清二楚,皇上惧她。那日遭遇的刺客,武功剑法都是她熟悉的。她硬撑着,是为了祁国子民和自己的儿子。
苏冰轻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说得对。”李参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酒意退散,徐徐道:“皇上赐的酒,臣女是不能拒的。”
四周没人,苏冰说话肆意,从袖口拿出轻巧的竹筒,绑缚在她右手上:“你假装喝下,倒进这竹筒里,垂手时将筒口拧转向上,不会浸湿衣服。皇帝不出意外,今夜之后,会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你果真”李参兰顿了顿:“倘如今晚你料事如神,我便举荐你为大军师。”
苏冰摇头,拉她的袖子藏好竹筒:“今日谈话你知我知,不可让其余任何人知晓。大将军心里清明,无论是对皇上皇女,还是顾、柒、柒,都要小心为上。”
“多谢。”李参兰站起身,拱手诚恳道。
苏冰靠在栏杆上,目送她离开。长幔高扬,和煦的春风在湖面绽开涟漪,李参兰暗红的身影,在她眼里逐渐变小。
百花酒宴戌时启幕,雨花殿内人人官袍着身,其亲眷只能在殿外庆祝。众官坐在龙椅之下,安静有序地跪坐,面前的长桌上摆放有酒肉花果。
今年的百花宴尤为安静,大殿内悄然无声。百官的目光大多瞄往空荡的门口,皇女男宠皆已齐聚,只差国师和皇帝没到。
“皇上驾到——”女宦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门外的天呈黑红色,大殿内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一黄宝顶龙纹软轿拾级而上,闯入视野,稳稳被抬进大殿。
金毯铺地,国师穿着厚重的长袍,走在黄轿右边,紫色的唇上翘,笑得十分瘆人。
苏冰和魂植官坐在一起,学其他人伏低身子,把自己的存在缩到最小。
皇上祁耀笙的病比大家想象中严重,被伏素搀扶下来,头发花白,面如枯槁,双腿一下地就打颤。
待她入座,伏素就坐在她右下侧,坐位比两位皇女还高。
大殿中央,歌女舞男头上插着花草,欢歌载舞,和严肃、鸦雀无声的大殿格格不入。
苏冰用余光睨向龙位,看到伏素向白发苍苍的皇帝敬酒,心沉甸甸的,就怕出什么意外。唯有伏素对皇帝下手,阿思才能避免这场婚事。
喝下伏素敬过来的酒,祁耀笙颤巍巍地握起一琉璃杯,往里边放入无色无味的粉末,再斟酒举起,声音沙哑难听:“朕要敬李大将军一杯,李大将军何在?”
老眼昏花的眼睛,扫视着底下一片大臣。
李参兰心寒,跨步出去,跪于台阶下:“臣在!”
一名贴身女宦捧着皇上赐的酒,小心翼翼走下去,放到李参兰的手中。
李参兰两袖高抬,仰头张嘴将酒饮下。她一生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皇上却忧惧她、要她死,悲哀悲哀。
借长袖遮挡,酒水顺着手腕流入竹筒中,李参兰把空杯子交给女宦,沧桑退下。
“报——”突然,殿外传来焦急的女宦声。
一名女子手持蓝色的信,跌跌撞撞跪在大殿内:“陛下,北部边关告急,北玄国攻下三城,杀民夺财,罄竹难书。”
听到这个消息,苏冰反而松了口气。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又来一声急报。
“报——,南部霖国太女亲自率兵进攻,边城大乱。”
听到这两个消息,殿内不再安静,官臣交头嚼舌,脸上俱是慌张。
龙椅上,白发浊眼的女帝双目瞪大,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趴倒在长桌上,手里的酒杯落地,顺着石阶磕绊,玎珰好几声后,滚在舞者身前。
第32章 . 第 32 章 战乱
“母皇!”祁荣慈失去常态, 提裙上前,将祁耀笙扶起。
怀里的老人瞳孔放大,两眼无光, 嘴角的血泛黑。祁荣慈轻轻摇晃,哀痛地叫她,祁耀笙都没有反应。
大殿登时混乱起来,底下文武百官停箸松杯, 吵闹不休。一部分见皇上前扑不起, 以为皇上驾崩了, 另一部分为战事而慌, 祁国被两面夹击, 该不该仓皇而逃。
伏素坐在右下侧, 淡定得不正常, 青白的眼睛朝祁荣凌看去, 二皇女瞬间就明白其意。她缓缓走近龙位上的两人, 说话声像在拉二胡:“大皇女,容臣查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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