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鸾压低了声音走在阮秋色身侧,眼睛亮亮的,藏不住兴奋:“一个打十个真不是骗你的,只是刚才情况特殊……”
“如果没有那句‘嘤嘤’,兴许我还会信你。”阮秋色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小姐姐你难道在戏曲班子学过艺吗?”
简直浑身都是戏。
“不是不是,”昭鸾摆了摆手,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十步开外的裴昱,“那、那个人,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什么?!”
阮秋色立刻顿住了脚,失声叫了出来。
裴昱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见前面并没什么情况,便又低头自顾自地走路。
方才他随手将神智恍惚的卫璜与他的一众跟班揍了一顿,便揽下了护送阮秋色她们回宁王府的差事。又觉得昭鸾公主毕竟是女眷,走得太近算是冒犯,于是便远远地跟着。
“你小声一点呀,”昭鸾面颊憋得有些发红,赶紧捂住了阮秋色的嘴,“你们国家的男人喜欢含蓄的女子,总不能刚一见面就让人家知道我想以身相许。你可别泄了我的底呀。”
阮秋色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念头,一时间乱作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昭鸾点点头,示意她松手,这才小心地问了一句:“你……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认出来了吗?”
“其实我记不分明他的面容,但是轮廓什么的,似乎就是这样的。”昭鸾低下头道。
阮秋色心里沉了沉。若说轮廓,裴昱与卫珩是表亲兄弟,俗话说外甥都似舅,两人的轮廓的确是有几分相似的。
可昭鸾没见过卫珩揭下面具的脸孔,倘若见了,说不定会觉得更像。
昭鸾不知道她心里转过的念头,只是兴奋地搓了搓手:“最重要的是,我认出他的刀了。”
“刀?”
阮秋色皱了皱眉头,裴昱那把刀在她看来平平常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想起那日在悬崖被他用刀刃拍着脸的情形,她又觉得浑身一凛。
她有所不知的是,那刀是寒山玄铁铸就,又在战场上生饮了无数鲜血,所以出鞘时便能让人感到莫名的杀意。
“对,就是刀。”昭鸾笑眯眯道,“我们北越尚武,我从小便喜欢研究这些兵器,那刀是难得的宝刀,我绝不会认错的。”
“这样吗……”阮秋色喃喃。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得有些懵,只呆呆地听着昭鸾继续倾诉自己的喜悦之情。
昭鸾的救命恩人……难道真是裴昱?
那卫珩腿上被狼咬伤的伤口呢?只是巧合吗……
“对了,”昭鸾突然道,“你方才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呀?”
阮秋色被她一问,猛地抬起了头,目光在昭鸾和裴昱之间转了一转,原本要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没准真是裴昱呢?倘若昭鸾当年芳心暗许的英雄真是裴昱,不光她所有的烦恼都可以迎刃而解,说不准裴昱也可以觅得佳人——
她知道裴昱心有所属,可守着一个逝去的人,着实太苦了些。
“阿秋?”昭鸾见她不语,奇怪地看她。
“啊,”阮秋色赶紧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西市新开了一家奇货铺子,明日想带你去看看……”
***
裴昱把阮秋色和昭鸾送到了宁王府,便顺势进去和卫珩打声招呼。
“表哥!”他大步走进卫珩的书房,面上也隐隐有些喜色,“你说的果然没错。关押范昀的牢房,近日有人鬼鬼祟祟地打探过,应该是贺七的人。”
卫珩点了点头:“范昀自始至终也没在贺七面前暴露,他在朱门地位不低,贺七定会设法将他救回去。”
“他还不知道范昀的异心,”裴昱兴冲冲道,“倘若真将他救回去,我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捉住贺七那狗贼。”
卫珩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案卷,只嘴角微微一勾。
他说过范昀是个有用的棋子,要落在后面。兴许要多花些时间,可抓到贺七,确实是早晚的事。
裴昱又与卫珩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同他告辞。刚出房门,就看见昭鸾公主与阮秋色站在院中,面朝书房的方向,嬉嬉笑笑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见他出来,昭鸾立刻敛住了表情,站直了身子,又摆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小女儿情态。她娇羞地用眼角瞄了裴昱一眼,柔声开口:“公子这是要回去了吗?若是我们顺路,可否……”
“我们不顺路。”裴昱耿直道,“四方馆在城东,将军府在城西,刚好是两个方向。”
眼见昭鸾要走,跟着出来的卫珩眼里含了淡淡的笑意,难得露出一丝殷勤道:“公主要走?本王这就派车送你回去……”
“不不不,”昭鸾赶紧摆手制止,眼珠子转了转,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方才在街上遇见恶霸,差点被他们欺负了去,我……我心里实在害怕,所以想请裴公子……”
卫珩眉心立刻蹙了起来:“恶霸?”
能把昭鸾吓成眼下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得是如何穷凶极恶的暴徒?
“就是卫璜,”裴昱没所谓地笑笑,“他算什么恶霸,让我打了一顿撵跑了。”
卫珩眉心皱得更紧:“卫璜能把你吓成这样?你不是能一个打十个吗?”
阮秋色想去捂他的嘴,可是已经晚了。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昭鸾俏丽的小脸变得又青又红,尽管咬牙切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阮秋色硬着头皮为她找补,“昭鸾公主身份贵重,寻常人哪敢认真和她打呀……肯定是故意输给她的,反倒给了柔弱的公主一个能打十个的错觉……”
裴昱听得撇了撇嘴:“习武之人须得刚直不阿。弄虚作假得来的,终究只是虚荣。”
他与人比武,最烦那种攀附权贵的假把式。武学不比其他,一招一式都是血泪汗水换来的。只想用武学去挣荣华富贵的人,在他看来,无异于自轻自贱。
昭鸾立刻怨念地看了阮秋色一眼:多亏了你的解释,现在在恩公心里,我成了个贪图虚荣,只会找人打假拳的废物点心。
阮秋色看着万念俱灰的昭鸾,正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好,又听得裴昱道:“既然公主害怕,那便容我送您回去吧。”
他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公主在京中人生地不熟,许是今日被卫璜冲撞了,格外没有安全感,所以对他这个护了自己的人心生依赖。
于是昭鸾还是心满意足地坐着裴昱亲手驾的马车走了,院中只剩下卫珩与阮秋色两个人。
暖黄的灯光映着自家未婚妻白皙的小脸,宁王大人静静地看她,想起昨夜的种种,便有些心猿意马,耳根也热了起来。
然而看着看着,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阮秋色久久凝视着裴昱与昭鸾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怎么?”卫珩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人都走了,你想什么呢?”
阮秋色还纠结着裴昱到底是不是昭鸾救命恩人这件事,便怔怔地答道:“想刀。”
“什么刀?”宁王大人眉梢微挑。
“就是……裴昱那把刀。”阮秋色喃喃道,“昭鸾说那是一把绝世宝刀,世上独一无二的……”
卫珩的眉心又拧在了一起。
宁王大人吃起醋来,向来是六亲不认男女不分的,简而言之,他就是听不得自己的未婚妻夸别人。
夸别人的刀……也不行。
于是他盯着阮秋色怔愣的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算什么。你可知道,那刀原本是本王的?”
语气酸得像是被人在学堂抢了表现的五岁稚童。
“啊?”阮秋色立刻转过脑袋,满脸的难以置信。
宁王大人的虚荣心得到了部分满足,便眼带笑意地看着她道:“寒山玄铁是贡物,父皇亲命铸刀大师冯春为本王打了这把宝刀。只是这刀重了些,本王用着不称手,十几岁时便送给裴昱了。”
第127章 惬意 王爷你是变态吗?
卫珩本以为, 阮秋色听了那宝刀的来龙去脉,便会收回自己的好奇心,然后把注意力投放在他身上。
没想到她低头思量了片刻, 再抬起头时, 双目比刚才更加炯炯有神, 真叫一个求知若渴。
“王爷说的十几岁, 到底是十几岁啊?”阮秋色着重强调了第二个“几”字, 问得认认真真。
昭鸾说过,她与救命恩人相遇,是在八年前的冬天。那时卫珩十五岁, 倘若在那之前他就把宝刀送给了裴昱,那么裴昱便一定就是昭鸾的救命恩人, 她心口悬着的巨石也就可以放下了。
卫珩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嘛。”阮秋色心虚地将手在背后搓了搓,又讨好地去拉卫珩的衣角,“王爷跟我说说呗。”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甜,面上还带着乖巧的笑,宁王大人心情愉悦了几分, 便想了想道:“是八年前吧……本王十五岁那年。”
不会这么巧吧?
阮秋色的小脸顿时皱成个苦瓜样, 又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那……是在什么季节呢?”
昭鸾的恩人英雄救美是在冬天,倘若卫珩送刀是在春夏秋三季,也可以使她安心。
“这季节有什么讲究吗?”卫珩当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呃,就是……”阮秋色犹犹豫豫地编着理由,突然福至心灵道,“我想知道表弟用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才能将刀法练成如此炉火纯青人刀合一的境界……”
卫珩的面色顿时一沉。
阮秋色满嘴跑马, 这理由一听便知道是瞎编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宁王大人感到不爽。毕竟她不光无知无觉地又夸了裴昱一记,用词还如此夸张,成功地搅没了卫珩继续聊天的心情。
“本王以宝刀相赠,便是见裴昱刀法已成,可堪使用。”他声音凉凉道,“所以说,无论他的神功练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总归和本王送的刀没什么干系。”
他撂下这一句,转身便进了书房,只留阮秋色一人站在院子里叹息。
她不过就是想知道当年救了昭鸾的人是谁,怎么搞得一波三折,跟破案似的。
要不然……直接去问问卫珩?
这念头刚起,便被阮秋色压了下去。不知怎的,她莫名地害怕从卫珩口中听到他与别的女子的因缘牵扯。哪怕知道他对自己一心一意,也无法抑制住心底泛起的酸意。
她更不想让卫珩知道她心里在意。明明两人都已经那样亲密无间了,她还想东想西的,难免会让他失望。
阮秋色又叹了口气,断了从卫珩这里打探的念头。又调整了一会儿心态,这才跟进书房,去看看卫珩正在做什么。
***
宁王大人正在专注地生闷气。
当然不是因为阮秋色死命称赞裴昱这样的小事,而是因为昨夜两人有了那样的亲密,对她好像丝毫没什么影响。
要知道他这一整日在大理寺内查案时,走了十好几次的神,这在平日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况且一想起昨夜情状,心旌便动荡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到王府去见他的小姑娘。
几番下来,人人都看得出他神思不属,劝他莫要过于操劳,早些回去休息。
他心里是乱了套,可阮秋色倒好,没事人一般地逛逛玩玩了一天,回来还一门心思地关照裴昱练武的事,半点没有女儿家该有的娇羞忸怩。
宁王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他想看自家未婚妻害羞的小模样,已经抓心挠肺地想了一整日了。
“王爷在做什么?”
阮秋色面上带着浅笑,步履轻快地走进了书房。
卫珩不着痕迹地将手里拿倒了的案卷扶正,目光盯在上面,只淡声说了句:“想案子。”
“那,今日有什么进展吗?”阮秋色走近了些,探身去看他面前摊开的字纸,“听说王爷去了大理寺,查出新的线索没有?”
她身子挨得很近,颈间淡淡的馨香便不容分说地钻进了卫珩的鼻端。说来也奇怪,从前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闻起来舒心,可今日一嗅,思绪便不由自主地转去了昨夜,困在其中不能挣脱了。
卫珩强令自己将头偏开,轻咳了一声才道:“大理寺验过了尸体,素若生前并未中毒,她肺叶和胃里都验出了絮藻,确实是在御花园中的湖里淹死的。”
“这说明什么?”
阮秋色歪着身子,将手臂撑在桌上,转脸去看他。鲛烛的火光映着她黑溜溜的圆眼睛,眼睛里映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卫珩,还有柔若春风的笑意。
“说明……”卫珩不由自主地同她对视,脑海中的思绪早歪到了十万八千里。
这双眼睛昨夜便是这样,天真无邪地圆睁着,里面满满地只盛放着他一个人。倘若仔细去瞧,便看得出她眸子里倒影出来他的面孔,是何等的意乱情迷。
“王爷?”阮秋色见他发愣,便将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卫珩蓦地回神,眼睫无意识地震颤了一下,又飞快地吐出一句:“还能说明什么?说明凶手的确是将她推进了御花园的湖里,活活淹死了。”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般,阮秋色眨了眨眼睛,又问了句:“那接下来要怎么查?”
卫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沉下心来道:“尸体上查不出什么线索,凶手犯案时也无人目击。好在宫禁森严,凶手无论是谁,眼下都还在宫里,逐一去核查所有人前夜的动向,也能大致筛出个范围——只是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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