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醒醒,到了。”禹墨轻轻摇了摇谈轻歌。
“嗯?”似乎听到唤醒自己的声音,谈轻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目无焦距地看着禹墨。
“轻歌,到家了。”看着谈轻歌的神情,禹墨有些无奈。他不是不想把谈轻歌送到家门口,关键在于,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个门啊。
“哦。”谈轻歌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然后,下了车。
“你能行吗?”看着显然醉的不轻的谈轻歌,禹墨有些担心。
点点头,谈轻歌继续走着蛇形路线,没走两步,就往旁边倒了下去。禹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眼前的情况,让谈轻歌自己找到家门显然是不可能的,禹墨想了想,重新把谈轻歌扶上车,再次回到宇龙大饭店,把她抱进了自己的豪华套房。
帮谈轻歌脱下高跟鞋,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禹墨就坐在床边,看着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谈轻歌,又一次叹了口气:“轻歌,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Part 54
谈轻歌醒来的时候是半夜,醉酒让她觉得口干舌燥。她睁开眼睛,看着四周,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看着自己身上的晚礼服,谈轻歌想起了自己似乎在晚宴上喝醉了,然后呢?好像不是有人把她送回家了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宿醉让谈轻歌头疼欲裂。
在黑暗中,谈轻歌起身下床,却一脚踢到了随意搁在一旁的高跟鞋,发出“哐啷”一声。
谈轻歌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正要回身看看是什么情况,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习惯性地把下颌放在自己发间的动作,谈轻歌很快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
谈轻歌闭上眼睛,任凭他把自己拉回到床上坐下。
谈轻歌正想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带着委屈和哀求的声音:“就这么呆一会儿,行吗?”
谈轻歌轻轻一叹,没有继续之前的动作。
良久,身后的声音又传来,“轻歌,对不起,我好想你。” 谈轻歌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一软,微凉的手掌覆上了圈住自己的手。
黑暗中,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轻歌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回去了。”
身后的人明显一滞,“好。”
两个人一路无言。车又一次停在每次谈轻歌下车的路口,双手习惯性环抱胸前的谈轻歌却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对司机说了句:“麻烦您掉头。”
一旁的禹墨满眼疑惑地看着谈轻歌,看着她指挥着司机把车开进了一个别墅社区,停在一幢别墅门前,禹墨眼中的疑惑渐渐被惊喜和雀跃所取代。
跟着谈轻歌进了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屋子,谈轻歌随意地把手包一丢,把脚上的高跟鞋随意一甩,说了句“有点乱,随便坐”,就转身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就传来浴室龙头“哗哗”的水声。
禹墨看着眼前这个到处透着随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凌乱的屋子。地面还算干净,书架上的书横七竖八胡乱地堆着,沙发上衣服四处散落,原本应该在沙发上的靠垫却躺在地上。茶几上的茶具算是整个屋子里最有秩序的,茶几周围散落着几个蒲团,也是形态各异。门口的鞋也是东一只西一只,混杂着各种式样各种姿态的手提包,一路延伸到沙发上。禹墨甚至觉得,刚才进门到现在没有被四处散落的物品绊着简直算是个奇迹。
这和他的想象实在差距有点大。在办公室里的谈轻歌,无论是个人物品还是公司档案,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哪怕是她突然离职,没有面对面进行文件交接也丝毫没有影响工作交接的效果,尽管,谈轻歌离开天禹后,她那知识产权专员的职位就一直空着;碰头会上,那个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也一直空着。
眼前的场景,让禹墨仿佛看到一个原本谦和严谨的职业女性,转瞬间变成了一个任性张扬的小女生。谈轻歌的多面性又一次让他感到震撼。禹墨深深地觉得,和谈轻歌在一起的日子,真是永远不缺乏意外和惊喜啊。
没等禹墨感慨完,谈轻歌就换了身衣服,擦拭着还湿淋淋的头发走了出来,连鞋都没穿。
看着禹墨有些讶异的神情,谈轻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吓了一跳。回到这里,我就懒得很。”
禹墨把沙发上的衣服推到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着完全放松的谈轻歌,满脸温柔。这样的谈轻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随意、自然,完全放开,甚至还带着一些任性。
谈轻歌把毛巾顺手往位于墙角的脏衣筐一丢,随手抓过一个蒲团,垫在身下,双手抱膝坐在地上。
禹墨能感觉到谈轻歌身上散发出来的……有些惶惑不安的情绪,皱了皱眉头。
“禹墨,这个地方,算上我老哥,我说的是我亲哥哥黎君平,你是第四个出现在这里的。”
禹墨静静地听着,原来这个地方只有黎君平和凌楚寒来过,看来谈轻歌的自我保护意识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你知道吗,老哥管这个地方叫‘蜗牛壳’。”谈轻歌浅浅地笑了笑,“我觉得挺贴切的。我觉得我就像一只蜗牛,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只要我缩进我的蜗牛壳里,就是安全的。”
谈轻歌的比喻让禹墨有些诧异,他从没想过把无论是在工作上干练专业的谈轻歌,抑或是平日里不悲不喜的谈轻歌,与蜗牛那种慢腾腾的爬行动物联系起来。
“你知道,我是从小被收养的,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虽然爸妈和哥哥都对我很好,但我总是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也想过,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了,我甚至想过,爸妈他们是不是会有一天不要我了。我很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希望爸妈能开心,也许这样,他们就不会不要我。”
说着这些话的谈轻歌,身上笼罩着淡淡的无助,让禹墨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心也跟着越揪越紧。
“后来,在我高中毕业那年,谈家的哥哥结婚了。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怎么找到我的,总之在那年,我忽然收到一封信,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当时我一眼就看出照片上的那个女主人和我长相上的相似,那是血缘传承的印记。记得当时我还有些惴惴不安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爸妈,没想要他们非常高兴,也非常支持。在联系了对方之后,照片上的一家三口来到了S市。我当时真没有想到,我的亲生父亲居然会是黎重远。而我也似乎一夜之间从灰姑娘华丽转身为一位公主。我知道,我是被偷走的,不是他们不要我了。我原本以为,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我会很幸福,但是,相处过一段时间才知道,经过了18年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已经不可能完全融入他们的生活了。尽管,无论在物质上,还是在情感上,其实,他们对我真的很好,也想尽力弥补我不在他们身边的那18年所受到的伤害,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谈轻歌说着,泪水顺着双颊滑落。
“再后来,我遇到了他。他也是被收养的,我觉得,终于找到了知音,真的,是那种灵魂伴侣的感觉。很多话,我不敢跟父母说,但可以和他说。当有一天,他把一串铃铛挂在我脖子上,对我说,‘以后我就叫你丫头吧,你被我的铃铛套住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丫头了,坏蛋的丫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幸福。终于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了。他喜欢赛车,喜欢海钓,我们经常一起出海,一起躺在无名小岛的沙滩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却又似乎能听到对方心灵的声音。他喜欢在我腿边堆出一条鱼尾,说我是搁浅的美人鱼。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的。”
谈轻歌说这些的时候,泪水肆意流淌着,但嘴角却带着笑,满脸幸福。
“后来,他出事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吗,你给我过的生日其实不是我真正的生日,那是我被收养的日子。我真正的生日是8月16日,可惜,我只过过四次。2008年8月16日,因为第二天有赛车比赛,他把琉璃之眼送给我,说那是他之前在土耳其参加比赛的时候买的,他觉得我一定会喜欢。你知道吗,其实我对什么东西都不是很热衷。小时候,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追求什么的。我只要做好自己,不要让人不喜欢就可以了。如果别人给我东西,我就接受,不给的话,我也不会要。但是,他却发现了我其实还是有感兴趣的东西的,比如紫色,比如蝴蝶。他说他看到那串琉璃之眼时,就觉得那上面有很多我喜欢的元素,所以他在比赛之后,专门从城市的这头跑到那头,买下那串琉璃之眼,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2008年8月16日,是我那一年的生日。”
谈轻歌完全沉浸在既幸福又悲伤的气氛中。
“本来,我们约好了那天下午他训练完,晚上一起吃饭庆祝的,可是,那天下午再跑最后一圈的时候,车划出了跑道。我就在一旁看着他的车完全失控,翻滚着撞上一侧的障碍物。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直到我在医院里看到他,医生说他伤得太重了,已经不行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丫头,我不能陪你了,记着,你要好好的,要幸福。’在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他,我怎么还能好,我怎么还能幸福。后来我在他的包里发现了一枚戒指,老哥告诉我,那天晚上,他本来是要向我求婚的,但却没来得及。”
谈轻歌说着这一段的时候,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苍凉和绝望。
“没有了他,我觉得我又被抛弃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完全属于我。那种失去灵魂伴侣的感觉,让我觉得就像陷入无尽的深渊,没有一丝光亮,冰寒彻骨,没有任何希望。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好好的幸福地活下去,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我把自己缩进厚厚的壳里,没有了他的保护,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谈轻歌的情绪又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我的心已经被包裹得密不透风了。但是,后来,在不经意间,我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居然有了裂缝。有一个人,在完全属于他和我的世界里,注入了其他东西,搅乱了原本只属于他和我的世界。只是,我不确定这些东西会给我的世界带来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不是我想要的。”
谈轻歌之前的讲述让禹墨心疼不已,而谈轻歌最后的话,却让禹墨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他站起身,走到谈轻歌身后,把一直双手抱膝,头靠在双膝上的谈轻歌拥进怀中,“轻歌,谢谢你今天把我带进你的‘蜗牛壳’,告诉我这些。”
“禹墨,我……还有些事情不是很确定,所以……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谈轻歌靠在禹墨的怀里,幽幽地说。
“好。”禹墨没有别的言语。既然谈轻歌已经慢慢向他敞开了心扉,带他回到他的“蜗牛壳”,告诉他凌楚寒的故事,谈轻歌把她最为在意的两样东西都和他分享了,他还有什么不能等的。
Part 55
经过那个夜晚,禹墨顿时觉得这半年多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笼罩在天禹上空半年多的低气压也似乎在一夜之间过了境。
尽管由于谈轻歌的身份已变,天禹还是没有知识产权专员,碰头会上属于谈轻歌的位子也还是空的,但是,禹墨的嘴角时不时勾起的笑容,让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些战战兢兢的天禹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谈轻歌是很低调的人,因此,即使与禹墨交往时,在公司里,谈轻歌和禹墨也是各自为政的,连彼此之间的称谓都没有变过。尽管也曾有人偶然见过谈轻歌在下班之后上了禹墨的车,公司高层也有人见过在某些应酬场合,谈轻歌与禹墨形影不离,但也仅限于此。事实上,还没等禹墨正式宣布他们的关系,谈轻歌就因为唐语辰事件离职了。这使得原本想要八卦的天禹上下瞬间没了八卦对象,原本的猜想似乎也似乎变得不太靠谱。唯一让他们有压力的,是禹大老板永远阴沉的脸和越来越严苛的工作要求。
“看来搞定了。”看着近几天一直春风得意,莫名浅笑的禹墨,封家骏终于恢复本性,轻松调侃了。那半年多的时间,不仅对禹墨,对他也是一种煎熬。上司兼兄弟失恋,自己总不好显得太幸福吧。在婚礼之后,他与乐思涵在外面疯了一个月,然后就老老实实回来继续接受禹大老板痛苦的摧残。
“不全是,但还好。”尽管谈轻歌希望能再给她一些时间,但对于禹墨来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事情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8月16日,对于谈轻歌而言,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后来这一天对于禹墨来说,永远都有着不小的怨念。如果没有这一天,就没有谈轻歌,但这一天,也注定是他和谈轻歌的劫。
谈轻歌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带着禹墨与见一下凌楚寒。
禹墨已经不是第一次站在凌楚寒墓前。对于这个曾经全身心爱过谈轻歌的她的所谓“灵魂伴侣”,禹墨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感激,有羡慕,也有妒忌。
“坏蛋,这是禹墨,我和你说过的。”谈轻歌对着凌楚寒的墓碑说道,“你说过,希望我能好好地,能幸福,我想,我可以的。”
“禹墨,这是凌楚寒,不过我一向管他叫‘坏蛋’,因为他总是欺负我,后来就改不过来了。”谈轻歌今天的心情的确不错。
“你好,凌楚寒,我是禹墨。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轻歌,保护她一生一世。”禹墨正色地对着凌楚寒的墓碑说道。
难得的,在凌楚寒的墓前,谈轻歌没有感受到悲伤,反倒是有种淡淡的幸福缓缓从心底流过。
今天带你过来,除了把你介绍给坏蛋,还有一件事情想让你见识一下。
今天谈轻歌的兴致似乎很高,禹墨宠溺地看着她
让禹墨没想到的是,她带着他来到了赛车场。
“你知道的,坏蛋喜欢赛车和海钓,今天,也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赛车技术。”
禹墨其实想说,我已经见识过了,但看到谈轻歌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忤逆。而这可能是禹墨此生第二个最后悔的决定。后来,禹墨发现,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个决定,居然都和赛车有关。
禹墨带看着谈轻歌兴冲冲地换上赛车服,上了上次见过的那辆藕荷色的赛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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