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她来上京人生地不熟,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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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
雨早已停歇,院子里的花树一夜之后被洗得碧绿如新,丝丝缕缕的风带着点湿意吹入窗内。
虞葭一身浅绿的家常长袍窝在软榻上,长发落在一侧,只露出半边白嫩的小脸。她正在研究琴谱,最近她在学一首曲子,有些地方不大明白。
婢女杏儿端着碗药站在一旁,劝道:“小姐先喝了药再看吧,也不急于一时。”
虞葭不是怕吃药的性子,但不知道上京的大夫是怎么回事,总喜欢给人吃苦苦的药,早上她喝过一碗,苦得她整个人都头晕,就再也不想喝。
“我这不是没多严重吗啊啊啊……阿嚏——”
杏儿:“……”
虞葭拿帕子揩了揩,讪讪地笑:“真没多严重,刚才是鼻子痒呢。”
“小姐,”杏儿道:“你若不吃药,届时大人回来了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虞葭不解:“他锦衣卫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吃不吃药么?”
“奴婢的意思是,万一过病气儿给大人了可不好。”
虞葭不以为意:“他一个大男人的,还怕过病气儿吗?”
“可若是大人病了,办案子就没那么精细……”
虞葭立即放下琴谱,接过杏儿手上的药碗就吨吨吨地喝了个干净,完了,擦擦嘴道:“你说得对,我爹爹的案子还等着他尽快了结呢。”
杏儿好笑地接过空碗,刚端出门口就看见进来的人,她赶紧行礼:“大人。”
虞葭听了,狐疑地往门口瞧,果真看见傅筠站在门外。
她理了理衣襟,起身走过去:“大人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
傅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而后问道:“病了?”
“无碍,”虞葭道:“小病罢了,其实都不用吃药。我小时候就不怎么吃药,师父说了,强身健体能扛百病,吃药多了反而不好。再说了京城的大夫开的药方实在是苦得很,我都吃不下……哎,你怎么还站在门口?”
虞葭走回屋子里坐下,见傅筠仍旧没进来的意思。
傅筠脚步迟疑。
按理说两人在蛩州时也共处一室过,但那时是非常时刻,可这会儿……他瞧了眼虞葭的屋子,许是她精心布置过,里头闺阁女子的气息浓郁。
绣花帐子绣花枕头,连带着座椅的靠枕都是水粉细花。
还有淡淡的、属于她身上的香气悠悠绕绕。
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确实不大合适。
虞葭却不知道他一下子想了这么多,只疑惑了会儿就换了个话头:“大人这几日是去查案子了?”
“嗯。”
“进展如何?”
“还好。”
“啊!”虞葭高兴,起身又走过去,索性直接将傅筠拉进门,还扭头对门外吩咐:“快去沏茶来。”
“对了,我上次买的五香瓜子也送一盘进来。”
傅筠的袖子被她拉着,身子略僵。
虞葭顺势拉他坐下,而后亲自从婢女手中端过一盘瓜子放在他左边茶几上:“大人辛苦了,大人吃吃瓜子解闷。我爹爹的案子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她兀自还抓了把,很自然地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傅筠。
傅筠却是看着那盘瓜子皱了皱眉。
虞葭见了,问道:“大人不喜欢这个味儿?这瓜子是我从芩国商贩那买来的,也不知用的什么东西炒制,滋味挺不错。以前听宋公子说你喜欢嗑瓜子,没想到大人的爱好同我一样呢。”
“……”
傅筠没动作,尽量忽视那盘香得齁鼻的瓜子,视线落在桌面的琴谱上。
“你学过这个?”
“小时候学过一些,但师父只教了我三个月就回家成亲去了。”
“会弹?”
“会一点。”虞葭点头:“大人要不要听一曲?”
自从傅筠说案子可能三个月内结束,虞葭整个人的心态变化特别大。对傅筠那可是百依百顺,别说听个曲,就算让她端茶倒水、洗衣叠被她也在所不辞。
话刚说完,她就坐到了古琴旁,擦了擦手,开始调音。
很快,指尖轻挑,一串流畅的乐曲从五弦上飘逸而出,还颇是动听。
傅筠从小师从大儒,琴棋书画也是精通的,只不过他在其他才学上更惹人注目,许多人都忘了他在乐曲上也有一定造诣。
只这么略略一听,他心下诧异。
适才虞葭说只学了两三个月,竟不想两三个月就能到如此程度,倒颇有些天赋。
一曲结束,虞葭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心情舒畅一些?”
有是有,只不过,听着高雅的琴音,边嗑瓜子,总觉得这情景有些怪异。
“这也是你师父教的?”
虞葭摇头:“我后来自己学的。”
闻言,傅筠眼里露出些许欣赏,说道:“听说你这几日在学琴,可有收获?”
说到这个,虞葭就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我自己研究琴谱有好些都看不明白,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找人请教一番,就是不知找谁好。”
她来上京没什么认识的人,之前也想过找萧泽玉帮忙请个女师父,但萧泽玉住哪她都不知道,问傅筠可他又办案忙,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傅筠听了这话,懒懒地往后一靠,慢悠悠道:“这倒不难。”
“虽说我平日忙了些,”他继续道:“但你若是想学琴,我勉为其难帮你……”
“太好了!”虞葭高兴:“大人你人脉广,想必帮我找的师父也是极好的。”
“……”
傅筠顿了顿,口中还未说出的话,又缓缓咽下去。
没过多久,杏儿在门口问要不要现在摆饭。虞葭瞧了眼天色,已经是午时了,她问:“大人还回去吗?要不要一起吃。”
傅筠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坐了许久。
而他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的。
但起身时又想起之前虞葭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倏地软了心肠。
罢了,再陪她吃顿饭。
第37章 请帖
吃过饭,傅筠直接往锦衣卫所而去。
最近锦衣卫都比较忙,除了之前一直在查的官职买卖的案子,最近朝堂上又出了件贪污案,还闹出了人命。
御使局那帮人不是吃素的,整日里逮着齐王就是一顿弹劾,齐王是皇上的胞弟,向来得皇上宠爱,但耐不住那帮御使大夫的嘴皮子厉害,皇帝面子上过不去,索性就将这事交给傅筠来查。
傅筠原本也就想意思意思查一下,给个好看的交代填了这桩烂摊子。但没想到,查着查着这里头牵扯出了些皇家秘辛,昨晚进宫给皇上密报此事后,皇上也震怒了,令他全力暗查。
傅筠头疼得很,这种皇家内里的事他实在不想参合,说不准还得沾一身腥。
进了卫所大门,王定川刚好从里头出来。他见到傅筠微愣了下,而后上前行礼。
“大人。”
傅筠停下,王定川这身风尘仆仆,应该是刚从外头回来,前段时间被派去查了别的案子。
傅筠顺道问了下:“事情办得如何?”
王定川道:“已快了结,正着人撰录,等呈给皇上过目后作定夺。”
“嗯。”傅筠颔首,说了句辛苦,欲抬脚离开。
“大人请留步。”王定川这人长得瘦弱斯文,但骨子里狠厉非常,一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点邪气。
“还有事?”
王定川笑了下:“听说宋佥事还在调查雁县的案子,此前有个虞姓犯人已被属下定罪,但近日得知案子有异动,不知此事……”
“是我授意,”傅筠道:“锦衣卫办案虽讲究证据,但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桩案子还存在诸多疑点,自然要细细查明。”
闻言,王定川眸子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而后又笑了:“大人说的是,既然还有疑点,查清楚也是应该的。”
傅筠点头:“去忙吧。”
说罢,他径直进了内堂。
侍卫在一旁低声禀报:“王大人此前秘密去了趟蛩州找梁琮,两人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王大人只待了一宿就走了,之后就派人去了雁县。”
傅筠脚步停下,思忖片刻,他吩咐道:“让人继续跟着,莫要打草惊蛇。”
“是。”
*
定国公府。
裴景晏刚晾干桌上的一副丹青,仔细地卷起来,而后交给随从放好。
那随从瞥了眼画上露出的一角,女子裙带飘逸如仙,心想果真又是如此。
“世子爷,之前的香樟木箱都装满了,可要再打一个箱子回来?”
闻言,裴景晏动作一顿,随即点头道:“那就多打几个备着。”
“是。”
从书房出来,见婢女送大夫出门,他蹙眉问道:“我母亲又病了?”
婢女回道:“今早起来咳了一会儿,且没胃口吃东西,国公爷就让人去请大夫来瞧瞧。”
“嗯。”裴景晏想了下:“我去看看母亲。”
定国公夫人尤氏今年四十有二,平日里不大管庶务,不仅性子被定国公养得有些娇,连样貌也娇,如今看上去才跟三十出头似的。
但就是身子不大好,常年喝药,面色总是白得跟雪一样透明。
裴景晏进门时,还听母亲娇娇气气地跟嬷嬷讨价还价,说喝了药得再多吃几颗蜜饯才行。
“蜜饯不可多吃。”裴景晏从嬷嬷手中拿过蜜饯,说道:“大夫说了,这东西吃多了伤身,上个月您还犯头晕,忘了?”
尤氏见自己儿子来了,只好歇了心思。
“你怎么来了?”她问:“不是说这两日接待友人吗?”
“友人不得闲,他过两日就要开始入仕做官,打点的事情颇多。”
“那你呢?”尤氏问:“你何时去上职?”
裴景晏原本是在户部任职,但刚好三年满任期要调职时,裴景晏就下江南寻妹妹去了。一年再回来这会儿暂时没合适的空缺,得等吏部的消息。
不过定国公府家大业大,任职的事自然不愁。愁的,只是他母亲这身子,这么些年了也一直不见好。
尤氏叹气:“我这是心病,你们莫担忧,说起来我昨日还梦见你妹妹来京城了。”
裴景晏笑:“那妹妹长什么样?母亲说说,回头我就让人去找。”
“看不清,”尤氏摇头:“但我总觉得她离我很近,我想着她若真是在身边而不得见,心里就难过得紧……”
说着说着,尤氏眼眶就红起来,嬷嬷赶紧上前来劝:“哎呦,早上才好,怎么又哭起来了,世子在这呢,小心他笑话了去。”
裴景晏无奈,自己母亲是个娇气性子,平日里在他和父亲面前哭也不是一两回了。
这会儿只得赶紧哄人:“母亲放心,既然得知妹妹还在,那肯定是能找着的,我已经派人去通州杨家,当年照顾妹妹的奶娘家里人总该是知道些情况。”
“杨家人有消息了?”
“快了。”
尤氏止住眼泪,忽地想起一事,又问道:“我听你父亲说,皇帝欲将七公主赐婚给你,你是怎么想的?”
“儿子没想法,”裴景晏道:“你们也清楚,儿子已有心仪之人,暂时不愿成亲。”
“到底是谁人?”尤氏道:“都听你念这么些年了,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势力的,平民女子也好,高门贵女也罢,只要是个女人,娘就让人去帮你聘回来。”
裴景晏被她这话逗笑,却不肯再多说。只安抚道:“母亲好生歇息,我等会要出门一趟,晚些再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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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门口,裴景晏就遇到了裴诗瑶,裴诗瑶是定国公府二房的嫡次女,也就是裴景晏的堂妹。
“二哥哥,”裴诗瑶活泼顽皮,平日里跟裴景晏关系亲厚,她提着裙摆跑过来:“二哥哥要出门?”
“嗯,有什么事?”
裴诗瑶道:“我过几日要请小姐妹们来吃茶,想着届时办个猜谜的游戏,听说你这有本谜子集,可否借我看看?”
“好,不过眼下我要出门,等回来找一找,到时候派人送去给你。”
“好勒!”裴诗瑶咧嘴一笑,歪着头问:“二哥哥出门能不能顺便帮我带何记的糕饼回来呀?”
裴景晏笑,点头道好。抬脚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下,他问:“你哪日办茶宴?”
“怎么,二哥哥也要来?”
“我前些日子结识一人,说好要请她来做客的,但因她是女子不方便单独邀请,你若不介意,帮我代劳一二。”
“啊!”裴诗瑶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大声道:“二哥哥结识了姑娘呐?”
“非你想的那样,”裴景晏解释道:“算是知己好友,但并无其他。”
“哦哦哦哦,”裴诗瑶人小鬼大:“我懂!”
*
虞葭那日跟傅筠说了想请个女师父后,第二天傅筠就让人领了个女先生过来。姓许,年纪约莫三十左右,文文静静的,听说以前在宫中教坊司待过,颇是有些名气。
一听是从宫中来的人,还教过许多贵女,虞葭就很紧张。第一日学琴就跟三岁小乖乖似的,手脚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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