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们两个都醉得跟鬼一样,发生这种事,简直是太正常了。
一些惊天地泣鬼神情感动天的表白记忆断续复苏,鱼姒讪讪:“原来是你的啊……真是不好意思……”
天哪她昨天都做了些什么?!从柳静眠头上拔下来簪子再转头哭唧唧拿去当信物与夫君约定今生今世下一辈子还要奈何桥上等三年?!
晏少卿听完她们的对话,总算舒出一口气:“……文兄本还约了我今日出去,耽搁到这会儿……”
鱼姒一个人就够尴尬了,再加上被表白的夫君在旁边,还要不要活了?“怎好让文公子等!夫君快去吧!”
柳静眠收好簪子,见她这样窘迫,好歹等晏少卿走了才不客气地笑出来:“这会儿知道害臊了?昨天……”
“你闭嘴!”晏少卿不在这里,鱼姒的恼羞成怒也毫无顾忌了。
柳静眠闷笑:“那不提这个,你还有什么能与我聊的?”
谁要和她聊啊?!“你不是来找簪子的吗?!”
“不是吧小青鱼,这就赶人了?亏得昨日有我的簪子,不然你可拿什么跟人家表白?”她促狭笑她。
啊啊啊这什么损友啊?!鱼姒一句话也不想和这个人说,狠狠瞪着她,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说罢,大步流星往书房去。
这次她非要找到话本来堵柳静眠的嘴!
书房门没锁,鱼姒轻车熟路进了门,走到书架前,全神贯注开始翻找。
一刻钟时间过去,鱼姒一无所获。
在这一刻,她由衷为过去自己的过火感到了后悔——如若不然,夫君怎么会把她的那些话本藏得这么严实?
不行,这次不能再空手回去,不然还不是要被柳静眠拿簪子表白这事肆意笑话?
鱼姒重新翻找起来,纤细手指划过一排排书册,指头翻过一册册经典……
找过书架,又翻过书桌,鱼姒屡败屡战,愈发聚精会神,她今儿还非要找出一本话本不……
一个信封飘飘忽忽落了下来。
第60章 和离书
鱼姒被吓了一跳, 连忙接住将将要落地的信封,心虚地回头环顾四周,确定书房附近是空无一人, 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虽然她过来找话本实属正常,翻到信件也是意外, 但若被人看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怀疑夫君什么呢……
她转过头,想把信放回原位, 可对着被她翻过的凌乱场面,也跟着凌乱了。
完了, 这封信原本是放在哪儿的来着?
好像是从这儿掉下来的?不对不对,高度不对,那应该是这儿?好像也不对……
鱼姒认真比对着方才目睹信封掉落的记忆, 最终沮丧地发现,这封信,她好像放不回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手上的轻飘飘也变得灼人起来, 成了个烫手山芋,鱼姒倍感绝望:她该怎么和夫君解释她真的只是来找话本而不是故意翻他的信?
虽然夫君也许会轻易相信她, 但总感觉偷偷翻信的嫌疑洗脱不了了啊?!
越想越糟糕,鱼姒忍不住迁怒起这封信, 好端端的, 又没碰它, 它掉下来做什么?!
整洁崭新的信封并不会回嘴, 只能静静躺在鱼姒手心被迁怒。
鱼姒又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跟个死物较起真来,她瘪瘪嘴, 随手将信封翻了个面,看清正面,却是愣住了。
上面居然没有字。
难道它其实还没被用过?!鱼姒立时精神抖擞起来,若是新信封,那还不是随便放?!
指尖因激动微微用力,不同于新信封锋薄的触感让鱼姒的喜悦戛然而止。
等等,里面好像有东西,并不是个空的。
鱼姒欲哭无泪地盯着这个没法解决的烫手山芋,在这一瞬间,她情不自禁将信的主人也埋怨上了。
既是信,装空白信封里做什么?不怕被粗心大意的人随手丢了?
鱼姒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差点把它丢了的人,望着空白崭新的信封继续发愁。
现在该怎么办?
放没法放,丢没法丢,难道要一直拿在手里等夫君回来再诚恳解释吗?
鱼姒心烦意乱,手上把罪魁祸首翻来翻去,一边翻一边继续郁闷,这信是谁给夫君的啊?怎么也没用火漆封印?
难道这并不是谁给夫君的,而是夫君自己的?里面装的是夫君自己写的什么东西?
这样看来,倒说的通了,难怪是空白信封,难怪崭新如初,难怪没有封印……封印——!
鱼姒眼睁睁看着轻飘飘的信纸从没有封印的开口处滑落出来,弧度优美地在她面前打了个旋儿,然后到达了终点。
白纸黑字静静躺在地上。
鱼姒沉默地和它对视。
倒抽一口凉气,鱼姒猛地往后跳开,试图与突如其来的意外撇开干系。
不是她做的啊啊啊!!!
可寂静在蔓延,事实摆在眼前。书房中只有她一个人,信封还在她手上。
鱼姒绝望地想,这情形,除了她,信还能是谁拿出来的呢?
真是太糟糕了,鱼姒与地上的白纸黑字大眼瞪小眼,可瞪着瞪着,她看着若隐若现的字迹,疑惑地皱起了眉。
夫君的字迹工整端正,清隽俊逸,可这信上的看起来却秀丽娟娟,婉约极了。
好像……她的字迹啊?
幼时闹脾气不肯练字的时候,娘总说字如其人,青娘粉雕玉琢冰雪可爱,难道要拿一手乱糟糟的潦草字迹出去见人吗?
在娘与先生的合力镇压下,她的簪花小楷可谓是行云流水,十分漂亮。
鱼姒凑近了些,细细端详,越看越像,一个念头缓缓升起——这该不会根本就是她写的吧?!
很有可能啊!鱼姒还记得上元节那散落一地的八封情书,最后还是被夫君好好收了起来,问夫君捡那做什么,夫君红着脸,说,“青娘亲笔,自然要收”。
这一张该不会也是她写的那些绵绵情话吧……?
一时间幸福油然而生,鱼姒不禁捂住脸,羞赧与欢喜齐齐而绽,令她唇角愈来愈上扬,无法控制。
早就知道的,夫君爱她甚重,她随手调戏的字条会被这样妥帖收好,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吗?
勉强按下了喜悦的心潮,她拿开手,又搓了搓脸蛋儿,满怀欣喜拾起了静静躺在地上的那张信,轻巧展开。
让她看看上面写的是什……
鱼姒的笑容缓缓消失。
簪花小楷行云流水,句句都是妥帖诀别,衷心期许一别两宽,祝福彼此各生欢喜。
“和离”二字清清楚楚在上面,一旁娟秀字迹上的鲜红捺印更令鱼姒如坠冰窖。
这是什么东西?
夫君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她怎么可能会亲手写下这种冰冷疏离又绝情的东西?
鱼姒猛地把锋薄的信纸丢了出去,它飘飘荡荡,打了一个又一个旋儿,最后静静躺在了她的脚边。
生怕被沾到,她倒退两步,可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
平静得像随便一张写着什么的信纸。
鱼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一时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定是在做梦吧,她怎么可能会写这种东西?她与夫君成婚五年,恩爱甚笃,她怎么可能会想和离?她与夫君在仲夏夜黄昏月下一相逢,相知相恋,甜蜜幸福,她怎么可能会想和离?见到夫君的第一眼,巨大欢喜破土而生,从未有过的心动在她的世界里喧嚣,她怎么可能会想和离?
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和离?
她根本没有理由想要和离。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荒诞无稽,鱼姒冷静地想,得醒过来。
醒过来后,夫君一定还在她身边,她要把夫君叫醒,好好埋在他怀里把这个恐怖的梦带来的恶劣糟糕宣泄出来,让夫君紧紧搂着她哄个不停,用尽百般方法安抚。
得醒过来……得醒过来……不若现在就去找夫君!
她慌乱中抬头向外看,门外春色如锦,日光洋洋洒洒,灿烂明亮,必不会如这噩梦之地一样令人骨缝发寒!
鱼姒定下主意,一眼也不曾往地上看,咬着菱唇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就在离暖融融的日光愈来愈近的时候,脚下忽然一绊,就这么摔在了门槛前。
痛楚侵袭而来,鱼姒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光明日影,泪珠倏忽滑落脸颊。
好痛,不是梦。
她呆呆抹掉泪痕,回头,春风徐徐,吹得信纸边角微动,一派静好。
新痕覆旧痕,鱼姒愈擦泪愈多,纤白指缝水光一片,湿润润的,有些难以忍受。
怎么擦也擦不完,她终于放下了手,任凭泪水模糊视野,定定看着安静躺在不远处的和离书。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如果不是真的一定要和离,她绝不会亲笔写下和离书。
哪怕打赌,哪怕开玩笑,哪怕赌气,她也不会拿和离书做筹码。
在她失忆之前,她一定……已经无法再继续与夫君做夫妻,所以,毅然决然选择了写下这一纸和离书,签字捺印。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鱼姒感到了绝顶荒谬,她有了夫君,恨不得生死相随还来不及,盼只盼生同寝死同穴,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绑定夫君才最完满。
她怎么可能会选择和离、选择放开手呢?
泪水扑簌簌地下,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滚热,红肿刺痛,脑袋也开始窒昏,鱼姒想冷静下来,可思绪如一团浆糊,耳边只有自己压抑抽噎的哭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眨着泪眼,撑着晕沉的头脑试图先起来,怎知就在忍痛勉力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骤然一黑,光怪陆离的画面纷至沓来,令她重新跌坐回去。
后脑传来剧烈痛楚,鱼姒痛吟出声,光影不断在漆黑的眼前交错闪过,忽远忽近的说话声在脑中嗡嗡作响,却一句也听不分明。
好疼……好疼……鱼姒痛苦地按住额头,却缓解不了半分。
夫君……夫君……青娘好疼啊……
“夫君……”
饱含痛楚与委屈的呢喃落下,黑暗骤然到达终点,光明迎面而来。
荷香袅袅,碧影无穷,鱼姒听到蜻蜓扇动翅膀的声音,她睁开眼,粉色的荷花像是亭亭少女的裙,袅娜美丽,动人心扉。
“柳静眠不来真是损失,真不知硬邦邦的臭书生哪里胜过这满湖芳?”她听到自己抱怨。
摇着团扇走出画舫,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姿态万千的荷花,身心由内而外地愉悦舒畅。
“咦?那朵好像格外漂亮。”她发现了一朵被掩映着的含苞待放含羞带怯的粉尖尖。
勾着脑袋找了许久,终于找到最适合赏荷的位置,她久久驻足,赞叹不已。
微微热的风并不燥,反而有些舒适,鱼姒喟叹出声,终于赏够了,她不经意抬头,繁盛柳叶的斑驳间隙闪过一双清润的眉眼,湛然出尘,晕染着柳色青青,映入她眼中,直撞她心底。
——怦然心动。
鱼姒怔怔然失神地看着那眉眼由近及远,消失在层层细柳的掩映下,只剩一道颀长挺拔又清隽的身影渐渐远去。
“夫君……”鱼姒失神睁开了眼。
淡淡雅致的书墨香混着温柔的风拂过鱼姒脸庞,后脑的刺痛仿佛也被抚平,渐渐消弭。
“青娘,我们初遇,并非是在初夏。”
“是在仲夏,那时方过七夕。”
“那时与此刻是相似的时辰,我第一次见到你。”
“青娘……很漂亮。”
一句句认真又温柔,可她第一次见到夫君,就是在暮春初夏。
一见钟情。
鱼姒闭了闭眼,游湖前一天的记忆清晰到不可思议。
“什么?柳静眠居然临时悔约,不陪我去游湖了?!”她气呼呼丢掉信笺,瞪着眼睛,“画舫都包好了,又不能退,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甚至不止游湖前一天,从她失忆醒来记忆所停留的那一天,到登上画舫、惊鸿一瞥,每一天,都清晰如昨。
夫君为何要骗她呢?
鱼姒抱膝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和离书,空白的脑袋忽然想到,也许夫君没有骗她。
他第一次见到她,也许就是在仲夏夜。
但她不是。
在十四岁的初夏,她被悔约,于是独身登画舫游湖赏荷,在那一天,她对她的夫君一见钟情。
而他一无所知,只是走过了柳堤。
鱼姒头脑依旧混乱,她目光虚虚看过这间书房,书桌的小舟砚滴上还放着她冬天剪的抱桨纸人。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那一切都要被推翻。
她和夫君根本没有过什么唯美邂逅的初遇,夫君眼中的月下相逢,极有可能,是她的精心策划。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对夫君一见钟情后,她绝不可能当做一场梦忘却——她的情窦初开,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少夫人?您在吗?”
鱼姒擦干泪,狼狈上前将和离书捡了起来折好放进袖子里,又快速将空空如也的信封随手塞了回去。
“吱呀——”门开的同时,她转了过来。
木檀看清鱼姒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鱼姒揪了揪凌乱的衣摆,睁着肿眼睛抽噎着道:“摔倒了……”
难怪是这副模样,木檀如临大敌,连忙搀扶着鱼姒要回房。
鱼姒踏出门槛,与明艳阳光打了个照面时,忽然停下。
对着木檀焦急又疑惑的目光,她垂下头小声恳求:“木檀别告诉夫君好不好?”
少爷把少夫人看成眼珠子一样,前些时日少夫人只是稍稍有些头昏,就把少爷紧张成了那样,若是被他知道少夫人现在的凄惨可怜模样,只怕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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