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姒:“……”
鱼姒委实费解,从前腼腆内敛老实又好摆平的晏少卿哪儿去了???
怀疑人生的一会儿功夫,耳上突然有道温热触感,叫她一惊,抬眸看去,正对上他伸出来的衣袖,尽头消失在她视野末端。
“青娘莫动,耳珰是要这样卸吗?”他紧张地问,听起来像乖巧好问的学生一样。
乖巧什么乖巧!他竟然敢先斩后奏动她耳朵?!
鱼姒深深觉得是这几日阳光太过灿烂,让他竟然敢动手动脚起来!
婚前一年,婚后四年,或许还要加上她还没记起来的那一年,一共六年,她这个贤妻麻木咽下的酸甜苦辣,总要一件件问清楚。这么多年的心结,也一定要先解开。
新婚夜不圆房都能是因为他下不去手,那圆房翌日的拒绝,会不会也别有隐情?
还有一直以来少之又少的房事,她都尽力找了借口安慰自己。或许是他不喜欢,或许是他俗欲淡薄。但无论如何,心里不是没有失落,想,也许其实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所以才会俗欲淡薄。
但失忆后,他的反应证实并非是她想的那样。
那一次她没有要,他却情难自抑恳求她给他。
饱览风月话本,她可以肯定过往自己每一次给予的反应在矜持含蓄的前提下都足够诚恳,那么问题来了,同一个人,只是矜持含蓄与无所顾忌的区别,真的会让他反应相差那么多吗?
成婚以来的委曲求全都可以慢慢算,现在她只在乎令她茫然选择委曲求全的源头。
鱼姒想到这里,彻底冷静下来,这些问题寻常时候不好问,得等他们“融洽”一些、制造一个好时机再问。
“不是那样,那样下去无异于扯我的耳朵。”鱼姒按住小心翼翼的手,轻易变幻姿势,引着他轻轻把耳珰除下。
冰凉的耳珰从她手心滑落他手中,像滴水一样。
晏少卿屏息,任由小小的东西躺在他手心,手指上被她按住牵引的触感经久不散。
而她没有面露不适。
樱桃端着水进来,见到这一幕,顿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鱼姒余光瞥到她,大大方方招手:“进来呀。”
晏少卿垂眸,立到另一边,俯身轻轻为她除下另一只耳珰。
鱼姒拔下最后一支钗,满头墨发如瀑披散,扫过晏少卿指尖。
她没察觉,又要拾梳子递给樱桃,却拾了个空。
转过脸来,只见晏少卿一手摆好两只耳珰,一手执着桃花梳。
……在真珠迸出之前,他说什么来着?
樱桃觑着鱼姒的脸色,抢声道:“姑爷,梳子交给奴婢吧?”
晏少卿充耳不闻,只默然望着鱼姒,低声说道:“让我来,好不好?”
……这是装可怜吗?
是吗?是吧?绝对是吧??
看她好像不太情愿,晏少卿飞快思忖,又道:“我们……我从前也常常为青娘梳发,不会扯痛青娘的。”
鱼姒目露震撼,晏少卿疯了?这种谎话也说的出口??
成婚这么多年,他至多也就抚过她鬓边,几时为她梳过头发??
此刻青娘态度远胜于之前,听闻他们从前的“亲密”,她不一定会如之前一样反感。
晏少卿承认他有赌的成分,如果赌赢了,那他就能更加顺利地修复与青娘的关系。
如果不幸赌输了,那他、那他再“厚脸皮”想法子补救就是了。
“那好吧,夫君你梳,樱桃你将房里收拾收拾。”鱼姒倒要看看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晏少卿几不可察松了口气,绽出笑来,瞬间如冰雪消融,春花朝生,猝不及防竟硬生生晃了鱼姒的眼。
胸膛里的那个东西没出息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鱼姒有一瞬的绝望,她觉得就算现在她再失忆一次,恐怕还是会原地对这个人一见钟情。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这个人生是她的,死是她的,死了也要在奈何桥上等她,来世更要与她绑在一块儿,永远别想挣脱她。
心念回转间,他已立到了她身后,垂眸专注她的发。
铜镜里两个人都静静的,没有说话,可微凉发丝一次次滑过他的指缝、覆满他手掌。
“青娘的发也很漂亮。”他突然温柔地说道。
鱼姒心中一动,声音听不出情绪:“头发有何漂亮可言?”
晏少卿动作没有停顿,徐徐缓缓,轻柔至极,如同他的话音:“黑亮如瀑,十分靓丽。”
鱼姒不知该说什么。
这发也是为他养的,期待他哪一日看着顺眼,抚上来,绕指把玩。
这样的期望,在从前也算奢想。
鱼姒突然就有点恹恹的,不想他碰。
“我想起一句诗。”他又突然道。
鱼姒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兴致缺缺:“什么?”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②
鱼姒愣住,晏少卿没有停顿,低低喟叹:“青娘满头青丝顺滑如水,在我手中,我想绾同心结,与青娘结同心。”
他?他?
“不过我知道,青娘不喜。所以青娘不必放在心上,听之忘之,便罢了。”
他说的轻巧!这谁能不放在心上??!!他自己来一个听之忘之试试?!
鱼姒心乱如麻,她竭力提醒自己还不到时候算账的婚后时光,竭力提醒自己每一次他拒绝的暗示,还有从前相敬如宾的一切,别忘了,他从前根本没为她梳过什么发!!
“那是自然。”她生硬道,“水该凉了,夫君别在旁边妨碍我梳洗。”
晏少卿今夜要说的话已经顺水推舟说了出来,他温润一笑,将梳子放下,颔首:“那我回书房了,不妨碍青娘安置,青娘好梦。”
说完,步履从容消失在她眼前。
鱼姒:……
她算看出来了,这两日,他都是成心的。
成心撩拨她,不让她睡个好觉。
他怎么敢的啊?明明之前他谨小慎微,生怕惹她生气,可这两天变得没脸没皮听不懂话还花言巧语一大堆?
“小姐,这钗怎么了?”樱桃惊讶道。
怎么了?也没怎么。
鱼姒撇撇嘴:“坏了就坏了,反正马上就要有新的了。”
这件事还是比较值得高兴的。
翌日一大早晏家就收拾妥当,只待出发。
木檀与王叔核对着家里家外的注意事项,王表妹早早戴上帷帽上了马车。
“表妹,你们这是……”一道声音自巷口传来。
谢临今日得了空,还是放不下唯一的妹妹与那个不放心的王仪君,所以特意赶了一早过来,没成想只见晏家门口马车蓄势待发,看样子好像是要出行。
即使青娘已经澄清过与谢临没什么青涩美好的过去,可是晏少卿一想到青娘处处偏袒他,还是气不顺。
“我们要出门了,晚间不一定回得来,谢表哥今日来的不巧,不如改日再来。”他抢声道。
谢临缓缓挑起眉:“那王家表妹?”他们夫妇看上去可不会是把寄人篱下的表亲丢在家里自己出门的人。
鱼姒目露奇异,“王表妹待字闺中,不好在外多待,是以正在马车上等我们。”
表哥怎么对王表妹关注甚多?仅仅是对她有疑心?
说来王表妹对表哥也关注甚多,理由总不会也是疑心吧?
她也去的话,那还能有安生吗?没有意外也要出意外了吧?谢临顿时可怜道:“我今日得空,无处可去,不知道表妹肯不肯捎上我?”
晏少卿心下警觉:“我们只有一辆马车,容三人已是勉强,更不用提王表妹还戴着帷帽,谢表哥实在不适合与我们同乘。”
这个还不简单?谢临笑道:“我记得骡马市离这里不算远?现在租一辆马车,也还来得及吧?”
晏少卿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他笑容不变,分外从容。
最后还是租了马车,不过晏少卿主动提出让鱼姒与王表妹同乘。
这副生怕被表哥逮到机会与她共处的做派看得鱼姒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绷紧脸严防死守的样子,取悦到了她。
所以,还是不说了。
·
虽说逛逛临安,若要逛景色,那是三天三夜也逛不完,鱼姒此番其实是想为王表妹置办点东西,并以此为基础,拉近关系,再斟酌与她谈大嫂交代的婚事。
所以第一站,其实是首饰铺子。
谢临没想到一下马车,面对的就是大大的“珍翠轩”,里面往来都是夫人小姐。
晏少卿顿时身心舒畅,从前他陪青娘逛过街,初时他亦不好意思入内,只是没几次,青娘就要给他买,硬是将他哄了进去,此后陪青娘出入这地界便如寻常了。
他慢条斯理抬起衣袖理了理,微笑:“斜对面有间茶馆,谢表哥可以去那里稍事等候一会儿。”
谢临抽了抽嘴角,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冲他翻白眼。
他对鱼姒道:“那我就在旁边等表妹,表妹买完别忘了寻我。”
鱼姒:……
正无言以对时,突然有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转瞬即逝。鱼姒看向旁边,被长长帷帽遮住的人亭亭玉立,连衣角也没动一下。
是王表妹吗?
其他人好像都没听到,谢临已经抬脚离去,晏少卿也低眸看她,一脸温润无害:“青娘?我们进去吧。”
鱼姒:……
这个男人,他究竟多大了啊?怎么与表哥碰到一会儿就变得这么幼稚?
她不理他,牵住王表妹的衣袖,将她领进了门。
谢临在斜对面的茶馆落座,要了壶茶,看着晏少卿陪着在陪王表妹的鱼姒在柜台前挑来选去,一会儿选簪子一会儿看镯子,心机王表妹伸出来胳膊,手腕微露,还挺白。
碧玉挺衬那白,谢临漫不经心的想,就是人不太配。
收回视线,他正要倒杯茶,却敏锐察觉到异常。
有人在窥视他。
世子的伪装天衣无缝,临安也没有人对这样一个高门出身涉世未深又自视甚高的勋贵起疑。
怎么会有人窥视他?
挑了好些时候才收获满满出门,鱼姒正要让人去叫表哥,谁知一抬眼,表哥就在她面前。
“青娘,你与我同乘。”他快速冷静地道。
晏少卿敏锐察觉出不同寻常,“怎么了?”
谢临一顿,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有人跟踪,应当是冲着你们夫妇来的。”
鱼姒与晏少卿对视一眼,只一瞬,答案呼之欲出。
定是贺嫤。
自喜宴出事以来,鱼姒出门左不过是去衙门寻柳静眠,贺嫤再是胆大,也不敢在她来回衙门的路上做什么。
而这一次,他们是出门玩耍,如果半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就是意外。尾巴若扫得干净些,柳静眠怀疑也无法。
鱼姒与王仪君同乘,就是两个弱女子,贺嫤都敢光天化日制造意外,多一个无依无靠的王仪君不过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事。
而鱼姒若是与晏少卿同乘,那更是糟。即使贺嫤已经闹来了与宋氏的婚事,但有下药在前,她也绝不可能甘心轻易放过晏少卿。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谢临低低道:“我背后有世子,他们不敢怎么样。”
可晏少卿呢?
谁知道这次贺嫤会不会依然怀揣着上次的打算,一边弄死她,一边给晏少卿下药得到他?
真是糟心,原本她还规划了杂剧诸宫调皮影戏呢。
气氛一时沉凝下来,忽然,王仪君困惑地问:“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乘马车呢?”
几人对视一眼,鱼姒凑近她,“不乘马车也躲不过,地头蛇眼里没有王法的。”
王仪君哦了一声,更困惑了:“能一手遮天吗?如果不能,为什么不寻一处尽是达官显贵之地呢?”
这倒的确是个主意,鱼姒瞬间就想到一个地方,可她张了张口,猛然记起,自己还在“失忆”。
“若是可行,不如去转星台。”
转星台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是临安富家子弟最爱去的地界。
谢临很快意会到那是个什么地方,只是……“晏公子看起来对所谓转星台了解甚多啊?”
察觉到鱼姒的视线,晏少卿瞬间解释:“李兄与我提的,我从来没去过!”
他同寝的李公子虽然为人佻达,但其实品行还不错,鱼姒嗯了一声,“那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暂且摆脱目前局面。”
晏少卿还想再解释,但谢临已经抢先道:“表妹说的是。”
青娘本来就信谢临胜过于他,现在心里还不知怎么想……晏少卿不由得又有些涩然,他是什么样的人,青娘应该清楚啊?即使、即使不喜欢他,也该相信他啊。
“这个办法只是缓兵之计,到了转星台后,我们应当设法脱困。”即使心头涩然,他的思路依然很清晰。
鱼姒与他心照不宣——设法传信去衙门。
谢临知道鱼姒夫妇与现如今临安城的父母官算有些交情,但他仍不放心:“兵分两路才保险。”
定远侯世子算是领了钦差的职,身边自然有侍卫保护。
如此,便算说定了,鱼姒下意识就想上前交代马叔,但晏少卿已经快她一步。
接下来,他们便不再上马车,全都姿态闲适而步履不停地左看右看,很快就到了气势非凡富丽堂皇的“转星台”门前。
第81章 转星台
如今天色还算早, 向来笙歌鼎沸的转星台有些寂静,里面只有三两人声。
“您四位是……”伙计路过门口,看到站着的鱼姒他们, 连忙出来询问。
68/93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